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得她来提这个醒。

“太…”

“太子殿下,大家一路来都累了,有什么事今儿就不说了。好好歇上一晚,明日再商议如何?”

抢了话的是唐虎。

太急着将后面的话吞下去,华如初呛得捂着嘴猛咳。夏以见就站在边上,哪会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活该。”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却伸出手轻拍她的背。感觉到有视线扫过来,夏以见抬头看过去,毫不意外的对上祁佑的眼神。

仿佛没看到一般,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两人站在一起,亲近得亲昵。

华如初一直都把比她还要大上几个月的夏以见当成弟弟,从小亲昵惯了,一时间也没注意那么多。

等她咳完了,那边也达成了共识,太子已经转身往回走。

虽然没听到他们谈得如何,至少太子是笑着的,华如初稍微放下心来。

她最担心的一直都不是安全问题,而是要怎么当好太子和武林同道之间的润滑油。

为了安全计,山壁上经过修葺已经非常好爬了。

太子很快就爬上去消失在其中一个洞窟。

华清回头问女儿,“哪些山洞是空的?你让人领个路。”

“爹,左边除了最下面两个基本都满了,右边的全空着,我派人去收拾过了,都能住人,吃的一会我让人送来。”

“大家伙儿都听到我女儿说的了吧,随便挑去,今天别的不管,先吃饱休息好了再说。”

“华盟主说了算。”

“滚蛋,我已经不是盟主了,别挑事,要让那心眼小的知道你们还叫我盟主他又得来和我叫板。”

“那也是你愿意让着他,换成我早将他打趴下了。”

“滚滚滚,不想和你们说。”

一伙人高高兴兴的散了找窝去了,只留下华家人,夏以见,以及祁佑。

华清对着祁佑毫不掩饰他的不高兴。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女婿。

当时他没亲自来迎亲就已经是落了华家的脸面,他对这女婿就不甚喜欢。

后来听儿子说他对女儿也就抛弃那点成见了。

可这次,他正和一帮老兄弟话当年,一个个都举着酒坛牛饮。

武林终于不再青黄不接的现状让他们心里头都高兴。

中途被逸儿叫回去时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却听来一个这样的消息,他瞬间就醒了酒。

女婿上了战场生死不知。

祁家人不理会,有着两个月身孕的女儿上战场寻夫去了。

他是个糙汉子,可他也知道女人怀了孩子有多危险,就是走平路都有可能落胎,女儿骑马跑这么远能安全才是有鬼。

这会见着祁佑,哪怕第一眼看着觉得这个男人沉稳可靠,心里也喜欢不起来。

他的女人在家是宠着的,到了祁家却要被你们糟蹋?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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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见岳父

“逸儿每去一次太原回来便要为你说话,唯独这次,他什么都没说,他娘就说只怕乖囡在太原过得不好,做哥哥的心疼了,我当时还不信,乖囡向来聪明得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屈?不要说她只是嫁入你们祁家,就是皇室,她也有本事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

我却忘了我的乖囡长大了,总会动情,会有那么一个人让她心甘情愿的受委屈,可是她心甘情愿,我这个做爹的不同意,既然你们祁家觉得我们华家高攀了,那以后我们便各走各路,你写上一纸休书就是,咱们华家绝不阻了你的路,世家小姐也好,皇家公主也罢,去寻那你醒得上你的…”

华清蓦的闭了嘴。

他想过祁佑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想过祁佑会低头得那么彻底,直挺挺的就跪了下来,从那声响就听得出来没含一点水份。

可身为他的岳父,华清承得起这一跪,所以,他没有避开。

话里更是一点不客气,“当时迎亲时都是你庶弟来的,这本就是对我们华家的怠慢,虽说原因和皇家有关,但是你却欠了我和乖囡她娘一个磕头,今日受你这一跪便是扯平了。”

“岳父,是小婿的错,没有保护好如初,害她吃尽苦头,任我有千般理由也说不过去,可是,我不可能写休书,如初是我想要牢牢抓着共渡一生的人,只有如初才是我认定的家人,祁家不是,祁家从来就不像一个家,原本我以为至少祖父祖母是把我所做的记在心里了的,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从小便为祁家拼博,他们却能在我出征在外时将我还有身孕的妻子赶出家,但凡他们有一分将我放在心上了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岳父,我只有如初了。您不要…不要将她也带走。”

说到最后,跪着的男人已是哑了声,挺直的背垮塌下来,明明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肩上却仿佛压了一座山,让他呼吸都困难。

坚硬的男人在这一刻。在华家人露出了内里的脆弱。

他太清楚如初有多爱重家人,要是岳父一定要将她带走,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会不再记得她曾说过的话,将他丢下远远离开。

离了他,离了祁家。她能活得更安然自在,他从来都知道这点。

所以他才那么害怕,怕如初有朝一日再也不愿意在祁家过那束手束脚的生活。

他才想着要脱离祁家。以这次的功劳为站稳脚跟,积攒和祁家抗衡的实力。

让如初过她想过的生活,就是她想出去游山玩水,只要她愿意带着他,他绝不拦着。

可他这一切的打算都有一个前提——如初得在他身边。

不然他做这些还有何意义?

