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服侍着丈夫换过百户官服,一面唠叨,“那丫头不知又得了太爷多少好东西,看她头上戴的,都是新鲜首饰。有空我得嘱咐她两句,可不能总这么不知客气的收长辈的东西…”凌氏还没唠叨完,见丈夫眼睛微湿,不禁怔了,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赵勇摆摆手,笑,“没事没事,我是高兴,很久没见长卿这样欢喜了。”我已经很久没见我的女儿这般快乐了。做为一个平庸的父亲,只能窝囊的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受尽委屈,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是怎样的伤痛与煎熬。而今,还能见女儿重现欢颜,赵勇又怎能不开心。

真的是,太久没见女儿这般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69章

赵长卿去朱太爷别院的事,朱家人也是知道的。

其实朱家人倒也习惯了朱太爷对赵长卿的另眼相待,朱太爷就是这古怪脾气,入他眼的人,不好也是好;不入他眼的人,好也是不好。全在眼缘儿,无甚道理可讲,实在是争不得也恼不得。只得说赵长卿天生有这命,跟老太爷投缘。

过了重阳节,天气一日较一日的冷了,药铺里发了过冬的衣裳,提前置了上好的木炭,大堂每天烧得暖暖的,炉子上炖着姜茶,喝上一碗,从头暖到脚。

天冷了,病人也少,倒是有许多人知道药铺里免费供应姜茶水,不为看病,就每天来蹭姜茶水喝。赵良栋都有些不乐意,赵长卿是个好脾气,笑,“不过多烧几壶水罢了,若是家里过的好,大冷得天,谁高兴来喝一碗水呢。人家来都来了,喝就喝吧,姜丝祛寒保胃,多喝一些也无坏处。”

赵良栋在炉里添了新炭,笑,“也就是卿姐姐,寻常药铺给口白水就不错了。哪里像咱们药铺,春夏是金银花茶,秋冬是姜丝茶。”

赵长卿笑笑,继续低头翻看医书,时不时同夏文讨论一二。这是夏文最喜欢的时光,赵长卿在医术上很认真,不过没有夏文更精通,对于赵长卿的请教,夏文素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掀开厚厚的油布棉帘进来,递了帖子道,“小人是少将军的亲随陈安,奉少将军之命,请赵大夫去我们府上给小夫人看病。”

赵良栋接了帖子递给赵长卿,赵长卿见是泥金拜帖,打开看过,道,“我从没去过将军府行医,将军府门第高贵,何况军中自有御医,如何用得到我一介小女子?不瞒陈管事,我铺子里医术最好的是夏大夫。”陈安穿一身青绸小毛衣裳,他又自称是少将军的亲随,想来是有些地位的,故此赵长卿称他一声陈管事。

夏文明白,赵长卿并不是真要把他推在前面,不过是拿他挡个话罢了,便知机道,“若将军府信得过在下,在下随管事走一趟如何?”

陈安忙道,“不瞒赵大夫,因是女眷症侯,故此要请赵大夫亲往。少将军催得急,小人已备了马车在外头侯着,赵大夫,您放心,就是去看病。”

即使是女眷,挂上帐子,照样可以请男大夫出诊。赵长卿心下疑惑,此事又不好推辞,只得道,“那好吧。”

夏文道,“今天铺子里也没什么病人,我随你一起去吧,若有脉象斟酌,两个人总把握大些。”

想了想,赵长卿并没有拒绝。

赵长卿是个心细的人,沿路透过车窗往外看,不禁问,“陈管事,不是去将军府么?”这路有些不对啊。

陈安道,“是少将军的外宅,在青云巷。”

赵长卿便不再问了。

赵长卿提心吊胆的一路,到了青云巷,跟着下人进了内宅,真正见了病人才知其请她的缘故。这病人的确有桩怪癖的,等闲不见男人。只是,如今正有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坐在床畔,男人握着女人的手,脸上满是担忧心疼。病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以前赵长卿在万花楼给看过病的瑶瑶姑娘。

