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上了Judy,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式的喜欢,来自那个大雨的黄昏,或者说是来自于一个微笑的诱惑。

像很多东方人一样,Judy做什么都显得很认真,她的神情中总是还带着一种纤细的敏感和诗意,和她相处的时候Wood可以忘记一切糟心的事情,就好像直接进入了一首来自东方的诗歌之中,那首诗里有太多他琢磨不透的东西,却不会妨碍他去全身心地去体验那种奇异的美。

Judy也渐渐地喜欢上了充满了成熟男人魅力的Wood,或者说,只要Wood愿意,他可以让像Judy这样生活刻板单调的女孩儿为他神魂颠倒。

随着频繁的接触,身为警察的Wood很快发现了Judy身上更加不为人知的那一面——Judy有极强的场景复原能力,在Wood的车上,她能准确地描述出Wood刚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辆车上还坐过什么人。

Judy的能力让Wood很惊奇,也很惊喜。虽然Judy自己有点抗拒向别人展示与众不同的那一面,但是因为那个人是Wood,所以,她还是在Wood的鼓励下一遍一遍地向他复述他们去过的一些地方都发生过什么。

出于职业习惯,Wood还教给了Judy一些刑侦方面的知识,让Judy能够更好地理清思路。

除了现在还毫无头绪的案子,以及偶尔冒出来调戏他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Judy的Jane,Wood算是度过了自己离婚之后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在距离小镇很远的地方,又一起杀人案发生了,正在和Judy约会的Wood把Judy也带到了凶案现场。

那里是位于草场上的一个被废弃仓库,仓库里有一具干尸,还有一张被完整剥下的人皮。

Wood让Judy戴上了手套和自己一起看这个现场。

“我害怕。”Judy轻轻闭上眼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根本不敢看这一切,在别人的眼中,这里是杀人之后的场景,在她的眼里却很有可能是正在发生的惨案。

Wood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拥抱:“没有什么可怕的,宝贝,你把这里当成我的车就好了,告诉我,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

为了让Judy别紧张,Wood让别的警察先去查看仓库的外面,此时的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用上我教你的东西,Judy,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Wood用自己湛蓝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恋人,那双眼睛会让人忘记恐惧和惊慌。

Judy用充满信赖的眼神看了Wood一眼,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也依靠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所以他的要求,她根本不会拒绝。

转过身,穿着白色裙子的Judy看向这个空荡荡的仓库,那具尸体已经被带走了,被绘上了油彩的人皮还搭在在一边的木头架子上。

仓库的角落里有一把椅子,椅子旁边有散落的绳子,那些形状奇怪的工具上颜色暗沉仿佛还带着血渍,Judy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蹲下身去查看那些东西。

Wood一直站在Judy的身后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过了一分钟之后才慢慢站了起来,抬手擦掉了自己眼睛上的泪水。

“如果,如果你觉得实在难以接受,我就送你走…”

“七天前…”Judy含泪瞪了Wood一眼,在这一刻,她讨厌自己恋人,因为他让自己看到了这么恐怖的画面,也因为他此刻居然没有给自己一个拥抱做安慰。

可是她还是开始复述起了在自己脑海中重现的场景。

“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就坐在这里。”

仓库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东方女人,黑色映衬着她苍白的肤色和鲜艳的嘴唇,在简单的颜色冲撞中展示了一种简单又浓烈的美。

她身材清瘦、气质文雅、有一双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随着Judy的话语,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缓缓地走到了那把椅子旁边,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在这个过程中,Judy仍在说话,Wood跟随着她的话语看向房间里那些微不可察的细节。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或者说,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出现。

“她穿了一双高跟的鞋子,鞋码是7.7,双手被捆绑住了,腿也被捆住了。”

那个女人的脸上不带一丝活人的气息,随着Judy的形容,她勾出了一个呆板的笑容,慢慢地把地上的绳子拿起来,捆在了自己的手上。

Judy捂着自己的胸口,那些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就像是此刻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样,看着一个人一点点走向死亡的感觉是一种让心随时会碎裂的痛楚。

“凶手,那个凶手他渴望自己能享受着女人惊恐的样子,他一直都看着她,希望看着她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中,而他能在这样的绝望中体会到喜悦。可是,他没有…那是个让人敬佩的女人”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在那个笑容之后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此刻,她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个随时可能取她性命的人就站在那里。

可她并不感到害怕,或者说,她强行抑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她知道恐慌能让放大对方的快·感,所以她不会去做。眼前这个人能够毁灭她的**,可没有**的她还是她。

“那个人很生气。”Judy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神很迷惘,看向Wood的时候,好像已经彻底忘了对方是自己的恋人而只把他当做是一个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警察,“你们应该保护好所有人的,你们没做到,在这里,她受到了虐打!”