华如初别开眼,眼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她会对祁佑生情,便是从心疼开始。

因为看到了他的脆弱,只有她看得到的脆弱。

就像受伤的野兽。只会在亲近信任的同伴面前露出它最柔软的地方,将自己的弱点交到对方手里。

祁佑就是这样,他坚强太久了。祁家人只知道向他索取,却忘了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

哪怕只是一句关心都能让他满足。

时间一长他也忘了他可以不再付出。他可以拒绝他们提出的要求。

直到她嫁给了他。

她护短,不愿吃亏。

看不得祁家人糟蹋他,所以总是下意识的护着他,给他出主意。

可这些,都只能算是前因。

真正让他改变态度是因为她受了委屈。

他为了她会冷待毫无感情的母亲,顶撞老太爷。

再往后,好像才认清了祁家人的无情,不再事事依顺。

祁老太爷恨她是应该的,要是没有她的出现,祁佑还是之前那个事事为祁家着想的祁佑,被老太爷使唤到死的祁佑。

老太爷该恨的应该是那道圣旨。

那才是将他们两人往一起凑的罪魁祸首。

可他不敢,所以只能恨她。

华如逸和夏以见对望一眼,皆是再也生不出恶意来。

他们正是识情的时候,看得出这个男人那浓烈得能将人淹没的感情。

华清平素虽然不拘小节,但他疼爱子女,华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华母才是那个教导子女成长的人。

他是生气女儿被祁家如此对待,也是真下定了决定要将女儿带回去,可是他不是瞎子,若是两人有情,他不能做那坏人姻缘的事。

这关系到的,是女儿一生的幸福。

华清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祁佑心底更加不安,更加慌张。

他无法想像他的人生里没有如初会怎样。

会疯吧。

或者干脆死掉。

死掉了,就再也不用受那相思苦,再也不用看祁家人丑陋的嘴脸。

既然祁家容不下美好,他便让祁家只剩混乱。

仿佛待待了一辈子那么久,岳父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怎么让我相信当你们回太原后,祁家还能容得下我女儿?她擅自离家,救人不救人不一定会是她的功劳,却肯定会是她不守规矩的证据,祁家那些人会怎么对付我女儿?关祠堂?闭院思过?还是再一次赶出祁家?祁家连你都不在乎了,又怎会善待一个对他们来说犯了无数错的妇人?祁佑,你说这些都是空的,我不会因为你一句离不得她就将她置于那样的油锅中任人欺凌,我华家的女儿就是用来宠的,既然你们做不到,我便自己来宠着,她是我华家的女儿,永远都是。”

什么叫感情?这才是。

什么叫家人?这才是。

祁佑无法掩饰他心中的羡慕,和渴望。

他,是不是可以不再做祁家人而做华家人?

“你说什么?”

“…”原来他将那话说出来了吗?抬头看到对面几人包括如初在内都是一脸惊讶,祁佑满心苦涩。

谁又知道名满太原的祁大公子最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权势滔天,而是来自家人的关心。

如果有人给他真心实意的关心,不再做祁家大公子又如何?

“我想做华家人,岳父,做如初的夫婿。您的女婿。”

“不要投机取巧,这和之前有何区别?”

“不一样,以后,我只是华家人。”

这下,不止是他们惊了,就连山壁上挂着的人也惊了。

华清和儿子女儿对望一眼。到底是他们理解错了还是祁佑这会脑子不清楚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想要关心我的家人,祁家给不了我。”

“你又怎知我华家就给得了?”

祁佑静静的看着华如初,“我不知道,可是只要我把你们当家人,待你们好。总有一天你们一定会将我当成家人,有感情的家庭才能养出如初这样的女儿,才会让如初心心念念的都是扬州的家。”

华清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总不能真的顺着他的话接下来吧?!

虽说是祁佑提出来的,可是人家一个大家族在,他接收了人家的子孙算怎么回事?

