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姐脸上微红,笑嗔,“胡说八道,明明是我一转身,你们就不见了,可把我吓坏了。”

凌三姐笑哼,嘴上不饶人,“陈姐夫就是瞧着老实,七拐八拐的,就拐带着大姐姐走了。咱们只得随便逛了逛罢了。”

赵蓉道,“我看陈姐夫本就是想单独陪大姐姐来着,三姐姐你们就不该一道去。”

凌三姐笑,“有这一回,下回再不去了。”

长辈们听着女孩儿们打趣凌大姐,均是悄然一笑。

这一天是极热闹的,凌腾有出息,大家都高兴。只是凌腾现在年长,哪怕都不是外人,他也要相陪着男性长辈,而不是在女人堆儿里混,以至于直到宴席结束,凌腾也没猫着空与赵长卿单独说上几句话。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一日,用过午饭,赵家人便告辞了。

凌腾送赵家人上车,只来得及说一句,“姑丈喝了酒,还是坐车吧。天尚冷,莫着了风。姑妈保重身子,阿宁,好生服侍姑妈姑丈。卿妹妹蓉妹妹,有空来玩儿。”

望着赵家人的车辆走远,凌腾连一句亲近的话都没与赵长卿说上,心下不禁轻声一叹。他并不是蠢人,祖父母、父母的心思,凌腾是猜着一些的。在凌腾心里,他与赵长卿自小一处长大,赵长卿早便与姐妹们不同,就是亲事,他亦是极愿意的。只是,今年女儿节他想邀赵长卿出去的,赵长卿却是去了别处。他如今渐渐长大,也隐约明白,赵长卿待他,似乎并不热络。

刚刚长大的少年,已经隐隐有了些许惆怅之意。

送走赵家,凌大舅与凌太爷等也走了。

凌二太太指挥着小丫环蓝儿与凌三姐一并收拾残席,凌二舅与儿子喝茶醒酒,一时又有陈家打发人送了些早杏,还有陈三郎邀凌腾过府吃酒的帖子。

凌腾向来有着一流的交际有腕,凌家长房与陈家长房做了亲,陈大郎自不必说,凌腾亦与陈家三房长子陈三郎交好。

打发了陈家仆从,已是傍晚,凌家人简单的用过晚饭,凌腾便去书房看书了。想有一个好的成绩,仅有天资是不够的,勤奋亦是不可或缺。

凌三姐也在自己房里打发时间,倒是凌二太太同丈夫嘀咕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来,“这个陈家三郎,以前咱们也不认得,因着儿子的缘故来过几回,我瞧着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大腾哥儿两岁,长三姐儿一岁。”

凌二太太能看出陈三郎的好处来,凌二舅也不是个瞎子,他道,“陈家三房,与大侄女做亲的大郎是长房长子,如今已经在衙门里做书吏了。这个三郎,听腾哥儿说是三房长子,陈三郎的父亲是知府衙门的司狱官,家中殷实的很。再者,大姐儿已经与陈家结亲,难道咱们凌家闺女都要嫁到陈家去不成?陈三郎是陈家三房的长子,若要择亲,怕是多要往寻。咱们三姐儿,自己人看着好,若是想跟陈家三房结亲,难。”

凌二太太心知丈夫说的有几理,实在是陈家三房殷实,陈三郎本身条件亦是上佳,她方忍不住提一句。见丈夫并不赞成,凌二太太忍不住一撇嘴,“咱们家也不是那一穷二白的破落户,再者,三姐儿有阿腾这样的兄弟,以后也不用愁的。”

凌二舅苦笑,“要是儿子现在就中了进士,三姐儿自是一家女百家求。”又劝妻子道,“三姐儿才十三,急什么?难道除了陈家就没好的吗?慢慢看就是,咱们就这一儿一女,我也不想闺女太早出嫁。”

凌二太太叹,“难道我就舍得?你是不知道,我但凡出门,如今就有人打听卿丫头的,还都是不错的人家。咱们三姐儿故而比不上卿丫头,我也舍不得委屈她。”

凌二舅眉毛微动,“有许多人打听卿丫头么?”

