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短暂的惊喜过后,巨大的失落就要登场了,伴随而来的将是永世不得翻身的绝望。

仿佛就在那一面那次见面之前,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微笑着站在顾轻决面前对他说,你好,我叫苏重。

那天晚上从KTV出来的时候后,顾熙异常的安静,晚风吹乱了这个城市本就不怎么美好的夜色。我抬起头看见顾熙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流下泪来,像一种本能。

我开始失眠,漫长而持久地失眠。,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也或许是舍不得入睡,我怕我闭上眼睛一旦醒来后,顾熙已经就不在身边了。

哪怕后来我和阮云喜的关系从同事跃升至朋友,这样的恐慌和担忧也不曾减弱过一丝一毫。

我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种病态的绝望中。

Y城对我来说,就像一个随时有可能埋葬我全部幸福和幻想的坟场,我在这里一天,就始终无法摆脱惶恐不安的焦虑。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可怕,因为我开始时常幻想着和顾熙同归于尽。我甚至恶毒地发誓,就算死,也要让阮云喜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冲进浴室疯狂地用凉水冲洗自己。熟睡中的顾熙被我惊喜惊醒,推开浴室的门将门,将我从冰冷的地砖地板上拽起来。

苏重,苏重。

他温柔地喊着我的名字,直到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号啕大哭。

我说顾熙我们分手吧,求求你了,我们分手吧,在我杀了你之前,在我杀了阮云喜之前…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心脏处传来的疼痛让我发了疯一样地捶打着顾熙,咬他的手臂。

顾熙一言不发地忍受着我,像是在等待一个发狂的怪兽平息下来。

然后他说,如果你想,那就随便你。

那天晚上顾熙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一个人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这个城市里一定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或者说,Y城一定有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是顾熙和云喜共有的回忆。

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胡思乱想着,失眠搅得我心烦意乱。

也许我的爱和依赖就像一座灌满毒液的城池,而我和顾熙都在这座城池中无望地挣扎着,以拥抱的姿势。,痛苦万分。

既然这样,就把让一切都结束掉吧。,至少让我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这样想着,我走到客厅开始翻找安眠药,我轻易地将它们大把大把地吞下去,平静地想,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可是,我没能如愿安稳地睡一觉,很多人企图把我叫醒。她们胡乱地拉扯着我的身体,往我的喉咙里塞一根冰冷的管子,然后我感觉到我的胃整个燃烧起来,几乎要把我整个人都烧化了似的。我拼命地流泪,挣扎着哀求,放了我吧,我只是想睡一觉,求求你们了…

我不知道我在这种火辣辣的创楚痛楚里睡了多久,当我疲惫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顾熙正站在窗户旁边拉开厚重的窗帘。房间里细小的灰尘像一只只透明的水鸟,在阳光下不停地盘旋。我闻到一丝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觉得恶心,觉得、紧张。

那天顾熙带我走进一家特殊的医院,他带我去看病,那个医生和我聊了很久,让我觉得心烦意乱,。顾熙带我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瓶药,——百忧解。

他一种他用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对我说,抑郁症伴随着轻度自杀倾向,药物只是辅助作用,还需要常常到这家医院来做心理辅导,解开你的心结。

没用的。我笑着对顾熙说,我的心结就是你对云喜的留恋,所以吃药和看心理医生都是没用的。

顾熙愣在原地,闷声不响。

我看着他悲伤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控制不住的抑制不住地笑,笑得歇斯底里。顾熙被我吓坏了,他冲上来抱住我,抱得非常非常用力,几乎要把我揉碎。

他说,对不起,苏重,对不起。

我终于安静下来,因为我感觉到有一股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脖子上,那是顾熙的眼泪。

他在我耳边声音沙哑地说,对不起,苏重,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像个是泄了气的皮球温柔顺受,温顺地倚在他的怀里,。顾熙,你对不起的永远只有阮云喜一个人,你在乎的也只有她,。即使你死了,到了奈何桥,在喝孟婆汤之前,不想忘记的也只有她阮云喜一个人。

