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神劫天寂作者:黑颜

花雨VIP11.08.28完结

【文案】

简介一:他挥袖间,江山易变。

他立黑宇之巅,冷眼观尽沧桑万年。

他长啸月圆,只为那古老的誓言。

他玩弄人间,却看不破自身的情缘。

展开白锦素卷,她挥墨,画下梦里容颜。

雪域无边,寂寞宫殿,一笑十年。

青丝挽,浮生繁,战火连天。

朱唇无言,唯愿此身与君相伴,坐看流年。

前传

因为一个女人,幻狼族遭遇灭族之祸,最终只剩下王者御,天祭陌,冥鬼怜三人。——题记

八匹矮种长毛白马,驮着一乘火红色华丽的软轿,在千名白甲骑士的护卫下,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行于白茫茫的原野上。

轿内铺着毛茸茸的雪貂皮,设几案软榻,案上有笔墨纸砚以及各类书籍,仿似书房一般。软轿四角各置暖炉,温暖如春,在寒冷的雪原上仿佛是处于另一个世界。

小冰君跪坐于绵软的梨蕊垫子上,正伏案作画。艳红色的裙裾散在身周,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曳其上,衬得她如正含苞欲放的芙蓉朵儿一般娇艳。初满十六的她与孪生姊姊恋儿相比,似乎总是快乐的。即使知道马上要嫁给一个连容貌性情都不知道的男人,她也没觉得那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自两年前恋儿嫁给摩兰国的王以后,她每夜醒来时就很寂寞了。可是恋儿以前说过不要让别人知道她晚上会醒,她只好每次都到恋儿的梨苑,和恋儿最爱的梨树聊天。

“少主,你画的是谁啊?”跪坐在她一旁的小侍女之一清音好奇地问。其他三个侍女闻言都凑了过来,看见那已完成的少年肖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银白色的发呢。”

“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咦,连眼睛也是银色的啊。”

画上的少年穿着飘逸的白袍,一头长至腰际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背上,俊美不似凡人的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让看着的人像被暖洋洋的春日照着,浑身都温煦起来。

小冰君弯了眉眼,唇畔现出两个美丽的笑涡,“不知道啊,是梦里的人哪。”自八岁那年陷入昏睡起,她就经常看到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美丽的大草原,一望无际的大海和森林,比冰城还繁华的城市,还有各种肤色的人……在十岁的时候,她看见了他,从此,“她”总是追随于他的身边,只要看着他,就会让她觉得无比的开心。她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但是她很清楚她在梦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个少年也是真的。在恋儿走后,她甚至还经常去那个摩兰国看她。只是恋儿总是不快乐,让她也跟着无法开心起来。现在她终于要过与恋儿相同的生活了,也终于要知道恋儿为什么不快乐了。

侍女闻言差点失去仪态地张大小嘴,幸好平日训练有素,及时控制住了,却没人再就这个银发少年发出疑问。自从春天梨花开的时候少主突然醒来后,她那近八年的奇异昏睡便成了宫里以及整个冰城的禁忌话题,此时没有谁敢在这个问题上发表任何看法。

小冰君对于侍女们突然而来的沉默毫无所觉,温柔地看着画中少年,喃喃道:“真希望能真正见上他一面……”

只是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吧。自从她醒来后,就再也不能如以前那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每日只能呆在宫里,更不用说再看看他或者恋儿。听说黑宇殿规矩森严,也许这一生都只能住在那里,哪里也不能去了吧。

想到黑宇殿,她就不由想到自己即将托付终身的黑宇殿主,不知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宫里时有一次曾不小心偷听到年老的宫女们谈论,好像说他的年纪很大,在她们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了。那么倒底有多大呢,会不会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可是很了不起吧,能让黑宇殿巍然屹立于中原和大漠交界而不受各方势力的影响,任何种族和国家都要惧他三分。这样的人,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为什么嬷嬷要唉声叹气,侍儿们要用怜悯的眼光看她?

小冰君不解地偏了偏头,依然笑得无邪。面前画像中的少年似乎也在回应她的心事,笑容看上去比太阳还要夺目。

侍女们看着女孩憨态可掬的表情,都不由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这冰君少主就不如无恋少主的聪慧和知事呢,真是让人担心。

回去?