凌二太太没好气道,“可不是。咱们虽有意,可孩子们年纪小,这事且定不下来。我也不好跟人家说,咱们是想姑舅做亲的,只得胡乱支应。”

凌二舅道,“像你说的,孩子们还小,能怎么着呢?只得这样罢了。好在卿丫头年纪小,咱们不好点破,难道那些人家就好点破吗?无非就是先打听着。待孩子们大些,还是先把名分定下来的好。”

凌二太太笑,“这是正理。”心下暗叹,小时候看着闺女也聪明伶俐,并不比赵长卿差,自小也是请了女先生教导的。只是如今怎么倒连赵长卿的一半都比不上了呢。凌二太太又酸起来,“我可是听说年前卿丫头给了大姐儿两匹上上等的料子,是朱家老祖宗给她的,比贡品也差不离了。难道咱们三姐儿不是她的表姐,腾哥儿事事都想着她,怎么倒这样偏心起来?”

凌二舅无奈,“你这又是说哪里话呢?大姐儿亲事定了,卿丫头有了好东西给大姐儿,这也是姐妹们的意思。那样的好东西,朱家老祖宗能给她几匹?若是姐妹们个个都打发,她手里也得有那许多呢?”

凌二太太眉毛一吊,冷笑,“谁说没有?朱家老祖宗给了她半车好料子,总有几十匹。你是不知道卿丫头何等势利!只管捡着那些高门贵第的朋友们打发,什么将军府的姑娘,千户府的千金,个顶个的有份。轮到姐妹们,不过大姐儿得了两匹,余者连个毛都没见着!”说到这个,凌二太太就来火!若不是赵蓉在凌三姐面前露了口风,凌二太太也不至于这般生气。

凌二舅思量片刻,道,“你素来明白,如今这是怎么了,总是挑剔长卿。你也想一想,不论是将军府,还是千户府,都是妹夫的上峰。妹夫在卫所当差,长卿同这些人家的姑娘走得近些,难道是错事?”

“就是阿腾以后科举求前程,要不要跟同窗老师来往?要不要有人情打点?你是盼着他媳妇事事明白,样样打点得当,还是盼着他有个守财奴的媳妇?”凌二舅揉揉眉心,“你要长卿给阿腾打听那些考题,她给你打听来了,你心里高兴。你也得想想,这些人情要不要还?再说,这本是她的东西,她愿意给谁就给谁。别说现在长卿只是外甥女,哪怕将来做了亲,她的东西也应是她做主。咱们做长辈的,难道还眼馋晚辈的东西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凌二太太也说不上如今这是怎么了,自从她知道家里相中了赵长卿做儿媳,当然,她也是愿意的,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去挑剔一二。

凌二舅握住妻子的手,轻声叹道,“你莫要如此,阿腾与长卿的事,现在只是咱们与父亲一腔情愿,妹妹妹夫的意思如何,到底不知道呢?长卿是妹妹的长女,掌上明珠一般长大,她小时候,妹妹家尚不富裕,就舍得花银子给她请先生教导学问。你若总是挑剔她,说句不中听的,难道长卿嫁不出去吗?没有腾哥儿,她也能有别的好姻缘。可是,咱们家,想给阿腾把个六品官宦家的嫡长女做媳妇,也只有长卿了。你这样,叫妹妹妹夫知道了,哪怕原本情愿,也变得不情愿了?”