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能让自己不爱你。

所以顾熙,别和我分手,求你了。

彩虹天堂开盘后,我们就走。过了很久很久,顾熙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第十一章 云的呼吸(1)

第十一章 云的呼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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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无遮无拦地笑起来,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月光从他长长的睫毛上清凉地划滑过。但这笑容渐渐地有点迟疑,他想吻我,却又怕冒犯使我闪躲,于是,那样的笑容就在咫尺间静止,而他的眼睛就像沙漠尽头的泉水般纯净,温柔地凝视着我。

我认输,轻轻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口,在昏暗的长街闭上双眼,温柔顺受温顺地承受着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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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细雨如纱的季节,我回到“鲸”工作室开始工作。

腿伤似乎恢复得很好,只是偶尔会觉得隐隐的酸痒,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不必过于担忧。

原来有些伤,即使痊愈也还是会有漫长的余痛,不强烈,就像雨季里一场微不足道的雨,雨丝氤氲了衣角,不会带来疼痛,却引人无端地怅然若失。

也许是休息了太久,第一天上班时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才下午两点就已经头昏脑胀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我打开抽屉想泡一杯咖啡,却发现之前剩下的大半桶咖啡不翼而飞,却有代替的是一罐包装精致的茶叶。上面端端正正地贴着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女孩子常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是宫屿的笔迹。

我忍不住低头微笑,伸手拧开茶叶罐子盖子,淡淡茶香悠悠地弥漫开来,让人心绪安宁。

可可拍拍我,你一脸甜蜜地傻笑什么呢?

我说,这是在为田螺姑娘的良苦用心感动呢。

什么田螺姑娘啊?可可一脸疑惑,继续说,对了云喜,跟你说件正经事。我已经通知大家晚上谁也不许走,一起庆祝你归队,你要是有什么安排,可得给早点告诉我快点,我好取消啊。

我点点头,遵命。

下班后大家去“逝水”喝酒,一群人闹闹哄哄地占了一个大包厢。时值初春,菜色均都新鲜爽口,每个人都很尽兴,仿佛置身于一个小小的热闹的江湖。

苏重就坐在我身边,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我,替我夹菜,为我挡酒,殷勤得让我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她又会丢出一个什么炸弹,把我炸得血肉模糊。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告诉我,她和顾轻决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国庆。

她说,我知道鹿嘉有一个新的作品正在整理大纲,我想帮工作室做完她的新书再走,也算是我对这份工作有始有终。你可以在十一“十一”之前找到新的设计师跟我交接工作,如果你没有好的人选,我可以推荐一位前辈介绍给你认识。

我说,离十一“十一”还早,交接的问题不用这么着急。

苏重笑,我知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了,我的伴娘。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对她说了一句不客气,总之,说完我就开始胸闷,就趁着没人注意我的时候,偷偷溜到包厢外面喘口气。

走到大厅的时候,看见夏微和胡莱莱坐在沙发上冲我招手,我有些意外,顺从地走过去。

胡莱莱说,你怎么来了?不会是跟哪个臭男人在这里幽会吧?

公司同事聚餐,我说,你们来这这儿干吗?就你们俩?

夏微说,这家店要转手,我手里正好有闲钱,就想把它兑买下来,今天过来看看具体情况。

“逝水”的生意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就要转手了?我不解。

夏微说,这这儿的老板,也就是拉风爹,听说他前段时间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儿子,。那孩子才十岁不到,一直是他同母异父的姐姐带大的。父子重逢,拉风爹就想洗手不干了,要带着两个孩子移民瑞士。

第十一章 云的呼吸(2)

第十一章 云的呼吸(2)

这倒是够传奇的。我说,那应该有不少人想要兑买下这家店吧?