什么样的坏结果都考虑过了,冰城送亲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连黑宇殿主的面都没见上,便得到了这两个字。

千里迢迢,历尽艰辛,咽下屈辱与自尊,他们以为以冰君少主丝毫不亚于无恋少主的容貌,怎么也能为冰城争取到一段时间的和平。

回去?没有黑宇殿的相助,那茫茫雪原,他们怎么可能如来时那般平安越过。黑宇殿主拒绝的女子,以后在草原上哪里还有立足的位置?

魏水原的小镇上,冰城来的送亲队上上下下如同被浸入了冰水当中,连骨头都寒透了,人们陷进了一种绝望的惶恐。

马轿内,秋晨冰君点墨般的双眸静静扫过侍儿们苍白的脸,含泪的眼,沉默片刻,缓缓蒙上面纱,然后掀开了轿帘。

“请给我一匹马。”她对送亲的侍卫说,露在面纱外面的眼弯了起来,如同月亮一般。

即使在这种难堪的时候,这样的笑仍然让所有人感到了些许愉悦,以及放松。也许,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马牵过来,秋晨冰君笨拙地爬上去,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挥了挥素白的小手,甜甜地笑道:“我要去嫁给黑宇殿主了,你们谁也别跟来。”

她虽然天真烂漫,却也知道此次行程除了前进,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少主……”侍女们从马轿内扑出,痛哭失声。

秋晨冰君没有回头,坐在马背上的身影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怕摔下来,但是在那战战兢兢中却又隐隐透露出一股谁也无法动摇的坚决。

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知是谁带的头,被留在原地的银甲侍卫哗啦啦全部跪倒在地,深深地叩下头去。

让一个柔弱女子承担起他们的生死安危,对于堂堂男儿来说,将会是一生难忘的耻辱。然而,却没有一人有勇气冲上前去将那匹驮着他们最尊贵少主的马拉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走越远。红颜惑人亦救人,却独独不能为其自身而存在。

巍峨的城墙,高大的城门,黑宇殿如同一条巨龙般盘踞在雄伟的天阙峰间。城楼上盔甲森森,兵器雪亮,让人望而生畏。

秋晨冰君骑着马来到城外的旷原上,久久凝视着紧闭的城门,原本惶惑不安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

那里,她并不想进去,但却非得进去不可。冰城有始以来,从没有过和亲之主被拒的前例。而被拒的后果,也不是她,以及冰城所能承担的。

手指不自觉触摸上悬在腰间的弯刀,弯刀的冰冷凉了她的指尖。

她低眉,弯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方红色轻纱,双手扯着覆上头面,腿上一夹,马儿立即向城门方向轻跑而去。

朔北的寒风将轻纱吹得贴在她轮廓优美的脸上,红裙飞扬,如同一朵火云远远飘来,吸引住了所有守城人的目光。

马至城下停住,仰头看着城门上剽悍英武的将士,秋晨冰君抱歉地微微一欠身。

“妾秋晨冰君,乃冰城之少主,此次带着冰城所有族民的祝福前来服侍黑宇殿主。”她扬声道,语气温柔有礼,一扫之前的天真之态。

风大,将她的话语吹散。远处,隐隐有雷鸣之声向这面滚动而来。

“只可惜冰君貌陋,不能入黑宇殿主之眼,此妾之过也。”秋晨冰君继续道,没注意到城上兵士的异样以及凝重。而那雷鸣之声渐近,方听出是马队踏地的轰响。

“然妾自从踏出冰城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是黑宇殿主之人,既然生不能如愿,只望死能得以相随!”她目不斜视,凛然道。语至此,倏然抽出缠绕着金丝银线的精美弯刀往优美修长的脖颈抹去。

死殉。是扭转最坏结果的唯一方法,也是一个以生命所做的赌局。赌的是以黑宇殿在天下的威势和地位,在众人前不能不要的面子。虽然她是被拒的女子,但既然死在了他们殿外,在别族眼中便和黑宇殿有了千丝万缕的瓜葛。若冰城有事,黑宇殿便不能无动于衷。

没想到她会自尽,城上守将吃了一惊,伸手取弓欲射掉其手中弯刀已为时过晚,不由微别开了头,不忍看红颜溅血。

正在此时,异变突起,一道尖厉的破空之声响起,直直刺向秋晨冰君。

当!秋晨冰君只觉握刀的手腕一麻,弯刀只来得及在颈上划出一道浅细的血痕,便脱手而出。她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腰间已然一紧,人被带得飞离了马背,往侧后方落去。

