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薇又说:“付嘉,你一定要加油。”

付嘉的眼底就那么红了。

卫薇抿唇笑了。

也许告别不是真正说出再见的时候,也许告别在某个时刻已经注定会发生。

卫薇知道自己爱过这样一个男孩,真好。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她只要知道他在某个地方,她就很高兴了。

这个男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在她不能看见的未来,会拥抱更高更远的蓝天。

那是她无法企及的地方,她连一丝遥想的奢望都没有。

卫薇转身,又摆了摆手。

深沉无比的夜幕里,女孩身影纤瘦而青葱,和那个冬夜一样。付嘉静静注视着,可这一回她没有再回头。

卫薇只是不停往前走,不停往前,她怕自己一回头就要哭了。

她现在越来越爱哭,真是令人讨厌。

*

卫薇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很晚。

开门的时候,门边多出一个还来不及打开的行李箱。她怔了怔,知道是陆崇文回来。

主卧浴室传来水声,他估计刚回来,就去洗澡了。

卫薇走过去,推开浴室的门。

陆崇文倒是一愣。

下一秒,他将卫薇搂过来亲吻。

他身上湿漉漉的,额发柔软的耷拉下来。卫薇被他箍在怀里,她身上也被水淋湿了,只能环住男人劲瘦的腰,仰头承受着这个吻。

陆崇文吻她。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

忽然,陆崇文停下来,他的手正抚过卫薇的耳垂,他的眼里还氤氲着热气,有些不解。

“怎么突然想到打耳洞?”陆崇文好奇,看着她柔软的耳垂。

卫薇说:“你送我的耳钉一直带不了,觉得浪费。”

“我送你一对,你就打一个?”

“怕疼。”卫薇平静的说,“打完一个,另外一个就不想打了。”

卫薇只在左耳打了一个耳洞。

刚刚打耳洞的人也问她:“只要一个?”

卫薇点头:“嗯,只要一个。”

一个就够了,再多她负荷不了。

陆崇文哈哈笑,他还是吻她。

这天夜里两个人又不知做了多久,卫薇被折腾的精疲力尽,最后,她倦倦侧躺在那儿,陆崇文替她将那枚碎钻耳钉戴上。

他大概从来没帮女人戴过耳钉,卫薇被他弄得有些疼,眼泪猝不及防的,就又出来了。

这一回却怎么都止不住。

陆崇文抱她起来,抱在自己怀里,吻她的泪,又吻她的耳垂。

、第四二章

成绩出来那天,卫薇在外面兼职。高考结束之后,她就联系了陈曦,问需不需要拍照片。陈曦最近正在寻找灵感,两个人一拍即合,租了辆车去附近几个古镇采风。

所以,卫薇根本没时间查成绩,最后还是林思琪将分数发到她手机上。

看到那个数字的瞬间,卫薇有点懵,等慢慢反应过来,她笑了。

知道她今年高考,陈曦难得关心一句:“考得怎么样?”她平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还不错。”卫薇笑的很开心。

这个成绩对她而言,是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

卫薇将手机收好。不知想到什么,她又皱着脸将手机拿出来,手指摁个不停。

“准备报哪儿?”陈曦问。

卫薇手停了一下,钝钝的摇头:“没想好。”

“成绩好可以出国,或者去香港,那边教育环境更开放一点。”陈曦诚心建议。

卫薇还是怔楞。

对于未来,她看到的是一团黑暗与晦涩,她什么都不确定,她唯一能够确定一件事就是——

她要还债,还陆崇文的债。

卫薇低头。

手机屏幕上,她又发过去一长串的“崇文叔”。

“崇文叔。”

“崇文叔。”

“崇文叔。”

陆崇文大概比较忙,所以迟迟没有回复。

直到华灯初上,她们在旅馆要了两间房安顿下,书包里的手机终于震了。

卫薇点开消息。

陆崇文夸她:“考得不错。”

又问:“想要什么礼物?”

卫薇皱眉,直接回道:“真老土!”

这人当她跟别的女人一样,都使劲要他的钱呢。

陆崇文那会儿正准备开车,看到这无比嫌弃的三个字,他笑了。

很快,陆崇文打电话过来。

“薇薇。”

“等你回来,我要跟你谈谈人生。”

他说得无比严肃。

卫薇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

这旅馆沿河而建,河两岸的建筑上挂的全是红彤彤的灯笼。

“崇文叔。”她趴在窗沿上喊他。

电波里,女孩儿声音软软的,轻轻的,拂过心尖,陆崇文忽然觉得有点热。

他“嗯”了一声,问:“要去几天?”

