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看到谢滨进门时,一双眼睛锐利地将所有人口扫视一遍,立刻说不出的安心。

安迪渐渐将火气压下,但一番担忧却袭上心头。明天的会议,结局几乎是可预见的。若换作是她自己的事,她此时早忙碌起来,该做的做,该找人找,绝不肯束手待毙。可是,今天她完全使不上劲。越是使不上劲,越是浑身的劲儿都与床不对劲儿。她索性起来,找了包奕凡的车钥匙,取车漫无目的地开上了街。

街上已经冷清,车窗里吹入的风也有点儿刺骨的感觉,但让安迪变得清醒了些,火气彻底消失。她此时脑子非常好使,好使得闲不住,破例给老包打去电话。

老包竟然还没离开会所,开口就问:“要不要来吃碗荠菜馄饨?”

“不了。我劝不了包子。明天您会怎么发落他?”

“他在干什么?”

“睡觉。”

“没跟任何人联系?”

“没有。”

“没为明天会议做一下准备?”

“没有。当然也没有您指望的妥协啊谅解啊之类的东西。我很担心。我不仅担心明天会议对他的打击,更担心明天之后你们可能面临的两败俱伤。我想知道,您打算怎么办。如此对抗,不是办法。”

“混蛋,牛脾气跟他妈一模一样。”

“你们一家人吧,他只能算后起之秀。商量吧,明天怎么办。他不可能在工作压力下低头,他会认为那都是您制造的迫害。既然这种机制失效,另想办法吧。别把他逼上梁山。”

“我没逼他,我逼他干什么,我除了不想退出,我也愿意扶他上马。我生过癌症,我还能活几年?即使多活几年,也没力气全方位主持工作。他怎么想不明白呢。很简单的事,只要他请我一起去开会,我们父子和睦,什么问题都不存在。现在不仅他难,下面的人也难,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站对,站错就是死对头,公司几乎停摆,每天损失有多大,他知道不知道,还跟我闹,要我也心肌梗塞他才开心是不是。要不是我儿子,我揍死他。”

“我实在忍不住了,停车跟您讲。您别跟我装作一脸无辜,根据你刚才这些话,我判断您没少做手脚。您那些理由我支持,亲手打下的江山谁都难以割舍。问题是您拿包子当什么了?他妈尸骨未寒,您就做起各种手脚提防他,制约他,为的只是您自己。您设身处地为他想过没有,扶他是这么扶的吗?善意呢?诚意呢?我只看见口头表达,没见您有动作,您的动作都是拿您儿子当仇人在提防。”

“惭愧,我是自保。如今除非有第三人在场,否则我不敢单独见他,懂吗?”

“这就是您无意中制造的悖论了,一方面您口口声声说爱他,另一方面您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是死对头。我当然愿意理解您的苦衷,但就当事人而言,只能认定您是两面三刀。何况,爱他这一方面还真难以实证。可见如今的困局完全是您制造。解铃还须系铃人,您说怎么办吧。总之我做不到让包子相信您这是爱他,他正跟你一样全身警惕,应对来自您的他以为必然有的伤害呢。我才明白为什么提都不能提起您。”

“我能怎么办,你又不肯插手。”

“我怎么插手,您都没解铃呢。”

“我要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他不要理我。以前你们怎么沟通的?或者他妈死缠烂打那招有效?”

“他妈,老旦戴花,疯疯癫癫,我做不来。算啦。”

“好…吧。今晚两次沟通都失效,随便你们俩。忘了跟您说,包子有我。即使我不动用魏国强,最不济,他还可以拿着我的钱创业,足够他用。你就没儿子了。真不是威胁。”

老包不说了。好久,才一句“知道了,你也回去早点儿睡吧”,结束通话。

安迪却发现,惨了,她迷路了。面对陌生的马路,安迪忽然想到,难道她也得死缠烂打才能与包奕凡有效沟通?用包太的方法?安迪心中立刻温柔而坚定地否决,恶心都开不及呢。那么,她生活中遇见过的最死缠烂打的人只有曲筱绡了。曲筱绡的办法?