丫环柔声通禀,陈少将军忙道,“赵大夫,你快给阿瑶诊一诊,她这两日总是咳嗽,也吃不下饭去。”

瑶瑶姑娘美貌如昔,只是眉间淡淡忧郁不散,十分惹人怜惜。丫环搬来圆凳,赵长卿便坐下了。瑶瑶姑娘轻声道,“麻烦赵大夫了。”

赵长卿道,“姑娘信在下的医术,是在下的荣幸。”说着摆出小脉枕,三根手指搭在瑶瑶姑娘纤细的腕间。

并没什么大病,无非就是受了点寒,心绪忧虑,方至于此。赵长卿开了药,陈少将军又请赵长卿出去说话,问东问西问了好些瑶瑶姑娘身体的事。赵长卿道,“病不大,先吃三幅药看看。只是看瑶姑娘面有愁色,想是有些心事的,将军若有空闲,多开导瑶姑娘方好。”

陈少将军皆应了,又跟赵长卿道了谢,道,“阿瑶不喜别的大夫,她似与赵大夫投缘,往后少不得要麻烦赵大夫的。”

赵长卿欠欠身,“少将军客气了。”

陈少将军命人送赵长卿出去。

夏文等在外头,见赵长卿出来方放了心,两人一并回了药铺。到了药铺,给将军府的人抓了药,夏文方问,“没事吧?”

赵长卿道,“是旧相识。”悄悄的将瑶瑶姑娘的身份说了。夏文这才松了口气。

赵长卿笑,“来回这一趟,耽误了你吃饭。”

“这是哪里话,你虽有好武功,可若不同你一道去,我再不能放心的。”夏文自然的说了一句,笑,“良栋肯定给我留了饭,你赶紧回家去用饭吧,别叫家里惦记。今天没什么病人,你歇一歇,或是不来也没事。”

赵长卿打量他一阵,笑,“有点大掌柜的派头了。”

夏文玩笑,“我是神医兼大掌柜。”

两人说笑几句,赵长卿便回了家。

自此之后,瑶瑶姑娘病与不病的都爱寻赵长卿去说话。赵长卿倒是理解瑶瑶姑娘的寂寞,本是青楼出身,因容貌出众被陈少将军纳为外室。青楼女子如瑶瑶姑娘这般,都是既高傲又自卑,既纤细又敏感,身世凋零,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凄凉。

好在陈少将军当真是极爱重于她,好几次赵长卿遇到陈少将军到别院来看望瑶瑶姑娘。陈少将军一来,赵长卿立刻起身告辞。瑶瑶笑道,“将军不在时,也只有赵姐姐能来陪我说说话。将军一来,赵姐姐就要走了。”

赵长卿笑,“再不走,你心里都得嫌着我多余。你什么时候闷了,我再来。”

瑶瑶命丫环好生送赵长卿出去。

陈少将军见桌间有瑶瑶新写的字,便拿起来看,笑道,“怎么抄起经书来?”

瑶瑶忙将桌上的经文收拾齐整了,说,“这是平安经,等我抄好了放到菩萨跟前,可以保平安。我以前就听说边关不太平,你又是干武行的,这经是保佑你的。”

瑶瑶亲倒了盏茶奉给陈少将军,柔声道,“我听赵姐姐说,腊八的时候她铺子里还往外施粥来着。她还买了五百两银子的陈米给庙里,叫庙里为她捐出去舍给穷苦人吃。我想着,我也拿二百两银子给庙里买米救人,你说好不好?”

陈少将军笑,“二百两够干什么,我打发人拿一千两去就是。”

“这怎么一样?”瑶瑶樱唇微翘,埋怨道,“那是你的银子,又不是我的。”

陈少将军揽她在怀里,像抱个大娃娃一般放在自己膝上,亲昵的贴着瑶瑶娇嫩的脸蛋儿,笑,“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咱们还分彼此么?”

