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罪魁祸首——卫薇则老实巴交地躲在他身侧,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陆崇文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就是卫薇早恋的那个共犯。

还真是荒唐。

最后,老康总结说:“卫薇叔叔,今天这事你们回去必须引起重视。她母亲不在了,父亲工作又忙,你这个做叔叔的,更要负起监护责任。”

“那是自然。”陆崇文点头。

说着,他板起脸教育卫薇:“薇薇,今晚回去就写检讨,写不完揍你!”

“哎,不许体罚!”老康急忙纠正。

卫薇一时没绷住,扑哧笑出声来。

陆崇文愣了一愣,也笑了。

老康很挫败,无可奈何的叹气:“卫薇,这真的是你叔叔?”

“真的!”卫薇霍的抬起头。怕老康不相信,她赶忙挽住陆崇文的胳膊,斩钉截铁的保证:“如假包换,我的亲叔叔。”

因为急于证明,卫薇挽的有些用力,整个人不由自主紧紧挨着身旁的男人。

两个人实在靠的太近了,哪怕隔着好几层衣服料子,陆崇文依旧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某些柔软而蜿蜒的青涩曲线。

眼神向下,正好对着卫薇的腰肢,纤细,很瘦,只怕不堪一握。

而他的手就垂在那儿,如果从后面绕过去,便能一把搂住。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到了昨晚王清予的那句话…

昨天,因为在半路遇到了卫薇,陆崇文一晚上耳根子没清净过。

王清予看他的眼神彻底不对了,打个牌还在旁边不停啧啧感慨:“陆哥哥,卫家那姑娘不错啊,盘正条顺,关键是身上有股劲儿,应该挺烈的…”

“行了行了,”陆崇文横过去一眼,“别龌龊了啊,还是小丫头片子。”

王清予这人笑起来是有那么点龌龊。

他说:“小姑娘身材确实挺平的,不过…你也别太片面,看看那脸,再看看那腰,还有那腿,长大了不得了。”

越说越没谱,陆崇文当时嫌他烦,直接骂了句:“滚!小心我回去告你的状!”

想到这儿,陆崇文又有些心烦了。

他淡淡移开眼,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

从老康那儿出来,卫薇送陆崇文出学校。学校管得严,陌生人进出必须登记。

如今已经是晚自习时间,教学楼灯火通明,校园里反倒没什么人。他们一路走来,树影重重,幽静的不可思议,卫薇甚至听见了秋虫最后的鸣叫。

陆崇文似乎很忙,他一直在打电话,直到走出学校,卫薇才有机会跟他道谢。

“崇文叔,今天麻烦你啦。”卫薇笑眯眯的,一脸谄媚。

“没什么。”陆崇文仍旧淡淡的口吻。

他说着,坐进车里。

“哎,我怎么谢你啊?”卫薇追过去。

“谢我?”陆崇文明显一怔。顿了一下,他说:“不用谢,一点小事。”

“那不行。我不习惯欠别人东西。”卫薇理直气壮,倔的可爱。

陆崇文只觉得她这样无用的固执很有趣,不由反问:“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卫薇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讪讪挠头:“暂时没想到。”

“那先欠着吧。”陆崇文要走,谁知卫薇又喊住他:“崇文叔,你手机号多少?”

“我的号码?”陆崇文微不可见的拧了拧眉,目光也冷了几分。“有什么事吗?”他问,语气很淡,透着触碰不到的距离。

卫薇没察觉,忸怩了一会儿,她笑的极其不好意思:“我那个检讨上面要家长评语,还得再麻烦你一次…”

陆崇文又是一怔,拿烟的手停了一下,他递给卫薇一张名片。

“林思琪?”——这是谁?卫薇疑惑了。

陆崇文说:“思琪是我在上海这边的秘书,你找她就好。”

卫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麻烦的这位,貌似来头真的不小!

卫薇的脸蓦地红了,耳根子发烫。

“谢谢你,陆先生。”

收敛起先前的那股热络,卫薇又恭敬道了一声谢。

不同于上次在车里的没大没小,这一回,“陆先生”三个字是真真正正的客气与疏远。

陆崇文抬眼,望向卫薇。

深秋的寒意里,卫薇只是捏着名片,小心翼翼又诚惶诚恐。

“我走了。”他说。

“嗯。”卫薇点点头,又觉得太过随意,连忙加了句:“陆先生再见。”

目送陆崇文开车离开,卫薇松了一大口气,慢吞吞往教室去。

经过教学楼前的那片草坪时,她的鞋头不经意的,沾上了枯黄的草叶,还有深秋的露珠。

她心事重重,直到眼角余光发现有人站在楼梯口,才堪堪回过神。

卫薇抬头瞄了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对面那人。

正要擦身而过时,那人开口喊她:

“卫薇。”

他的声音仿佛一阵清风吹皱了池水,卫薇的心狠狠一跳,她仓皇不安的转过头,“付付付付嘉,有事?”