仿佛看出他的犹豫,祁佑又道:“本来我就有打算从战场上回去后便另立门户,到时如初便能不受祁家的那些规矩束缚,不被人仗人辈分拿捏她,我出征后的事只是加重了我的决心,我不是非祁家不可。我倒要看看没了我的祁家能如何!”

“如果你的祖父拉下脸来求你回去呢?”

“他不会求,只会命令。”祁佑脑中浮现祖父的脸,小时候敬着。长大了虽说还是敬着,却早就疏远了,他尽他的责任。祖父还和之前一样提出各种要求让他做到,这么些年,他累了。

“就算真有那天,我也不会回去,祁家是给了生养了我,可这些年,我为祁家做的已经够多了,足够还这生养之恩,更何况如初出来时便用几万两银子买了我的自由,他们将东西收下了,我当然是自由了。”

华清瞪向自己的女儿,拿银子从婆家买丈夫的自由是她做得出的事。

华如初马上给自己辩解,“爹,你别误会,那银子是祁佑替祁家攒了留为后路的,不是我拿银子砸人,是他们实在太过份了,明知道祁佑生死未卜,老太爷却还在想着要把我踩下去挽回失掉的颜面,我哪里忍得了。”

“老糊涂,该砸。”一想到女儿面临那样的场面华清就生气,愤愤不平的骂出声,旋即想到人家的孙子还在自己面前跪着,神情顿时有些赫然。

祁佑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径自道:“所以我现在是自由的,别说我本是半个华家人,就是入赘华家,让以后的孩子姓华都可以,不用顾忌祁家。”

听到他说让以后的孩子姓华,本就不甚坚定的华清就更心动得不得了,可是,“以你的身份入赘,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我不在乎,一个人要真有本事不会因为入赘就变得没本事。”

这话说得着实好,华清坚持不住了,看向自己的儿子,“逸儿,你说呢?”

华如逸对祁家没一点好点,眼下祁佑愿意和华家走近疏远祁家,这种打祁家脸的事他很愿意做。

这个祁佑,无情起来很有祁家人的风范,幸好他们现在是他要善待的一方。

可如果哪天他对如初无情了,定能将人伤到骨子里去。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他只能期望祁佑能更长情些,不要让如初伤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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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更爱他吧(三更求粉红)

在几人的注视下,华如逸道:“入赘不入赘就不用说了,如初嫁出门多少人都见着了,没道理再去入赘,你要真想成为我们的家人就好好待如初,如你所说的那样另立门户,要怎样的支持华家都给。”

说这么多总算得了一句明话,祁佑眼中瞬间有了光亮,背重新挺得笔直,语气坚定,“绝不食言。”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中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几人凭着深厚的功力将对方的表情看得分明。

华清脸上不作伪的欢喜,华如逸未完全信任的担忧,夏以见抿着嘴显得尤其倔强,华如初眼中的柔情,而祁佑,那是抓住了一切的满足。

除夏以见外,几人都对对方的表现很满意。

“我先上去了。”

“以见…”华如初忙叫住他,可叫住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夏以见停下脚步回头,看也不看祁佑,只是定定的看着华如初,“以后要是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揍得他下不来床。”

“…恩。”华如初笑了,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以见也长大了。

再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依着自己的心意来的人。

收回视线,将依旧跪在地上的丈夫扶起来。

跪的时间久了,腿有些麻痹,可因为有如初借力扶着,他晃都没有晃一下,因为刚才如初和夏以见的对视而心下微酸的祁佑舒坦了些。

“行了,先上去吧,以后具体要如何现在说来也为之过早,等从这里脱困再说。”

“是,岳父。”

趁着这个时间,云书将她们住着的洞窟填了出来,看到几人走来忙见礼,“婢子见过老爷,见过大少爷。您二位和夏公子住这边吧,离着小姐近。”

本来打算拒绝,不搞特殊对待的华清一听说住得离宝贝女儿近马上改了主意,笑眯眯的应下来,还称赞了云书几句,“云书还是这么能干啊。听说你的婚事定下来了,到时我随份大礼。”

“婢子谢老爷惦记着。”

云书她们几个为了就近照顾小姐,原来住的地方就在华如初的斜下方,离得确实是近,华清满意得很。

挂在山壁上看戏的众人在他们看过来时纷纷缩回了脑袋。

几下攀爬进洞窟内。夏以见已经在了。

就像他不待见祁佑一样,祁佑也不待见他。

虽然对这张脸很熟悉。

一个是故意当没看到,一个是看到了当没看到。段数上就分了高下。

“云书,安排了人去做吃的吗?”