“这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凌二舅淡淡道,“你也说了现在外头就有人打听卿丫头,妹妹难道是非要跟咱家结亲不可吗?这做亲之事,向来是男方求女方。如今八字尚无一撇,你就要耍婆婆的威风,长卿是妹妹妹夫的亲骨肉,不要说妹妹妹夫,等闲人见你这样,也得再三思量要不要把闺女嫁过来。”

“我…”凌二太太哑口无言,半晌揉揉心口,憋出一句,“你说,我要不要吃点清心丸什么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卿丫头好,可是,就是忍不住,心里烦躁的很。”

凌二舅微笑,“把心思放在咱们闺女身上吧,瞧着哪家的少年人品稳重,你留意些,我也留意些。”

“好,说的是这个理。”

凌二舅便不再多说。女人之间拔尖要强的事他管不了,可是,这桩亲事万不能出差错,赵长卿非但是自己外甥女,关键是,人能干,又有见识。这样的媳妇娶来,定是能兴家旺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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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接到凌腾的回帖,不禁一笑,“大哥这门亲事结的不错。”

陈三太太笑,“是啊,凌大姑娘性子温柔,你大哥也是个老实性子,再合适不过的。”

陈三郎道,“凌家长房虽无子,阿腾人却出息,他性子也好,对姐妹们都很不错。”

陈三太太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唯独没个女孩儿,想着长子到了慕少艾的年纪,闻言笑道,“三月三你跟你大哥出去,又见着凌家姑娘们了吧。”

“只有凌家姑娘,可惜没有赵家姑娘。”陈三郎眼睛微眯,“赵家大姑娘才是真正出挑,非但模样比凌家姐妹好,举止谈吐都是上乘人物。唯一不足就是年纪还太小。”

家里儿子多,陈三太太对相交之家的闺秀们的情况就格外熟悉,笑道,“人家姑娘是自幼跟着女先生念书的人,琴棋书画都来得,有学问的很。赵老爷如今是六品百户,官儿也不小了。我听说,楚将军家千金的及笄礼,就是赵大姑娘做的赞者。”

陈三郎道,“唯一不好就是军户出身,若是搁在书香人家,赵家的门槛儿都得给媒人踏平了。”

陈三太太一笑,“哪怕不是书香人家,也是好姑娘。赵大姑娘的前程差不了。”

陈三郎道,“凌家两房就阿腾一根独苗,没有不想亲上作亲的。”

陈三太太皱眉,“要说凌腾,本身是没的说,念书好,也知上进,以后说不得有些个前程。只是,他家虽与赵家是姑舅之亲,家里如何比得上赵家百户门第?若赵大姑娘寻常倒罢了,给舅家做媳妇,总委屈不到她。只是,赵大姑娘这般好,待她再大些,求亲的人少不了,说不得赵家有别的念头。”

陈家母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陈三太太问,“你请阿唐没?”这说的是朱唐,朱唐的母亲出自陈家,正经是陈三郎的姑妈。

“自是请了的。”陈三郎道,“唐表兄寻常功课都比我的好,这次不知为何,倒考的连我都不如。”

陈三太太笑,“如今不过刚入官学,好坏看不出来,以后考秀才时才最要紧呢。”

陈三郎笑,“是啊。我只盼着唐表哥别带着他姑妈家的冯公子来才好。”

说到冯简,陈三太太亦是不禁皱眉,“他家老太太从来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闺女守寡,接到娘家来住着也就罢了。就这么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以后还是冯太太的指望。冯姑娘倒罢了,自己不好,到时坑的是夫家!冯公子很该好生调理,日后有些出息,冯太太老了也有个依靠。如今将孩子惯得没个规矩不说,冯公子也很不成器。你姑妈受他们多少气,就是阿唐,家里闹腾成这样,如何静得下心念书!你姑妈早跟我说了,叫阿唐住在官学里,好一意上进,省得家里乌烟障气的,倒耽搁了你表兄。”

陈三郎见母亲动了怒,不禁劝道,“都怪我多嘴,勾起娘的火气来。娘亲大人喝盏茶,且消消气。”说着,倒了盏温茶给母亲。

陈三太太一笑,接了茶呷一口,叹道,“我是心疼你姑妈,你姑妈再好不过的人,你姑丈书念的好,别的事却不通,叫你姑妈受委屈。”

“姑妈也是看着唐表兄罢了。”

“是啊。”陈三太太叹,“都是守寡的朱家女,也不知怎么着这许多。”

陈三郎问,“除了冯太太,还有哪个朱家女是守寡的?”

