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皇帝离开宝月楼不多时,那些跳萨满的也便跟着离开了,先是永琪带着,过了后宫,便交给了福尔康,福尔康带人刚走到出宫的夹道之中,便被人拦下,永琪在后见状大惊,急忙回来,试图摆出阿哥的架子来将人喝退,不料全不顶用,那些跳萨满的巫师,纷纷将手中的东西扔掉,从腰间将暗藏的兵器拿了出来,永琪跟福尔康极力喝止都没有用,然而任凭他们武功超群,却也抵不过数量众多的大内高手,最终都被擒下。

此刻,皇帝望着地上被捆绑送上的人,以及搜罗上来的种种武器堆放一起,瞪大了眼睛简直不肯相信。

我说道:“臣妾先前见还珠格格神态有异,似乎是故意不让臣妾进去,后来见这些跳萨满的,个个动作生硬,分明是不习惯,而且那领头之人,动作间全然心不在焉,毫无章法,臣妾怕还珠格格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这群人,会对皇上不利,所以才冒险先骗皇上出了宝月楼。不料外头的侍卫一试,他们便将身上暗藏的兵器拿了出来。”

“朕想想,真是后怕,”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朕竟然没有发觉,全靠了皇后,暗地安排将这帮人擒获,朕才安然无事啊。”

“皇上洪福齐天,臣妾才能窥破其中。”我说道。

皇帝点头,显然心情沉重,说完了,又转头,看向另一边。

那边上,还珠格格,五阿哥,福尔康,三个人并排站着,都低垂着头。

“你们老老实实的跟朕说,究竟想要做什么?”皇帝走到三人跟前,此刻耐心全无,目光之中冷冷的,盯着三个人。

还珠格格说道:“皇阿玛……这件事是我出的主意,皇阿玛,他们不是要对你不利,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样?”皇帝问道。

还珠格格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五阿哥跪地,说道:“皇阿玛,这件事是永琪的错,永琪不该听小燕子的话,应该极力劝阻这件事的。”

皇帝怒道:“住口!”他瞪着地上的五阿哥,说道,“永琪,朕难道素来都看错你了吗,还以为你是众阿哥之中最出息的一个,怎么也跟着他们胡闹?小燕子是什么性子你明白,你怎么能跟她一样乱来呢?放这么多刺客入宫,你说——你心中打什么主意?”

永琪神色大变,急忙说道:“皇阿玛请明鉴,儿臣却无其他心思,儿臣只是想帮助小燕子!皇阿玛!”

皇帝怒视着他,说道:“朕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相信你!”

还珠格格见状也急忙跪地,眼中已经见了泪,说道;“皇阿玛,真的不关永琪的事,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我知道香妃娘娘之所以刺伤您,是因为她心中喜欢的人不是你,她……”

话没有说完,地上那个被绑住的刺客忽然挺身站起来,生硬地说:“香香她喜欢的人是我!是你这狗皇帝抢走了她,我才来京城找她的。”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皇帝,连我也给惊呆了。

这站起来的,似乎是众人之中领头的人,生的浓眉大眼,一股鲁莽气质,瞪着皇帝,丝毫也不畏惧,反而继续说道:“你要杀要剐,就冲着我来好了,小燕子是因为我救了她,她听说了我给香妃的故事,才决定帮我一把的,其实就算不用她帮忙,我也打算冲进皇宫里来,她只是想让我跟香妃见一面,让我劝劝她不要乱来,是为了你好,小燕子跟五阿哥都是你的孩子,你不应该责怪他们。”

皇帝听了这人一番话,转过头来,涩声说道:“你是什么人,你刚刚说香妃跟你怎么样?”

这个人昂头说道:“我叫蒙丹,我跟香妃早已经约好在一起,生死相随,是你这皇帝将我们分开。”

皇帝怒道:“她是我的妃子,岂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蒙丹笑着说道:“香妃都跟我说了,她拒绝了侍寝,刺伤了你,如果她爱的是你,她怎么会这么做呢?”

