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往方文秀身边一站,挡住她半个身子道:“赏光啊!必须赏光,你请客我能不去?吃你一顿可不容易,我傻啊?”

魏恒哈哈一笑,周文堪笑的很淡说:“那咱们就走吧。”

周文堪率先走了出去,魏恒这才回头看方文秀,意思问她他要干什么?方文秀两手一摊,意思说她也不知道。

周文堪下楼的功夫就打电话给酒店定包厢,一路和他们没有交流,下了楼说好了地方各自找了自己的车,兵分两路往目的地去了。

路上,魏恒盯着前面周文堪的车,眼睛眯着,不是什么好眼神,方文秀从他车上的抽屉里摸出一根烟来赛他嘴里,在给他点上,终于把他的注意力转开了。

方文秀怕他钻牛角尖,带着苦口婆心的口气劝他:“人家也是父母生的,人家把最好的青春奉献给你,把最好的年华用来追随你,结果他从你身上学不到什么,他肯定要跑掉了,你们当时怎么回事我是不知道,但是当初你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你想想是不是这回事?”

魏恒扭头看方文秀气乐了说:“你怎么胳膊肘老是往外拐,到替他说起话来了?”

方文秀说:“怎么?你还想跟人家打一架吗?结仇有什么好处,跟你说实话,两年前周文堪就找过我,他的第一个工程是打算跟华山建筑合作的,我当时就告诉他我要来给你做事了,结果他那里就没有下文了,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他能有多大的出息,你把他放在眼里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这样的话也就是方文秀能跟他说,换别人魏恒早不知道把人倔哪里去了,也是当年闹那出太丢人,当时魏恒都把那件事当成了自己的耻辱,本来憋着等翻身了要报仇的,可两年过去了,他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却越来越没有那种心气了,很多的时候他发现原来他注意的事情慢慢都成了一些无意义的事情,原来他在意的现在回过头去看,也都成了挺可笑的事情,虽然是这样,可是这人还非要到他眼前来晃,你给我添堵,那我就不想客气了。

但到底方文秀的话魏恒还是听进去了几句,所以到了地方,魏恒一张脸拉的老长,不再是刚才的笑面虎了,其实了解他的人就知道其实他这个脸色还算是好说话的,他要是跟你笑面虎了,那就一定是泼水不进,笑里藏刀,翻脸不认人什么坏招都使得出来的。

周文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选的地方很气派,一个巨大的包厢能容纳二十个人没有问题,方文秀跟着魏恒进去,先站在他旁边等魏恒把风衣脱下来,她接过去,顺手挂上,她自己在把外套脱下挂好。

包厢里的桌子也是大的离谱,三人要是各据一方坐下,有点天各一方的感觉,方文秀走到魏恒的身边坐下,坐下上来先给他倒茶,顺手把茶递给他,魏恒很自然的接过来喝了,一切做的顺手像是经常这样做已经成了习惯。

坐在对面的周文堪看见她的这一系列动作,眼露黯然,把目光垂了下去,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他输了,方文秀甚至连一个开始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把他逼退了,他想不明白以魏恒那样一个人,完全是一个莽夫,方文秀这样一个灵透的人合该和他这样的人才相配,因为他懂她,他欣赏她,他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好,魏恒他凭什么呐?

魏恒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用方文秀递给他的毛巾擦擦手,然后把毛巾往桌上一扔,朝着周文堪说:“文堪看样子真是长出息了,不是当初回来投靠无门的时候了。”

魏恒这话带刺,周文堪却也没憋住,针锋相对的抬头对魏恒说:“人总要往高处走,我没觉得欠了魏总什么。”

魏恒怒极反笑:“是,现在这社会谁要说你忠义就跟说你是大傻逼是一个意思,可我自问我魏恒当初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你要走,说一声我魏恒不是那没有气量的,你有更好的前途我不拦着你,可你用的着那么缺德吗?拉走我一半的人,你这就是良心坏了,存心要毁我,让我魏恒翻不了身啊!”