陈三太太道,“你年纪小,也不怪你不知道。就是赵百户的母亲,赵大姑娘的祖母赵老太太啊。赵老太太是朱家老祖宗的庶女,年轻时嫁到赵家,早早的死了男人。一个寡妇带着儿子熬了这么些年,赵家原本只是小军户而已,赵百户先时在卫所只是谋了个小旗的差,这才几年,就升到百户了。再看看赵家,如今也是家业兴旺,这才是正经人家。冯太太与赵老太太虽不是一房的,也差着辈份,到底同样姓朱,你看看冯太太,哪里比得上赵老太太一根手指!”

“原来还有这重关系。”陈三郎还是头一遭听母亲说起。

陈三太太道,“是啊,赵老太太人品端庄,阖族皆知。就是朱家老祖宗,对赵老太太也是另眼相待。你刚刚说赵大姑娘出挑,那不过是外表罢了。有这样的祖母,赵大姑娘品性也差不了的。”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都姓朱,都是朱氏女,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00章

赵长卿第一次见冯简是在朱家,她们姐妹随赵老太太去给朱老太太请安,正赶着朱老太太这里有客,虽有些不巧,也只得彼此相见。

倒也不是外人,打头的一位看着与赵老太太年纪相仿的老太太是小五房的老太太,因此被称为五老太太。还有两个妇人,一个是五老太太的媳妇,人称五太太。另一个青衣素容,衣衫虽不华丽也处处考究,满面笑容都掩饰不了眼角眉梢凌厉的妇人是五老太太的闺女,因夫家姓冯,人们多称她冯太太。因丈夫早逝,冯太太带着儿女回了娘家过日子。

接着就是五太太带着自己的儿子朱唐,冯太太身边是一儿一女,冯简与冯丹兄妹。

袁氏见赵老太太一行人到了,笑嘻嘻的上前招呼,“怪道昨天喜鹊喳喳喳的叫个不停,今天着实热闹。老祖宗前几天就念叨姑妈呢。”又与凌氏赵家姐妹母女打过招呼,袁氏亲扶着赵老太太上前。

朱老太太笑,“巧得很,你五嫂子也来了。你们也时久没见过了吧?”

五老太太笑道,“是啊,有些年头不见二妹妹了。二妹妹在家里忙什么呢,总不见你出来”赵老太太在娘家里姐妹中行二。

赵老太太笑,“其实家里也没事,就是瞎忙。”

接着就是一通认亲见礼,长辈们都给了见面礼。朱唐还对赵长卿道,“多谢妹妹的考题了。”那些官学入学考题,他也得了。虽不是赵长卿给的,最终来源却是出自赵长卿之手。朱唐因知道这一重关系,就多与赵长卿说了一句。

赵长卿笑,“是表哥自有才学,与考题有甚相关。还得恭喜表哥考入官学念书呢。”一听就知朱唐也是考上官学的。

朱唐微微一笑,“实在羞于提及,阿庆阿腾都是甲班,我舅家三郎表弟是乙班,我年纪最大,考的最差,分到丙班。”

赵长卿温声道,“我虽无甚见识,也知科举路上,十年寒窗是短的。这官学的一时长短看得出什么好坏呢,如庆表兄腾表兄他们,若能一直这样的好势头才算真正的好。如唐表兄,只看表兄这样沉稳的气度,就知表兄是心里有数的人。”

就听冯太太笑,“还是阿唐人缘儿好,考官学前,庆哥儿给他送一份考题,大嫂娘家的三郎又给阿唐送一份,还有位凌公子也着人送了一份。”

