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你的小白鼠,让你好好地研究一番吧。

他又无遮无拦地笑起来,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月光从他长长的睫毛上清凉地划滑过。但这笑容渐渐地有点迟疑,他想吻我,却又怕冒犯使我闪躲,。于是,那样的笑容就在咫尺间静止,而他的眼睛就像沙漠尽头的泉水般纯净,温柔地凝视着我。

我认输,轻轻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口,在昏暗的长街闭上双眼,温柔顺受温顺地承受着他的温度。

深夜的吻,就像孩子枕边的童话书,是甜蜜的梦。

回去的路上困意渐渐来袭,我耍赖不肯再走。

我说,宫屿,我走不动了。

宫屿说,那我背你吧。

我说,这么老套的情节会不会显得我们特别乡霸,特别土气啊?

宫屿认真的地想了想,说,要不,你骑在我的肩上吧。?

我说,这个情节没人用吗?

宫屿说,相对来说用的人少一些,因为这事实施起来有一定的难度系数,。首先女的要够瘦,其次男的要够高。我们正好都挺符合要求。

我觉得他说的得有道理,就允了。

他的双手举过头顶,牢牢地牵着我,在即将来临的晨曦中飞快地行走,。而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像个回归到童年的孩童,肆无忌惮地尖叫,张扬地大笑,任清晨的第一缕光芒洒满一整张笑容满溢笑容满面的脸。

宫屿一直把我送到楼上,亲了亲我的额头和我道别。

今天是周末,你可以在家好好睡一觉。

我点点头,下次再一起去吃Y城最牛的温面吧。

他揉揉我的头发,说,傻小孩儿小孩。睡吧。

晚安。

晚安。

我冲了个澡,在渐渐明亮起来的世界里酣然入梦。治疗这是腿伤受伤以来,我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

在这深沉的宁静的睡眠里,我梦见阮云贺来看望我。在一片空无一人的麦田里,我的鞋带开散了,他蹲下来帮我系好。手指修长干净,像是带着灵魂的温度。

好了。他站起来看着我,现在你又可以继续向前跑了。

哥。我紧张地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他宽容地笑笑,手指指向很远的地方,我听见孩子们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有一个女人牵着两个孩子手,逆着光朝我们挥手。

我要走了,云喜。他温柔地端详着我,你遇见了一个好人,以后再也不会做不好的梦了。

我抱紧他,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像是隐约知道了他的意思,。他不会再来看我了,再也不会来守着我的梦境,替我驱赶那些可怕的梦魇。

云喜,你快乐吗。?他问我。

我哭着点了点头。可是,哥,我可以快乐吗?

当然。他心疼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傻孩子。然后,他放开我,朝着孩子们的笑声传来的方向远去。

我在一阵刺耳的电话手机铃声里睁开双眼,强烈的阳光几乎就要刺穿我的瞳孔。我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电话,收到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醒,而这一次是可可的号码。

拜托了,可可。我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是星期天,大发慈悲,饶了我吧。

出事了。可可的声音严肃而焦急,她说,你现在马上打开电脑,搜索关键词鹿嘉。“鹿嘉”,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刚才我看到远藤文化新上市的期刊上,连载着程昔的最新作品《冬城》,前三万字的内容几乎与鹿嘉的新作品《霜尘》完全一样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语气颓然地问我,鹿嘉的《霜尘》才传给你不到一周的时间,我们连定稿都没来得及,《冬城》却已经在做连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一震,举着手机愣了很久很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看见电脑屏幕上那几个刺目的标题。

畅销畅销书作家鹿嘉不为人知的一面。

作家鹿嘉行为开放,被爆曾堕胎两次。

拜金女作家鹿嘉的小三史。

我又打开论坛和微薄微博,铺天盖地的都是鹿嘉的负面新闻。

网络上对这次的爆料展开激烈的讨论,鹿嘉两“鹿嘉”两个字迅速成为热门搜索,甚至登上微薄微博话题榜。

远藤文化的签约作家虽然都没有对此事发表什么任何言论,但都默默转发了有关鹿嘉被爆料的微薄,微博。这种做法无疑是煽动不明真相的粉丝继续扩大夸张事实甚至,也是变相地诋毁谩骂鹿嘉。

而第一个转发这条微薄微博的人,就是程昔。

她在自己的微薄微博上这样写道:交友不慎是我的不对,但是请原谅,我没办法再陪你继续错下去。

我合上电脑,只觉得喉咙里发出隐隐的地发痛。

可可,鹿嘉现在在哪儿?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心神问可可。

可可说,找不到人,电话关机,公司里登记的是她搬家前的住址,。云喜,你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样?我…我很担心鹿嘉…根据爆料人的说法,鹿嘉打胎才是是前几天的事,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情,以她的性格,我怕她…

我怔了怔,缓过神来,可可,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远藤文化。?