周文堪坐在那里,笑笑说:“自古成王败寇,讲良心那也要资本的,再说我当初跟你说?我有机会吗?说了我连你公司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你能放过我?”他又笑了笑:“还有,后来走的那些人我可没有用什么手段,魏总你也要自己反省反省你当初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

周文堪这一番言论说完,魏恒非常反常的没有什么反应,而这时候菜也开始陆续上桌,方文秀就跟没听见两人的一番剑拔弩张一样,夹了一筷子龙虾肉沾了酱油吃,不太喜欢那个味道,又去吃虾仁,然后就在这时候她听见魏恒说话了,他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基本没有什么起伏,他说:“周文堪,本来嘛我还把你当个对手,如今嘛……”他笑了笑:“你不配了。”

这可能是比侮辱人更加的一种恶毒,无论周文堪做什么反应,都是一种被激怒了的没有成色的做法,而在方文秀面前他要维持这一点自尊。

魏恒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站起来起身就走,方文秀赶紧放下筷子,推了椅子站起来,给魏恒拿了外套,自己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周文堪说:“周总,多谢你的盛情款待,让你破费。”她顿了顿看向桌子有道:“我心领了。”

方文秀朝他点点头,转身跟着魏恒就要走,周文堪在后面叫住她:“方文秀!”

方文秀和魏恒同时回头,周文堪看着她说:“你何苦这样为他人做嫁衣?”

魏恒目露不屑,嘴角瞥了一下,方文秀笑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周总保重。”

方文秀转身拉了魏恒就走,魏恒临走回头看了一眼,周文堪坐在巨大的厅堂里,一室辉煌的灯光,扫不去他一脸阴暗,有种繁荣中的寂寞与凄凉之感,忽然又觉得这人其实也挺可怜,随后释然一笑,大步而去。

回去的时候魏恒心情大好,特意跑去菜市场买了好多东西要做饭请方文秀吃,魏恒心情一好就喜欢做东西吃,而且弄吃的一点上还特别有天赋,他做的饭是相当不一般的,这一点全公司就只有方文秀知道。

魏恒的窝也在一家单身公寓里,但这里却比赵正生那个公寓高档多了,地方差不多大,布置的却没有赵正生那里那么小资,一切以舒适为主,方文秀最喜欢的就是他那块铺在客厅里的羊毛地毯,雪白雪白的,坐上去屁股一点不冷。

方文秀坐在上面,对着一个四十二寸的大液晶电视,音响声音开的老大,轰轰轰的打着游戏,魏恒进屋就脱了衣服就钻进厨房去弄吃的。

方文秀聚精会神的对着电视,原来她是不碰这些东西,但是魏恒喜欢,这两年他们走的很近,她经常会在这里等着魏恒处理一些事情,没事干的时候就捡起来玩两局,倒是发现这是个打发时间也是能拉近她和魏恒距离的好东西。

厨房里的粉碎机轰轰的响着,魏恒说要做米粉吃,方文秀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给米打浆,他做一碗米粉从米粉到汤料都自己做,简单的一碗米粉他能弄好几个小时,根本就是把做饭当做了一种乐趣,这可能就是一般女人是做饭最多的人,但好的厨师大多都是男人的原因。

魏恒在厨房烫出米粉,放到一边凉着,牛肉下锅炖好,出来往方文秀身边一座,拿了手柄陪她玩了两局,方文秀却是饿了,他这顿饭做好都得不知道几点了,问他:“有吃的吗?我饿了。”

魏恒盯着屏幕说:“冰箱里有酸奶,给我也拿一瓶。”

方文秀从厨房里拿了两盒酸奶回来,自己喝一瓶,另一瓶插好插管递到魏恒嘴边,魏恒就着她的手,狠狠吸了几大口就喝完了,方文秀把他喝完的盒子扔进垃圾筐,自己才又坐下慢慢的喝自己的。