Judy还是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对Wood说话。

这时,那个保持着神色呆板平静的女人猛地扑倒在了地上,好像有人在揪扯着她的头发。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长裙被撩开,露出了腿上斑驳的伤痕。

她的双手依然是被束缚着的,因为疼痛,她在地上挣扎着,神色依旧是木然的,而身体,像是一条离开水之后无法呼吸的鱼。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在动,可是看见她的所有人都会体会到一种可怕的疼痛,渐渐沾上了灰尘的长裙和散乱的头发以及那些渐渐暴露出来的伤,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她,落在了魔鬼的手中。

“就在这里,她受尽了各种各样的虐待…”Judy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木架子。

木架子上的人皮上绘制着白色的羔羊和绿色的草地。

“她就像一只沉默的羔羊,无论多疼,她不会尖叫,也不会喊疼,所以凶手先割开了她的脖子,她的脑袋就被抵在了这个架子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刚刚还在地上挣扎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绳子纹丝不动地摆放在地上,椅子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好像那个女人从来不曾出现,又好像刚刚的她不过是一个被Judy操控的人偶,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Judy一点点地复述出了那个凶手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手段对那个可怜的受害人都做了什么,伴随着她的语言,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满是血迹的修罗场,然后又一点点褪去了鲜血,重新变成他们刚进来时候的模样。

越说到后来,Judy的神色越木然,刚刚还感同身受的悲伤与难过已让让她痛到麻木了,她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个房间里,那双黑色的眼睛寻找着那个女人留下的每一点痕迹,女孩的用自己的嘴,用自己的眼,用自己的大脑,用这一点痕迹重现了那个女人生命中最后的几个日夜。

Judy的叙述解开了Wood心里的很多谜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屋外走去,一边走还对身后的女孩儿说:

“Judy宝贝,你等一下,我知道我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调查这件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个瞬间,他的爱人垂下了脑袋。

一秒钟之后,女孩儿的头又抬了起来。

她的表情不再麻木,而是平静,仿佛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她已经不再是Judy了,而是成了另一个人,更成熟冷静的另一个人。

带着手套的两只手慢慢抬起,小心地拿下了放在架子上的那一张人皮。

女孩儿把那张皮郑重其事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伴随着她的动作,在黑暗中,那个刚刚消失不见的女人再次出现,从女孩儿的身后僵硬地抬起手臂,缓缓地拥抱着她。

女孩儿双手合十,那个女人的双手掌心就轻轻地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四只手对叠在一起,被环抱的女孩儿微微低头,神情冷漠。她并不会知道自己的身后那有着那么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

“你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

女孩儿的声音低沉、冷静,带着让人肃然的腔调,回荡在这个空荡荡的仓库中,像是一场只属于一个人的祷告。

“让我们痛苦的人,必然要接受神的裁决。”

裁决…是的,因为,她就是那个裁决者。

在她身后,那个女人脸上的呆滞被猛地打破了,她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双目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穿过了时空是生死的相拥仿佛让时间都停滞了,可惜只是仿佛,每一个生命都会归于他的终点,时间从来冷漠又公平。

仓库外突然传来了Wood说话的声音,那个黑衣女人再次消失不见,女孩儿还来不及放回那张人皮,Wood就已经从仓库大门进来了。

“Judy!你在做什么?我跟你说过你不能碰现场的东西。”看见Judy的手里居然拿着重要的物证(?),Wood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Judy?”女孩儿很自然地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你在和Judy约会么?在这个鬼地方?”