安静半秒,付嘉说:“有事。”

、第五章 【捉虫】

安静半秒,付嘉说:“有事。”

不过短短两个字,卫薇的脸又开始不争气的热了。这还是付嘉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什么事啊?”

脚尖在大理石砖上蹭了蹭,深秋的露珠沿着皮鞋滑下来,沁湿了一方很小的天地,如她的心一样。一想到那个告密者可能躲在某个角落里偷窥,卫薇不自在地往旁边挪开两步,侧身对他。

想了想,又试探的问:“老康最近没找你吧?”

她说的隐晦,付嘉却都明白。蜷了蜷手,他坦白道:“是我妈找的康老师。”

卫薇一时没听懂,怔楞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啊?为什么?”等再多转一个弯,卫薇又通通明白了,脖子缩了缩,脑袋不由垂的更低。

付嘉母亲讨厌她,所以才这样做。

亲手将卫薇这个麻烦解决掉,从源头掐断,不留一丝余地。

可是,她就是单纯的喜欢付嘉呀。

单纯到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分一秒也是好的。

难道…这样也是错么?

卫薇心里有些委屈,仿佛堵了什么。

“付嘉,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她很想解释的,可不知为什么,在这样幽静的夜晚,后面那些话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因为,卫薇知道,付嘉什么都明白。

一颗心蓦地沉淀下来,她平静抬起眼。

卫薇的眸子很亮,晕黄的走廊里,如星如光,美的不可思议,还灼人。

她安静等待着,等待付嘉接下来要说的话,毕竟…今天是他找她的呀。

在这样诡异的静默里,付嘉白净的脸上终于生出一丝别扭。

须臾,他开口道明来意:“卫薇,我今天是想替我妈向你道歉…”说到这里,付嘉停住了,无比郑重的注视着卫薇。下一秒,他低头说:“对不起。”

不过简简单单三个字,全是少年煎熬又难堪还沉甸甸的歉疚。

卫薇呼吸一窒。她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滋味,并不是高兴,也许有点难受,亦或是心疼,还有涩涩的心酸,为少年单薄的身影,为他那低下的头颅。

眼眶微微湿润,她一时竟不敢看对面的人,只能胡乱瞟着。

付嘉却如释重负,胸口微微凹进去,轻舒一口气。

周围全是寒意,唯有一道温热的气息不经意的,拂过卫薇脸庞,带着那个男孩的温度。

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卫薇心口不可遏制的重重一跳。。

不自在的垂下眼,她说:“付嘉,谢谢你告诉我。其实,我有时候挺过分的,给你和阿姨添麻烦了…”顿了顿,她也道歉:“付嘉,对不起。”

卫薇难得如此认真。

走廊里重新陷入某种微妙的安静,安静的能听清楼上的脚步声,踢踏,踢踏,一步步踩在人心尖上,足够令卫薇的呼吸重新变得慌乱。

她像是萧瑟寒风里抽芽的花苞,朝着暖阳,一点点试探着、绽放着,然后,慢慢等待。

付嘉一并沉默着,那双干净的眼隐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良久,他只是回道:“这些东西还给你。”说着,付嘉摊开手心。

摇晃的灯影里,是那个已经补好的钩花小包,上面还有一沓叠得整齐的零钱。不用数,卫薇也知道,一共是三十五元钱,是他母亲找给她的。

想到付嘉母亲的那番话,卫薇又尴尬了,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付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付嘉仍然固执递过来,却也解释了一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卫薇有些糊涂了,付嘉说的“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摸了摸鼻子,她悻悻然接过来。

似乎再没有别的事,付嘉转身上楼,往上走了一级台阶,他突然顿住脚步。付嘉定定回头,对卫薇说:“你去吃饭吧,晚自习我帮你请假了。”

寂静的深秋,偶尔有虫鸣,走廊里空无一人,就这么呆呆站了一会儿,卫薇“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他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这个念头一起,卫薇心口又是一跳,她连忙蹭蹭蹭往楼上跑。

他们是六班,教室位于二楼正中间。卫薇一口气跑到楼梯口,刚好看到付嘉走进教室。他的身影笔挺,直直的,裹着料峭秋寒。

卫薇停住脚步,不知为什么,他也突然停住了,可也只是顿了一秒,继续往教室里去。

卫薇手里还攥着钩花小包。那包是母亲用白色马海毛钩的。软软的线团上面隐隐约约,还残留着付嘉掌心的温度。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他的手一样。

卫薇傻傻笑了。

*

这个晚上,卫薇心情格外愉悦,就连写作业的时候都是眉开眼笑。

猴子对此深表担忧:“卫薇,你打鸡血了?”