瑶瑶轻轻的推拒着陈少将军扎人的下巴,嘴里坚持道,“不成不成,不用你出钱,我拿自己的体己,不写我的名字,叫庙里写你的名字,积了福德算是你的。”

陈少将军爽朗一笑,倍觉贴心,自然无有不允。

赵长卿因给瑶瑶姑娘诊病得力,遂成了瑶瑶姑娘的专人医师,过年时还收到了陈少将军打发人送来的颇是丰厚的年礼。

这也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了,大户人家都有自己常用的大夫,过年时会给大夫送颇是丰厚的年礼,算是以后一年的出诊费用,当然,还有保密费用。就省得如小户人家那般,每次请大夫出诊还有付出车马钱,没的显着寒酸。

依赵长卿的资历,不一定入得了陈少将军的法眼,陈少将军专门打发人给她送了份年礼,无非是对瑶瑶姑娘的重视罢了。

凌氏见了少将军送的年礼,实在心惊肉跳,她对“将军府”三字过敏。听赵长卿解释后,凌氏方微微放下心来,将这些年礼都交给赵长卿自己处置。赵长卿挑了些不大贵重的给夏文、凌二姐、赵良栋分了分,做了自己铺子过年的年礼,余下一些入了自己的私库。

收了人家年礼的结果是,赵长卿正月*中午的就被请去了青云巷。陈安面色惨白,悄声同赵长卿道,“少将军在大营里,小的已经着人去回禀了。赵大夫赶紧进去给小夫人看看吧,万一小夫人有个不是,小的们性命难保。”

赵长卿问,“怎么了?”

陈安作贼一般,小声道,“大奶奶来过了。”

赵长卿立刻不再问了,忙进了内宅。

瑶瑶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沉沉的昏睡着,颈间一道血痕,颇是触目惊心。身边的丫环婆子都小心翼翼的守在外头。赵长卿在床前的绣凳上坐了,拉出瑶瑶的手,把了把脉,又看过她颈间的伤,开了方子,命人去抓药。

待赵长卿出了瑶瑶的卧室,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轻声道,“奴婢已经给赵大夫准备了屋子,劳烦赵大夫暂且在咱们院里歇一歇,待小夫人醒来才好。”

赵长卿应了。想着瑶瑶虽天香国色,在这外宅住着,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人家正房一来,就能要她半条命,却也是红颜薄命了。又有陈大奶奶虽是陈少将军的正室,名正言也顺,惜之丈夫另有爱宠,闺房冷落,纵使正室嫡妻,却也是个可怜人。

一时间,倒也分不清是谁对谁错了。

在给瑶瑶颈间上药时,瑶瑶便醒了,见到赵长卿就是两行珠泪滚落,哽哽咽咽的唤了声,“赵姐姐,你来了。”

赵长卿安慰她,“别怕别怕,上了药就好了,连一道疤都留不下的。”

瑶瑶掩面泣道,“我不怕。我这样的人,无非就是仗着颜色正好时,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怎么说这样的颓丧话,少将军对你的好,有目共睹。”

瑶瑶掩泪道,“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何况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事比比皆是。再者,他对我好,家里夫人没有不恨我的。他对我不好,我就是黄土一抷。赵姐姐,我能怎么样呢?我在外头住着,想见你时还能见你。少将军来了,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家呀!”

“我说这样的话,赵姐姐你别瞧不起我,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出身,清清白白的跟了少将军。”瑶瑶握着赵长卿的手失声痛哭,“赵姐姐你若还记得楚家,你若还记得楚渝表哥,我姓越,我父亲是楚渝表哥的亲舅舅呀!”

赵长卿顿时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接下来更《巧言令色》,《欢喜记》的朋友们可以先睡了~

第170章

赵长卿再也想不到瑶瑶是这种身份。

人世间,实在有太多辛酸。

如瑶瑶,大家闺秀出身,金奴银婢的服侍着长大,一朝家败人亡,竟辗转千里来到边城,又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身份与赵长卿相见相认。

“我在家里时年纪还小,只是偶然听母亲说过渝表哥的亲事,后来到了边城,才听人说起赵姐姐。我就想着,见一见赵姐姐,就当是见着亲人了。”瑶瑶拉着赵长卿的手说了许多话,直待煎好了药,喂她喝了药,方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陈少将军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见赵长卿脸上险有泪痕,顿时脸色大变,急步过去,唤了声,“阿瑶——”其中多少心疼急切,难以言喻。