天啊,现在这个人不是Judy,是Jane。

“为什么会是你?发生了什么?Judy呢?”Wood还有很多的疑问想要Judy帮自己解决,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Jane,好吧,在任何时候他都不想见到Jane。

“我怎么知道?我手上拿着什么?高贵又禁欲的警察先生请告诉我,这是一幅名画么?我拿了它会被送进监狱么?”

Jane低头研究了一下,似乎很想揉搓一下手里的不明物,被Wood冲上来制止了。

“我认为你不会想知道这是什么的。”

Wood摇了摇头,Judy突然消失,Jane又突然出现,现在的状况让他感觉自己有点头疼。

为了防止Jane在现场捣乱,或者当众脱衣服骚扰男性警员,Wood只能开车先把她送回家。

Wood甚至不敢让Jane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他喜欢的是Judy,但是Wood不得不承认,Jane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Judy是Jane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Wood认为自己应该为Judy守身如玉,哪怕是Jane的诱惑,他也不能接受,虽然她们用的是一个身体。

临近傍晚的草场不像他们来的时候那么美好,天空有些灰暗,草场也有点黯淡,那个发生了凶案的仓库静静地矗立在这片晦涩之中…Jane百无聊赖地看向那里,那里有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在对她招手。

这场戏拍了整整一天,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柳亭心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化妆师给她卸掉了脸上那层厚厚的白妆,她已经睡着了。

池迟静静地看着她,吩咐陈方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化妆间的门口。

“我去喊保镖来把柳小姐抱上车吧。”

现在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柳亭心的身体状况极差,于缘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担心。

“不用了。”

池迟摆了摆手,她把毯子裹在了柳亭心的身上,然后把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柳亭心的身高足有一米七三,落在池迟手中的重量却绝对不会超过八十斤。

被惊动的柳亭心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自己正在被池迟公主抱,从她的角度能看见池迟精致的下颚线,以及纤细的脖子。

“唔,看来健身狂人还是很有用的,一言不合就能公主抱。”

池迟垂眼对她笑了一下:“对别人这叫公主抱,对你,我就是个送女王回宫的小太监。”

“当年为了拍宫廷下我可是看过书的,古代的女人是被健壮的嬷嬷抱着的,你这个池嬷嬷可不是小池子…唉,小池子这个名字我也喜欢。”

随口说着闲话呢,柳亭心被池迟小心地安放在了座位上。

“我就是打了个盹儿,看你这样子好像刚睡了一百年似的。”

柳亭心拒绝了池迟把毯子往自己身上拉的动作,只是裹了一下那条红色的羊毛披肩。

“今天这一场默剧我很喜欢啊。”清醒之后的柳亭心靠在了池迟的身上,跟她说着自己今天的这场戏。

“没有台词,没有对话,全靠我一个人完成,虽然说这个电影里你是主角,但是那场戏啊,我才是绝对的主角。”

柳亭心这一辈子演过很多角色,那些高傲的、冷漠的、桀骜不驯的、甚至艳名远播的女人,她都演过,却第一次去扮演一个“灵魂”。

被Judy用思维从死亡之河的彼岸带回,又被Judge的诺言重新赋予了生命。

因为Judy和Judge都是池迟,这让柳亭心特别的满足。

“说实话,这些年,演得过瘾的几场对手戏里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最不一样。”

柳亭心闭上眼睛小声地对池迟说,就像是一个宿舍里熄灯之后说着悄悄话的小女生。

“因为和别人演戏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他们真实的情感,有人其实是尴尬的,有人呢,其实是不屑的,有人对台词不满,有人硬着头皮应付了事,有人对自己的演技不自信…可你都没有,每次演戏的时候你都只是那个角色,却不是你。”

柳亭心的脑袋在池迟的肩膀上蹭了蹭,好像是为了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入睡。

“我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这样的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么,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月亮,不要当星星,现在我觉得,最好是太阳,能够给月亮光明的那种…”

“好,我当太阳。”池迟拍了拍柳亭心的手,再次许下了承诺。

酒店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池迟下车之后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再看看柳亭心,她想起来了。

这个男人是白丛凯,柳亭心的经纪人,某个演艺公司的副总,《跳舞的小象》首映礼,他是柳亭心的男伴。

“他啊,现在也是我的丈夫。”

