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玄豫那个混蛋,后院乱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花点时间清理清理。

他虽然一大早就起床了,却并没有离开王府,而是和初一呆在金玄豫的书房中,研究一张从高丽国传来的制船图纸,希望能改进军船制造。

不想,忽然听得院中有侍卫哗啦哗啦跑过。

初一出门一问,原来是金总管得到消息,丝丝姑娘在心思亭动用私刑,虐待王府新侍妾。

独孤无涧本不在意,忽然听得“新侍妾”三个字,心中一震,想起百草来。

赶来湖边,却不想正远远看见两个家仆投了百草入水一幕。

那一瞬间,他的心一抖,仿佛被凿了般发颤。

怀中水淋淋的女子刚刚放到地上,那女人就微微皱了眉头,仿佛很痛一般,苍白的小脸上缠了凌乱的发丝,隐隐有几道淤紫的指印。

独孤无涧双掌放在她柔软的胸上,用力一压,那女人就“噗嗤”一声,吐出几口污水来,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他。

“嗯…”她眉心一蹙,“疼…”随之想撑着身子起来,她背上好疼。

独孤无涧扶她坐起来,越过她的头看去,赫然看到她背上一道皮开肉绽的鞭痕,斜斜印在雪肤上,竟是触目惊心。

“你…”他转头狠狠看了仍然跌坐在地上的丝丝一眼。

丝丝顿时打了冷战,她是?

但独孤无涧已缓缓开口,声音冷得丝丝几乎要崩溃了:“你告诉她,谁是你的男人?”

他望了怀中的百草。

百草软软地看看他,却没有说话,忽然无力地慢慢扑向他怀里,小猫一样蜷着不动了,口齿模糊地,“…冷…”

丝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她推下水的,竟是,竟是独孤公子的女人!

王府侍卫群中,一个纤细女子冷冷笑了笑,低下头,转身默默离开了。

巧合。连天也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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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珠玉是我姐姐]

百草醒来的时候,人已趴在温暖的锦被中。

刚想动动,后背上顿时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

她只好歪歪小脸,趴在软软的枕头上独自郁闷。

她怎么这么倒霉?有人以为她是独孤无涧的女人,她则被扔树洞里让老鼠爬来爬去,有人以为她是金玄豫的女人,她则被蛮不讲理地一把扔了水里去差点泡死…

郁闷,郁闷。

要不是那独孤无涧劫了她,她现在一定还和师兄一起,过着且歌且舞悠闲美好的日子。

正极度郁闷之时,她郁闷的源头却走进来了。

她赶紧闭上眼,装睡。

独孤无涧走进来,就看见那女人皱着一张小脸,一见他马上就闭眼装睡的样子,不觉一阵好气,坐了床前的凳子上,冷冷开口道,“起来。”

那女人果然稳得住,装,仍然装。

好,跟他玩沉着。独孤无涧冷笑,“圆儿死了。”

话音刚落,那女人果然睁开水朦朦的双眼,顾不得背上的伤痛,从被子里霍地一声坐起来,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独孤无涧刚想开口,目色却一深,肆无忌惮地投向她胸前那片大好春光。这些年夏侯寒将她喂得不错,发育得很好很饱满。

百草一怔,才自觉身上嗖嗖凉意,低头一看,顿时要昏过去了。她竟然没有穿衣服,上上下下一丝不挂。

刚才她趴睡在被中,一动不动,还不曾察觉。这猛然一坐起来,光裸的上半身顿时沐浴在某人的目光中,胸前两团雪白的绵软微微一跳,活色生香。

她赶紧手忙脚乱抓了锦被掩在胸前,羞恨得没有勇气抬头看床前那双冷冰冰的黑眸。

她只是背上受了伤而已,谁该死地剥得她全身精光?

独孤无涧眼里含了嗤笑,“有什么可遮?我哪里没看过。”

那女人一听,红透的脸更是要红得发紫了,不抬头看他,咬牙道,“你刚才说圆儿…”

“那丫头好得很。我刚才骗你。”独孤无涧轻描淡写道。

百草猛地抬头瞪了他,一双眼中的羞愤和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他又耍她!于是忍无可忍地尖声吼了,“你不是人!”