“既然黑宇殿主不要,这个女人便由我兀尔术接收了!哈哈哈哈……”粗犷的笑声在荒原上响起,嚣狂而狠厉。

城上众将士神色皆是一变,纷纷搭弓举弩,准备随时接受命令射杀来人。

秋晨冰君只感到身体凌空,粗砺的风沙擦过她的面颊,红纱飞了出去。这样的阵仗是她从来不曾遇到过的,听到男人笑声的那一刻根本没想到害怕,只是知道万万不能被黑宇殿主以外的其他男人碰了自己,否则就算事后自尽也没用了。

心中只记着这一点,因此在那个男人正要捞住她的时候,她的腰身下意识地一扭,竟然生生躲开了那只熊掌,往地上落去。

头顶传来咦的一声,显然那兀尔术没想到会失手,毕竟对于丝毫不懂武功又没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来说,要在空中操控自己的身体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

只是这一诧异的瞬间,他胯下奔驰的骏马已经掠了过去,秋晨冰君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晕头转向中被缠在腰上的绳索往前拖了数丈的距离。粗糙的石砾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带出火辣辣的疼痛,耳旁铁蹄轰鸣,眼看着就要被后面紧接而来的群马踏成肉酱。

兀尔术大喝一声,手臂使劲,欲要将她再次拉离地面,不料只是将她提了一个跟头,而后手上突然一轻,绳索另一端竟然脱落了。他提了个空,若非骑术精湛,定然会因力道失控栽下马去。

坐稳身体,回头,惋惜地看了眼那个即将死于铁蹄之下的美丽少女,兀尔术毫不犹豫地纵马而去。女人,想要的话多的是。

就在秋晨冰君脑中还一片空白,其他人以为她必死无疑的时候,平地突然刮起一阵旋风。风止,地上已空,空气中有淡淡的麝香味袅绕不散。

不等众人对此异事多想,黑宇殿城门大开,数千黑甲战士潮水般追杀出来。

秋晨冰君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城楼之上。

“不准回头。”身后传来柔和悦耳的男子声音,命令的语气虽然平淡如风,却有着惯于发号司令者的威慑力,让人不敢违抗。

秋晨冰君果真没有回头,乖乖地看着城外原野上的厮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掳掠自己的是一群肩搭狼皮,头脸戴着皮罩的凶戾之徒。回想起先前的事,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恐惧,双腿发软。

背后伸过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同时拂动了带着麝香味的空气。

“多谢你了。”秋晨冰君忙伸手按在面前的石栏上站稳身体,顿了顿,道。他是谁,报恩之类的话她都没说,既然他连容貌都不想让她看到,那些话自然也都是废话。

腰上的手收了回去,男子淡淡嗯了一声,坦然受了她的感谢。

荒原上战事正烈,黑甲骑士悍如狮豹,兀尔术的人狡如豺狼,两方斗了个势均力敌。马蹄踏处,沙尘滚滚,让场面显得更加惊心动魄。

“他们是血盗,留着,不过是为了供我练兵。”不带丝毫人类感情的声音在背后缓缓道,那轻描淡写却又睥睨一切的语气让秋晨冰君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拜伏在地的冲动。就在那一刻,她想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紧张,惶恐,以及崇敬等等情绪争相涌了上来,她身体难以遏制地轻颤起来,脸上却不由自主浮起灿烂之极的笑容。

“你……你是黑宇殿主罢。”她轻轻道,不是询问,只是确认。

男人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凝目看着荒原上的战事。

“想要进黑宇殿,凭本事。祈祷自己不会后悔吧。”良久,才传来他淡漠的声音,让人感到她的来去其实与他毫不相干。

“我才不会……”秋晨冰君手指无意识地轻抠冰冷的石栏,小声嘟嚷。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话出,却没得到回应,等了又等,直到一直充斥在鼻尖的麝香味都开始淡去,她才感觉到不对。鼓起勇气回头,身后果然早已空无一人。

宇主子吗?她微偏螓首,唇角扬起浅浅的笑。好像没有侍女们说的那么老啊。

黑宇殿其实是一座城池,占地面积广阔。因为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加上屹立于天阙山数千年不倒,早已成为各民族心中永恒权力的象征。至于它的掌权人黑宇殿主,更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存在。数千年来,从来没人见过殿主的更替,只知道那个位置上,始终有一个拥有着足够让所有人臣服力量的人存在。虽然各地都有祭祀和信仰神祗的风俗,但是基本上没什么人相信神会存在于人间,否则,将再没人比黑宇殿主更适合这个称谓。