从车上下来的柳亭心很随意地对着池迟说道。

第160章 夫妻

“不是说好了我自己出来玩玩儿,你怎么又大老远跟过来了,国内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显然,白丛凯的出现让柳亭心的心情更好了一点,她笑着跟对方打招呼,还很自然地让他替自己拿着包。

“处理好了。”男人先看了池迟一眼对着她轻轻点头,又笑着看向柳亭心,“还是不放心你,就来看看。”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的时间还是有的…”转头看向池迟,柳亭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嘴巴来了,我的事情就真的瞒不住了。”

女孩儿跟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缓步徐行,听见柳亭心的话,她笑了笑:“本来就瞒不住的,只是看你说不说。”

不说,池迟就自然不会问。

“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现在癌细胞还扩散了。”

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柳亭心神色平淡地说出了这样如若惊雷的话,池迟原本帮她解下披肩的手顿了一下,只觉得指尖所触的这条披肩竟然红的格外刺眼了。

白丛凯默不作声地站着,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柳亭心的话变得凝重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唯一正常的人,似乎只剩了那个即将被死神关照的女人,她自己拿下了披肩,随手搭在了一边的椅子靠背上。

椰子小镇的酒店房间里没有沙发,只有木头雕刻的笨拙椅子,雕工里带着一种原生态的粗犷味道,和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都很类似。

柳亭心刚来的时候,池迟就让人去买了几个坐垫和靠背尽可能地把椅子调整的舒服一点。现在,柳亭心就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含笑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人,有生老病死,早早晚晚的事儿。”

她很想再轻松地笑一下,到底没有轻松起来。

房间里一时变得静默了下来。

“老人们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个祸害啊,到底没从老天爷的手里多挣几年,看看,现在我又把你们两个给祸害得难过了。”

柳亭心真的很想缓解一下房间里的气氛,可惜效果不是很好,池迟收敛了笑容依然是沉默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站在墙边的白丛凯长出了一口气,才轻声说:

“别这么说自己,你要是祸害,这世上就没几个好人了。”

“如果我是好人,那老祖宗的这句话说得也没错…”女人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自己笑的有点干。

房间里的气压,真是太低了,太低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女孩儿沉声打断了她故作轻松的调侃。

柳亭心定定地看了看她,表情终于自然了下来:

“那次客串完了《申九》…老白压着我去了医院做检查,那个还有挺有名的医生说了一大堆的鸟语,还让我做手术把胸给剁了,乱七八糟的治疗加起来,我也就只能活两三年,我仔细想了想,何必呢。

我在这个世上走了一遭,成名,靠的是皮囊,被雪藏,为的是皮囊,现在风风光光地当着影后,也是因为我的这幅花皮囊。既然我这辈子都死靠着它撑过来的,那我也得让它完完整整地来…再完完整整地成了灰。”

手术、化疗…固然能延长她的生命,可是她是柳亭心啊,从来是高傲又锋利地美着,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和别人一样带着伤疤、缺着部件,委委屈屈地靠着化疗吊命,把自己仅剩的那点东西,都丢了呢》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柳亭心看见了池迟流泪的样子。

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眼眶微红…脸上一点表情和波动都没有,只有泪水从她的下巴滴到了她的衣领上。

“唉?你说你,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怎能说哭就哭呢,你好歹也是个身价一大笔的影后啊,跟我这就成小孩儿了?

我这辈子虽说前一半受尽了苦,后一半也是享尽了福,山珍海味吃遍了,豪宅大楼我也住够了,多少人看了我的电影神也没了,魂儿也没了…这样的风光,多少人几辈子换不来?”

女孩儿猛地扑过来抱住了她,让痛陈自己丰功伟绩的柳大影后把后面的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她一直勉力微笑的表情,在这个怀抱里,终于换成了一个苦笑。

“死这事儿,没有人不怕,毕竟眼睛一闭,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可我一辈子什么都没怕过,你这么抱着我我哭,是想让我陪着你哭一场,喊着我不想死,说我害怕?

可那就不是我了啊…今天好歹让我留点体面,好不好?”