方文秀坐在旁边看着魏恒玩,魏恒过了三十以后,反倒不怎么喜欢穿中规中矩的正装了,头发也剃得短短的几乎贴着头皮,回来就换了一身灰色的贴身T恤,藏蓝色的牛仔裤,盘腿坐在地上,后腰露出一节肉,胳膊上的肌肉愤张,越来越散发着一种男人的雄性魅力,他身上有一股健康的,年轻男人特有的荷尔蒙和沐浴露夹杂在一起的味道,方文秀静静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魏恒盯着屏幕,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上面的时候突然问了方文秀一句话,他说:“周文堪是不是喜欢你?”

方文秀也看着屏幕说:“大概吧。”

魏恒动都没动又问了一句:“你没看上他?”

这回方文秀半天没吭声,魏恒也没什么反应,游戏照样打的乒乒乓乓的热闹,过了很久方文秀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没看上。”

然后魏恒“嗯”了一声就再没下文了,两人就此无话,方文秀翻箱倒柜的找出半包饼干自己吃了,混了一个半饱。

魏恒一直玩了两个小时的游戏,才跳起来,把他那两碗米粉鼓捣了出来,这个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方文秀吃了一大碗,魏恒还跟她说:“你看,让你忍不住吧,好东西要饿着的时候才能吃出味道来,你说你吃什么饼干,那有什么好吃的?”

方文秀没说什么,她这个人饭量就是那么大,一箪饮一瓢食,简简单单从不挑剔,好吃的她也不暴饮,不好吃的她也不挑剔。

吃完了,方文秀看看天色就对魏恒说:“我要回去了。”

魏恒赶紧从厨房出来拿了车钥匙说:“我送你。”在魏恒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始终觉得方文秀是个精贵的人,站在大马路上打出租车这种事似乎就不应该是她该干的。

方文秀也没拒绝,他们两个这两年的相处,关系已经到那里了,她再客气也没必要了。

魏恒一路把方文秀送到她郊区的家,魏恒没有说要进去坐坐的话,方文秀也当然没有邀请他,她和魏恒现在的关系还没有到让他登堂入室的时候,所以两人打了个招呼就散了。

进了门,方家的客厅里电视也开着,方恒信坐在沙发上干着和她刚才干的同样一件事情,欢快的游戏音乐声充斥着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方文秀换了鞋进去,方恒信听见声音唰的一声声从沙发上蹦起来,紧张的看着方文秀,张嘴就说:“姐,我作业写完了,妈妈同意我玩一会游戏的。”

范文秀严肃的看了他一会说:“作业写完了?”

方恒信点头,方文秀又问他:“玩多久了?”

方恒信两手背到后面,蹭着脚下的地毯说:“也没玩多久。”

方文秀走过去,也没说什么,摸摸他的脑袋问他:“妈什么时候出去的?”

方恒信看他姐脸色好了,胆子也大了说:“吃了午饭出去的。”

方文秀走过去摸了摸电视机后面的温度对他说:“你也玩了很久了,作业写完了就上来给我背背书。”

方文秀说完就上楼,方恒信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关了电视,跟着上去了。

书房里方文秀坐在书桌后面,面前放着一本三字经,方恒信站在她对面,还幼嫩的身体站的笔直,通篇三字经朗朗而颂,口齿清晰,中间丝毫不乱,连贯畅通。

等他背完,方文秀问他:“上一次我们讲到哪里了?”