赵长卿忙道,“瑶瑶刚吃了药,将军别吵着她。”

陈少将军握住瑶瑶的手,轻轻的拂开她额前碎发,露出娇小精致的脸庞,错开瑶瑶颈间伤处,陈少将军为她压了压被角,坐了片刻,方请赵长卿出去说话。

听赵长卿说了瑶瑶的身体,陈少将军道,“麻烦赵大夫了,瑶瑶心思细,她也就与你说得来,这几日军中事忙,我白天不在,还得赵大夫常来开解她才好。”

尽管知道了瑶瑶的亲事,赵长卿也并没有多说半句,只是交待好医者份内之事,便起身告辞。

出了青云巷,赵长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回家亦未提瑶瑶的事。她早已不是热血少女,更没有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瑶瑶有瑶瑶的人生,在赵长卿看来,能跟着陈少将军,能在陈少将军心中有一席之地,已是瑶瑶的幸运。

难道陈少将军是苦海吗?

笑话!

何况,瑶瑶始终能认清自己的位置,今天虽闹了一场,但宁死不入将军府,未尝不是瑶瑶的聪明。自己在外头安安生生、衣食无虞的过日子是什么滋味儿?在主母手下战战兢兢的为奴为婢的讨生活是什么滋味儿?

瑶瑶并不笨,家破人亡后犹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别以为万花楼的头牌好当,瑶瑶早已有自己的生存本领,纤细的人不一定就脆弱,何况,瑶瑶自始至终根本没跟赵长卿要过任何帮助。

最后赵长卿归结于,瑶瑶与她相交,可能就是想找个能说话的人。

待瑶瑶重露欢颜已是小半个月后,瑶瑶请赵长卿去吃鹿舌,“将军着人送来给我吃,我不大吃荤,昨儿倒是尝了一口,有些味道。今天一早我就吩咐厨下预备着,请姐姐吃。”

赵长卿笑,“鹿舌是好东西,你该多吃一些。”

瑶瑶笑,“用白灵菇来炒,我吃里面的菇。还有鹿筋,我也叫厨下炖上了。姐姐,咱们晚上喝两盅。”

赵长卿问,“将军今天不来吗?”

瑶瑶叹口气,“这些天他总来陪我,叫家里怎么想呢。我昨晚劝他今天回家去,也不要怪大奶奶。换了别的主母,随我在外头是生是死,大奶奶想着接我进府,是大奶奶慈悲。就是言语上有些不提防,也与大奶奶无干的。是我没福,过不了宅门里的日子。只要他偶尔能想起我,记得过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听了这一套知情知理的话,赵长卿一时无语。

丫环捧来茶,瑶瑶递了一盏给赵长卿,苦笑,“嘴上虽这样说,其实心里恨不能他天天来看我,天天来陪我,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才好。只是,我到底没个名份,他家里大奶奶名媒正娶,真因我阖府不宁,我就更坐实狐狸精的名儿了。再者,他是做大事的人,我这里简简单单没什么烦心的事。若家里不安宁,也叫他分心。他待我好,我也不能太自私的总为自己考虑哪。”

赵长卿呷口茶道,“你事事明白,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瑶瑶笑,“姐姐放心吧,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我跟姐姐说自己的身世,不是想姐姐担心我,我是担心姐姐嫌我这里不体面,不愿意与我来往,那我可就真的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不会的。”赵长卿道,“你什么时候闷了,只管叫人去找我,我没别的大本事,陪你说说话还是成的。”

瑶瑶又给赵长卿看她给陈少将军做的香袋,请教赵长卿在里面放什么药材好。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傍晚,赵长卿用过饭告辞。

临走前,瑶瑶还送了赵长卿几匹大红的料子,上面织金耀彩,华丽极了。赵长卿笑,“这样好的料子,我也没处去穿,你自己留着吧。”

瑶瑶抚摸着这华丽无匹的料子,笑容如同薄雾绕春山,“少将军给我的,原也舍不得送人。其实,我在外头,穿大红也没人管我,只是,到底不合适。我留了两匹做个念想,这是给姐姐的,姐姐莫与我客气。”

赵长卿便不再推辞,命永福接了,轻声同瑶瑶说了几句话,方走了。

赵长卿到家时,凌氏正在与赵蓉看珍宝斋新送来的宝石簪,凌氏笑道,“回来的正好,过来瞧瞧,已经打好了,给你妹妹及笄礼用,你看可好?”

