《MY GIRL》里的珠裕邻告诉薛功灿,下次如果再辛苦得想要逃跑的话,不要跑太远,就去高处吧。如果这整个世界都藏不下她细微的悲怆,那就试一试高空吧。就算再懦弱,再恐惧,也总得打起精神来直面现实。

傅烬阳坐到了她的旁边,伸手把面前的安全扣拉了下来:“我也不怕。”

绾绾扭头去看他。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眼梢长的仿佛要飞到发梢里去。

傅烬阳也扭过头来看她,然后对她淡淡一笑。伴随着他的微笑,他们坐的气垫腾空而气,一瞬间的抽离让绾绾紧紧把头埋在肩膀一侧,双手死死握了胸前的安全扣。寒风呼啸,吹的她脸和耳朵都生疼。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了她的手。气垫猛地停在了半空,她闭着眼惊声尖叫了起来。

耳畔傅烬阳的声音传来,温暖如常:“别怕绾绾,睁开眼往远处看。”气垫停滞半空,她的脚下空无一物,手心早已是冷汗阵阵,松软无力。听了他的话,绾绾渐渐睁开了眼,只见整个湖面景色尽收眼底,湖心城堡和自己遥遥对望。

绾绾正要赞叹,气垫猛地又往上一窜。她又被吓的尖叫一声,顾不得手中攥着的是傅烬阳的手,只是死死地握着,似乎要寻找一丝依靠和力气。他也紧紧握着她的手,手掌反常的温暖着。

傅烬阳的手怎么就那么暖,暖得仿佛是雪中送炭。她喘着气,死死闭着眼想。

傅烬阳却像是听到了她的想法,突然高声说:“叶绾绾,你看。”

绾绾睁开眼,顺着他的另一只手看去。城堡已经在自己脚下,连远处的山,远处的楼,远处的街道,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任由自己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她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微微喘着气,眼眶一热,忍不住高高仰起了头。

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居然忍不住要泪流满面。

从太空梭下来以后,傅烬阳面不改色的笑话她:“叶绾绾,你也就是个纸老虎,居然都吓哭了。”绾绾双手抚上眼角,还有写冰凉。她没好气的回他:“没见过人恐高么?”

他哈哈大笑:“所以我才同意你上去。越恐高的人,越该往高处走。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

自从玩过太空梭和疯狂眼镜蛇,其他的游乐设施对英勇的叶绾绾来说那就都是小菜一碟了。她玩的兴致勃勃,也不顾脸在冷风中被吹地通红。倒是傅烬阳隔三差五会伸手去捂捂她的脸替她暖一暖,摸着被皴红的皮肤嘴里直念叨:“冻傻了吧?知道要保护皮肤了吧?”绾绾只是下意识地要去躲他。他也不恼,见绾绾闪开了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脸上去的时候还会好心的提醒:“手上要是有汗就别往上放啊,湿的时候越容易皴。”

绾绾不答话。

两人一直玩到下午三点,几乎把所有设施都玩了个遍。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意犹未尽:“真过瘾,原来不要命就是这么个滋味。”他吃吃地笑:“哟,感情是来拼命来着?别介,我可付不起这责任。”

绾绾斜睨:“谁让你带我来的?万一正出了事,你不负责谁负责?”他原本有些累了,中午又没吃东西,浑身发冷。听到她的话,他忍不住微笑:“果然是女人惹不得。不过我可是新世纪的好男人,生在国旗下长在新中国,你放心吧叶绾绾,我会负责到底的。”

前头开车的司机偷偷的笑。绾绾有些窘,狠狠白了他一眼。

闷了半天,她又问:“哎,我昨天说的可是明年夏天再来,你怎么今儿就非要来这?也难为人家公司老总,不听党的教育给你大开绿灯。”他哈哈笑:“明年夏天那得多漫长呐,还要等的好久啊……万一我等到明年忘了怎么办?”

这明明是昨天那个小孩子说的话。绾绾偏偏接不上,只好又狠狠白了他一眼。

傅烬阳装着没看见:“你又不会替我记得。所以我只好早点提上日程。”

绾绾这次听了,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人常说,不去星海就不算到过大连;不去看星海夜景就不算到过星海广场。于是他们回市内吃了饭,又朝星海广场转了过去。

天黑的很早,大概刚过五点,天就已经全黑。

他们来的路上,只见马路两侧灯火辉煌,元旦的气氛异常浓郁。绾绾笑着和傅烬阳说:“我居然忘了今天是元旦。”傅烬阳也一拍脑门:“哟!我也忘了!我总觉得今天该是三十一号才对。”绾绾嘿嘿笑:“你也傻了吧?不过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说吧,想要个什么新年礼物?三千块以内,本人慷慨的满足你的新年愿望。”

“哟!中国的圣诞老人呀!”他假装惊异,“您满足一切低于三千块的愿望么?”