恒信张口就道:“讲到赵中令,读鲁论,彼既仕,学且勤。”

方文秀点头:“你过来吧,我们接着往下讲。”

方恒信规规矩矩的站过去,方文秀摊开书就接着上次的讲了下去,她每次给方恒信授课必让他站着,而且站姿必须规矩,这是她从小就经历的,这是一种练气注神,修身养性的方法,非十数年的功力难以体现,

方恒信的资质不算是特别高,就方文秀自己《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三本书她都是学了将近十年,方文秀算着方恒信到大学的时候她能给他讲到《中庸》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如果到那个时候,这孩子若能学以致用哪怕是两层她也可以放心的放手了。

方文秀一般给方恒信授课的时间都不长,最多一个小时,讲的内容也不多,一本三字经她给他讲了两年,同样的内容,用不同的语言,反复的讲,随着他的年龄的增长能接受的程度,从不同的方面为他讲解,每一次的内容总是不一样的,虽然枯燥但并不是无味。

方恒信虽然才七岁但他每天会受一个小时的国学教育,同时还要写十篇大字,几年下来,他明显看着就跟别的同龄孩子不太一样了,往那一站内里就是有一股劲,坐立行走已经养成了习惯不会松松散散的,讲话有条理,会诡辩但是不会犟嘴,最起码很明事理,现在他还不太显,尤其是男孩子,至少要到十五岁以后那种修身养气的修为才会慢慢从他身上体现出来。

傍晚方恒信在写毛笔字,严丽华从外面回来了,她两年前被人忽悠着接下了一家要倒闭的美容院,接下来后她投了一些钱进去从新装修经营,但似乎一直没有什么起色,没挣到什么钱,顶多就是混了个收支平衡,她干的不太起劲,时不时的去看一眼只要没大事她也不操心,有个事干总比在家里闲着心里踏实,这就是她的想法。

严丽华回来先去偷偷看了一眼方恒信,这两年她也看出方恒信的好来了,不再像过去一样跟方文秀胡搅蛮缠了,爱的方恒信不行,他干正事的时候说什么也不敢去打扰他了。

严丽华看完方恒信,又去看了一眼方文秀,方文秀在自己屋里上网,严丽华站在她门口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啊!”

方文秀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声:“哦。”就再没下文了,严丽华看他俩都有正事忙,有点失落,下楼钻进厨房开始和保姆一起准备晚饭,她这些年她的心气是彻底放平了,人一放松,生活上也不像原来那么节制,人跟着也有点发福的趋势,有时候方文秀也听她抱怨,但还是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多上心,于是也由着她折腾。

严丽华今天兴致颇高,亲自下厨做了手擀面,弄完了就跟干了一番大事业一样,招呼着姐弟两下来吃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刚在桌旁坐下,还没开始吃,朱姐忽然拿着电话进来对方文秀说:“文秀,你的电话,公司来的。”

方文秀不得不起身去接,两句话说完,无奈的回来对桌上的娘俩说:“我要出差,马上就要走,饭就不吃了。”

严丽华瞪了她一眼,没吭声,方恒信倒是站起跟她说:“姐,那你小心点,早点回来。”

恒信小大人一样,一脸认真的表情,瞬间让方文秀心软的一塌糊涂,弯腰亲了了亲他,本来也想顺势搂严丽华一把,顺便说两句软话的,结果被严丽华一把挥开了,严丽华是特别不喜欢方文秀去给魏恒卖命的,这一点她至今没有改变。

方文秀无奈只好摸摸鼻子走了,收拾了两件衣服出门,严丽华都没出来送一下,走的凄凄凉凉的。

第二十七章

方文秀这次出差的地方是苏州下面的一个市,此地盛产大闸蟹,经济繁荣,新宇房地产在那里有一个楼盘出了一点事,事情说大不大但是很紧急就是了,这个楼盘在销售的时候和业主签定的合同中规定了交付的时间,并且明文条款规定了跃期多久,开发商要陪多少钱。

这本是行规,但现在老百姓的维权意识已经不比当年,楼盘竣工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工期,确实是晚交了三个月多月,下面的区域经理没有做好公关工作,于是时隔半年以后,几百个业主趁着这个经理到楼盘查看小区园区绿化配套设施的时候把人堵在那里不让出来了。

