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走。这时阿逵在身后说:

“中元节那天夜里,七姬十五姬她们在你的茶里下了迷药,放了一把火,趁着混乱把你放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打算沉到伏澜江里,并且让人在乱葬岗找了一具女子尸体佯装你葬身火海……,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和怎么样把你救走,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好自为之。”

阿一抹了把眼泪,抬起头倔强地向着兰陵方向而去。

才赶了半天路,她的脚已经磨出了水泡,肩上的伤好象撕裂般疼痛,抬头看看天上正灿烂的秋阳,没由来地一阵眩晕,眼看着就要到渡口了,全身的力气偏偏像抽空了一样,脚一软便跌坐在地。

一片浅紫色的衣裾飘至她面前,傅明远俯身看她:

“阿一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欢喜佛,薄情赋第五十六章情人相见,分外眼红1

傅明远所用的船是那种高两层的游船,气派得来又不失风雅。船上除了船夫和厨子,便只有刘零一个人伺候左右。阿一坐在回纹织锦垫子上有些局促,目光扫视了四周,说:

“傅公子这船好大,我见识少,还是第一回坐这样的船。”

“阿一姑娘与我缘分不浅。说来这船还是为某人而造的,当时我闭门三月,才画出了这船的图纸让工匠去造。这船身平稳,楼层较高,不至于晕风浪,登上二楼还可以极目望远。春日游湖,秋日乘船自建业沿伏谰江顺流而下欣赏美景,兴之所至还可以油船登山赏月。”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扬起一丝微笑,“他喜欢出游却不喜欢坐船,嫌空间狭隘。我费了这样一番心思,他却从来不知晓。”

阿一恍然,笑笑说:“原来这船是傅公子专为心上人建造的。”

博明远别有深意地看了阿一一眼.“心上人他在我心上,却不知谁在他心里。他一直避着我,所以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抢了他最心爱之物,不过就是盼他一回头罢了。这样的心上人,是用来惩罚自己的。”说罢一脸的苦笑。

“能得傅公子如此垂青的女子想必有过人之处,不像阿一,一无是处。”阿一也着实饿了,不客气地把蟹黄包子塞进嘴里。

傅明远扬眉问道:“阿一姑娘此去兰陵果真是要寻夫家,且不知阿一姑娘的夫君是何许样的人物”

一口茶水灌下去,阿一才觉得自己又有了气力,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道:

“他是个风流鬼,好色得很。”

傅明远拿着茶杯的手一颤,又听得阿一愤愤不平地说:“养了大堆姬妾,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像村里农户养的一笼子母鸡,叽叽喳喳吵闹不停。你想想看,十几二十只母鸡天天就伸长了脖子等那只趾高气扬的公鸡回头看那么一眼;就连侍寝也要排着队争着抢着,偏偏他眼高于顶招人侍寝还要看那人送的什么礼,合心意了就把自己打包送人一连几天在姬妾的香闺里逗留不走……这不是风流好色又是什么”

听到这样不伦不类的比喻,傅明远又想笑可又想发怒,一时脸色怪异不甚好看,看来十五姬是太过于得意忘形了,以至于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做出此等僭越的事情。送上的消息里只说是一夜,这一夜春宵也让他砸烂了书房里好几件古董。

“这样的人为何你还要寻他,看来他对阿一你定是不同寻常的好。”

阿一的脸红了红,不自然地转向舷窗向外望去,说:“我也不甚清楚。他那样的人,明明是让人恨到极致的,可偏偏他对你笑一笑,对你温言细语一句,就好像轻而易举地把那些可恶的行径抹杀得一干二净;他逼我留发,逼我吃荤,还逼我破色戒,甚至伤害我和我的朋友,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敢与他平视”

博明远眼里的霜雪之色更重。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更觉得自已的卑微。就算他对自己有多坏,自己都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他。他望着阿一,不由得微微抿唇,道:

“不同寻常的坏也能变成不同寻常的好,多情的人似乎是你。”

“也是,想来我跟其他姬妾也没什么两样。”阿一也自嘲地笑了,“是他总让我误会,总觉得他对自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傅明远沉吟半晌:“他对你那些与众不同,就是喜欢吗”

阿一的眼神飘得有些远,轻声说:我以前一直都不相信,可是这一次我想要信他一回。”