正好,有辆出租车终于出现,安迪连忙驱车追上去,寻求回去之路。

等回到包奕凡家,她都不好意思开灯,一脸做贼的心虚,悄悄摸进主卧的门,试探清楚包奕凡早已熟睡,她才放心地自以为厚颜无耻地钻到包奕凡的身边,睡下了。这下,她安稳地睡着了。

从饺子馄饨店吃得暖暖的饱饱的出来,关雎尔开始觉得困了,仿佛闭上眼睛就会睡着。看时间,果然已经三点多了。“谢滨,我们还要去哪儿?”

“我们现在叫个出租,不能再让你开车。”路上,出租车倒是还有,小店旁边就有停着好几辆,谢滨招手叫了一辆,“你坐后面,先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到地方我叫醒你。”

关雎尔虽然答应,可真上了车,怎么敢睡,拼命地刺激自己清醒,宁可不怕冷地开着窗。“我们去哪儿?”关雎尔看着不大对劲,车子从高架开得飞快。

“一路向海边跑,哈哈。我发短信,问问他们准备好没有。”

关雎尔疑惑地看着车窗外,心里又开始紧张。可是看看坐前面的谢滨的后脑勺,那么方方正正的脑袋,一团正气,她又很是放心。

终于,车子到了挺空旷的郊区,停在一幢挺突兀的大楼前。两人下车,谢滨也是不熟悉这儿,左右看看,找到灯光亮堂的大门,拉着关雎尔的手走过去。“现在,凌晨四点多。算不算子夜?”

“现在的子夜都不黑暗了。”

“是啊。哦,这儿有保安室。”谢滨走过去,与迎上来的睡眼朦胧的保安招呼,“我是谢滨。”

“哦,谢警官,这边请坐电梯,一直上18楼,小门已经给你开好了。”

“谢谢,打搅你休息。小关,走,这边。”

关雎尔回头看看保安,感觉年轻的保安一脸神秘的笑,不知什么意思。但看上去不是做坏事的诡笑。她忐忑地跟着谢滨进电梯。“到底,卖什么关子啊?”

谢滨手指交叉,封在嘴唇上,含糊不清地道:“我嘴上贴封条了。”

关雎尔忍不住笑,说话间,两人到了18楼。一扇小门很明显就在眼前。“应该是这儿了。”谢滨整整衣服,很绅士地又拉起关雎尔的手,“我们最后一站,一起走出去。”

关雎尔不懂,但见谢滨一脸郑重,她也收了声,好奇地看着谢滨以漂亮的手势将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座空中平台。一眼,两人都很清晰地看见,平台避风处,有许多蜡烛杯拼成一颗大大的辉煌的心,温暖的烛光轻轻摇曳,摇醉了两颗跳动的心。

关雎尔惊喜地看向谢滨,“原来你鬼鬼祟祟一晚上都在忙这个。”

“是的。”谢滨得意地拉起关雎尔,一起出门。夜风虽凉,却吹不凉两颗火热的心。“根据我朋友们的观察,这儿是全海市最佳观日出平台。今天的日出是5:16分。等眼前的蜡烛次第熄灭,我们将迎来属于我们两人共同生命中的第一轮太阳。”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关雎尔从未想到过,平凡如她,竟也能收获生命中的惊喜。即使东方依然黑暗,可她脸上,眼睛里,早已焕发出最美的阳光。她也看到,绚烂的阳光在谢滨眼睛里流淌。两人四手相握,面对着面,轻盈而郑重地步入蜡烛心,等待两个人共同的日出。

欢乐颂192

天才刚亮,高层病房都还没看见阳光呢,邱莹莹就被身边的窸窸窣窣声音惊醒。一个人睡觉,自然警惕一些,但她拼命睁开眼一看,却是应勤的妈妈在替她收拾昨晚她没力气完成的清洁工作。邱莹莹又惊又喜,哑着嗓门道:“应妈妈早上好。这些不麻烦您,等下看护就来了。”

“唉,看护是看护,咱不能一团脏相,在外人面前丢人。昨晚本来该做的,这几天太累,一换到安全点儿的环境,竟然一下就睡死过去。幸好脑袋里还提着一根弦,没睡死过去。嘘,说话轻点儿,别人都还在睡。”

“真太不好意思了,应该是我做的。昨晚我使不上劲,只做了半拉子的,真太不好意思,还麻烦您。”

“情况特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特殊情况下可以从权。”应母利索地在邱莹莹未离床的情况下,将床上用品收拾得笔挺整齐,虽然重手了点儿,偶尔碰到邱莹莹的创口,但不影响。邱莹莹激动地看着一切,挺坐立不安的,若非身体受限,真是粉身碎骨也要跳下来抢了自己做。“呃,小邱,忘了问,你请的看护一天多少钱?一下请两个,有没有打折?”