夏微点点头,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是老板说,想兑买这家店必须遵守一个条件,就是让那个叫青猫的驻唱留下来。听说那女孩儿女孩早前受了不少苦,恋人死了,孩子也流掉了,之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心情好的时候在台上唱首歌,不好的时候会疯了一样砸东西,吓跑过不少客人。

那你为什么还想接手?好好的一个店不是让她给搅黄了?

因为——…我总觉得那女孩儿女孩像一个人。夏微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像谁?

像我。她轻轻道。

我知道夏微既然做了决定,就没人有可以左右她的想法,动摇她的决定。

于是,我说,这样也好。,也可以让我们的无业游民胡莱莱同学帮你坐坐吧台,卖卖酒水什么的,让她发挥发挥一下余热也好嘛。

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的胡莱莱突然尖叫着反抗,讨厌死了你!我长得这么**清纯,你让我在酒吧坐吧台合适吗?人家看到我这么天真烂漫、纯洁无暇无瑕,会以为自己不小心进了书店呢!

我发现其实呆待在这里,和呆待在包厢的胸闷值不相上下。,幸好我看见鹿嘉也从包厢里走出来,就丢下胡莱莱她们两个追上鹿嘉,一起走出“逝水”。

鹿嘉看见我,微笑着递给我一瓶解酒饮料,说,总不见你回来,以为你胃不舒服,就拿着这个出来看看。

原来她是出来找我的,我心下浓浓的心里感动,接过饮料大口喝完。

谢谢你。我晃了晃空瓶子对她笑,现在舒服多了。

鹿嘉笑得很腼腆,不客气。

初春的夜晚风有点凉,街上鲜少有鲜有行人经过,路灯的灯光静静地在地上投掷出一片温暖的光影。

我们在街边席地而坐,像古时候不拘小节的侠客,身后觥筹交错刀光剑影都不不相干与我们相干。这种感觉让人很放松,、很自在。就像鹿嘉给我的感觉。

一起共事这么久,我也大致了解了她的性情品格。不爱说话,应该说,是不大会说话。与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彬彬有礼,冷冷清清。但内心却十分敏感温暖,就像今天,她默默地拎着一瓶饮料出来寻我,怕我喝多了不舒服。

我们随意地聊了些工作室里工作上的事情,我问她,新的作品构思的得怎么样了?

她开心地说,我觉得是个很有趣的故事,程昔也这么想觉得,过段时间我会整理出大纲交给你。

你给跟程昔讲过了?

嗯。鹿嘉微笑着点点头,笑容里充满体谅。虽然程昔跟着南编辑去了远藤那边,但她绝对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当初也是她对我说,鹿嘉,不如把你给我讲过的故事写成小说吧?。于是,我才会开始尝试着写作。

那当初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远藤文化?我问得有些唐突。

鹿嘉并不介意,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神色,她说,友谊归友谊,道义归道义。如果那时候我走了,对宫屿,、对倾城都是一种背叛,我不喜欢那样。而且我留下来并不影响我和程昔的友谊。,所以我没有要走的理由。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鹿嘉也是个有趣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沉闷得像块大石头,总给人一种言语笨拙的错觉,。但实际上,只要你给她一个表达内心的机会,她就会说出很多让你意想不到的对话的话。

至少这一晚,她让我看到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侠。

非常期待你的新作品。我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回去吧,一会儿可可又要借题发挥罚咱们喝酒了。

第十一章 云的呼吸(3)

第十一章 云的呼吸(3)

她点点头站起来,和我一起往包厢走,走到一半时忽然出声叫住我。云喜。

我转过身去看她,灯光暗淡的走廊里,鹿嘉的笑容温和清晰,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对我说,我们——…算是朋友吗?