“然后呢”他难掩话语里的嘲讽.“确认以后你又能如何”

阿一顿时表情有些黯然,是啊,然后呢?继续在侯府当她的“十八鸡”么

“还有,阿一姑娘,我们萍水相逢,你却对我毫无城府地吐露这么多,你不担心我会泄密”

阿一愣了下,随即笑道:“公子不会的,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再说这又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遮掩的,如果他乐意,让天下人都知道又如何”

她的笑容这一瞬灿烂得眩目,像秋霜未至的九月阳光,温暖而不失坦然。

傅明远微微失神,连一个小尼姑都想得通的道理,他怎么会纠结这多年

“我不是个好人。”良久,他才说道。

阿一的头有点重,好像还看到了重影。她揉揉眼睛,越发看不清楚面前的傅明远,那片紫衣逐渐变得模糊,最后是一片黑暗

傅明远伸出指骨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抚过昏睡过去的阿一的脸,从眉骨到鼻粱,从脸颊到粉色润泽的唇,神色一分一分地逐渐变冷,喃喃道:

“没有倾国倾城貌,也不是多愁多病身,怎会惹人宠爱怜惜,你到底有什么好……他最会骗人了你知不知道,他说喜欢你也许只是想要利用你。我心甘情愿,你呢?你对他的好比得上我的十分之一么,他怎么会真的喜欢你……”

刘零走进来,低声问:“公子,需要属下把人处理掉吗?”

“也是,扔进伏澜江喂鼋鼍干净利落。不过要是她死了,我们拿什么借口进兰陵侯府”他的表情像撕裂的面具一般迸裂出狠戾的神色,“我要让她亲眼看着景渊是怎样一步步走到我的羽翼中去,她所谓的喜欢不过是镜花水月!景渊若是能亲手杀了她,他梦寐以求的我自当成全!就凭她,也配和我傅明远争!”

兰陵侯府品雪轩

又是一阵低低的咳嗽声传来,郁离提着药箱走进内室,景勉和晚霞正在伺候着景渊用膳。郁离看了看小几上的没有动过的糕点,不由问:

“郁离见过侯爷。侯爷仍是胃口不佳不若让我师傅来……”

景渊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又忍不住猛地一阵咳嗽,郁离连忙伸手搭在他的脉门上,景勉在一旁小声说:

“侯爷,别怪景老神医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他也内疚这么多天了。你就让他来诊诊脉,有些人不过是半吊子,你的伤口都结痴了,但一个风寒总是好不了……”

郁离再谦虚,也受不了“半吊子”三个字,他瞪了景勉一眼,不吭声,打算用锋利的眼神杀他于无形。这时景渊道:

“景勉,另外找个地方给老头子养老,药庐原封不动地搬走。告诉他,本侯不生他气,只是不想再见到他。”

景渊靠在檀木床头,脸色苍白,身上只着白色中衣,到建业一个月竟然消瘦了许多,原本丰神俊秀的睑变得清癯,颧骨微微突出且嶙峋,下巴长出了青色的胡渣子,眉宇间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落寞。

她竟然骗他,让他一直以为她的双腿废了,甚至让他心甘情愿地想着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

被她骗得那么苦他也认了,可是她竟然一而再地背叛他,在中秋之夜放火烧侯府跟别人私奔。而他在赶回兰陵的途中被人设局劫杀,所带府卫全数丧生,他带着谢蓉蓉误坠山崖,胸口还中了一箭,幸好景勉及时通知沈默喧才侥幸逃过大难。

那夜回到侯府,当他知道侯府失火阿一被晓死的消息时,胸口像裂开了一般疼痛,刚服下的汤药随着急怒尽数吐出。景时彦怕他急怒攻心伤了肺腑,只得坦言那具焦黑的尸体不可能是阿一,因为尸体的膝盖骨被敲断了,而阿一的双腿根本就安然无恙完整无缺。此时十五姬哭诉被阿一在茶中下迷药,害他们姐妹几个险些葬身火海,种种迹象表明阿一是有预谋的逃走,正在此时,景勉带回了叶府到县衙告官说要缉捕逃奴阿逵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高烧之际有没有一直念着她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梦见的不再是过去那血淋淋的场景,他的母亲被乱棍打死身下一滩血迹或是他的父亲替他挡了数箭浑身是血的情景消失了,他梦见的来来去去都是她倚着梅树对他明媚一笑,然后转身就走,他不自觉地抬脚去追,可是梅林像个迷宫一样,他总是走不完,也抓不住那一抹身影。