不错,他就喜欢看到这女人被气得发抖的样子。独孤无涧满意地想,于是淡淡开口道,“没事乱跑什么?出王府的令牌我有,你要不要?”

刚才,他已从哭哭啼啼的圆儿口中知道了事情经过。

果然那女人一直惦记着逃跑,不过苦于没有出王府的令牌,没有得逞。

百草在锦被里微微颤抖着,固执地沉默。恨死了,什么都被他知道了,真不明白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独孤无涧冷冷哼了,“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连自己的男人是谁都分不清楚。”

“我怎么分不清楚,”百草气急地抬起头来,“我说了我不是王爷的女…”

她哑然,瞪着那双逐渐浮现出邪邪冷笑的黑眸,忽然醒悟过来,她又被他说的话套进去了,一时气急攻心,干脆伸手抓了软软的枕头,就向他扔过去,“你去死——”

独孤无涧身子从容一偏,那枕头飞出去落在一个人脚下。

百草看清来人,顿时无地自容,结结巴巴道,“…王…王爷…”

但有个人比她反应快多了。独孤无涧已忽地站起身来,手一伸,就扯散了床前的芙蓉帐,顿时将呆呆的百草遮在粉色的帐中。

然后他才转了身过去,黑着一张脸,冷冷看了金玄豫,“王爷不会敲门么?”

“…哦…”金玄豫望了一眼那帐中的丽影,顿时明白原来自己扰了某些人好事,叹口气望了眼前那张好看的死鱼脸,“好像,这是本王自己的王府。”

“出去说。”独孤无涧冷道,人已走了出去。

金玄豫心头郁闷,他是王爷好不好,怎么搞得像那个死鱼脸反倒像王爷?不过,他忍,今日的确是他的人太过份。

连月来,他都大江南北地到处游荡,很少呆在府里。以前,他就听闻丝丝似乎恃宠而骄,但由于他经常不在王府,一回王府,那女人又温顺得羊羔一样,他也就懒得追究。女人麻,不过是吃醋那点事。

珠玉被她抽得流产时,他并不在府中,回来得知后,他也懒得在意,违背他的意思偷偷怀孩子,本就该受惩。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丝丝那女人已歹毒到如此地步。

今早,他欢天喜地从宫中回来时,一进门,总管金密就告诉了他这件事,顿时气得他暴跳如雷。

丢人,太给他堂堂肃王爷丢人了!

他想到这里,走出去,没等独孤无涧说话,就先开口了,“鞭笞四十,送进妓院,你可还有其他想法?”

独孤无涧知道他说的是,那叫丝丝的女人。

刚才他救了百草后,并没有再动丝丝一根头发,那始终是金玄豫的女人,不该他动手,而金玄豫自也不会容她。

于是他点点头,“好。王爷,无涧说句不当说的话,王爷闲暇之时,不若清理清理后院,别让那鹦鹉,死得太冤。”

金玄豫凤目微微一眯,一抹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明白独孤无涧的意思,王府后院,有些女人不太安分守己。

他叹口气,还真是烦。忽然想到另一事,顿时欢颜大展,“独孤,昨晚宫中有喜事,天大的喜事。”

“皇上喜得龙儿!”