绾绾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是的。请说说您的愿望是什么。”

傅烬阳想了半天,终于说:“请给我一个会做饭的媳妇儿吧。”

叶绾绾抬手就朝他挥了过去:“我这又不是婚姻介绍所,哪给你找会做饭的媳妇儿去?再说了,你这愿望都从去年念叨到今年了,你说说你丢不丢人啊。”他理直气壮的说:“我眼界儿高,一般的看不上。”

叶绾绾没好气:“我这都是一般的,您就别指望了。要不改天我帮你报个什么玫瑰之约啊8分钟对对碰之类的节目去,那保证是一瞅一个准。”他听了皱皱眉毛:“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我只是没收获。”

她听了好笑的看她:“莫非你是只去看漂亮的女主播?”

他大惊失色:“唷……连这都被你知道了?”

她哈哈大笑出声。他也笑了起来,姿态松懈,神色轻松,着实开怀。

他们顺着星海广场往海边走。路灯洁白如月,映照在地上如一个个的白瓷花的宝葫芦,淡淡地直立着。绾绾没有说话,傅烬阳也不说话。他们就那么安静地走着。

突然,傅烬阳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他打开滑盖,迅速看了绾绾一眼,还是接了起来:“是我。”

晚上起了风,又是在海边,冷风从她的衣领里灌了进去,冰冷如铁。她竖着耳朵听傅烬阳讲电话:“恭喜啊,我在大连,来不及回去。”

“等我回去,再补红包给你啊。你可别生气。”

“嗯,在我旁边。”说着,他停了脚步看她。

其实绾绾早就知道是谁。

她点了点头,然后从他手中接过电话:“是我。”

欧致东的声音有淡淡的惆怅:“我今天,结婚了。”

她轻声笑了起来:“我知道,祝你新婚快乐。可惜我和傅烬阳一样,赶不回去了。你别生气啊,等我回去也补个大的红包给你。”

欧致东长长嘘了口气,语声凄凉:“好。”

然后绾绾又把手机交回到傅烬阳手上,手因为拿手机而冻得有些哆嗦。傅烬阳自然地又拢了她的手放进自己兜里暖着,边对欧致东说:“外面太冷了,风又大,就不和你多说了啊。”

绾绾没有抽出手来,就任他握着。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想想。

傅烬阳觉得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他俯过身来,漆黑的眼睛对着她:“叶绾绾,你还好吧?”

绾绾的目光却落在了路灯下,远处夜色如幕,沉沉地让人失去方向。唯独在路灯下,可以看到飘飘扬扬飞洒起来的,如鹅毛般的雪花。然后傅烬阳就听到她轻轻的声音:“终于下雪了。”

她挣脱了他,朝海边走去。风卷起了雪花,在路灯的映照下飞扬的格外潇洒。叶绾绾单薄的背影被埋在了风雪中,小小的影子在她身侧拖着,时而长时而短,竟然让他有难以言喻的凄凉。

第二十六章

等到他们到了海边,雪已经洋洋洒洒的在地上铺了白白的一层。海潮翻涌,浪涛阵阵。海浪翻滚着拍打沙滩,迅速涨起来,又迅速地落回去。

傅烬阳跟在绾绾身后朝前走,也不顾雪扑了满脸,冰凉一片。绾绾径直朝前走去,脚步丝毫不犹豫。他突然害怕了起来,抢上两步拉着她的衣袖,声音紧张的有些变调:“叶绾绾,你干什么!”

她回头看他,眼睛清透剔亮:“我不难过了傅烬阳,我真的不难过了。我只是觉得有些凄凉。”海潮来袭,她的声音空灵而迷朦。他无言的看着她,略微有些紧张的喘着气。远处点点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映着她的脸如满月般皎洁,却又让人心生寒冷。

海面上星星点点,繁华如烟。依旧阴冷的夜,海风呼啸,海浪惊岸,她的长发在风雪中凌乱地翻飞,遮掩了她的表情,教人看不清楚。他突然觉得遥远,觉得她疏离地如此淡漠,即使近在咫尺,却仿佛依旧远在天涯。

