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蒲玉却垂下头,不为人知地轻轻一笑,她知道,只要百草开口,一定有办法让独孤无涧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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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王爷的震怒]

百草刚喝下酒,就后悔了。

独孤无涧轻轻推一杯清茶到她面前,从容道,“哦,酒不解渴,来,喝茶。”说完,眼中有玩味的冷光。

百草顿时要吐血,他以耍她为乐!

这时,忽然有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娘亲…”

百草一怔,王府里哪里来的小孩子?

却见对面的裴夫人听到那童稚唤声,顿时脸上绽开柔柔笑容,急忙站起来,转过身去,伸出了双臂,“璧儿。”

只见一个老嬷嬷正怀抱着一个三岁大小的女娃,站在岸边,被侍卫拦住了。

裴正轩一见,顿时沉下脸,斥道,“崔嬷嬷,谁许你抱璧儿来的,扰了王爷雅兴…”

原来那老嬷嬷是裴府下人,见裴正轩发怒,赶紧跪下道,“是小姐睡醒了,哭着要夫人,老奴怕小姐哭坏了嗓子,所以…”

那小女娃长得粉雕玉琢,扎了两个红红的羊角辫,小脸儿上还犹自挂着泪珠,见了裴夫人,顿时欢快一笑,伸出两只胖嘟嘟的小手臂:“抱抱,娘亲,抱抱…”

金玄豫却微微笑了:“裴提督,不要紧,让她抱来吧。”

得到侍卫放行,老嬷嬷抱了那小女娃走上游舫来。小女娃一见裴夫人,就急不可待地投入母亲怀中,小手臂搂了母亲的脖子,娇娇地蹭着,一眼看见裴正轩绷着的脸,顿时小嘴一瘪,怕怕地道:“爹爹…”

裴夫人也不好意思了,“请王爷恕罪,小女璧儿昨夜高烧,片刻也离不得臣妇身边…”

不等她说完,金玄豫却摆摆手,仔细看了裴夫人怀中的小女娃,笑道,“好漂亮的孩子。裴提督,别吓坏小孩子。”

裴正轩于是缓和了神情,看了妻子怀中的爱女,柔声道,“璧儿乖,记得今天爹爹怎么教你给王爷请安的吗?”说着,他指指金玄豫。

璧儿扑闪扑闪大眼,盯了金玄豫,奶声奶气道,“王爷万福金安。”

金玄豫被这小女娃的可爱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来人,赐璧儿一对赤金长命锁,祥云玉如意两只,另江南极品绣锻五十匹。”

裴正轩夫妇急忙抱了璧儿谢恩。

待裴夫人重新坐定后,怀中璧儿开始东张西望,忽然望了对面的百草,甜甜一笑:“姐姐好。”

百草一怔,顿时高兴地一笑,忍不住道,“璧儿好乖。”

璧儿忽然又见了百草身边坐着的独孤无涧,眼中有些怕怕,却还是小小声道,“叔叔好。”

“噗——”金玄豫刚喝了口茶,几乎喷了出来。

独孤无涧微微动容,忍不住尴尬,他就比那女人老那么多吗?

裴正轩夫妇也只好尴尬一笑。

百草听得忍不住噗嗤一笑,真是好乖的小小孩,帮她出了口恶气。

她正想转头欣赏独孤无涧的臭脸,却不想瞥见一抹温情而忧愁的目光。

是金玄豫身边的蒲玉。

蒲玉正出神地望着裴夫人怀中的璧儿,脸上含了微微笑意,暖暖地,像三月阳光一般,但又包含了无限轻愁。

蒲玉是想到自己腹中的宝宝了吗?可怜的宝宝,可会知道他的父亲,如今就坐在母亲身旁,却浑然不知他的存在?

可若是金玄豫知道,会不会留他呢?

这么一想,百草忽然好心疼蒲玉。

金玄豫原本正看独孤无涧的笑话,微微一转头,却发现身旁女人正痴痴望着璧儿,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女子总喜欢把心事藏得很深,就像她知道珠玉喜欢他,就硬是用一种冷漠又温顺的方式,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唇边冷冷笑意,不动声色地喝酒。这是一匹冷漠的小母狼,非常有挑战。

月色西移时,撤了宴席。

裴正轩夫妇告辞而去。

独孤无涧也站起来,伸手就拖了不情不愿的百草走。“王爷,无涧也告退了。”

话音落,人影已走上湖岸。

金玄豫懒洋洋地瞥一眼身边低眉顺眼的女人,让下人全部退下了。

冷清湖上,唯剩下他和蒲玉二人。

他淡淡道,“就那么不想看到本王?”

蒲玉平静道,“奴婢不敢。”

不敢?依他看,这女人胆大得紧,没有一次侍寝主动过,每次都死人一样任由他摆布,哪怕咬破嘴唇也不肯呻吟出声。跟他欢爱是受罪吗?

是因为珠玉吗?