秋晨冰君被一辆黑色的马车带着穿过繁华的外城,环山而建的内城,最后从另一端驶了出去,近两个时辰后终于在一条阔溪边停下。

秋晨冰君从马车上下来,环目四顾,发现周围野林密布,寥无人烟,一座比天阙峰稍矮的陡峻山峰远远矗立于清溪对面的山峦间,与背后城池簇拥的雄伟天阙峰遥相呼应。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带到此处,她疑惑地看向驾车的黑甲战士,正要开口询问,欸乃一声,一艘木舟出现在溪尽头,而那黑甲战士已经跳上马车,一扯缰绳,掉头走了。

歪了歪脑袋,秋晨冰君知道追之无益,索性不去着急,回头看向那艘小舟。

舟轻而小,撑舟的人是个双十年华的绝色女子。黑色宫装,雾环云鬓,肤色白皙得近乎冰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忽略的高贵与优雅,与周围简单的环境形成奇异而美妙的融合。又或者,秋晨冰君想,那冰冷其实是由女子犀利的凤眸中透露出来的。

漠漠荒原之后乍见这样的青翠与幽静,悠然与从容,她心胸不由一敞,觉得从来没有这样自在过。

“姊姊,你是来接我的吧。”冲着女子挥了挥小手,她笑吟吟地道,至于对方身上所环绕的冰冷则完全被她忽略了。

女子没应,直到舟行至近处,靠岸,方才抬眼看向她,眼神冷漠无情。

“公主请上船。”声音,是同样的冷,如刀锋般锐利,浸体生寒。

“我叫秋晨冰君,大家都习惯叫我小冰君。姊姊怎么称呼?”坐在船首,小心翼翼地用手扶着船舷,秋晨冰君笑得如初绽的鲜花般灿烂。第一次坐船,第一次面对这样冷漠的女子,她其实紧张得不得了。

女子默然无声,欸乃的桨声在山林间回荡,穿透明亮的阳光,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宁静平和。穿林过滩,时不时有一两枝长满白色小花的树枝横伸到水面上,小冰君便伸手轻轻拔开,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淡。

“龙一。”直到船在一处荒滩上停下,女子才突然回道。

只是小冰君还没来得及高兴,龙一已将桨交到她手中,自己则跳下了船去。

“公主如今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逆流而回,然后离开黑宇殿,随你的侍从们回去冰城。另外一条就是继续往前。”

“但是我……我不会……”小冰君手忙脚乱地抓住差点滑落水中的桨,焦急地道。

龙一站在岸上,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少女,淡淡道:“公主如果想放弃,龙一可立即送阁下回去。”

小冰君闻言忙紧紧闭住了嘴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放弃?当然不能放弃。

龙一微颔首,算是明白。

“那么,公主请!”语罢,转身几个起落抵达荒滩边缘的峭壁下,就在小冰君想着她要从哪里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双手负后纵身而起,足尖点在崖壁上往外凸出的地方,衣袂飘飘间已经上升了数十丈的距离。那姿态煞是好看,如同仙人御空飞行一般。

小冰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羡慕崇拜之情油然而生,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等到龙一的身影消失在高崖之上,她才赫然回过神,怔怔看着怀中抱着的木桨,发起呆来。仔细回想龙一之前的划船动作,她尝试着划动木桨,却不想看似简单的动作自己学起来却异常地笨拙,刚动了两下,船竟然开始在原地团团打起转来,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一个没妥当,扑通一声栽进了水中。

溪水不深,及腰,清澈见底。

狼狈地拖着一身湿衣爬到岸上,小冰君瞪着溪流中仍在轻轻摇动的木舟,嘟起了嘴儿。林风吹过,她哆嗦了一下,咬牙,又涉水走到小舟边,辛苦地爬了上去。

那个时候她才发现,舟中有食物,水和火折子,还有一套粗布衣服。心中不由浮起一丝不安,隐隐感觉到自己后面的路不会很容易。

便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她仍然小心地确定了四周无人,才拖着小舟来到荒滩之上,拿着干衣寻了个隐蔽之处,将湿衣换下。