“好。”过了好一会儿,耳边才传来女孩儿闷闷地回答,柳亭心又笑了,她就喜欢池迟的这份体贴,从来都有节有度,让所有人都舒服。

安澜太静,顾惜太闹,不管她还能活多久,总是想最后的这点日子里再多一点自在,来找池迟做伴儿真的是最正确的选择了。

如果不是白丛凯突然来了,她其实是想跟池迟合作完这一场戏之后就离开澳国的,她想去看看那些她迷恋过的海洋风光,再去一个她不曾涉足的国家,静静地走,无声地看,多看一点儿是一点儿。

池迟看着柳亭心,眼睛里还带着那点水光:“我现在笑不出来,可能明天会好一点。”

“没事儿,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那什么驼肉呢。”

女人干瘦的手揉了一下女孩儿的发顶,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的池迟有点陌生。

可能是见惯了她柔和浅笑的样子,现在的她神情太过哀痛肃穆了吧。

“是羊驼,我请你吃羊驼肉,没戏的时候再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其实这个世界上的精彩还有很多很多…我们可以去玩儿滑翔,我一直想去但是没有去得成。”

“滑翔?你说到滑翔,我倒是想起来我以前想过要学潜水的,可惜后来太忙就忘了,以前,我跟老外合作拍了一部电影,就在一个海岛上,那儿的男男女女都不用潜水设备,就能潜到海水下面去割鲍鱼,还能带上来各种的贝壳…

我记得,有个女孩儿头发很长、很黑,出水的时候就像是一条美人鱼…”

柳亭心讲着自己当初的那点小经历和小遗憾,终于让房间里的气氛松弛了下来。

白丛凯悄无声息地转身进了卫生间,将近四十岁的大男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流。

一声不受控制的抽涕戛然而止,让外面说着话的柳亭心停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么爱哭。”说完了这句话,柳亭心突然很有兴趣跟池迟讲讲那个男人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我第一个经济公司的司机,我红了之后,公司指派他当我的保镖和司机…那个年头人们看见明星比现在要不理智一点,我被人推倒在地上蹭破了胳膊,他居然捧着我的手就开始哭了。

哭包啊,他一直是个哭包。

后来…我被雪藏了,他也从那家公司辞职,去给一个大经纪人当助理,慢慢地又有了人脉和关系,我的第一部电影,是他跟人在酒桌上喝了一天两夜换回来的…

也不怕你笑话,我家里的人都是一群吸血的蚂蟥。我妈只爱打麻将,我爸又是个没用的,我还有个哥哥,比我爸还没用。我年轻的时候刚出名,他们就跟我说让我赶紧傍上大款当个阔太太,我被雪藏了,他们就天天来闹我,还收了别人的聘礼,让我嫁给什么有钱的混混。我哥得罪了一群流氓,他们还想让我去替我哥还债。”

还债这两个字,柳亭心说得意味深长,她的目光撇向在一边沉默无语的池迟,还挑了一下眉头。

锋利的眉目里透出讥嘲,还带着那点久远的苍凉。

“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他们还跟我要一百万,用来给我哥再婚用…我想了想,觉得不能我死了之后还让他们以为自己能过得很舒服,就干脆扯了一张证嫁给了老白,这样等我走了,老白能名正言顺地处理我的财产。

这个世上,我不亏天,不欠地,就是有点对不起老白…”

男人从卫生间里跌跌撞撞地出来,赤红着眼睛看着柳亭心。

“你一点都不欠我的。”

“行了,别跟个要当寡妇的娘们儿一样,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的风流日子还在后头呢。”

风流?

男人惨笑了一下,他这一辈子所见过最“风流”的就在眼前了,十几年,他的深情对方看不见,或者看见了也不接受,何止是是他,那么多人…那么多喜欢她的人,到头来没有一个能走进她的心里去。

之所以选择了嫁给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和她的关系最亲近罢了。

柳亭心垂眼,白丛凯想说的想做的,甚至现在想的,她都知道,可她什么都给不了,过去给不了,现在更不可能给了。

此时此刻她挺想喝杯酒的,只是现在这眼前…

恰好在这个时候,池迟递给了她一杯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