这个经理四处打电话求救,结果来一个扣一个,苏州那边的高管被扣了好几个,连警察去了都没用,因为这事牵扯到地方保护,而且人数太多,警察开了两辆警车在那里守着,只要不出大事他们也不管。

最后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回公司总部求援,于是方文秀就过去了,这两年真的就像孙老说的一样,魏恒只管开疆拓土,她就来收拾河山,这种擦屁股的事情最后都会直接报到她这里。

到了现场一看,方文秀连了解情况都不用了,几个区域高管被关在楼盘物业处的一间办公室里,门外加了一把大铁锁,一群大妈大爷端着板凳守在外面,场面混乱也有点秩序,也怪不得人家警察不作为,全是些大爷大妈你拿人家怎么办?

方文秀到了那里亮出身份,大爷大妈很客气的就放行了,方文秀看着大妈们客气却不上当,只是站在门口隔着窗户和里面的人说话。

屋里的几个大老爷们见她就跟见救星一样,一个个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又饿又累,还担惊受怕的,实在是没力气了。

中间的区域经理姓张,是个三十多岁快四十的大胖子,在这一行也做了很多年了,他现在那样子真是毫无尊严可言了,两手捂着裤裆,青白着一张脸,看见方文秀张口就喊:“方总救命啊!”

方文秀一看这样子,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再憋下去要出人命了,她往里面扫了一眼,对他们说:“你们再忍忍,我这里马上让人放款,争取中午放你们出来,你们好在都是大老爷们,这时候也别顾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先就地解决了再说,别憋出病来。”

方文秀一说完,张经理感激的都快哭了,磕巴着说:“谢,谢谢方总,这次,这次过后,我张德胜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在所不辞。”

方文秀朝他笑笑,没再说什么,回过身来就打电话给魏恒,让他马上下令给苏州这边放款,然后又跟外面的警察联系,让他们跟业主协调一下,至少先放人出去解决生理需要。

警察那边协调却不起作用,直到过了四五个小时,一辆银行的运钞车押送着大笔现金出现在小区的物业,这边才把锁开了,里面的人早就憋到了尽头,方文秀的几句话也让他们磨开了面子,等她一走,谁也顾不上难看了,拉开窗户就对着外面放了水,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这次的事情,参与都是些大爷大妈们,说他们不讲理也讲理,各家把帐一算清,赔了钱就都散了,方文秀也让魏恒走了关系,媒体那里封锁了消息,事情也算没有闹大。

方文秀在苏州这边的分部又待了几天,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问题是有,但是还是在一定的范围内,她没打算大肆处理这次的事件,也没打算拿这里开刀整顿,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摊子一大了,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一派清平,水至清则无鱼,在一定的范围内,有些事只能糊涂一点,连乾隆皇帝都说过:“不聋不瞎,不当家。”

方文秀临动身的前一晚,这边的张经理带了三大箱大闸蟹过来给她送行,当时方文秀正在整理行李,笑问他:“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客气?”

张经理搓着手,一脸尴尬:“这不是还有两天就要过中秋了,方总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带点特产回去,自己吃也还能送送亲朋好友,也不枉你白来一趟不是?”

方文秀笑,知道他是担心这次总部对他的处理结果,想从她这里探点口风,在这件事上方文秀虽然没打算全力追究,但这人却是不能再用了,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直接开掉他,他管着一个地方,总部天高皇帝远,这个时候撕破脸对公司很不利。

方文秀打算是冷处理的,就放他在那里,一年不给他升迁的机会,再提一个副经理上来,他自然知道走了,所以她现在也不能透露出她心里的意图,反而笑眯眯的跟他说:“张经理啊,你这大闸蟹虽然好,可公司总部的人多啊,你说我是送谁好,还是不送谁好啊,你这多不多少不少的也让我为难啊。”

方文秀这是在摆明了张口向他要东西了,张经理是个油滑的人精,要东西就好办,当下就眉开眼笑道:“你说的是,那么多人,我怎么能让你为难,是我考虑的不周。”

