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眼神,却让李嬷嬷背脊划过一阵寒流。

苏锦转身朝皇上走去。

等到龙案前,手里多了几张碎田契。

苏锦放到龙案上。

然后跪下来。

这一幕,直接把人都惊住了。

“这是做什么?”皇上问道。

“请皇上做主!”苏锦道。

皇上看着桌子上的田契,一头雾水道,“田契虽然撕毁了,但也能看的清,找衙门再补办一份就是了。”

苏锦摇头道,“皇上,这份田契是假的。”

皇上,“…。”

福公公惊呆了。

他把田契拿起来看了几眼道,“怎么就是假的?”

苏锦道,“这田契是用乌贼汁写出来的,现在看字迹明亮,等过十天半个月,字迹就淡了,等再过些日子,字迹就消失了。”

皇上看着田契。

对着苏锦的话,心里跟明镜似的。

苏锦嫁进镇国公府,身边无人可用,十天半个月压根就不会去看太后赏赐的良田。

东乡侯府的小厮就更不会了。

没有了字迹,就是闹进宫来,也只能把这哑巴亏给咽下去。

皇上望着太后。

这回轮到皇上动怒了。

李嬷嬷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涌出来。

皇上一拍龙案,“到底怎么回事?!”

李嬷嬷跪下来道,“皇上,太后赏赐给镇国公府大少奶奶的田契是真的啊。”

苏锦笑道,“李嬷嬷不是还记得田契背面有墨迹吗?”

皇上随手一翻。

正巧翻到有墨迹的那一块。

李嬷嬷说过这话后,苏锦没机会再动手脚。

这块墨迹足以证明这就是太后赏赐给苏锦的那块田契。

可就是这样——

李嬷嬷还反咬苏锦一口。

苏锦无语了。

又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我可是给太后留着面子,大事化小,如果你们执意不认罪,那我可就去找在地契上盖章的衙门算账了,”苏锦道。

“字是乌贼汁写的,这印章可是真的,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

清脆的声音,仿佛玉石掷地。

太后的脸仿佛挨了一巴掌似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苏锦该给的面子给了,该说的也都说了。

软的人家不吃,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太后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事到如今,李嬷嬷也只能认了。

嗯。

她把罪名推在了刘公公身上。

“田契是刘公公准备的,”李嬷嬷道。

皇上望着太后。

太后只觉得喉咙里有了血腥味。

她强忍着道,“是哀家疏忽,让镇国公府大少奶奶受委屈了。”

她把手腕上的羊脂玉镯退下来,“这是先皇赏赐给哀家的,权当是哀家御下不严给你的补偿。”

又一个御下不严的。

苏锦回头望着皇上。

显然,一个羊脂玉镯是消不了她的怒气的。

对这事,皇上也生气。

“赐刘公公杖毙,”皇上冷道。

苏锦回头,飞快的把太后赏赐的羊脂玉镯接了。

皇上,“…。”

福公公,“…。”

“谢太后赏赐,”苏锦把羊脂玉镯戴在手腕上。

太后气的额头青筋暴起。

刘公公是她的心腹!

断她一臂膀,还收了先皇赏赐给她的羊脂玉镯!

太后气的缺氧,呼吸不畅。

“既然田契是刘公公换的,那真田契肯定在他那里,”苏锦道。

皇上吩咐福公公道,“你去找刘公公拿田契。”

福公公退下。

李嬷嬷有点慌了。

福公公去了永宁宫,二话不说叫人把刘公公抓住,摁在板凳上打。

打了二十大板后,福公公才问,“真田契在哪儿?”

刘公公不知道皇上已经下旨将他杖毙的事。

只当是他不招,就要继续挨打。

“真田契昨,昨儿送去崇国公府了,”刘公公道。

福公公,“…。”

“杖毙。”

丢下两个字,福公公返回御书房。

福公公是皇上的人。

他当然不会替太后隐瞒。

他一路进御书房,都没看太后的眼神。

“田契呢?”杏儿问道。

“田契在崇国公府,”福公公声音有点飘。

因为接下来就意味着崇国公要倒霉了。

他能理解太后的做法。

崇国公府一再的受挫,太后奖赏他六百亩良田,既算计了镇国公府大少奶奶,又让崇国公高兴,一举两得。

但是现在——

她算是把崇国公给坑了。

“六百亩良田啊,崇国公这是在收受贿赂!”苏锦愤怒道。

“…。”

“太后记得派人去找崇国公把田契拿回来,”皇上道。

“另外,崇国公收受贿赂,罚他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

“太后脸色不大好,抄个三五百遍佛经,有好处,”皇上道。

“…。”

第二百六十四章 窝囊

太后是被李嬷嬷扶着走的。

皇上语气温和,但明显是在敲打惩罚太后。

太后气的浑身颤抖,步子都迈步动了。

看着太后离开,福公公擦了下脑门上的冷汗。

皇后赏赐镇国公府大少奶奶,连累镇国公府上下倒霉。

太后赏赐镇国公府大少奶奶,折损了刘公公,赔进去一镯子,还连累崇国公被罚俸禄。

说真的。

太后的手段要比皇后高明的多。

乌贼汁写田契,落到谁手里都得吃哑巴亏的事,到了镇国公府大少奶奶这里,她赢了。

福公公有点怀疑乌贼汁是不是青云山玩剩的手段…

就和上回崇国公世子找东乡侯府大少爷赌博似的,直接送东乡侯府手里了。

人家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啊。

和他们玩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不是自取其辱吗?