邱莹莹一愣,“不知道啊。我问了安迪,她让我安心养病,钱的事先挂着,养好了再算。我肯定要还她的,而且我还有医保,医生又跟我们要好,用的药都在医保里面的。”

“我前几天打听着,一个看护一天要一百,还得另加一天25元的餐费,不少啊。”

邱莹莹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跟我工资都差不多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海市这儿保姆费比办公室上班的还高。”

“不过…小关的男朋友说,我是挨打受伤,我可以问打我的人讨要医药费、误工损失,他们不赔,别想放出来。”

“哦,你们朋友多了好办事。应勤爸爸也是朋友多,要不然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摆平呢。”

“应爸爸真厉害,我们都已经没办法了,想不到他一来就解决了。”

“嗯,男人嘛,做事魄力大,快刀斩乱麻。不过你一个朋友说的也没错,没那么容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都只能交付他爸来顶着了,家里总得有个个儿大的。好了,我先走,回头给你拿早餐。”

邱莹莹激动地看着应母的背影消失,根本一点儿睡意都没了,他们认可她是自己人了呢。可眼前没有人可以让她表达兴奋的心情,她毫不犹豫打开手机,往微博上发了一条,“喵,有比我早起的吗?”发完,才查阅朋友们的微博,却发现关雎尔比她早五分钟发了一条,是一张照片,绚烂的城市日出。邱莹莹一看眼睛就亮了,她看看床的四周遮挡着的蓝色帷幕,里面还是昏天黑地的,感觉得到外面已经有朝阳升起,可她看不到。真想不到,乖乖的关雎尔夜不归宿去看日出了。她忍不住跟帖一句:跟谁一起去的呢?从实招来。

但许久都没见回复,邱莹莹想到,关雎尔可能并未上网。但这么一来,她更是心痒难搔,忍不住给22楼全体发了一条短息:报告大家,小关不知跟谁看日出呢;小应妈妈来照顾我,我真难为情哦。可是,短信发出去后,依然没人回答她。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不禁哑然而笑,是,除了关雎尔,都还在睡觉呢。

关雎尔看到了短信,但她没时间理会。当她和谢滨很纯情地手拉手对视着下楼走出电梯,谢滨的三个朋友吆喝鼓掌起来,纷纷要求请吃早餐。谢滨开心地一挥手,“上!”大家挤入一辆桑塔纳,红尘滚滚往市区而去。

男士们很体贴地让关雎尔坐在副驾驶位,他们三个大男人辛苦地挤在后面。朋友们有一位是认识的,上回小邱挨打时候他也在场,但大家还是如初始一般,交换了名片,都说谢滨好本事,找了个女强人。关雎尔惊讶,她是个与女强人完全绝缘的人,从小到大只有人说她是本份孩子,怎么忽然冒出女强人一说呢。她连忙否认,“我真的不是,刚刚才过试用期呢,跟我们上司比起来差得远。”

“上回你还说起过,带试用期的同事直入上市公司核心会议,还不是女强人?”谢滨笑道,“很能干,又不骄气凌人,又美丽又大方。”

“真不是,真的不是,大公司下面也有扫地的。”

一位朋友笑道:“别再否认啦,我们即使有公务,也不大会在上市公司直进直出。再否认,我们一定用排山倒海的赞美淹没你。还敢吗?哈哈。”

关雎尔跟着笑,心情异常畅快。

大家都饿得肚子抽筋,找了一家路边小早餐店,谢滨豪迈地叫了整一锅生煎包子。关雎尔说,她去隔壁小店买豆腐脑,大家轰然让她坐下,他们会去。吃的时候,大家又说,中间的包子皮煎得最脆,让今天的贵宾关雎尔吃。关雎尔仿佛成了大伙儿的中心,她非常惭愧,恨不得躲谢滨身后,免得被所有的人关注。她也真躲了,躲去一半的身子。可是大家依然以她为中心,很照顾她。尤其是谢滨,让关雎尔都没有受冷落的时间。她有些儿不习惯。