方文秀笑笑也不接腔,张经理又嗦了两句,乐颠乐颠的就走了,然后方文秀第二天上飞机的时候跟着她一起上飞机的就还有二十箱正宗阳澄湖的顶级大闸蟹。

方文秀这边上飞机就打电话到公司让人开了了个小货车来接货,那边到了公司就大张旗鼓的挨着个给各个部长,经理送去一箱,她可没对人说是下面人孝敬的,不管大家怎么想反正这个人情是她做下的。

方文秀还亲自给刘时忠也送了两箱过去,刘时忠特别高兴,直说他家儿子老婆都好这一口,两年前,方文秀那一堂课上完以后,刘时忠隔天就主动来她的办公室串门,两人一来二去,终于打破了僵局,这两年配合默契,关系也走的相当近。

送完刘时忠那里回来,方文秀的胖秘书把她堵在门口让她给一个文件签字,她走了好几天压下不少事,姑娘也被催急了,也不跟方文秀客气。

方文秀站在门口一边看着,一边伸手,胖秘书张小平就把签字笔递到她手里,方文秀正低头看着,那边魏恒就走了过来。

魏恒嘴里叼着根烟走过来,看方文秀站在那里,也往她旁边一站,方文秀看了他一眼,掏出打火机来递给他,魏恒自己点上,又把打火机放回她口袋里,问她:“听说你带了不少大闸蟹回来都给他们发福利了?回来去财务把帐报了吧。”

方文秀头也没抬的说:“不用,不是我花的钱,下面的区域经理送的。”

魏恒叼着烟,挑了一下眉毛,没接腔,站在旁边等着,知道方文秀一会肯定有话要跟他说。

方文秀已经大致看完了文件,但她翻到最后一页,眼睛停在那里状似不经意的问魏恒:“魏总要不要也拿两箱回家,马上就要过节了。”

魏恒不在意的挥挥手:“那玩意他们不缺,用不着,下面分不完,你自己多带回去一些吧。”

方文秀依然埋着头说:“其实父母不在意你拿什么东西回去,物质承载的是心意。”说完方文秀就抬头朝着魏恒笑:“魏总也不小了,就连我们家张小平姑娘,人家发了工资都知道给妈妈买一套化妆品。”

魏恒一下子愣住,看了旁边的胖丫头一眼,方文秀平时很惯着这丫头她一点都不怕魏恒,朝他呲着大白牙,笑的那叫一个得意。

魏恒真心不好和她计较,被弄了一个大红脸,挠挠头皮说:“那你就给我来两箱吧。”

方文秀没接话,却合上文件夹,对张小平说:“这个我不能签,你把它还给刘志,让他一会来找我。”

张小平“唉”了一声,收了文件夹走开,方文秀这才对魏恒说:“箱子怪大的,你那个跑车估计装不下,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你家去。”然后紧接着又说:“我正好也想跟你说说苏州那边的事,我们进去说吧。”说完带头进了办公室,魏恒一时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他来确实也是要跟她说这个事情的,跟着就进去了。

方文秀在办公室里把苏州那里的情况说了一下,顺便也对魏恒讲了她认为最好的处理结果,魏恒也赞成,两人达成一致,就散了。

魏恒一走方文秀就把刘志叫了来,刘志带着他的那个文件过来,方文秀看见他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志却很气愤,文件夹往桌上一扔就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方文秀把那份文件又拿过来翻开,其实她已经看过来,但是她还要再翻开,再在刘志面前看一遍,然后才问他:“具体怎么回事吧,你跟我说说。”

刘志走过去指着方文秀摊开的文件说:“你看,我这个做的怎么样?一目了然吧?各种方案我都画图说明,旁边还注明了每一种方案的可行性,结果我送过去,十分钟就给我送了回来,就给我批了这么一句:请按照对公司最有利的方式处理。我要是能知道哪个是最有利,我还问他干嘛,我要是能自己做决定我还找他批什么批?”