心里像裂开了一道缝,有一种他不想承认的酸涩痛楚悄悄蔓延。

高烧醒来后终于知道她早巳逃之夭夭,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并没有急于发怒,只是吩咐景勉道:

“把那片梅林烧了。”

“侯爷,需要把残枝除去换别的来种吗?”沈默喧后来问。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不用了。换了别的,也种不活。”就算种活了,他也不喜欢。

“侯爷,十八姬她……”

“她死了。在郊外找一处风水好的地方风光大葬,立一方无字碑,让所有兰陵人都知道,侯府的十八姬殒了。”自己逃命,还找一具尸体来诈死,处心积虑不过就是想要离开,那张单纯的藏不住心事的脸只是为了更好地骗人。

“侯爷,这件事怕是另有隐情……”

“本侯没兴趣知道,也许本来就不该在乎。”他冷然道:“安置好谢蓉蓉了吗?让人送信到谢家,让他们来把人接走。”

“谢姑娘不过是受了惊,擦伤了几处,没什么大碍,属下这就让人通知谢家。这两日已经加强了侯府的守卫,侯爷请放心。”

“你让人请顾桓过府。”

欢喜佛,薄情赋第五十七章情人相见,分外眼红2

半个时辰后,顾桓便急急赶到了。他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温润的眉眼儒雅依旧,只是眼中隐隐有着忧虑,对景渊简单行过礼问候过后,在床前的云石红木椅子上坐下,对景渊说:

“侯爷应该静养疗伤,此时想见顾桓到底所为何事”

景渊半阖的双眼睁开,黑眸幽深,定定看着顾桓,一字一句说道:

“你是不是该对我坦白你的身份了”

顾桓愣了愣,瞬即恢复了神态自若,笑道:“我顾桓从未隐瞒侯爷什么。”

景渊冷哼一声,“我曾以为你到兰陵来是为了监视侯府,回建业一趟才知道你不简单。此番兰陵城外的劫杀,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知情!”

顾桓面色如常,“当消息传来我让孟微带人赶到现场时你已经坠下山崖,被活捉的黑衣人也服毒自尽,查实是玄阴教徒所为。此番的确是顾桓疏忽,但是谁也没想到有人敢在你的地盘上撒野,玄阴教的势力不可小觑。再说我顾桓要是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也不例外。”顾桓顿了顿,继续说:

“我并不认为你此行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再说了,你真得到了那物事,我也不甚稀罕。长公主挖空心思杀你,而你为了那份不值钱的遗诏铤而走险,落入他人圈套,不值。”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你不屑的东西不一定就没有价值。顾桓,你若志不在天下,你到这小小兰陵县所为何来”

顾桓拿起茶碗呷了一口,“兰陵美酒郁金香,自然是为美酒佳人而来。拢天下于掌中,而失却一己自由,才是吃亏了。天下很大,却妄想自己一个人背负,不是很傻吗?我与侯爷,都不适合那个位置。”

景渊微微一笑,“你不想看看遗诏上写了什么”

“一件杀人利器有什么好看的长公主生性多疑狡诈,能到你手上的必定不是真正的遗诏,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掉你的借口。你让傅明远带走谢蓉蓉是想寻个机会回公主府找遗诏,长公主利用这个机会杀掉你,小皇帝就算牺牲你也要把这件事压下去不敢声张,所以,你此行必败无疑。”

景渊迎上顾桓的视线,缓缓说:“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样会去。”

顾桓苦笑:“我们都太早学会了仇恨。不过,提醒你一句,人的保命符有时候会变成催命符,出师未捷身先死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我可以相信你吗?”景渊问。

“你不是已经选择相信我了吗?”顾桓道,“建业那边已经对玄阴教有所警惕,湘东马场最近的动作比较大,关外贸易频繁,怕是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听说东晋朝的皇帝因病三月未上朝,继位之争愈演愈烈,相信叶孤岚决不会袖手旁观,最近恐怕会很不宁静。建业的事先放一放,藏有遗诏首先皇帝就容不得她,你还是养好身体为重。”

“你真以为你是我堂兄”景渊不以为然地冷冷看他一眼,“名不正言不顺,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尽对本侯爷说教,顾桓,我告诉你,我姓景的和姓司马的没半点关系!”