叶绾绾微微一笑,笑容苍白而哀伤:“我拥有的太多,得到的太多,所以贪念也太多。我太贪心,所以注定有些东西就该得不到,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曾祝我幸福,可幸福究竟是什么?遇到欧致东之前我没什么目标,所以也不知道执着能够带来那么大的快乐。我执着着,希冀着,不过是贪恋那份近乎自虐的快乐。后来我累了,倦了,于是我就跑了。出了国,重新没了目标,整个人就空荡荡的,无所谓幸福,只晓得怀念曾有过的快乐。后来我回来了,我以为这一次幸福女神看到我了,要眷恋我了,能让我安安稳稳地过了下半辈子。可现在我才知道,只有不寄予希望,才不会有失望。我假装不去想,大多数时间我便以为自己真的看开了,想通了。”

她的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明明已经是心痛如绞苦楚难当,可我每日还要强颜欢笑,还要看每个人小心翼翼怜悯的眼神。我真累,真是累。现在欧致东终于结婚了,我其实真的很想衷心祝他幸福。可我又怕看到他太幸福,太甜蜜,那样我的悲伤便会显得如此的荒唐。”

她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吹地鼓了起来,衣袂飘飞,整个人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而她脸上平静如水,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傅烬阳伸手替她拂开脸上的头发,轻轻将她搂了过来。他的怀抱温暖而甘甜,双手轻地仿佛搂着一个洋娃娃。绾绾没有挣扎,只觉得这股温暖如同火焰,给她依靠,而她却冷如冰铁。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任由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头。傅烬阳的声音很低,仿佛是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我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明白等待的苦楚和甜蜜,心酸和悲怆;明白眼看深爱的人心痛难当,却无法替她抚平创伤;明白这世界上,终究有太多的东西是他得不到。

明白那所谓的爱,竟是让人如此的心生凄凉和沉沉的绝望。

“绾绾。”他低声叫她。她却突然抬了头,咧开冻的苍白的嘴角微笑:“不用劝我。不过是丢了个欧致东,丢了七年的青春而已,我看得开。”她唇边的笑容灿烂,眉眼也突然生动起来:“赶明儿你介绍几个有钱的公子哥儿给我吧,我好发展发展我的业务。没人疼,数数钱也是好的。”

傅烬阳低头看她,脸上渐渐浮起一层笑意:“谁说没人疼了?叶绾绾,你怎么就一直都看不见我?”

她轻轻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只听到海风呼啦啦地自耳畔刮过。她用乌黑的眼睛盯着他,沉默地不说话。傅烬阳松了她的肩,转头朝海面望去:“不过看不见也没关系,只要我看得见你,就好。”

绾绾的双手拢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在掌心里似乎要抠出了血,又冷又疼。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唯独只能依靠手心中的疼痛来强自维持着镇定:“傅烬阳,你平日呼风唤雨那么精明,现在怎么和我一样傻。”

他转过身来,头发上和肩膀上都落了雪。绾绾伸手去帮他掸,却怎么也掸不干净。傅烬阳伸出手来,握了她的手:“不用白费力气,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掸干净雪,而是从开始就不要让雪落上来。”

绾绾问:“如果已经落上了,该怎么办?”

“那就安静的等它自己融化。只要有了温暖,总会自己化了的。”

“可是我不肯定,会不会真的还有温暖。”

“弱水三千。”

仿佛是在讲经。绾绾抬眼看他,他的目光沉静而温暖。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有些慢:“好。”

傅烬阳把她掰向回去的方向,双手自她身后搭上了她的肩,推着她往回走去。走了几步,她听到耳畔有低低的声音传来:“我会一直耐心地等,一直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不管多远。”

大概是在海边受了凉,叶绾绾知道回了房间都没有暖下来,手脚还是冰凉。她泡了热水澡,早早的就爬上了床。

整个城市安安静静,唯独有白色的雪花,轻飘飘的飞扬。

大概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她突然被敲门声惊醒,外头是傅烬阳的声音:“绾绾!”