皇帝气的浑身发抖,说道:“敢在朕跟前如此出言不逊……你这贼子……朕势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蒙丹丝毫不低头,冷笑说道:“你杀了我好了,我的心会跟香香在一起的。”

皇帝在处理假萨满真情人的这件事上,却非常的利落,他命人将蒙丹秘密处决,又派了侍卫去漱芳斋,把还珠格格囚禁在漱芳斋内不许出外一步,念在五阿哥是被还珠格格撺掇的份上,没有怎么大行惩罚,不过本要封的亲王称号却因此而搁置,并对永琪日渐冷落,何况如今永璂出息,宫内众人皆知,十二阿哥已经成为皇帝最疼爱的阿哥。

太后闻听此事,特意召见我去慈宁宫,对我大加赞赏。一改往日的猜疑,让晴儿格格面色很不好看。

我听闻香妃在宝月楼内不吃不喝,一心等死。经过蒙丹之事,皇帝居然一改往日,也不再疼爱她,提起来便每每冷笑,只说:“当初事发之后没有即刻处决她,已经是朕最大的宽容了!竟然敢背着朕跟那种贼子私通!”

先前爱的无法释手,如今却俨然绝情舍弃。加上皇太后本来对香妃就没什么好印象,香妃真是翻身亦不能了。

我虽然不想多事,但总归香妃也是后宫之人,我到底是去看了她一次。

走进宝月楼,仍旧是昔日那么辉煌美丽,然而却是物是人非,扑鼻一股香气,我迈步向内,香妃的两个侍女便来迎接,都是眼中带泪,我急忙问道:“香妃怎么样了?”

两人不回答,只是哭泣,我走了进去,见床上是香妃在躺着,一动不动,我三步两步过去,叫道:“香妃!”

如此唤了三四声,香妃终于睁开眼睛,昔日美丽的容颜如此憔悴,只一双眼睛仍旧如星星一样颇为动人,见了我,微微一笑,说道:“皇后娘娘,是你啊。”

我见她如此,很是不忍。她的性情温柔,是后宫之中难得的没有心机之人,皇帝又宠爱,本来我还想她会成为后宫之中最为得宠之人,没想到不过几天而已,竟然起起落落,如此无常。

我说道:“你何必如此对待自己?”

香妃缓缓摇头,说道:“皇后娘娘,你无须怜悯我……我这样,反而觉得心里安静。”

美人垂危之时,我忍不住觉得难过,先前还憎她伤了皇帝,以为死也无妨。如今面对面看着,忍不住叹息,说道:“你若是肯,现在便起身来吃些东西,把身体养好,本宫在皇上面前再替你说几句好话,皇上自然会回心转意,再来宠爱你的。”

香妃微笑说道:“谢谢皇后娘娘,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娘娘是个好人。”

我的心更加难受起来,终于说道:“本宫从来不算什么好人,”望着她,说道,“你可知道,蒙丹假扮萨满之事,就是本宫识破了的。”

香妃望着我,笑道:“我不怪皇后娘娘,他本来就不该进来见我的,既然这么做了,那就要付出代价,这些都是注定了的。皇后你只是在做你应该做的事而已。”

我竟然被她说的无法反驳,是的,我也都是在做我应作的事,既然在这个位子上,愿意不愿意,我都要继续下去,统领后宫,若管理的不当,上面的老佛爷便会施压下来,在老佛爷面前吃不开,是要不得的,必须万事都谨慎小心,还珠格格是绝对不会再容许她闹出别的事来,如今这件事搅局,她有一段日子是会安静些的,我自然省心,但我如此做,却连累香妃的情人身死,而且看她的样子,也……

我是真的难过起来,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千里而来,也是身不由己,你若是安心在宫内,未尝不会荣华到老,享尽别人尝不到的尊贵滋味,你又何必把自己逼到如此?本宫听闻你也是一族的公主,身份高贵,为何为了区区一个男子而闹成如此?人这一生,何其短暂,你便这么轻易的放弃,你觉得你这样做值得吗?”