“司马凝霜那个该死的丫头还是对你那样情有独钟”顾桓不怒反笑,“那般多嘴,送去与北辽和亲倒也合适。”

“你敢!”

景渊的脸色极不好看,的确是凝霜把顾桓的身份偷偷告诉他的,要是顾桓真的把她送去和亲,那倒是害了她了。

顾桓想起什么忽然敛起笑意,“朝廷派人到厂陵调查玄阴教,你知道是派谁吗”

景渊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景勉在外间迟疑地禀报道:“侯爷,有人到府求见。”

“是谁”

“是……傅明远。”

景渊眼中渐渐有阴霾聚拢,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他说他有皇上手谕,着兰陵县配合从事。”

景渊看了一眼顾桓,“顾大人,这是你的职分,还不去把人接待到县衙”

顾桓一笑,刚想说什么时景勉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侯爷,他还有一句话要转告侯爷。他说,人在他手上。”

景渊脸色如常,攥着被角的手却是一僵,顾桓淡然道:“既来之则安之,傅明远便是朝廷派来调查玄阴教的特使,他一来兰陵没有到驿站落脚,反而先来拜候,看来对侯爷你上心得很。”

景渊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顾桓施施然地行礼告退。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景渊一眼,笑道:

“侯爷丢了的人被人捏着咽喉送上门,有何感受”

“滚!”景渊随手一个软枕砸过去,只砸中顾桓身影。他按了按太阳穴,对景勉说:

“替我更衣。”

品雪轩花厅里,早已有人在当中设好一檀木八宝官椅,旁边一小几摆着各色果品,景渊坐在椅上,一身白色常服袖口和衣领用银线绣云纹,腰缠墨玉带,上坠宝络盘螭羊脂白玉佩。神色慵懒地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对面前站立着的人爱理不理,直到沈默喧轻咳一声对他说:

“侯爷,傅大人刚刚在跟你说话。”

景渊这才稍稍抬眼看了看面前负手而立气度洒脱面容带笑的傅明远一眼,冷淡地说:

“傅大人别来无恙不知来侯府有何指教”

傅明远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景渊,自然也没错过他的不耐烦和冷漠,可也不以为意,笑笑说:

“阿渊,你瘦了。”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和心痛,景渊脸色一沉,挥挥手让沈默喧退下,又听得傅明远说:

“三年了,你二十岁离开建业,你走那天,我跑死了三匹骏马,还是追不上;后来我对自己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自由,我可以放你三年,可是三年一过,想不到你竟然忘了回家……”

哐当一声脆响,景渊手中的茶盏愤怒地摔落在他身前,他冷着脸咬牙切齿地说:

“傅明远,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孱弱少年任人欺凌,少拿那些龌龊的过往来说事!”

傅明远走到他面前,俯身看着他,目光中尽是带着脉脉温情:

“那些过往,从来都是很美的回忆。我在公主府中护佑了你三年,就换来龌龊二字景渊,你到底有没有心”他的脸几乎就要贴到景渊的脸,气息相闻,景渊不自觉地别过脸去,却被他捏住下巴扳正。

“我们许久没见面,这次机缘巧合到兰陵替皇上办事,恐怕要叨扰数日,好叙叙旧情。”

“旧情”景渊笑了,黑眸中却是刻骨的冷意,“傅明远,你一定要阴魂不散”

傅明远一手抓起景渊的手放在胸口,“除非,这里不再跳动。”

景渊的手触到那透着热度的衣裳时无端一僵,博明远又盯着他,幽幽地说说:“景渊,这是你欠我的。”

刘零把阿一带进来时,傅明远已经松开景渊,低声笑道:“我有份大礼送给你,如果你不要,我只好把她投进伏澜江里喂鼋篭了。让人给我准备个院子吧,否则我只好在此处就寝了。”

说完一掀衣袍坐在一旁的酸枝云石椅上,一副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模样。

阿一走进花斤,见到地上一片狼藉,上好的官窑变成了碎瓷散了一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往两边轻轻一扯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走到景渊面前小心翼翼地望看他,道:

“景渊,我回来了。你生气得又摔茶碗了,好吧,我知道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哦,对了,我的腿……”

景渊抬眼,用极度百生的眼神冷冷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谁”

阿一愕然,怎么不对台词的他不是应该怒气冲冲地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扔到柴房去关个三五天解气的么,怎么会是像现在这样扮演失心疯的

“我……阿一啊,”她奇怪地说:“小尼姑阿一,侯府的十八姬啊……”

“十八姬已经死了,风光大葬。你是从哪里来招摇撞骗的,景勉——”景渊提高声音道:“把人给本侯赶出府去,以后侯府十丈之外不许见到此人!”

阿一整个人都蒙了,她情急之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优游自在的傅明远,一觉睡醒船便靠了岸,她根本没时间去了解这阵子景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傅明远迎上阿一求助的视线,开口道:

“侯爷真是体恤下民,原来兰陵百姓见了侯爷都不用下跪的……”

阿一脸忙跪下,避开了景勉拉她的手,膝盖硌在碎瓷片上霍霍地痛,她顾不得这许多,大声说: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景渊,不是我自已要走的,我一睁开眼睛,人已经在渡口的一辆马车上了……”

瞥到她膝盖下一片尾指大小的碎瓷染上了殷红的颜色,景渊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景勉,还不把人赶走?”

欢喜佛,薄情赋第五十八章情人相见,分外眼红3

景勉拉起阿一,阿一一口咬在景勉的手掌上,景勉吃痛,瞪着阿一的目光里尽是怒气和警告,一手挥开她,她一站不稳便跌坐在地上。阿一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即使是当初为了一个馒头而差点死于非命,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不甘心这样赖着不走,她把心一横,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顿时花容失色,满脸泪痕,眼睛鼻子红成一片。

景勉被这样的场面镇住了,他望着景渊,景渊面色阴沉眉头紧皱,傅明远也愣了愣,阿一哭得很是伤心,想到师父故意丢下自己带着阿云走了,想到自己辜负了阿逵的一番情意,想到侯府如今物是人非,不由得平添了几分肝肠寸断。

“你哭什么,本侯是打你还是骂你了!”景渊终于受不住她的泪水,铁青着脸说。

“景渊你个混蛋!”骂了一句,她反而哭得更委屈更伤心,景渊脸色白了白,憋着怒气不知该往哪儿发作的时候,只听的阿一哽咽着接下去说:

“不带这样戏弄人的,我想走的时候不让我走,我不想走的时候逼我走,我计厌你的时候你对人万般好,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装陌路人,你说你是不是混蛋!”

景渊只觉得自己太阳穴无端地突突猛跳,身形僵立原地,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话,一时不懂该作如何反应。傅明远冷冷地哼了一声,扫向阿一的双眸隐隐有杀机乍现。

“景勉,带傅大人到雾停轩歇息。”景渊冷然道,就算情绪再复杂,心潮再波动,他也没错过傅明远那阴狠的神色,一掠而过却无比熟悉。傅明远似笑非笑地看了阿一一眼,阴冷的眼内掠过一丝说不清是妒忌还是讽刺,一拂衣袖随着景勉离开了花厅。

“你到底走不走!”景渊幽黑的双眸冷似寒冰。

阿一用力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站起来在他面前挺直腰,咬咬唇专注而认真地盯着景渊的眼睛,丝毫不怕被冻僵,说:

“你听清楚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听清楚了。”

“那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喜欢我。”景渊转过身背对着她,“那又如何,喜欢本侯的人多了去了!”

“是,兰陵侯以蓄养天下美姬为乐。可是他不会教别的姬妾茶道,不会与她们一起守岁,更不会体恤她们的感受。”阿一的泪水跌落下来,上前两步从身后用力抱住景渊,头抵住他的背喃喃说道:

“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我的师父因为阿云病了借了赌坊恶霸的银子,让我到慧能寺求助,可是鬼使神差地我到了兰陵,结果她和阿云有别的际遇在水月庵烧了之后就离开了广陵,不再寻我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宁愿我恨你也不想让我知道自己被放弃了,不想让我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身处天地间而伤心难过么,可是景渊,如今,竟然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景渊任由她抱着,她的泪水透过单薄的长衫直在他的心口上烫出了一道痕迹。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