卫薇回他:“估计要四五天吧。”

“这么久?”陆崇文蹙眉,“周庄、同里、西塘那几个古镇不都差不多嘛…”

卫薇说:“曦哥今天还打算去舟山那儿转一转,所以这是保守估计。”

“曦哥?谁?”陆崇文问。

“陈曦啦…”卫薇笑,见他还没反应过来,解释说,“那个女摄影师,拍封面那个。”

这么一提,陆崇文对上号了。

卫薇那本摄影集册陆崇文后来通通翻了一遍,最后,他指着封面说:“这张拍的最好。”

卫薇站在金黄的落日中央,像个坠落人间的天使。

不小心被他捡到了,拥在怀里,他想永远藏起来。

陆崇文笑了笑,说:“还是快点回来。”又说:“我要跟你谈谈,你还要填志愿。”

他这个时候最像长辈,卫薇嫌他啰嗦。

“知道。”卫薇这样回答他。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边。

外面是静谧的夜,安静的能听到河水悄悄流淌的声音。她顽皮的张开手掌,手心就被屋檐下的红灯笼映红了,卫薇莫名想笑。

*

晚上,陆崇文独自开车去一处公馆。

这是栋海派老洋房,斑驳的铁门,红色的瓦白色的墙,坐落在幽深街道的尽头。

里面的庭院开阔,周围是修剪整齐的冬青,还有几株银杏。

有人给他开门:“陆先生,你来了。”

陆崇文颔首:“赵秘书,我妈呢?”

“还记得你妈?!”

偏厅走出来一个女人,眉眼温婉,保养得宜,头发盘着,脖子里戴一条珍珠项链,话里满是嗔怪之意。

“妈,我哪儿不记得您了?”陆崇文上前搂住她的肩膀。

陆母作势拍他的手,却也不会用力。

陆崇文会心一笑,随便她打。

“还笑?”陆母责备道,“你在这儿玩得心都野了,连家也不回!”

陆崇文抗议:“我在这儿可都是正事,什么时候玩了?”

“少贫嘴!”唬了他一眼,陆母说,“我不来找你,你什么时候才回去?”

“我哪有不回去?”陆崇文觉得有点冤枉。

他说:“我上次回去的时候,您跟爸去外地视察了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陆母戳穿他,“你小子光挑我跟你爸不在的时候回去,就在躲我们呢。”

“妈,你怎么这么聪明呢?”陆崇文哄她。

陆母的脸再也绷不住,这会儿笑道:“今天安排的全是你爱吃的。”

“是啊,有些还是阿姨亲自下厨。”赵秘书也缓和了一句。

陆崇文笑了笑,眸色淡淡的,某一瞬间,稍有些晦涩不明的暗。

他们母子两个单独吃饭。

其实这样的机会一年到头很少,陆崇文的父母很忙,陆崇文自己也忙,难得碰面。

而且,这两年因为卫薇的事,陆崇文和他父亲的关系比较紧张,一直没和缓过来,过年的时候还吵过一架。

所以,这次陆母过来,肯定有事。

陆崇文心里太明白了。

果然,没说两句,陆母绕到正题上,变着法的敲打他:“崇文,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陆崇文懒洋洋的笑,“我为什么要结婚?”

陆母淡淡提醒:“你年纪可不小了,别再胡闹啊。”

“我哪有?”陆崇文还是笑。

“你就给我装糊涂吧…”陆母说,“你过去那些事我不管,现在就该收收心结婚了。”

“我跟谁结啊?”陆崇文只觉得这事儿可笑。

“你认真谈一个不就有了?”陆母简直能被他气出病来。退一步,她说:“实在不行,就你原来的那个…”

“妈!”

陆崇文摸出烟,有些不耐烦,眉心轻蹙着,将烟在桌上顿了顿,他又收回去,“今天到底什么事吧?”

陆母瞪他:“那卫家小姑娘不是刚高考完吗,正好送她出去。”

无可奈何叹了一声,她又说:“外面那么多闲言碎语,你不在乎,咱们家也受不了,这几年你爸在外面可难办着呢。”

“就这啊?”

陆崇文眉眼仍是懒洋洋的。

他漫不经心的说:“我得回去问问她的意思。”

“你还没闹够?!”陆母有些生气。

默了默,陆崇文平静的说:“妈,这是我跟她的事。”

陆母也平静下来:“崇文,妈跟你说一句,人家小姑娘才十八岁,刚成年,还有喜欢的男孩,指不定心里怎么恨你呢,你不可能留她一辈子!”

陆崇文笑,笑得很淡。他说:“妈,我没有想要留她一辈子,我只是想…”

他只是想用自己这一辈子来赎这场罪孽。

这场罪无望而孤苦,只属于他一个人,与卫薇无关。

也许她一直恨他,从来没有真正看他一眼,她就是个孩子,陆崇文不会计较。

也许她想要离开,他就送她去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

也许她将来会嫁给别人,他也会尽力帮助那个娶她的男人。

陆崇文从来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只是因为她是卫薇,他才愿意这么做。

卫薇的人生,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闯入者。

他只能陪她走一段路,剩下的,他希望卫薇自己能走的更稳、更好。

*

卫薇回去的那天,到的很晚,陈曦顺路送她到楼下。

一下车,卫薇就看到陆崇文——

在楼下抽烟。

身上还是上班时的衬衫和西裤。

路灯下,眉眼清隽。

卫薇怔了怔,走过去,说:“崇文叔,你怎么在这儿?”

刚一走近,卫薇就往后躲。

这人身上没有酒味,却有一股呛人烟味,不知抽了多少烟。

卫薇直皱眉:“熏死了。”

陆崇文笑了笑,揉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