方文秀扶额,她的面前摊着一份一个楼盘几种设计方案的可行性报告,讲老实话,刘志真的是用心了,这报告做的是好,可惜她没看懂,没有办法,专业性术语太多,他还特意画图分析了,可惜画的那个图除非特别内行的一般人看不懂,至少她是看不懂估计魏恒肯定也看不懂。

她不在这几天刘志就把这个送过去给魏恒审批,以方文秀的分析是魏恒肯定是没看懂,但是他是老板他才不能说,我看不懂,于是他就很微妙的给批了这么一句话:请按照对公司最有利的合理方式处理,等于没批一样。方文秀估计魏恒当时可能也是憋着一肚子火,没把刘志提溜过去吼一顿,也算是他涵养有进步了。

方文秀也不能说刘志什么,这人其实也挺可怜,不知道为什么,魏恒和他的气场可能是不太合,他脾气不好下面这些主管他一般难当面骂谁给人难堪,就只有刘志,招到他了就是一顿骂,骂完了他还坏的很,把人家叫过去拍着肩膀跟人家说:“我呐,也不是故意要骂你,但是你看现在公司的高层就剩下你一个是一直跟着我的老人,大家都知道你跟我关系特殊,都看着你,我再对你好,人家怎么想?肯定事事针对你,你说我要不要骂你?”

刘志其实是个老实人只好说:“那是要骂。”于是魏恒就对他最是不客气,但是也对他好,年底的红包给的是别人的两倍就是了。

方文秀对刘志说:“这事我也没有权利直接批了,要不这样我去问问魏总为什么要这么批?”

刘志点头,方文秀让他坐着等她,自己拿着文件去魏恒办公室晃了一圈,如她所料魏恒也是一肚子暴脾气,对方文秀说:“就他弄的那玩意,让我看,我看的明白我还要他干嘛?”

于是方文秀就又回去,进门和刘志说了两句别的等他情绪稳定了才问他说:“刘志,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弊?”

刘志一脸正气的回:“我才不作弊。”

然后方文秀又说:“那你总帮别人做过弊吧?”

刘志点点头说:“那倒是有。”

于是方文秀说:“那你就帮你老板做做弊又怎么了?”

刘志一下愣了,他没听懂,方文秀只好告诉他:“魏总他不是学这个专业出身的,他看不懂你写的这些,其实讲老实话我也看不懂,他看不懂你就帮他做做弊,让他看懂不就完了?明白没有?”

刘志终于明白了,心平气和的走了,不说他怎么在魏恒那里跟他沟通,这边方文秀提前下班自己开车带着两箱大闸蟹去了魏恒家的家属院。

这里警卫森严,方文秀通过层层盘查,最后门卫和里面联系了,一再核实里面才出来一个办事员把她接了进去。

方文秀跟着办事员的指引,开车到了一个院门口,提了东西下车,办事员早先进去了。她站在门口片刻,面前的院落红砖高墙,绿树掩隐,方文秀想起当初刘时忠第一次来找她聊天,他曾问她:“你现在是到了见龙还是飞龙在天的境界?”

方文秀很老实的告诉他:“我可不是龙,若说我正经历事物的发展过程,那我顶多是到了见龙的阶段。”

那么她经过见龙,惕龙的阶段,现在这一跃是或跃在渊还是飞龙在天呐?方文秀提着两个箱子踏上院门口的台阶,这里的保安外紧内松,院门一推就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带出岁月沉淀的声音。

第二十八章

院子里有一条小径,道旁有两棵老魁树,树下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抽烟,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条橄榄绿的军裤和白衬衣。

那人一抬头之间看见了进来的方文秀,方文秀站在远远的地方对他说:“我是魏总公司的,来给魏总送点东西。”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好笑的看着方文秀说:“文秀,我是魏恒的大哥,我叫魏斌。”

方文秀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然后朝他笑笑叫道:“大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