回到2202,打开门,就看见盛装的樊胜美。人逢喜事精神爽,关雎尔大声地问:“樊姐,这么早,去哪儿呢,这么美的。”

“王柏川今天签约买房,我替他做参谋。刚收到小邱通知,你们等通宵看日出?真浪漫!早年也有这样的幻想,可惜一直没实现,真羡慕。”

“我也真没想到会做这种熬通宵看日出的傻事。太阳就跟蛋黄是的,慢慢地慢慢地升高,忽然噌地一下全跳出来了。而且早晨的太阳不刺眼,一直看着也不会眼花。”

“关键是跟谁看。”樊胜美笑眯眯的。

关雎尔扭捏了,但依然勇敢地道:“是小谢,你见过的。”

“我记得小谢是公安大学毕业,听说这个大学比许多重点大学的分数还高呢,很难进。真好,祝福你们。”

“才…开始呢。”关雎尔羞答答的,连忙将话题转了,“王总买房是大事呢,是不是等装修好,你俩也…”

“呀,这个未来的事先不论。我们准备买三室二厅,不知道抢不抢得到。王柏川连夜排队呢,我这就赶去慰问他。”

“一定可以的。先恭喜。”

“真好。小邱那儿也有重大转机,等哪天我们都闲了,凑一起聚一餐吧。多开心。哎哟,我先走,赶时间,王柏川一定饿疯了。小关,无论如何睡一觉,美容呢。”

关雎尔欢送樊胜美千娇百媚地出门。关上门,一向喜欢安静的关雎尔忽然觉得太安静。是啊,整个22楼眼下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漫无目的地笑着冲到门边,又知道冲出去也找不到人,摸摸门锁又回来了。转来转去,转到自己房间,终于忍不住,给安迪发了一条短信:安迪,我想,我是找到Mr.Right了。小谢接近我并非因为我是一个各方面硬件都适合做妻子的人,他眼里、心里有我,我感觉得到,我对他很重要,我是他的中心。这真让我开心,非常开心。我们一起看日出了,非常美,我都不知如何表达。安迪,我很开心。

虽然说好大家先睡觉,下午再联系,可关雎尔还是忍不住上网溜达。却收到曲筱绡的一条私信:吖,我都没同意呢,两人就走一起看日出啦?还拍一样的照片,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你们黏在一起拍的吗?

关雎尔才想到,难怪一直提心吊胆的,原来是这件事忘了做。她连忙电话连线曲筱绡。

曲筱绡接通就尖叫着道:“交代,交代,过程,全部交代。我一直想和老赵一起浪漫一下呢,就是找不到时间,不是他累得死猪一样,就是我累得像死猪。想不到你不声不响先浪漫了。还拍了多少照片,都亮出来。”

“好的,等你回来,一起看。小曲,那个短信,作废了吧。我…”关雎尔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我当时患得患失,做了件错事。我已经跟他约定彼此书面交底,我决定相信他。我想,如果在此之前我擅自调查他,我显然不够尊重他。对不起,我错了,我收回。”

“哈哈,求我。”

“求你啊。等你回来,我告诉你本市最适合看日出的地址,你回头跟你的老赵一起看啊。”

“哇,好好浪漫哦。两个人,拥抱着看日出,虽然听上去挺傻,可是…我也想哦。”

关雎尔连忙声明:“没拥抱。小谢很尊重我。”

“呸,这与尊重无关,懂吗?爱一个人,就是满肚子地想:抱抱我,紧紧抱我。学会了吗?吖,对了,你俩还生嫩,哈哈哈哈,太好玩了。人家现在大学生都占领钟点房呢,你俩太落后了。”

关雎尔听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地“呸”。“答应我了?说话算数。”

“算数。本来就是吓你的,这儿我人生地不熟,找谁去打听啊。你也太实诚了。知道吗,王柏川今天买房子,你留意樊大姐的情绪。要是她开心呢,一定合同里有她名字,要是不开心呢,一定没她名字。你一看见她就汇报结果哦。”

“樊姐呢,刚才我遇到了,她刚出门…”

“什么样子?”