“哦?”独孤无涧眉头一挑,眼神也亮了起来。

他知道这件事对于金氏兄弟有多么高兴。

这些年来,皇帝金千烨不是没有子女,但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女儿偏多,先后获了七名皇子,却也总是磕磕碰碰,要么出天花,要么染风寒,要么失足淹了水潭里,其中有五个没活到十岁就夭折了,剩下两个,却偏偏又是一个生性胆小,一个木纳少言,甚不得金千烨欢心。

且不论那深宫后院中种种言说不清的纠葛和阴谋,如今金千烨已是三十五岁,却仍未有自己如意的继承人,他怎么不心急如焚。

如今,金千烨最爱的妃子云妃莫名小产两次后,终于得以顺利诞下一皇子,怎不让人欣喜若狂。

金玄豫喜不自胜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不用逼着本王生孩子了。”

独孤无涧听得好笑。原来,金千烨不如意,便迁怒于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弟弟,逼着金玄豫速速纳妃生子,避免金氏江山万一后继无人的倒霉事发生。

于是独孤无涧唇边微微扯出一抹笑意,“既然是如此好事,王爷,那无涧不若也送一件薄礼,恭贺皇上喜得皇子。”

“什么礼?”金玄豫顿时双目奕奕。

“王爷请随我来。”独孤无涧领了金玄豫,快步去了书房。

半晌后,书房里传出金玄豫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无涧,此乃大礼,此乃大礼,皇上铁定会龙颜大悦!”

随即,二人大步出了王府,策马而去。

夜色降临的时候,百草仍然坐在床上发呆,她听说那丝丝被送进青楼了,一时有些怜悯,却又叹息丝丝太过嚣张狠毒,也不再作声。只是自己这么倒霉,也只好坐在房中发呆了,唉。

圆儿这时忽然跑进来了,小脸上挂满了笑容。

经过白日那场闹剧,她已对百草十分贴心。而王府上下也全明白了,天音院中,住的是独孤公子的女人,惹不得。

圆儿手上拿了一个奇怪的竹笼子,飞奔到床边,“姑娘,你看!”

百草一看,顿时惊喜地发现竹笼子里装了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正睁了红色的圆眼睛看着她,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小兔子!”她顿时精神一振,伸手接过圆儿手中的竹笼子,“圆儿,哪里来的?”

圆儿笑眯眯道,“是蒲玉姑娘送给姑娘玩的。”

“蒲玉姑娘?”

圆儿有些骄傲地扬起了小头颅,“姑娘不知道,王爷的侍妾们现在都想送姑娘东西讨好姑娘呢,什么发簪啊手镯啊珠子啊,圆儿看着都俗气,想必姑娘也不会喜欢,就代姑娘全推了。”

“可是蒲玉姑娘不一样,蒲玉姑娘拿了这个小兔子给圆儿,说,送给姑娘解闷呢。”

百草看那小丫头得意的样子,心中十分好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蒲玉姑娘是不是又是王爷很喜欢的姑娘啊?”

圆儿却道,“不是,这蒲玉姑娘可是性子最静的一个姑娘了,从来不争宠,也很少很少得到王爷垂青。不过,蒲玉姑娘跳的舞可好看了。”

“哦。”百草低头逗弄着那只小兔子,漫不经心道。

圆儿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了,“蒲玉姑娘是珠玉姑娘的妹妹呢,一起被王爷带回府中的。”

百草垂下的头顿了顿,慢慢抬了起来。

珠玉的妹妹?

一夜好眠。那气得人吐血的独孤无涧又奇怪消失了,没来天音院烦她。

一大清早,百草就梳洗起身了。

吃完早膳,她无聊地坐在窗前逗弄竹笼里的小兔子,圆儿却容光焕发地跑进来了,“姑娘今天气色真好,背还疼吗?”

百草微微一笑,“圆儿的伤还疼吗?”

圆儿摇摇头,“不疼不疼。”

百草道,“蒲玉姑娘住哪里呢?”

圆儿瞪了眼睛,“姑娘要做什么?”

百草指指竹笼,皱了眉道,“这只小兔子很孤单,我去问问蒲玉姑娘可还有小兔子,给它做个伴。”

圆儿看了看小兔子,点点头,“也是。蒲玉姑娘住在东园。要不圆儿向她讨去?”