讳莫如深的眨眨眼,卫薇笑着说:“比打鸡血的效果要好。”

猴子越发摸不着头脑。想到先前那场关于“卫薇和她叔叔”的争吵,猴子是急性子,按捺不住就问:“刚才那个真是你叔叔?”

“嗯,如假包换啊。”卫薇淡定点头。

“你叔叔来学校做什么?”听到他们讨论,旁边斜插.进来一道声音。

说话的是卫薇同桌,周颜。

卫薇和这位同桌关系平平,准确的说,周颜和班上所有人关系都一般。一来,美女总有资格心高气傲,周颜很漂亮,发育的早,比起卫薇纸片一样的身体,她已经称得上凹凸有致了;二来,据说她家境非常好,所以她不太和人交往,总是独来独往。

卫薇笑了笑,继续胡诌道:“来关心一下我的学习。”

周颜“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卫薇悄悄瞥过去,只见她面前摊开的习题本上仿佛有一首词…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陆崇文吗?

他懒洋洋的站在那儿,眉眼弯起来,淡淡一笑,活脱脱一个风流公子哥儿在世!

卫薇扁扁嘴。

本以为陆崇文的话题就此打住,没想到晚自习结束,周颜又恰好和卫薇同路。

卫薇住的公寓离学校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往常她都是一个人走夜路,今天多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周颜也住在学校附近。二人平时没什么交集,一时没什么话聊,转来转去,居然又绕回陆崇文身上。

周颜好奇:“你叔叔好年轻,他做什么的?你婶婶呢?”

卫薇对陆崇文的了解,都在书包里装着呢——那张秘书林小姐的名片!

眨巴眨巴眼睛,她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叔叔啊,他很早就结婚了,我小侄子都三岁啦。”

“你别看他长得好看,其实脾气特别差,动不动就冲我婶婶发脾气,可怜啊。”

说着,她压低声,“煞有介事”的提醒周颜:“家暴的男人绝对不能嫁。”

“不会吧?你叔叔看上去斯斯文文…”周颜疑惑,明显不大相信。

“所以啊!”卫薇义愤填膺,“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周颜尴尬笑了笑,还是问:“你叔叔到底做什么的呀?在哪个公司上班?”

陆崇文做什么的?

卫薇还真不太清楚,那张秘书名片她没仔细看,不过,管他呢?

卫薇继续胡诌:“做生意的,满脑肥肠,一肚子坏水。”

被卫薇诋毁的那位毫不知情,陆崇文匆匆赶去机场。

过海关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回身对送机的林思琪交代:“这两天会有电话找我,对方姓卫,你处理一下。”

“好的,陆董。”

同行的王清予听见了,直笑,又俯身凑到林思琪耳边,意味深长的补充说:“是位小姐。”

林思琪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上司的私生活不是她该过问的。

陆崇文斜乜过来,不客气道:“你那档子事我真不愿意管,再废话就滚蛋!”

“别啊!”王清予有求于他,这会儿苦哈哈的陪笑脸。

说着,又避着林思琪,提醒陆崇文:“卫家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躲都来不及呢,你倒好。卫家那丫头找你什么事啊?三番两次的,没完没了。”

淡淡拂了他一眼,陆崇文说:“我心里有数。”

“到底什么事啊?”王清予忍不住刨根问底。

唇线微微一抿,陆崇文有点想笑,他说:“那丫头早恋被发现,学校要请家长,她喊我一声叔叔,所以才麻烦到我这儿。”

“叔叔?你?”

王清予拍大腿笑,“你婚都没结呢,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个侄女。”

“陆哥哥,这笔买卖你赚了啊。”

“滚!”

王清予哼哼两声,回头对林思琪抱怨:“你老板整天这样凶,亏你能忍。”

“对不起,王先生。”林思琪面无表情的如实告知,“陆董从来不会对我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