我马上去。

可可挂了电话,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突然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友谊归友谊,道义归道义。鹿嘉腼腆地笑着,这样对我说。程昔啊,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我信得过她。

我摇了摇头,起身换了身衣服,到楼下等着可可。

让人压抑的阳光笼罩着我,模糊混淆了我眼前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第十二章 霜尘(1)

第十二章 霜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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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就突然安静下来,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谁也不再说话。像是有一阵奇异的风,将往事一幕幕从我们身边掠过,那些被我们压抑在角落中里的情节,和被我们刻意遗忘的过去,就在这静悄悄的夜色里,匆匆经过围绕着相视而立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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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窗台上,带着温度的阳光给我手里的咖啡杯茶杯镀上一层模糊不清的金色。

咖啡杯茶杯里的茶叶在阳光里就像一座浸泡在水中的森林,湿漉漉的淡淡的清香让我想起鹿嘉腼腆的、转瞬即逝的微笑。

鹿嘉离开工作室以后的那段日子后,我经常在某个特别安静或者特别嘈杂的时刻问自己,真的存在吗?

那些让人温暖而绝望的词语东西,真的存在吗?

比如爱,比如友情,比如宽恕,比如守望,比如不顾一切,比如善良,比如拥有…

如果真的存在,它们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降临,又是在什么时候被我们慢慢遗忘的呢?

每一次问完,我都会被一种浩大的空虚感完整地淹没。

一个月前,在我和可可驱车赶往远藤文化的路上,鹿嘉打来了电话。

她的声音听上去虽有些疲惫,但却很平静,云喜,她说,对不起,给公司添麻烦了。

堵在胸口的巨石终于落下,我问鹿嘉,你现在在哪里?

鹿嘉说,在去机场的大巴上。

机场?你要去哪儿?

甘肃。

甘肃?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去支教吗?

对。鹿嘉轻轻地说,很久以前就打算去的。,可是好多事情耽误,一直被耽搁了。云喜,很抱歉,论坛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今年年初,我和他提出想要一起去甘肃支教的想法,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正在读幼儿园的女儿。我没有告诉他我也有了我们的孩子,所以分手的过程并没有太多纠缠和痛苦,把孩子拿掉虽然有些残忍,但我别无选择。

原本我是打算等《霜尘》上市之后再动身,但是现在…恐怕《霜尘》永远也不会上市了吧。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不,《霜尘》会上市的,我一定会让它出版!

鹿嘉在电话里温柔地笑,云喜,千万不要做会给公司抹黑的傻事。《冬城》连载在先,无论如何,读者都会认定是我抄袭了程昔的作品。

你这是在逃跑!我不由地不由得赌气道,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为什么要让她们得逞,而你却选择离开?

鹿嘉笑着说,难怪宫屿常说你是个冒失的小孩子,云喜,你有敢于和错误的世界对抗的勇气,这是好事。但是,你知道吗,很多时候,对的也许会被错认为错的,错的也许会被追捧为真相。

网络上的那些攻击和议论,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大家遗忘。这就说明我现在经历的,不过是一些会随着岁月被大家淡忘的琐事罢了。

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要被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给困住呢?

我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想得开。真是应了那句,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别这样说。鹿嘉的声音带着几分抱歉,我知道你被我吓着了,在担心我,如果我没猜错,你兴许正在往远藤去的路上赶呢。所以我才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云喜,你能原谅我吗?

我彻底没有了脾气,瓮声瓮气地说,到了甘肃要照顾好自己。

第十二章 霜尘(2)

第十二章 霜尘(2)

我会的。鹿嘉认真地说。

还有。我说,写作的事情可以暂时休息停下,但不绝不能放弃,。你和我这边还签着约呢,如果敢就这么放弃写作的话,小心我告你毁约!

她狡黠地笑,谨遵领导教诲。

可可问我,怎么了?鹿嘉没想不开吧?

我心甘情愿地叹一口气,咱们太小看了鹿嘉,她比谁都还坚强开朗乐观呢。

可可笑着说,我也太高估你了你,你比谁都还惊慌失措呢。鹿嘉啊,没有跟错编辑,不过云喜,在社会这个奇怪的圈子里,你的道行还是太浅。

是这样吗?我看着窗外,也许吧。也许。

鹿嘉离开后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拿着《霜尘》的底稿去主编室找主编。我说这本书一定要出,一定。

主编从她的镜片后面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说,作为一个编辑,如果你不能为工作室的长远利益着想,而是像现在这样意气用事的话,我想你是选错了职业。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出版《霜尘》无论是对鹿嘉,还是对公司的形象都没有好处。

但有些事情如果我们不能用理智说服自己的话,就只能听听心心里的意见。

于是,我就哭了,站在主编的办公桌面桌前,哭得语无伦次,。我说,如果你不肯让我出版《霜尘》的话,我…我就真的不干了!