她连忙开了门。

他穿戴整齐,神色焦急:“你坐明天的飞机回北京,我有急事,顾不上等你了,现在就得走。”说完,就朝外走去。她顾不得自己穿着睡衣,疾走两步拉着他的衣服:“这么着急回去,有什么事么?”他脸色有些暗,眉头紧紧皱着:“我妈病了,我得赶回去。你不着急,明天晚上再回来也行。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她问:“你坐飞机?现在这个时间还有航班么?那我和你一起回去。”他转头看她:“没航班了,雪又太大。我开车回去,你还是明天再回来吧。”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我和你一起回去。你等我十分钟,十分钟就好。”

绾绾换了衣服拎着包出来的时候,傅烬阳刚取了车出来。

此时雪小了一些,风却并没有停,似乎倒更猛烈了些。地上早已铺了厚厚一层雪,被风吹的洋洋洒洒,踩上去嘎吱作响。车里暖气开的很足,有不知名的香气。

傅烬阳扭回头来看她:“你要是困,就继续睡一觉。老爷子打发人来接我,估计我们到秦皇岛附近就能遇上了。”她“嗯”了一声,说:“你开车小心。要是困的话就叫我,换我开。”

他点点头,车子就平稳的滑了出去。

天气实在是恶劣。

雪虽然小了,可是风实在太大,把地上的雪吹到半空,狰狞地肆虐着。绾绾从车窗上看外头,城市夜色安静,路灯昏黄,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刮走般摇摇晃晃。

偶尔也会迎面来个车,车速极慢,缓缓爬行。

没想到这里的风,竟然会这么大。

傅烬阳心里着急,却也不能把速度提的太快。

他一只手自烟盒里拿了支烟放在唇边,又掏出打火机点燃:“我抽支烟,稍微给窗户开点缝儿啊。”

不料,窗户才开一点点,冷风就夹着雪灌了进来,让叶绾绾打了个寒战。傅烬阳似乎也察觉到了,于是又猛吸一口,把烟头从窗外扔了出去。他心里正急躁,就听到叶绾绾问:“刚才时间紧没来得及问,你妈怎么了?”

“肝癌晚期。”他的声音很低,“挺多年了,一直控制的挺好。秋天的时候好像着了次凉,然后就不好了起来。晚上我都睡着了,老爷子的秘书打电话给我,说我妈的病突然重了,想见我,让我赶紧回去。”

绾绾听了,除了“噢”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她说了句:“你也别太着急,不会有事的。哎,想抽烟你就抽吧,什么烟,味道还挺好闻的。”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又伸手摸索着点了一根。车厢里没开灯,只有他的烟头一闪一闪地亮着。绾绾伸长脖子朝前头看,前照灯的灯光打在地上,一片惨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也没睡着,朦朦胧胧间知道上了高速,车速稍微提高了些。她睁开眼看傅烬阳,他的烟头还在闪,也许又是另外一根,只有身上穿着的大衣还是熟悉的温度,有点厚,又安心踏实。她又侧了脸去看窗外,这边的雪已经停了,远远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两侧的银白色护栏飞速的朝后退着,渐渐连成了一条银色的丝线,扯也扯不短的绵延着。

绾绾问傅烬阳:“到哪了?”他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刚过山海关。你再睡会儿。”

她揉了揉眼:“要不我开会儿,反正是高速,顺着往前开就行,我也不怕找不着路。”

他说:“不用,我不累。天也快亮了,等遇着来接我的人我再睡。”

她又低低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觉得安心。

傅烬阳从后视镜里看她。她侧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打盹,长长的头发遮掩了一部分脸,却越发显得她侧脸的线条柔和起来。他原本慌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接着集中注意力朝前开去。前边的路还很长很长,也望不到个尽头。

正如同这漫长的人生。

风雪夜归,长路漫漫,幸好一路还有她相伴。

第二十七章

叶绾绾在茶水间里接了杯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和傅烬阳联系。

那日回了城,他就直接去了医院,她开了他的车子回家。到家的时候,老太太还没起床。等她洗澡出来,老太太已经在她卧室等她:“叶绾绾,你们不是今晚的飞机么?怎么,和小傅也闹得不愉快了?”

她不说话,老太太就有些讪讪地:“绾绾,你别多心,妈没那意思,只是……”

“妈,我没事。”她打断了老太太的话,“您别这样。”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我逼你去……”她笑了笑:“妈,你想太多了。只要他还有心找我,就没有找不到的时候。再说,现在我也看开了,我就是没那个福气。”

老太太也笑了起来:“嗯。总还有更好的。”

绾绾用毛巾擦头发:“您今儿没事么?怎么现在还在家。”

老太太起身朝外走去:“老娘我日进斗金,这就出去赚钱去。”

又是老腔老调,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年关将近,绾绾原本打算下班后和颜轻一起出去逛街,不料却在楼下见了傅烬阳。他瘦了很多,眼睛里都有了血丝,一袭黑衣站在冷风里,也不晓得避一避。