“是,婢子刚才还去看了,有好些人帮忙,很快就可以吃了,只是人有些多,碗不够,这时候晚了。也不好再去砍竹子临时做,婢子做主去和太子那边的人借了些。”

“让张大山明天一早就带几个人去做这事。”

“是。”

华如初这时才有时间打听来了多少人。

“一共有三百人左右吧。”想起十多年前那一战的盛况,华清不无感慨。“从这个数字就可以看出武林现在有多式微,当年死在这里的人就有三百,前前后后一共来了有七八百人。没得比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家做得太让人寒心了,论功行赏没半点武林的事,还时时提防着,最后干脆来一道联姻的圣旨,也怪不得大家不积极。”

“爹,在太子面前别再提这事,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说多了反倒令人反感,这方面的交涉交给我,你们都不行,别到最后又做了好落不着好还将太子得罪了。”

“我们不行就你行?你才多大,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大舌头。”华清努力想拉平了嘴角,可是女儿实在太优秀,他就是骄傲,干脆就不装了,笑出了声,“来的路上我们也商量过,这方面我确实不行,武林同道里面其实有很能耐的,可他们不愿意和官家打交道,更何况还是官家头头太子殿下,你哥太年轻压不住,你就更不用说了,熟悉的知道你是我女儿卖我两分面子,不熟悉的谁会把你当盘菜?太子不是要撤退吗?干脆快点将他打发走,这里交给我们,路上我们就想了许多招,正好试试效果。”

华如初想了想,这确实是上策,不处在一起太子说不定还能多记几分情,要真处得久了,规矩惯了的太子那一挂人怕是会受不了。

转头看向身侧的夫君,“你看呢?”

“太子早安全早好。”顿了顿,祁佑难得的提了要求,“你多安排几个身手好的护送,我留下。”

华如初惊讶的看着他,她还以为他定是要护送太子离开的。

她虽不愿意分开,却也不会强行把人留下,可人家主动提出留下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按捺下心中的疑问,华如初点头应下,“你放心,这事我会上心,明天就商议人马,做好准备,只要雨不再下,后天就走。”

没人有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时春玉和夏言各端了个木盘过来,全是山里的野味。

米只剩下一点点了,那是要留给小姐做粥吃的。

“乖囡也吃这个?”华清到底是过来人,知道伤了身子的女人是要好好养的。

想起在敦煌时儿子领着不少人去买了些东西,都是小一辈的,他也没注意,这时候就问了出来。

华如逸一拍脑袋,他那会为了揍祁佑,将自己的包裹甩给身后的人了,那会站在那里的是谁来着?得去将东西拿回来。

“我估摸着这山里不缺肉食,可作料和米面定是没有的,就去买了些,还有些应急用的东西,出来前我问过大夫,他说落了胎要好好养,我向小媳妇打听过,她说好的我都买了。”

“哥你对我最好了。”华如初拖着长腔撒娇,只有在外面受了委屈才能体会到家人无私的爱,以前她就感念家人对她的好。离家后在外滚打一年,这种感觉更深刻了。

“就你哥对你好了?没良心的丫头。”华清吃味的瞪女儿一眼,他都老胳膊老腿了还要跑来拼命,这都是为了谁?没良心,真没良心。

华如初忙将最大的那份后腿肉双手奉上,“爹最疼女儿。”

“这还差不多。差点就白疼了。”

祁佑完全能理解如初对家的依恋了,有这么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人,换成他他也珍惜。

可现在,他只能羡慕。

回到他们的小窝时已是好久后了。

见着亲人的兴奋让华如初迟迟不愿分开。

要不是她呵欠连连得华清都看不下去了,她这会还赖在那里。

洞窟内燃着火堆。架了个架子烧水,看着壶口有水雾在飘摇。

火不大,却因为烧得久了让这洞窟都温暖了几分。

祁佑装了热水过来给如初洗脸烫脚。

一个平素被人侍候的大公子做这些却一点不点局促。自在的很。

华如初看着这样的祁佑又想起了他那时候说的话,心下有激动,有兴奋,有强行压抑的感情想要冲出来。

她的最终目标就是让祁佑脱离祁家,以后找着机会将他拐回扬州去。

可是她都还没有多发力,祁佑便自己做出了决定。

虽然结局相同,可一个是因为她的努力,一个是他自愿且主动为她做的。意义不同,区别自然就大了去了。

“你真的决定了吗?不是被我爹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