“欢天喜地。”

“OK,两人的戏定局了。散场。”

曲筱绡说散场就散场,一下就把电话挂了。关雎尔还有些不适应,看了会儿闷住了的手机,才讪讪挂掉。却见已经进来一条短信,是安迪的:很为你高兴,你完全值得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对待。关雎尔捧着手机低喊:是的,是的,就是这种感觉。有人找她并非因她宜家宜室,而是爱她。

安迪是被包奕凡吵醒的,只感觉身边有动静,醒来,果然是包奕凡忘了今天不是一个人睡,正张牙舞爪闭着眼睛伸懒腰挣扎。安迪也是一个人惯了,这头闹就转战另一头,但才一动就想到,不是说要对包子死皮赖脸吗。她便定神看着包奕凡。包奕凡的拳头终于支到安迪身上,大惊,猛地扭头,瞪眼见是安迪才定下神来,“吓死我了,还想怎么床上有人,麻烦了。安迪,头疼,没睡够。”

“再睡会儿,我叫你。”

“你替我揉揉太阳穴。”包奕凡钻进安迪怀里,“我好像听见有动静,才醒来的。你一晚上没睡?对不起。我昨晚心情不好,胡说八道。”

“我一直睡着的…唔,外面好像你爸跟阿姨说话。”

“他来干什么?噢,明白了,剥夺我开会前最后的思考时间。不理他,谅他还不至于冲进我卧室来。”

“说不定真有事呢,这么早。”

“那也肯定是打着有事的借口霸占我时间。”

安迪有点儿无言以对,这父子俩完全拧不到一块儿去了。“嘿,不要闹,小心外面听见。”

包奕凡根本不管。胡闹一通,才笑嘻嘻道:“头不疼了。我记得昨晚你给我看了一张纸,还在不在?”

“别看,当没有。也别理你爸,我们继续睡觉。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呢。”

“嗯,让我看一眼,我好奇。昨晚你掐我死穴,我两眼充血,什么都看不清。”

“呃,你怎么一点儿不记恨啊。”

“哪敢记恨,你跑了不理我,我怎么办。”包奕凡扭头到处找,终于在地上看到昨天被他扔掉的纸。他跳下去捡了,又缩回床上,要安迪一起看。“安迪,以后遇到我急眼儿的时候,你最好稍微柔软点儿,别当场跟我讲道理。我只是情绪欠发泄,找谁呢,难道找别人?多丢脸。你只要摸摸我的顺毛,吃不消我就别理我。像这样记录下你的想法最好,等回头我毛顺了让我看,我立刻从善如流,甚至你说什么我都听,我多好一个人啊。”

“昨晚你要是我同事,我早拍死你了。还好?好才有鬼呢。”

“家里跟公司不一样,你同事谁敢追你。比如这条,我妈本来就是我死穴,你昨晚还提。”

“其实你得承认…”

“嘘…依然是死穴。”

“不愿面对!”

“对。”

“昨晚你爸说了,他还能有几年,他怎么会与你争。他来求和的。”

“你昨晚又见了他?”

“唉,完全违背不干涉原则,又找他吵架去了。没见,电话。”

包奕凡不语,只反复看手中的纸条,看完,压台灯下,闭目思考。

欢乐颂193

安迪斜睨着包奕凡,心中完全不理解,怎么有人就能理直气壮地表态,他就是不理智,也不打算理智地解决问题,就这么放任情感导致事态崩溃。安迪心烦,既然阻止不了,只能走开点儿,否则看着烦躁,又忍不住想插嘴。她推开包奕凡的手臂,下床去洗漱。包奕凡看看安迪,没吱声,继续想自己的。

等安迪出来,包奕凡从被子里长长地伸出手,招呼安迪过去。“帮我跟他说一声,今天的会,我还准备去开。他想回公司,请他自己想办法,如何让我体面地面对这一切。”

“你们父子俩明明近在咫尺,为什么都要我传话?可不可以允许我叫你们一声胆小鬼?”

“正为了维持对话,才不得不请你出面啊。”

“无非就是豁不出一个面子,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拔高。”

“一般作为中间人的,得地位超然,智商出众,信誉卓著,要不然两方都不会听中间人的话。只有你能胜任。”

安迪啐了一口,愤然出去。见老包脸色憔悴地坐沙发上半闭着眼睛养神,前面摆放着一套乌龙茶具,和一些小馒头,但老包显然没动一下。“昨晚…没休息?”