她看着他的黑色大衣突然害怕起来,慌忙跑过去问:“傅烬阳,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中分明有些悲切。她手足无措:“傅烬阳,你好歹吱一声儿呀傅烬阳。”

他脸冻的通红,终于低低的说:“医生今天下了病危通知。我连续在医院守了一个月,我妈心疼我,非让我今天回家去休息。我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

绾绾松了口气,替他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先上车吧,外头太冷了。”

车上暖气特别足,她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只觉得有些热的透不过气。傅烬阳盯着窗外一动不动,仿佛入了定。她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别太担心,你妈妈肯定能过了这一关的。真的。”

他笑的有些凄凉:“我妈的情况,我知道。上山下乡那时候就感染了乙肝,后来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调理着,也没见好起来。这次只怕是更难了。”她看着他面色如土,嘴唇都没有一丝颜色,于是轻轻伸手过去握了他的手:“你一定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真的,你一定要相信。”

他扭过头来,朝她艰难的微笑:“以前我奶奶在世的时候就盼着抱孙子,那时候我还小,也没机会让她老人家实现愿望。我现在都能记得,她去世的前一天,握着我的手说,阳子啊,以后要是有了儿子,一定抱着他来给奶奶瞧瞧。前天晚上的时候,我妈也拉着我的手跟我说,阳子啊,妈怕是等不到你娶媳妇的那天了,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成了家有了孩子,就带来妈墓前给妈瞧瞧。”

他抽了抽鼻子:“叶绾绾,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长这么大,这是头次觉得从骨头里害怕。以前我趾高气扬,总觉得天塌下来我也能顶着,可我现在却害怕。”

绾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喃喃说着:“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的。”

“叶绾绾,我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地道,可我真的想带你去见我妈。你能不能看在我妈的面子上,答应我跟我去见她一趟?”他笑的勉强,眼眶有些泛红,“万一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绾绾手紧了紧,轻声而坚定的说:“我回家换套衣服,行不行?你妈妈喜欢什么样的?稳重一些还是活泼一些?”

他终于反手握了她的手:“谢谢。”

进病房之前,绾绾特意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傅烬阳的手,十指交扣。病床上边上坐着个人,背影高大,身材瘦削,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绾绾只听到傅烬阳轻轻叫了声:“爸。”

那人转过头来,看到绾绾和傅烬阳握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楞了楞,绾绾连忙轻轻问好:“您好。”傅烬阳在一旁介绍:“爸,她是我的女朋友,叶绾绾。我妈昨天说想见见她,我就带她来给我妈看看。”

傅烬阳的父亲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坐吧。”

绾绾微一颔首,轻轻把手中的水果放在桌上,朝病床上的人看去。其实那也是一张熟悉的脸,以往她经常在电视上见到,现在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依旧还是雍容高贵,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不真切。

傅烬阳对老爷子说:“爸,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行。”

傅烬阳的父亲点点头,悄悄松开了和傅夫人交握的手,然后在她的额上落了轻轻的一个吻:“我明天再过来。”傅夫人悠悠睁开了眼,吃力地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绾绾只觉得心酸。

傅夫人转眼就看到了绾绾,把目光转向了傅烬阳。他俯下身回答:“妈妈,她是叶绾绾,我的女朋友。”傅夫人眼睛里明亮了起来,含笑朝她点了点头,朝她伸出了手,目光里全是温柔和喜悦。

绾绾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向她问好:“阿姨,我来看您了。其实我应该早点过来的,可是怕打扰您休息,惹您不开心。”傅夫人缓缓点了点头,极是吃力地对傅烬阳说:“阳子,你去送送你爸爸。送到车上再上来。”傅烬阳点了点头,跟在老爷子身后出了门。

傅夫人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交叠放在绾绾手上:“叶小姐,真谢谢你能来看我。阳子从没带姑娘来给我见过,现在他肯带你来,肯定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阳子的性子我知道,又臭又硬,他要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别和他一般计较。”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又有些轻微的咳嗽。

绾绾连忙替她轻轻拍着胸口:“阿姨,您放心,我都知道。您什么都别多想,好好养病。我手艺很好的,等您病好了,我做菜给您尝。”

傅夫人微笑了起来:“我其实也没什么怕的,就是放心不下他们爷俩。老头子也老了,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阳子又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又喝酒又抽烟。叶小姐,日后就要多麻烦你照顾些阳子,他能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过日子,我也就安心了。”

她喘了口气,声音里有淡淡的憧憬:“要再有个一年半载就好了。我还能看着阳子结婚,抱个大胖小子,我也能高兴高兴。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