后院虽然有三十三个侍妾,可他在王府的时间并不多,几乎没有几个女人的音容能让他记得住,但偏偏记得这一双清冷的眼睛,和两年前她哀求的眼神:连我姐姐一起买好不好?

“还在因为珠玉怪本王?”他冷冷道。

蒲玉低垂的目光一闪,“奴婢不敢。”

“不敢?若非百草出现,只怕你杀的不只是云安吧?”

蒲玉一惊,抬起头来,他知道是她?

金玄豫冷眼看她,“你会点武功,本王知道。你的弓弩、暗器放在床脚第三块砖下的暗格里,本王也知道。本王不说的,并不表示本王不知道。”

蒲玉却淡淡一笑,望了眼前这凤目闪亮,面色冷峻的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有非凡心机,嬉笑怒骂却是虚虚实实,难以捉摸,她一直知道。

可这样的男人偏偏也无情。

“王爷若要杀了蒲玉,蒲玉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金玄豫冷冷笑了:“杀了你?只怕还不若侍寝更能惩罚你吧。”

侍寝?

蒲玉一惊,“奴婢身体不…”

“给本王闭嘴!”金玄豫少有地怒发冲冠,拂袖而起,“本王若要你十次侍寝,你能说八次身体不适。来人,送蒲玉到本王的未央宫!”

王府花园里,非常幽静,每个转角处都有红灯笼,散发出淡淡光辉。

从湖边通往天音院,必经此片花园。

此时,一前一后两个人影正走在花园里。

“喂…”后面一个人影,忽然小声而迟疑地道。

独孤无涧心里冷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喂…”百草提高了一点声音,站住不走了,咬着嘴唇,望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脸颊微微有些热。

独孤无涧终于站停下来,却并不回头。

百草咬牙想,死冰人。不得已,绕走到了他面前去,低着头,却不语。

独孤无涧望着眼前那个欲言又止的小女人,她的额头只及他下巴,此时看不见她的眼,只能看见一双淡淡的黛眉。

很好,比耐力,他的强项。他不吭声,等着那女人最终无可奈何。

“…我…我…我…明天想去…香山寺…”百草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番话来。

独孤无涧目色一动,却淡淡道,“哦。你如何知道京城有个香山寺?”

“听圆儿说,此时香山寺红叶正漂亮。”百草深深吸口气,抬起头来望着独孤无涧,“我还没有…见过红叶。”

独孤无涧不说话,深深的黑眸一直盯着她,盯得百草心慌意乱,转开了眼神。

这男人狐狸心思,她实在怕他看穿。

“人多的地方,不一定就更好逃走。”独孤无涧冷冷道。

百草听明白他话中意思,急忙申辩道,“…我才不是要逃,我只是想看看红叶,师兄说过要带我去看…”她急急地捂住嘴,果然见得独孤无涧脸色已沉下来,糟了,她怎么能在他面前提起师兄呢?

“不准去。”独孤无涧甩下干脆的三个字,看也不看百草,就向前走去。

小妮子,一点小心思也敢来班门弄斧。

“…我就出去一个时辰…”百草急了,忍不住一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衣袖,“真的。”她想起蒲玉的哀求,咬咬牙,小声道,“…求你…”

独孤无涧站住了,缓缓转过身来,这个女人刚才说什么,求他?

百草觉得很羞耻,自己为什么要求他?于是赶紧放开了他的衣袖,倔强地别开脸。

“你刚才求我?”

“我没有!”

独孤无涧看了那气鼓鼓的小女人,忽然眸色就深沉了,真是个好玩的小猎物。

他俯下头,热热的气息扑在百草耳边,“好。我也要跟你谈条件。我不喜欢一个人洗澡,你可明白?”

“你不要脸!”百草又羞又气。

独孤无涧漠然望她一眼,转身,“好。交易失败。”

果然,没走出三步,身后就传来弱弱的声音,“你…说话要算数!”

未央宫。

灯色迷离,大床周围有白色的轻纱,水一般流溢开去。

纱帐中慵懒躺了一个身体颀长的男人,白色锦袍半开,唇边笑意冷冷。

正是金玄豫。

他半眯了好看的凤眼,望着床前那个纤细的背影,外衣、长裙、中衣,一件一件褪下,直至露出玉一般洁白的背。

金玄豫的目光顺着她光裸的背滑下去,渐渐灼热。

一只手臂从后面伸来,懒洋洋地揽了她的腰肢。

蒲玉顿时忍不住微微一颤,不容她拒绝的,跌落在那个她熟悉久违的怀抱里。

“很不情愿是不是?”金玄豫呢哝的声音传来,脸却已埋进她胸前的柔软中,舌尖小蛇一样游走在她双峰上。

蒲玉不说话,冷冷闭眼。

孕期之初,本是不宜侍寝。她知道,心里也怕,可是她也知道,她抗争亦无用。

忽然,颔下一紧,睁开眼,看见金玄豫俯视的凤目,灼灼地亮:“睁开眼,看着本王!”