香妃的眼睛望着我,定了定,然后说道:“那么……皇后娘娘,你觉得你的一生,只活在这样的后宫里面,就算是高高在上,无比尊贵,可,值得吗?”

我心头一惊,忍不住放开她的手。

香妃却收回目光,眼睛望着顶上,慢慢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是蒙丹,还是……我只是想念,常常想念家乡的大草原,皇后娘娘应该是没见过的吧,那么广阔的草甸子,春天的时候,一眼望不到边,风吹过来,草丛好像巨大的绿色的地毯,向着远处舒展开去,一直连绵到山脚下,再顺着山爬上去……远处天上的白云,跟地上的白色羊群连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云,哪些是羊,越过草原,还有无边的沙漠,黄沙连天,丘陵在风吹之下,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还有,还有那天山边的湖水,碧绿的好像巨大的翡翠一样,清澈的让人心醉……我好想念,我很想再回去,在那样的湖水中,自由自在的游上一回……”

她的声音,好像是梦幻一样,让我听得呆了,这些事情,我闻所未闻,这些景象,我从未见过,连做梦都不曾梦见过。

香妃的脸上忽然露出绝美的笑容,说道:“我很想念那种生活,骑在马上,奔跑起来像是飞起来一样的自由,在风中,可以张开手臂,你就会觉得自己真的会飞,我不喜欢这里,皇后娘娘,无论皇帝把这里装扮的再像我的家乡,它也终究不是,这后宫内,到处冷冰冰的,像是个大大的笼子,也许皇后娘娘你说的对,……我其实并不是因为蒙丹,或许我只是想念曾经的……”

她的嘴动了动,那两个字轻轻地咬了咬,而她的眼睛里,像是闪出了一簇火焰,突突地燃烧了一会儿,又慢慢地平息下去。

“皇后娘娘……你真该去看看,外面的景致……如今,我回去了。”最后,她喃喃地说了一句,那双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我僵坐不动,容嬷嬷在旁边叫道:“娘娘,娘娘……”

刹那间,站在香妃床边的两个侍女,呜呜地哭了起来。

香蝶恋9

香妃已去。我站起身,走出宝月楼,身后的哭声仍旧在继续,异族的女子,消失在大清的后宫内,只有两个宫女,为她送行,为她流泪,而她至死不忘的,是外面,她遥远的家乡。

并非只是她的情人,这让我诧异,也让我欣慰,更让我的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眼睛里浮动着薄薄的水汽,或许,是因为那个短短时间内就香消玉殒了的绝代佳人,而像是她那样的人,是不适合在这深宫之内,钩心斗角,或许如她所说,只有这般,才是她喜欢的宁静。

我避开身后众人,抬头望着远处,微微昂头,让冷冷的风迅速把我眼中的泪吹干,不能轻易流泪,也不能示弱。只是香妃的一句话,却好像一根刺一样,刺在我的心底。

——值得吗?

值得的吧。或许根本不应该考虑值得与否,因为我无法选择,只能如此,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向前而已。人各有志,有所选择是好事,但对我来说,能走的只有一条路,多想其他又有何用。

立刻派了人去给皇上报信,处理香妃的后事。回到坤宁宫之后,心头很是仓皇烦躁,空落落地如少了什么,想来想去,叫小禄子来说道:“去看看十二阿哥回来了没有,最近怎么总不见他?”

小禄子答应一声,急急去了,回来后说道:“回娘娘的话,十二阿哥现在在皇上那里。”

“嗯?”我看向他,“跟皇上在一起?”

小禄子回答说道:“回娘娘,是和大人。”

我一怔,不解问道:“什么和大人?”