衣服是玄色的,她穿在身上略大,且材质粗劣,磨挲着她柔嫩的肌肤极不舒服。不过味道干净,而且比之前那身红色嫁衣更方便一些。

弯腰,小冰君好奇地打量着水中自己的样子。短上衣,宽大的裤子,系着腰带,鞋袜都脱了,白生生的小脚踩在石砾上,真像一个小渔娘。

她还是孩子心性,一见这样的自己,不由大感有趣,左看右看了半晌,心中虽然没忘记正事,却也不再烦恼。

“恋儿恋儿,小冰君这可要去做船娘了……”对着水中的倒影,她笑眯眯地自言自语,然后伸脚踢碎了水中的倒影。

将湿衣和鞋袜都放到船上,她挽起裤腿,将船推到深水处,然后自己爬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换了衣服,小冰君对操舟突然变得兴致勃勃起来,这一次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手忙脚乱,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摸索,小船终于开始滑动起来,虽然滑的方向是倒退着的。

“咦?”兴奋之余,她万分不解,却又没有解决的办法,只好背转身,倒着滑,小船这才顺溪往前而行。

途中磕磕绊绊不少,倒也再没翻过船。

就在小冰君信心满满以为会一路顺风顺水的时候,小溪穿过两旁茂密的植物,流进了一个两旁悬崖夹峙的山谷,悬崖在山谷另一头融为一体,无路可行。

崖壁下是一个黑森森的天然洞穴,如同恶魔张开的大口,将溪水吞没。

小冰君悚然停下划船的动作,却为时已晚,小舟已随着溪水流动缓慢地往岩洞滑过去。她心中微急,想要先跳下水拉住船,然而脚却还没碰到水面便触电般收了回来。

清澈的溪水中,一条又粗又长的水蛇正悠然自得地从她脚下的水中游过。

只是这一耽搁,小船已经滑进了岩洞之中,一股阴寒之气登时袭体而来。小冰君不由抱紧了自己,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天光打量着洞内的情况。

洞很窄,就是溪流的宽度,整个岩洞的下半部都浸在溪水中,黑乎乎的看不见底,但回想外面溪水的深度,想来不至于太深。洞顶不算高,布满了形状各异的石钟乳,有的坐着抬手就能摸到。前方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让人心中不由升起强大的恐惧。

要返回,对小冰君来说虽然有点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回想龙一的话,以及一路过来丛林封路的情况,除了退回原地,似乎她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往前。

前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绝路,无名的危险,还是柳暗花明?

深吸口气,小冰君轻皱眉头,弯眸,唇畔浮起动人的梨涡,然后木桨坚定地往崖壁上一撑,船往岩洞深处行去。

光线渐渐消失,黑暗将一切吞噬。小冰君一直没有点燃火折子,而是靠木桨撑着洞壁寻路,直到木桨突然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然后通地一声,好像有物体落到船舷上。

她摸到火折子,吹燃。一瞬间,火光照亮了身周的一切,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火折子掉落在船板上,熄灭。

小冰君僵坐在原地,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告诉自己方才所看到的一切只是眼花。然而当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耳中之时,她不得不赶紧拣起火折子再吹吹燃。

一条湿漉漉的深黑色长蛇半挂在船舷上,正扭曲着身体想往船板上滑。

来不及细想,小冰君手中船桨一伸一挑,那蛇登时被拦腰抛了出去,啪地一声落回了水中。

水面下全是蠕动的蛇体,连洞壁上也挂着数不清的相互纠缠在一起的蛇族,这样的情景不由让人遍体生寒,不敢看,却更不敢不看。

小冰君眼中泪花直滚,却强忍着没掉下来,脸上笑得愈发灿烂。冷静了片刻,她咬住牙,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则拿着桨小心翼翼地往无蛇的空当处撑去,船继续往山洞深处滑去。

不时有蛇从山壁上掉落船中,有的甚至正好落在小冰君的身上,吓得她叫都不敢叫。但不知何因,那些蛇并没伤她,而是一碰到船板便飞快地溜进了水中,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一路有惊无险,在充满蛇腥味的狭窄水洞中大概行驶了半个时辰之久,前面终于现出天光,水中的蛇渐少,而崖壁上已完全看不到踪迹。

小冰君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感到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双臂酸软,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桨。

就在她抬起衣袖去拭额上冷汗的时候,一声野兽的嗥叫突然传进她的耳中,让她不由一僵,而后有些笨拙地放下手。

又一声兽嗥在安静片刻之后再次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凄厉悲壮。

是野狼的叫声。很多很多的野狼。

小冰君收起桨,呆呆地站在船上。船轻轻地晃动着,像温驯的小兽在等待她的驱使。

船上的火折子用得已经差不多了,倒回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何况,就算有足够的火具,她也是不能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