五太太淡淡道,“都是同窗,且是亲戚,再亲近不过的,不要说现在,就是日后孩子们科举,也要守望相助,一并上进方好。”转身同赵老太太说话。

冯太太给五太太不轻不重的一噎,拉过儿子冯简,满目宠爱的薄斥道,“你也不比你表兄小几天,怎么就比不上你表兄的运道,偏生考前就不舒坦呢。这一耽搁又是一年,真是要急死为娘了。”

冯简便轻声细语的安慰冯太太。

赵长卿瞅了冯太太一眼,冯姑娘冯丹与她打过招呼后,就开始与赵蓉一长一短的说话,似乎对于赵蓉的才名很有兴趣。

袁氏笑着吩咐丫环,“去瞧瞧庆哥儿做什么呢,磨磨蹭蹭没个俐落。”

朱庆来得不慢,与诸长辈姐妹打过招呼后,就请朱唐冯简去书房说话了。余者女眷们一起说笑话家常。

五太太对凌氏道,“表弟妹家的女孩儿,再错不了,看您家这两位姑娘,实在出挑,叫人爱得了不得。”

凌氏笑道,“天天憨吃憨玩的,我发愁的很。还是嫂子家的唐哥儿,当真是稳重大方,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两人互赞了几个来回,五太太又问赵家姐妹,平日里念什么书,做什么消谴,知道两人都是打小念书的,五太太笑赞,“怪道这样的懂事,这气度就不寻常。”

冯太太笑道,“看嫂子这一通问哟,知道的说这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不知道的以为你给阿唐相媳妇呢。”

五太太脸上一冷,淡淡道,“妹妹莫要嘴上没个遮拦,寻常在家里还罢了,在孩子们面前还需留意。”

赵长卿笑,“五伯娘如何倒是不打紧,倒是表姑,如今表姑这样打趣我们姐妹,保不齐哪天就有人打趣冯姐姐了。我们姐妹年纪小,冯姐姐看着就比我大,莫不是有人家了?还是有人相看了?若冯姐姐好事定了,姑姑打发人与我说一声,我好提前给姐姐备礼。”

冯太太微惊,打量赵长卿一眼,笑道,“唉哟,好个伶俐的丫头,我是开个玩笑。倒是你,把你姐姐都说得羞了。”给闺女使个眼色,你可别在这里发作。

赵长卿笑眯眯地,“我也是开个玩笑,倒是没发觉姐姐脸皮这样薄来着。”她上前拉住冯丹的手,笑道,“我唐突了冯姐姐,给姐姐赔个不是,姐姐莫与我一般计较才好。”

冯丹已然气得变了脸色,冷冷抽出手来,“我再未见过把亲事挂在嘴上的女孩儿,不敢当妹妹道歉。”

赵长卿笑吟吟地,“竟是我考虑不周,想着表姑是将这话挂在嘴边惯了的,不想冯姐姐竟听不惯来着。”转身在凌氏下首坐了,也不去理会她。

冯丹见赵长卿非但没有继续跟她赔不是,反是不再理会她,更是气得面色铁青。

赵老太太笑对五老太太道,“我家丫头心直口快惯了的,嫂子莫要生气才好。”

五老太太笑呵呵地,“女孩子家拌个嘴罢了,小姐妹们短不了的。还是阿云嘴里没个遮拦的,惹人恼的很。”

冯太太闺名冯云,见母亲这样说,也知自己原本只是看不惯大嫂,却言语不留神遇到硬茬子,只得一笑道,“我这人直筒子脾气,爽气惯了,话头上就没留意。”又叫了闺女到跟前,“姐妹们一处玩笑,可不许小气,要大大方方的,才能交到朋友。你今天头一回见你赵家妹妹们吧,你是做姐姐的,正该照顾妹妹。过去跟妹妹们一起玩儿吧。”