喉间被金玄豫的手掐得疼痛,蒲玉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双凤目,真是好看。她静静地,眼泪忽然不可抑制地流出来。

她犹自记得,两年前在乌烟瘴气的青楼里,初次看到金玄豫那双含笑的凤眼,干净,温暖,她微微失神,一直到,踏入王府大院时,娇羞而雀跃的心,才瞬间冷下来。

为何他生于王侯之家,犹如云端之上?

珠玉对她说,他真好,非常温柔。她记得当时珠玉的脸上,满是娇羞。她转过头,院子里正一地残菊,金灿灿的,有几个婀娜女子提了篮子,捡地上的菊瓣,她认得,那也是金玄豫的侍妾。忽然她就觉得悲伤,她记得母亲说过一句话,执子之手,此生唯一。

她和珠玉都不是唯一。珠玉脸上的笑容多么甜蜜,她不忍心多看。

一个月后,她躺在他身下,他的凤目迷离,忽然轻轻笑,“小母狼,你很会咬人啊。”

撕裂的疼痛传来,他却静止不动了,一直待她苍白的脸稍稍好转,他才开始攻城略池。

果真如珠玉所说,非常温柔的初夜。

但是她冷颜冷眼,不语不笑,一动不动,是宁愿让给珠玉自欺欺人的甜蜜?还是自己怕长长的痛?

别人都以为金玄豫从不送东西给侍妾,她却收到过他送的一只玉佩,非常美的青色蝴蝶,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王府账房先生身上。

望着其他侍妾幸灾乐祸的笑,她冷冷地不做争辩,看着那总是微笑的男人,第一次怒发冲冠,一掌将她打在地上,拂袖而去。

“你没有心。”她颤抖着嘴唇,“我若是珠玉,死也恨你。”

金玄豫望着那双流泪的眼,忽然叹口气。

“本王喜欢你煮的花茶,却有人在花茶里偷偷放了苦碱;本王喜欢你的长发,你可知那时你总是落发是何原因?本王送你的玉佩,却在王府账房先生身上,你又可知是怎么回事?离你最近的,是珠玉。本王要做的事非常多,却并不表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他犹自记得两年前那个清亮而倔强的眼神,小母狼,狼狈得要死,却死也不低头。

蒲玉睁着泪眼,身体微微颤抖了,“你…撒谎…”

怎么可能?王府里那么多侍妾,谁都可能勾心斗角,可只有珠玉,会在她害风寒时,亲手为她煮一碗热姜汤。

她以为,她们比亲生姐妹,还要亲。

金玄豫叹气,“本王不喜欢说假话。”

蒲玉眼泪止不住地流,“可是…珠玉她只是因为爱你…你怎么可以,问都不问一声…”

金玄豫定定望了她,目光慢慢变得冷冽,“本王从来不知道何谓爱。本王只知道,我不喜欢不忠不义的女人。”

他俯下身,嘴唇落在蒲玉颈间,蒲玉转过了头,“我一直都恨你…恨你无情,让我失去了珠玉…”

金玄豫冷冷呢喃,“有没有失去你自己呢?小母狼。”身体一挺,狠狠进入了那个温暖的身体。

“嗯…”蒲玉猝不及防,眉心都纠在了一起,在他毫不温柔的冲撞中,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哭得整个人都颤抖,仿佛哭出了此生所有的心酸。

金玄豫慢下来,匆匆几下后,竟颓废地退出,恼怒地站起身来。烦死人,他迟早要被这女人弄得阳痿不振。

他披上外袍,怒极离去。

却不知,从此一别,天涯相隔。

何谓爱?他一直不懂。

一岁时,亲生母亲死于后宫之争;六岁时,差点被长孙太后陷害毒死;十岁时,眼见着长孙青云在御书房中,盛气凌人,逼着大自己四岁的皇帝兄长出让兵权。

他要担忧的事情,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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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大悲殿的意外]

清晨。天音院。

独孤无涧翻身下床的时候,百草就醒了,她慢慢坐起来,拥着锦被,眼巴巴望着那个赤裸挺拔的背影。

“我…什么时候去香山寺?”

一夜缠绵到花都醉,他口中的沐浴不过是幌子,从浴池到床上,暖情流泻,流泻到她心中慌乱。

她身不由己,她心甘情愿,她甚至会伸手抱着他宽阔的背,手指抚过他背上深深浅浅的伤疤,心尖一点一点沉陷。

百草咬了嘴唇,怔怔望着他,如今这般,到底是什么世事什么光景,她已想不明白。

独孤无涧却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慢慢穿衣,慢慢洗漱,双手在雪白的热毛巾上,擦了又擦,然后才转过身来,望着床上的百草,黑眸清冷,与昨夜那个眸色沉暗神情迷离连手指尖都温暖人的男子,判若两人。

百草一愣,她真是天真,昨晚一场交易,她如何在心里竟当了真?

于是她垂下睫毛,语气变得淡漠,“我用一夜换一个时辰,都还不够?”

独孤无涧心中一动,脚下移了一步,似乎想走到床边去,却又硬生生收回了,声音冷冷一扬:“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