“唔,睡了会儿,担心今天的会议,睡不着。”老包睁开眼,坐直了。

这一刻,安迪觉得与老包合榫了,她也为今天的会议而担心而努力,似乎只有包奕凡虽然担心却并无努力,就等着天上掉馅饼。可她还是得当这个中间人。“包子刚才说,在让您回公司的问题上,他需要个体面的台阶。所以他等会儿还是会去开会。台阶怎么给,需要您自己想办法。”

老包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长气,“好吧,就这么办,我回去想想办法。你辛苦了。你再问他一句,他凭什么可以任性,他想过没有。”

“不用问,这是子女们的共性。我见过比包子更不讲理的子女。”

“唉,早知道,超生几个,有竞争。你看看我一世枭雄,只因为有点良心,被他们母子这么折磨。”

“你们一家三口,没一个省油,都是仗着亲人的头衔侵犯其他亲人的权益,还美其名曰家里人不分彼此。我先是从包太那儿领教,然后,你俩。别诉苦了,都是灯下黑,看不到自己做的错事。家风如此,谁也别怨谁。”

老包吃惊,里面的包奕凡也同样吃惊,他们都想不到安迪敢当面斥责,不留情面。“你没见过他妈天天咒我生癌,等我真生癌,她高兴了,我刚开完刀,她支开所有人,笑嘻嘻地在我面前晃,有外人在的时候装贤惠,没外人在的时候刻薄我,幸好我命大。我儿子以为我骂死他妈,他妈那种人怎么骂得死,她是女金刚,只有老天收她的命。我够倒霉,够省油了。你看这回,我错就错在最初为了照顾我儿子的情绪,抛出一个全退的幌子按下他的心。你说,论理,我该全退吗?”

“你先出轨,别怪她狠。她的去世,你我都是促成因素,但都不是主因。我也觉得你有处置大部分资产的权利,让你全退不合理。但问题是你们包家谁讲理智了?”

老包不语。说时迟,那时快,不肯出来见爹的包奕凡匆匆窜出,拿他的外套披在安迪身上,温柔地轻道:“早上凉,你也不多披一件衣服就出来。快回去多穿一件。”他手上使劲,将安迪拥回卧室。关上门,才道:“别生气,我的错。我会去解决。”

安迪继续斜睨,等包奕凡出去,她都懒得去偷听,立刻钻出卧室,溜进书房,上网查电邮。父子俩齐齐看着她,然后,老包戏谑地看向儿子,“碰到定头货。”包奕凡也戏谑地看向老爹,“跟儿媳妇诉苦,啧啧。”包奕凡连连摇头,捞回场子。

“小安是有底气的人,什么都可以摆桌面上说,反而容易说话。再说,我是说给你听,谁不知道你在里面偷听?别装啦,还不如小安大气。我不跟你玩游戏,什么给你体面不体面的,我没时间跟你玩。我心疼损失,你崽卖爷田不心疼。既然你想明白我回去比不回强,现在就一起去开会。我们爷儿俩本来就是一家,外人无话可说。”

“你又刚愎自用了。别只看到你的,我现在就这么放你回去开会,我就是软脚蟹。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说话,你想过没有?”

“这么直说不是挺好的嘛,干什么非要躲屋里,让小安出面,不是软脚蟹是什么。”

“若不是你先去海市找安迪做中介,我还想不到这种猥琐交流方式,只能依了你。”

“好吧,你慢慢得意。我会给你下梯子,让你体面下台。”

安迪不想掺和,可是声音不断飘进来,她这个天才的脑子又能同时装得下不相干的几件事,她将外面父子的筹谋听得清清楚楚。明明都能说人话的,为什么都偏偏拗着不说。她时不时翻个白眼。

正郁结着,一条短信跳进来,是曲筱绡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照的是一处地名,“谢陆村”。安迪脑子转了几个弯,立刻眉毛倒竖,一个电话飞过去。“你调查小谢?他们已经在一起,你再调查,不方便。”

“所以只发给你看,没问题就不给小关看了。你说,我们做生意的都要调查客户的资信,她小关大街上随便搭上一个人,怎么能脑袋发热就想到结婚了呢。她没经验,我可不能放任不管啊。”

“虽然你说的理由肯定是你寻开心的借口,但有一定道理。问题是你同样没调查过赵医生,不是…”

“哈哈哈哈,那不一样,我看人水平你们谁都比不上,再说我玩得起。你开着手机哦,我随时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