当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一起吃过饭、喝过酒、说过心里话,当然是朋友。

我们都对彼此体谅地笑一笑,然后,一起推开门走进包厢。

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工作渐渐步入正轨,生活似乎又在一个个熟悉的日出日落间归于平静。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该定义为平凡,还是糊涂。

很久以前,我就明白自己是个普通到丧心病狂的那么一个人,没有夏微目标明确的坚韧,也没有胡莱莱胡作非为的勇气,甚至没有苏重对爱情默默守望的执着执著。

有一次我对夏微说起这些的时候,她一脸鄙夷地对我说,得了云喜,不带这么贬低自己的。

我正要感动,就听见她继续说,不是每个普通人都有勇气给自己的前男友和小三当伴娘。

我被她气着了,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夏微笑笑,推开“逝水”的大门带我走进去。

我坐在沙发上,看她和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气定神闲地商讨兑买店手续。午后的阳光温温柔柔地笼罩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我仿佛看见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女孩儿女孩。

那是十六岁那一年的夏微,长长的头发,素净的脸孔,悲伤地站在我的面前咧嘴一笑,云喜,我该怎么办。?

于是我才知道,夏微的父亲因为贪污判了死缓,房子和财产都被没收,母亲因为受不起受不了打击发病病倒住院,光是每天的住院费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笔可怕的天文数字。

而她对我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三个月。

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去医院看她妈,病房的条件很差,四张木板床,她妈妈睡在靠窗的那一张。女人很瘦,眼窝深深地凹陷,。我们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睡觉,呼吸轻轻浅浅,偶尔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夏微指着地上铺着的一张凉席,说,晚上我就睡在这这儿。

她说这些的时候竟然很平静。

从医院出来,我对夏微说,不需要陪护的时候就来我家住吧,我们一起住,一起上学。

不了。夏微轻轻地说,不用陪护的时候还得打工呢。

我仍然满怀希望地看着她,这家医院的院长是陆小虎的爷爷,我们去找他求求情,兴许医药费可以慢慢还,。我还有一些压岁钱,还有哥哥的,爸爸也一定会帮忙。胡莱莱和陆小虎,我们都可以帮忙的啊。

夏微的脸色黯淡暗淡了一下,随即淡淡地说,没用的,我爸爸是犯了法,这种这个时候谁站出来帮忙都有可能会被连累,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

难道帮助一个可怜的母亲也是犯罪吗!?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夏微那双幽静的眼睛却让我住了口。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居心叵测的。她说。顿了顿,冲我一笑,幸好还有你这样的傻瓜。

我知道夏微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尊严,但我仍是不顾她和我翻脸的危险去找了陆小虎。我说,陆小虎,你一定要帮帮夏微,我怕她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你看她妈妈,她妈妈都受不了这个打击,更何况是她呢。?

别说了,云喜。陆小虎说,谢谢你把这事儿事告诉我,我这就去找我爷爷,他敢收夏微家一夏微一毛钱,我就不是他孙子!

那时候的我们都天真的地以为,我们善意的理由,是完全可以说服这个残酷的社会的。

第十一章 云的呼吸(4)

第十一章 云的呼吸(4)

但事实却不允许我们白日做梦,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矩。陆爷爷不答应,把陆小虎轰出院长办公室。

陆小虎一气之下,一把火点了医院的超市。

大火烧了没多久就被熄灭,陆小虎却被警察带走了。他被警车拉走的时候还不停地冲我喊,放心吧,准没事!

事情收梢,是陆爷爷开着车亲自去局里把陆小虎带出来的,场面总算倚着人脉和金钱收拾妥当,。陆小虎才走出警察局一步,老爷子一个大嘴巴子狠狠扇下去,陆小虎重重跌在地上,眼冒金星。

胡闹!

陆小虎躺在地上,伸手用手抹干了嘴角的血丝,一字一顿地说,别后悔放我出来,一天不给夏微家办妥了事,我就继续放火,直到烧没了你那个冷酷无情的破医院!

他说到做到,之后又因为故技重施故技重演进了两次警察局,老爷子气得高血压都犯了,差点没倒在去局子里捞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