赵长卿就着凌氏的手瞧了一回,笑,“不愧是珍宝斋的手艺,名不虚传。好簪子,正可及茾礼上用。”赵蓉是大年初二的生辰,自不好在年初二办及茾礼的,故此另去庙里投了好日子,定在三月初六办及笄礼。凌氏专门带赵蓉去珍宝斋定的宝石簪子,及笄礼上用也体面。

其实,凌氏有个小心眼儿,朱老太太给过赵长卿一匣子成色极好的宝石,这年头,金银再贵重也是有限的,宝石贵重之处远胜金银。凌氏便想用赵长卿的宝石给赵蓉打簪子,奈何她在赵长卿面前明示暗示好几遭,赵长卿只管装傻不接这话茬,凌氏只好做罢。没少私下同丈夫说长女小气,“越发不比小时候大方了,一门心思的自己攒东西。”

赵勇道,“会过日子还不好?长卿在外头有生意,手下雇着那些人,与别人搭伙,花销也大,她可有跟你要过银子?多拿些银子给阿蓉去铺子里打支好的就是,孩子一辈子就这一回及笄礼。”

凌氏便不再说什么,足花了五百两银子给赵蓉打了这支宝石簪。

见赵长卿说好,凌氏笑,“你及笄那会儿有太爷赏你的簪子,那才是万金难求的好宝贝。阿蓉没你的运道,也给她打根好的使。”

赵长卿笑,“应该的,阿蓉也是大姑娘了。她平常也没什么好首饰,眼瞅着要说亲的人,很该打扮起来了。及笄礼的衣裳做好了吗?”

“还没,过两天千针坊就送来了。就这一件衣裳的绣工,简直了不得,要几十两银子,我看也不一定比你的活计好。”赵长卿当年及笄礼的衣裳就是自己做的。

赵长卿笑,“可惜我现在没空在家,不然也省得拿出去做了。”

赵蓉笑,“就是姐姐在家,我这点针线,也不好麻烦姐姐的。偏我不比姐姐灵巧,不然也自己做了。”

“你有你的好处。”赵长卿应付了几句,便回屋换衣裳去了。

赵蓉的及笄礼还没到,凌四姐的婆家就出了事。

凌大太太叹道,“也是倒霉,她婆家舅舅好好的做着知府衙门的司吏,官儿品阶不高,却是肥差。四姐儿婆家跟着沾光,在知府衙门承包了食堂,日子过得富足。偏生她婆家舅舅倒霉,路上遇着军需官大人的排场,一不小心惊了马,当时就摔得不醒人事,找了多少大夫也没看好,前儿故去了。这衙门里,人一走茶就凉。食堂也不叫她婆家承包了,才叫人撵了回来。”

凌氏安慰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是她婆家在外头还有两个铺子么,好生经营,也能过日子。”

凌大太太叹口气,“也只得这样想了。”喝了口茶,凌大太太又道,“人家儿过日子,没有那一帆风顺的。四姐儿婆家的事,我也不大担心。就是二姐儿,实在叫人着急。前儿有人给二姐儿说媒,是个商户,男人也不算大,今年三十二,家里有三个铺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山楂巷里有四进的大宅子。我看着挺好,你大哥也没说什么,结果跟那死丫头一说,死活不乐意。真是不气死我不罢休啊。”

凌氏心有戚戚,“长卿一样的招人恨,年前也有人来说媒,是个秀才家,一门心思念书考秀才耽搁了,今年二十三。门第也还使得,我打听着也是老实人家,她硬是看不上,简直能把人急死。”