我还说,这是一本好书,虽然情节与《冬城》相似,但是情感绝对比《冬城》真挚!作为一个编辑,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个作品面向读者,评判和审阅都是读者的事,为什么你不肯给这本书一个机会!??

那一天的我简直丢脸透了,气馁透了极了。

仿佛从十五岁开始到现在,我就没有成长过,就没有进步过。我还是那个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只会不甘地掉眼泪,只会无助地问为什么的傻姑娘。

我对这样的自己失望透顶,又无可奈何。

主编看了我半晌,摇摇头,忽然微笑着叹了一口气。

她说,既然这样,那就去吧。顿了顿,又说,就按你说的,给这本书一个机会。,也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看看是现实说服了你,还是奇迹说服了我。

我吸了吸鼻涕,终于也傻乎乎地笑了。

我想那个时候的主编也许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哪一个社会新鲜人没有流过几次不甘的泪,没有做过几件莽撞的事呢?

后来可可就因为常常拿这件事常常嘲笑我,每次宫屿让我们留下来加班,她都会学着我的语气夸张地说,再让我加班,我…我就真的不干了!

工作室里的员工顺势笑倒成一片。,里面就包括笑得最开心的宫屿。

我知道大家都原谅了我,原谅了我的任性,就像一个大人原谅了一个死不认理的小孩。

从小到大,除了好好地去爱顾轻决之外,我就再没做过一件像样的正经事。出版《霜尘》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想要认真对待的事,这件事让我的生活有了新的意义。

《霜尘》上市的前半个月,程昔约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我走进咖啡厅的时候,她很有礼貌地上前来迎我,微笑着对我说,冒昧地把你叫出来实在抱歉,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她穿着一条颜色素雅的长裙半身裙,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宽宽大大的针织衫,眉眼间颇有几分沉静的性感。

我们点了两杯蓝山,面对面地坐下。

程昔,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我刚进公司实习的那几天,她和鹿嘉挽着彼此的胳膊,站在走廊里细声细语地谈论些什么。

我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看着对方开心地大笑起来。

第十二章 霜尘(3)

第十二章 霜尘(3)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昨日书》里的一句话,世界还是世界,而我们却不再是我们。

程昔说,这家的蓝山特别浓郁,每天中午来喝一杯,一整个下午都会有好心情。

我说,你常来这里?

程昔点点头,慵懒地笑了一下,常和鹿嘉一起来,不过她喝不惯蓝山的酸味,只喝加了很多牛奶的拿铁。

我虽料到她叫我出来多半是因为鹿嘉,但还是有些意外她会先提起这事,所以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非常瞧不起我?她拿起勺子轻轻地在咖啡杯里转动了几下,抬起眉眼认真地问我。

天哪,怎么总是有人在问我是不是瞧不起她们?苏重也是,程昔也是,她们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我瞧不起了,?我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们?

我笑了笑,尽可能不带任何感**彩地说,你既然选择抄袭,选择爆料,就说明你并没有拿鹿嘉当过朋友。我只瞧不起出卖朋友的人,你还不值得我瞧不起什么。

窗外下着丝丝缕缕的细雨,雨丝温柔地敲打在透明的落地窗上,像是划下一道道清晰的伤痕。

程昔就是在一道道雨丝的背景下冲我嫣然一笑,说,鹿嘉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得不脱口而出,原来朋友的职责就是在她最绝望最悲伤的时候,到处宣扬她的**,落井下石,顺便把她的东西抢过来变成自己的。呵,程昔,你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程昔不怒反笑,长发轻柔地垂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就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更加无法忍受对方比你优秀的现实事实呢。她淡淡地说。

什么意思?我觉得她话中有话。

因为是朋友,是最亲近的人,所以才更容易产生对比。程昔的声音听上去很低轻,像是在和自己对话,而不是对我这个外人辩解。她费力地说,像鹿嘉那样有才能的人,只要轻轻松松地随便写一写就好。随便写一写就会得到南编辑的重视,随随便便就会得到和宫屿合作的机会,甚至不用讨好任何人,就会有成千上万的读者追捧。

云喜,你不觉得这对于像我这样,即使拼命努力也未必会有多大成就的人很不公平吗?我啊,可是认认真真地地回复着每一个读者的留言,一丝也不敢怠慢呢。可是,为什么,当我在为写不出东西而苦恼痛哭,甚至想过放弃生命的时候,鹿嘉却可以随随便便就想出一个有趣的故事?当我想到一个不错的情节,生怕被别人抢先而通宵写作的时候,凭什么她却可以云淡风轻地把那么好的故事说给我听?

程昔。我打断她,静静地看着她悲伤的脸孔说,那是因为你放大了自己的努力,而藐视了鹿嘉的付出。作为鹿嘉的编辑,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她不是“天才”型天才型的写手。,但是她对写作的态度却要比任何人都还要要认真。在你眼里看上去“随随便便”就写出的优秀的作品,很可能是她反复修改了十多遍甚至上百遍,才得以面向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