朱铃笑道,“今天难得热闹,我前儿得了几盆不错的兰花,如今园子里景致正好,不如妹妹们一起去园子里逛逛。”

袁氏笑,“很该如此。”冯家丫头真是个古怪脾气,赵长卿都主动搭台阶给她下了,竟这样的不识趣!以为这是给她耍小姐脾气的地方吗?孩子们多了实在吵闹的很,一并打发出去游园,这屋里也能清静清静。

因有五老太太这一家子,赵家人并没有留下用饭,早早的回了家。

凌氏换了衣裳后说赵长卿,“你这张嘴着实不饶人。”

赵长卿道,“冯太太说的话很令人恼,她在家里如何姑嫂不和是她自家的事,竟拿着咱们来打趣,实在是欺人太甚。难道以为咱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赵老太太并不觉着赵长卿有错,冯太太不留神也好,还是有别的目的,边城的女人们本就爽俐,这事若搁寻常,就是个玩笑,谁会认真在意呢?都是冯家姑娘不识玩笑,当下翻脸,才令人尴尬。赵老太太道,“贤大哥最明白的人,自己有举人功名,两个儿子都是进士出身,五嫂子为人也伶俐,只是有一样,把个闺女没教好。如今守了寡归家,靠着兄嫂娘家过日子,很该本分才是。怎么倒跟嫂子闹成这样,在外头也叫人笑话。”

柳儿捧上茶来,凌氏捧了一盏给老太太,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冯太太如何不打紧,反正是回了娘家,有父母在,兄嫂总得让着她。倒是她家姑娘,脾气大了些。”

赵老太太叹口气,都是守寡的人,别看冯太太如今威风,这威风又能威风几日?爹娘已经老了,总有嫂子当家的一日,如今把嫂子得罪到这个地步,怎么不想想将来呢?那个冯家公子,看着就不若朱唐稳重有出息。

赵家人回家不过念叨一二罢了,毕竟自家人没吃亏。

五老太太一行则是各有喜怒,五老太太在路上没发作,回家才说女儿,“你今天是怎么了?露出这样小气的嘴脸来,岂不叫人笑话!”

冯太太早后悔言语不当,道,“我就是一时没提防。”

五老太太道,“你也是做长辈的人,在家里一时不提防没人与你计较。在外头呢?今天就叫人打了嘴!莫以为人人都是面团儿!你既相中了唐哥儿,就该与你嫂子缓和一二,怎么倒总寻你嫂子的不是?还有阿丹,平日里不笨,这事虽是你话没遮拦,也不过玩笑,大家一笑便罢了。偏生她这样大的脾气闹起来,实在叫人笑话。”

冯太太连忙道,“娘,阿丹小孩子家,不过是些女孩儿的小脾气罢了。都是我一时昏了头,就开个玩笑,谁晓得赵家丫头这般厉害?”反是将事情推到赵家头上。

“在我面前,你还替她遮掩什么?她小,人赵家姑娘不比她更小!分明是自己不争气罢了。”五老太太不悦,道,“你莫说别人厉害,你若不是说话不留神,如何会给人抓着把柄,在老祖宗面前也跟着没脸。”

“行了,你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自己好生寻思寻思,有空多催促简哥儿上进,这才是正事。”五老太太也乏了,打发闺女下去休息不提。

倒是五太太心情不差,换了衣裳,丫环又奉了杯,五太太呷口茶,含笑问儿子,“你跟赵家姑娘以往见过不成,看你们说话倒是带着几分熟稔。”

朱唐笑,“说见过也见过,只是没说过几句话。就是今年上元节,我与阿庆带着姐妹们赏灯,大家一并到灯楼上碰运气,出来时遇到阿腾他们一行人,就有赵家妹妹。”

五太太略一思量,微微颌首,“是啊,他们应该是姑舅表兄妹。”