姑嫂二人对诉了半日苦水,中午留凌大太太用了饭,凌大太太下午方告辞。

赵长卿回家就听凌氏念叨,“好歹一条人命呢,我听你大舅母说,军需官大人家连一分银子也没出,四姐儿她婆家舅母要告官呢。”

赵长卿道,“军需官是军中肥差,没点儿关系的坐不了那个位子。但毕竟是因着他死了人,一分银子都不出也太刻薄了。”

“谁说不是,等着遭报应吧。天打雷劈的狗官!”凌氏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又叹道,“你二姐姐的事还没着落,原本看着四姐儿嫁得好婆家,结果出了这样的事,又有你大舅母愁的了。”

赵长卿道,“四妹妹家里也不只是靠着承包食堂过活,外头照样有别的生意,把那些生意打理好了,日子也过得的。”

“我也是这样跟你大舅母说的,只是做父母的,天生操心的命。”凌氏叹了一回气。

赵长卿知道凌氏在说她的亲事,实在不耐烦听凌氏唠叨,忙寻个由头出去了。凌氏同白婆子念叨,“这点子小机伶都使在我身上了,知道我要说她,倒先跑了。”

白婆子笑劝道,“太太也莫急,咱们大姑娘这等人才,难道还怕嫁不出去,无非就是想找个可心的罢了。这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宁缺勿滥的。”

凌氏发愁道,“我是她亲娘,能不为她着想。如今这些丫头们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个的眼瞅着年纪都大了,自己也不急,还瞎挑呢。”

赵长卿带着永福遍地瞎转,其实没地方去,都傍晚了,铺子里也关了门。

沿街一直遛达着,就听有人叫她名字,赵长卿回头一看,竟是夏文。夏文几步快走过来,笑,“赵大夫还没回家呢。”这些天事情不忙,赵长卿都走得早。

“我出来转转。”见夏文手里拿着个油纸袋,赵长卿瞅街边一眼,笑问,“你刚是不是排队买猪头肉来着?”

夏文笑,“老刘家的猪头肉炖得没的说,香而不腻,酥而不烂,我爹就爱这一口,我买些回去给他下酒。这里还有火烧,你还没吃饭吧,先垫补垫补。”说着就拿了一个给赵长卿,又递了一个给永福。

赵长卿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夏文硬是把火烧塞赵长卿手里,笑,“我刚在排队,就看你走来走去好半天也没个去处。你来我家吃饭吧,我在你铺子里坐诊,我娘几次想叫我请你家去吃饭,我这人腼腆,你也忙,憋了这一年了都没开口。”

赵长卿笑,“真没看出你哪儿腼腆来。”

夏文盛情相邀,笑,“走吧走吧,我好容易鼓足了劲儿开回口,你别驳我面子。”不待赵长卿推辞,夏文又道,“要不就是嫌我没提前告诉家里预备下酒席,你嫌我不隆重。”

赵长卿把火烧给他塞纸袋里,笑道,“一个大男人,怎么尽说这些噎人的话。”

夏文笑,“我这是激将法。”

赵长卿鄙视了夏文一回,打发永福回家说一声,就去跟夏文吃饭了。夏文机伶无比的对永福道,“福姑娘不用再带车来接赵大夫,一会儿吃完饭我送赵大夫回去。”

永福便先回了家。

平常在铺子里不觉着,走在路上赵长卿才发觉夏文好生唠叨的人,一会儿说起街上的铺子,一会儿说起边城的风俗,“这边卖牛奶、羊奶的很多,这东西喝起来对人身子却是极好的,只是味道不大好。”

赵长卿笑,“煮的时候放些杏仁可以去些奶腥味儿,不过去也不能完全去掉。可以兑着茶一起喝,放些糖就好多了。”

“等我回去叫我娘试试。”

走到一处点心铺子,赵长卿止了脚步,道,“等一下。”说着就往点心铺子里走去,头一遭去夏家,不好不带些东西。夏文拽她出来,拦她道,“千万别买,你买些东西去,我娘觉着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