小禄子笑道:“回娘娘,是左侍郎大人,刚才奴才去,皇上刚刚下旨给他改了名字,不再叫善保了,改名字叫做和珅。”

“什么?”我一惊之下,霍然站起,问道:“你说他……改叫了什么名字?”

小禄子对我的反应有些惊讶,却仍旧清晰说道:“回娘娘,是和珅。”

和珅?和珅!不,我眼前一片乌黑,站不住脚,身子一晃,向后倒过去,小禄子跟容嬷嬷急忙上来搀扶,容嬷嬷急忙说道:“可了不得了,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和……和珅?”我只觉得喉咙口像是梗住了什么东西,不信低语,声音嘶哑,可是和珅?真的是那个和珅?不,没可能的……如果按照现在乾隆帝的年纪,和珅……应该还小,怎么会如此……可是事实就在眼前。

脑中有无限东西在飞舞盘旋,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着令他为我办事,他的狡黠,敏捷,冷静,果断,那是善保,可是……善保……他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个和珅?乾隆治下第一贪官,被嘉庆帝下令抄家的……和,珅。

史上留名啊……

不,我不相信。

如此皇朝,简直不像是我所知的皇朝。

“去!把十二阿哥叫来!”我支撑着起身,慌张喝道。

小禄子一怔,随即说道:“奴才遵命。”他转身要走,我皱着眉,回想过来,于是又叫道:“等等,不用叫十二阿哥……”

小禄子站住脚,容嬷嬷也紧张地看着我,我低头想了一会,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小禄子,你去把善保……”牙一咬,说道,“把和珅和大人给本宫叫来。”

小禄子低头,领命而去。

手脚冰冷,我命容嬷嬷给我泡了一杯热茶,连喝了几口,人才缓和过来,容嬷嬷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听到左侍郎大人改名,会这么吃惊?脸色一时都变了。”

我摇摇头,要对她说吗?说了她也不会懂更不会信,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埋在我心底的,谁也不能说。

我隐隐地察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我先前用善保的时候,曾有种忌惮的如锋芒在侧的感觉,却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变成和珅!

正想着,外面小禄子进来,说道:“娘娘,左侍郎和大人到了。”

我点点头:“让他进来。”

外面的人一迈步,自门口走了进来,几日不见,几日不见,他通身的气质正在迅速改变,先前一身侍卫服装,还只觉得如一把剑一柄刀,纵然有锋芒也收敛不露,但是现在,一身朝服压着衬着,衬得他整个人威严赫赫,贵气逼人,那张俊秀的容貌被暗色的朝服一衬,减去几分妩媚,却多了一份慑人的锐利气息,居移气,养移体,他正逐渐变得不同了。

果然我先前说的不错,终有一日,你会飞黄腾达,位极人臣!分明这条路,他走的很是顺利!

和大人……和大人……心底忽然冷笑。

善保上前,跪倒在地,说道:“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我只望着他,一时不能言语,我亲手将他提拔起来,亲手将他送到皇帝身边,难道是我……造就了乾隆皇朝的第一大贪官?多么可笑而荒唐。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如坠梦中。

善保微微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我,说道:“不知娘娘传微臣来,有何吩咐?”是昔日那张脸,是昔日那个声音,但是气质已经全然不同。

我忽然发现,我已猜不透他。

“听说,皇上给你改了名字?”我终于开口问,声音艰涩,心头有个声在说:不会的,一定是错觉。竟盼着他否决。

但是善保说道:“回娘娘,皇上方才刚刚给臣改得名字,叫做……和珅。”

这刹那,好像有人腾地给了我一巴掌一样,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火辣辣的。

“和、珅。”我轻轻念道,心底茫然而苍凉。

善保看着我,说道:“正是。”

我对上他的眼睛,蓦地一笑:“好名字。”

善保全无笑意,低头说道:“谢娘娘赞赏。”

我摇头,说道:“本宫赞赏你并无任何用处,难得的是皇上喜欢你。”

善保说道:“那也是娘娘的提拔所致。”