皇上眸光从龙案上撕碎的田契上挪到苏锦脸上。

“比以前懂事了,”皇上欣慰道。

虽然最后太后还是倒霉了。

但这一回,苏锦确实替太后兜着面子,是太后不要的。

福公公眸底泻出一丝怀疑。

到底是镇国公府大少奶奶懂事了。

还是撕毁田契效果更好一点?

别的不说。

至少太后来了御书房,刘公公认罪的特别快,要是在永宁宫,至少还有给刘公公背黑锅的,更不会把崇国公牵扯进来。

皇上的夸赞素来伴随着奖赏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皇上吩咐道,“赏赐镇国公府大少奶奶一套笔墨纸砚。”

杏儿笑的合不拢嘴。

皇上果然又赏赐姑娘了。

就是为什么赏赐笔墨纸砚,赏银票多实在啊。

苏锦高高兴兴的谢了赏,福身告退。

杏儿抱着锦盒屁颠颠的跟在后头。

主仆两身姿纤柔,却无人敢小觑。

她们谁也不知道,这会儿整个皇宫都在流传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绩…

并期待谁能打破这个战绩。

崇国公府。

小公公坐马车在国公府前停下。

看着崇国公府大门,小公公心情有点沉甸甸的。

昨天也是他送田契来的,崇国公夫人可高兴了,赏了他二两银子。

现在他要把田契拿走,他想象不出来崇国公夫人有多愤怒。

想到刘公公被杖毙,他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崇国公府的人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对他是客客气气。

小公公直接去找了崇国公夫人。

嗯。

田契是拿到了。

但他几乎是被轰出来的。

书房内。

小厮把宫里发生的事禀告崇国公。

包括他收受贿赂,被皇上罚了半年俸禄的事。

崇国公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种任凭你怎么蹦跶,都逃不出人家手掌心的感觉实在是窝囊!

这种感觉他已经十五年没有体会过了!

十五年前的他,不论怎么努力,都逊色于崇国公世子,沦为陪衬。

门被敲响,一小厮走进来道,“国公爷,陈将军来了。”

崇国公眉头一皱。

他怎么来了?

“请他进来,”崇国公道。

等陈将军进来,崇国公已经把脸上的愤怒之色收敛了七七八八。

“给国公爷请安,”陈将军恭敬道。

“陈将军怎么来了?”崇国公问道。

陈将军直起身子道,“今日偶闻一件事,觉得有必要来禀告国公爷一声。”

“何事?”崇国公心生好奇。

陈将军望着他,道,“十五年前,飞虎军全军覆没,但这十五年来,飞虎军家眷还领到了抚恤银两。”

崇国公眉头皱的紧紧的。

“怎么可能?”他身边的男子惊讶道。

“朝廷抚恤银两只发一次,不可能发十五年。”

崇国公望着陈将军,“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事的?”

陈将军如实道,“是我军中一小兵提及的,东乡侯把自己的土匪军叫做飞虎军,他义愤填膺,和其他人说起的时候,我正巧听到了。”

没人接话,他继续往下说。

“那小兵村子里有一人,正是当年飞虎军中的一员,飞虎军全军覆后,只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但每年都能捡到二两银子。”

对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来说,二两银子不值一提。

可对穷苦百姓来说,二两银子能保证他们一年都不会饿死。

“有一回,那家小儿捡的银子被人抢了,还打的他头破血流,一男子站出来救了他,说钱是他扔的,带着小儿回去见了他娘后,就把那小儿带走了,”陈将军道。

崇国公望着陈将军,“然后呢?”

“据那小兵说,那银子是朝廷给战死的飞虎军家眷发放的抚恤银,那小儿是子承父业去了,”陈将军道。

飞虎军全军覆没是人所周知的事。

朝廷都没人敢再提飞虎军三个字,何况是发放体恤银?

就是正常时候,朝廷拨下去的抚恤银都不一定能送到那些战死沙场的亲眷手中,何况还是死了十几年的人?

八千飞虎军,一家二两银子,那就是一万六千两了。

这笔数目看似不大,可一发十五年,就不少了。

还有,朝廷不是只有飞虎军。

还有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不能厚此薄彼。

这笔钱,绝不是朝廷掏的。

崇国公眉头拧着松不开。

男子望着他道,“送抚恤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扔在地上给人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