五太太不再多说赵家,对儿子道,“你现在大了,住在学里也好。你素来懂事,不必人说便会用功念书。只是,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也不只在功课上,更多是盼你平安健康。赵姑娘说的对,念书功名不是一时一刻的事,等闲十几年念下去都是少的。在学里,以身子为紧要,身子好了,多少书都念得。哪怕你不考功名,念书识理也是好的。”

朱唐正色道,“母亲的话,儿子记得了。”

“这就好。”五太太温声道,“我愿看到你名列前茅,更愿你胜不骄败不馁。你还小,这世上的坎儿多了去,非得心性开阔不能成大气侯。哪怕去了学里,该用功时用功,该玩儿时也别忘了玩儿。”

朱唐不禁笑,“别的同窗家里只嫌孩子不够用功,倒是母亲总劝我别忘了玩耍。”

五太太笑,“劳逸结合嘛。”

母子两个细细的说了不少心里话。

只是冯太太在院里发脾气,先是骂闺女,“我早说老祖宗最重规矩,你如何这般不争气!”别看冯太太在母亲面前护着闺女,其实早积了一肚子火。

冯丹气道,“分明是赵家那丫头无礼,难道还叫我迁就她?”

“不是叫你迁就她,那是在朱家,不是在自家。她无礼,可是她都跟你道歉了,你焉何翻脸?”冯太太直喘气,“你想一想,这原是我说话不留神之故,大家一笑也就过去了。何况人家给你搭台阶,你就该顺势下了,还要怎么着?你摆着大小姐架子,有没有人理会你!”

冯丹含泪道,“母亲怎么不说赵长卿狐媚子一个,这才刚见表哥,就跟表哥说个没完。有用没用一套一套的,只勾着表哥与她说话。”

冯太太气得脸色都变了,骂,“你这蠢才!你表哥多大,她多大!再说,咱们两家本是不常走动,你表哥先前都不一定认得她!你吃这些没用的干醋做甚!若不是考前你非做什么面给你哥和你表哥吃,他们也吃不坏肚子,如今你哥没考上官学,你表哥不过分到丙班!因这事,你舅妈不必说,就是你外祖母也不高兴,我说你去做些针线孝敬你外祖母也比想这些没用的强!”

冯太太正训斥闺女,冯简自外进来,笑道,“母亲怎么了,好端端的生这么大的气?”

冯太太叹,“一个两个的,从不知叫我省心。”

冯简笑眯眯的站在母亲身后,不轻不重的给母亲揉着肩劲,柔声道,“母亲有什么烦难,只管交给儿子。儿子已经大了,当为母亲分忧。”

冯太太欣慰的拍拍儿子的手,“幸而还有你。”

冯简浅浅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01章

赵长宁在学里挨了先生的戒尺回来时,家里人还没留心,只以为赵长宁跟同窗口角罢了。凌氏还教训了赵长宁几句,叫他老实上课,不许跟同窗吵架。赵长宁气哄哄道,“不是我招惹人,是人招惹我,难道叫我忍?”

凌氏沉着脸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你样样好,怎会有人去招惹你。不要理他们就是,专心念书是正经。”

赵长宁哼哼两声,“别人惹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看手肿的,过来上药。”凌氏拉过儿子,拿了上好的金创药给儿子手心上药,心疼又庆幸,道,“幸而打的是左手,不然就写不得字了。疼不?”

赵长宁没说话,待上好药,他就找苏白写功课去了。

凌氏同赵长卿抱怨,“真是淘气,这才去了几日就挨了板子回来。”

赵长卿笑,“男孩子大都活泼些,哪有不淘气的。阿宁刚去念书,待慢慢都熟了就好了。”

凌氏便没再多说。

只是接连五天,总有三天赵长宁是挨板子的,凌氏也恼火了,说赵长宁,“你怎么总不老实念书!”

隔三差五在学里挨揍,赵长宁也气的很,道,“我也不知道,刚去时挺好的,这些天总是有人惹我!他们找事,不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