百草摇摇头,“我们一起去。我想出去走走。”

圆儿又点点头,“好。”

她现在不怕了,王府里都知道这百草姑娘不是王爷的新宠,而是那独孤公子的人,谁都恭敬着,自然不会有人胆敢再欺负她们。

走进东园。百草的眉头就皱了皱。

想不到王府还有这般清冷的地方。

一片荒凉的院子,地上落了疏疏的枯叶,被风卷了去又卷了来,简简单单的一排小阁,窗户半开,窗下放的一溜花盆,都已凋谢了,仿佛迟暮的美人。

百草叹口气,这蒲玉想必是半点也不得金玄豫欢心了。

“蒲玉姑娘。”圆儿娇娇一声喊。

门上珠帘一动,一个穿了浅青色长裙的女子轻轻走了出来。非常清秀的一个女子,长发随意披散着,肌肤苍白得有些透明了。

她走过来,一双眸子清亮而安静,仿佛不食烟火一般,声音婉转,“百草姑娘真美。我是蒲玉。”

她望了百草,忽然轻轻一笑,“珠玉是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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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蒲玉的心事]

那安静清秀的女子,让百草生出了微微好感。

她并没有在意蒲玉的话,只淡淡一笑,指指圆儿手中提着的小兔子。“蒲玉姑娘送的兔子,真是很乖。”

蒲玉笑道,“姑娘喜欢么?”

百草点点头,“百草有个不情之请,蒲玉姑娘还有兔子么?”

蒲玉看看那小兔子,道,“姑娘是怕兔子孤单么?”

百草点点头。

蒲玉却一笑,风轻云淡地叹口气,“很多人都孤单。”她摇摇头,“对不起,我只有一只,还是从厨房葛伯刀下救出来的。”

不等百草说话,她又接着道,“百草姑娘若不嫌弃,不若进屋坐坐,喝些蒲玉自己做的玫瑰花茶。”

百草见她那淡淡的笑容,眉目间的轻愁,仿佛被吸引了一般,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小屋干净而简单,陈设也很少,在临窗的地方,偏偏摆了一张竹制的矮桌,桌上有一盘白玉般的茶具。

百草坐了矮桌旁,好奇地东张西望了,真难以相信这是在奢华的肃王府,竟有如此一个清静朴素的地方。

矮桌旁生了小火炉,火炉上有一只赭色的小茶壶,火苗温柔地舔舐着茶壶底,片刻时间就听到了开水咕嘟咕嘟的声音,小茶壶上飘起了白烟。

圆儿正安静坐在一旁玩兔子,百草抬眼看了对面坐着的蒲玉,那清秀女子正提了小茶壶,往一只小巧的白玉茶杯里慢慢注水。

瞬间,一股清淡的玫瑰花香,就充溢了整个房间。

“真香。”百草吸吸鼻子,探头看了白玉茶杯中的花茶,玫瑰花骨朵和嫩茶叶尖,正在热水中翻腾着舒展开来,渐渐地,水色变得琥珀一样的颜色,配了白玉茶杯,竟是晶莹剔透,赏心悦目。

轻轻抿一口,满口生香。

百草赞许地望向蒲玉,心里忍不住想,同样是王爷的侍妾,一个骄横,一个宁静,一个肤浅,一个内秀,王爷啊王爷,喜好真是广泛。

“蒲玉姑娘自己做的么?真是好香。这是怎么做的?”她赞道。

蒲玉为自己泡好一杯,淡淡笑了,“叫我蒲玉就好。”

她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才接着道,“木樨、茉莉、玫瑰、蔷薇、蕙兰、莲桔、栀子、梅花皆可入茶,诸花开放,摘其半含半放,蕊之香气全者,配以三倍的早春嫩茶尖,一层茶,一层花,花茶相间,铺满一只小磁罐,纸箬扎固,入锅重汤水煮,取出待冷后,用纸封裹,置火上焙干,就可以了。”

百草听得入迷了般,托着腮,望着蒲玉,对这个性子清淡而内秀的女子,生出了几分喜欢。

蒲玉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可以叫姑娘百草么?”

百草点点头。

蒲玉道,“百草想学煮茶么?你若喜欢,明日来,蒲玉教你煮桂花茶,还可以做桂花茶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