先前听他说这种话,只认为他念旧恩,如今听来,却俨然是讽刺。

我冷静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你的造化,就算没有本宫,以你的能耐,该得到的也必定会到手。”

善保摇了摇头,只说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忘记娘娘……的大恩。”

我觉得他有点奇怪,然而经过最初的气愤无措之后,人也逐渐地冷静了下来,望着站着一边垂手肃立的他,如果他当真是大奸臣和珅,无论是否我从中插手,他都会爬上高位的,我不必太过自责。但是让我想不通的是,这里面的时间好像不对,有些事情,很奇怪,不似我记忆中的乾隆皇朝,难道是因为我的到来,所以引发了所有的不同?比如令妃的失宠,比如香妃的去世,比如眼前的“和珅”……

我打量着他,善保始终垂着双眸不动声色,更加不抬起眼睛看我,似乎是变成了雕像,他总是这么冷静的,冷静到我刮目相看。

最后我缓缓地说道:“听闻最近十二阿哥同你相处的甚好?”

善保这才回答说道:“回娘娘,十二阿哥聪慧懂事,只是偶尔才会找臣。”

我问道:“他找你做什么?”

他静静回答:“回娘娘,也没什么正经事,多半是闲聊。”

我继续追问:“只是闲聊?那本宫想要听听,都聊些什么?”

沉默,沉默。

我正待皱眉再问,善保忽然一抬头,正对上我的眼睛,沉静说道:“不知娘娘想问什么?”

我一惊,继而怒道:“本宫问你,你只需要一一回答就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反而问本宫?”

善保仍旧是不动声色的,望着我回答说道:“娘娘是否怀疑,臣跟十二阿哥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不好的言谈举止。”

竟然反问我了。我被他气住,我心底本来是这么怀疑的,永璂最近举止大变,进步飞速,我并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是我教导有方,尚书房那些老师傅,都是中规中距之徒,就算永璂自己争气,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性情大变,孩子气大减,连赖我都少了。

然而我的旁敲侧击还未曾完全,他竟然先我一步说出口来,如此坦然相对,反而让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怒道:“你竟然说出这话,本宫却还没有问,难道大人你在心虚不成?”

善保抬起头,目光平静看着我,说道:“臣不过是实话实说,臣跟随娘娘也有些日子,娘娘心中想什么,臣斗胆可猜想到一二,如果娘娘怀疑微臣的话……”

“本宫就是怀疑你又如何?!”我实在忍不住,盯着面前这张脸,恨急了他的波澜不惊,恨不得将人来拉他下去痛打一顿。

善保神色不变,说道:“其实善保也有一句话想同娘娘说。”

我盯着他的双眼,问道:“你想说的是什么?”此刻紧张投入之时,我浑然没有察觉他仍旧自唤自己“善保”,而非“和珅”。

善保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回避我的目光,反而也牢牢地对上我的双眼,我心头诧异,想透过这双眼睛看透他的心底,然而却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他呢?他会不会看穿我心底所想?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我的心头竟有些慌乱。

而善保开口,一字一顿清晰说道:“善保想对娘娘说的是,善保虽不是个正人君子,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娘娘对善保的知遇之恩,善保从未忘记,就算做了再多被逼无奈或者伤天害理之事,善保自问对娘娘始终是忠心不二。”

我一呆,顿时无声。

善保沉默片刻,便又说道:“十二阿哥赤子之心,又天生聪明,目前多得皇上宠爱,微臣纵然有什么想法,也只是想十二阿哥越来越好。——想必娘娘也是如此希望的。而娘娘所希望的,就也是臣的心愿。”

我越发无言,他这句话说的极其含蓄,却也更掏心,我又非蠢,听得出他隐隐地竟然有相助永璂的意思,而且说我也是希望如此,莫非他知道我有推永璂上位的心?不错,他如此聪明,宫内的局势又看的一清二楚,如今令妃人在禁宫,就算是再有能耐,恐怕也掀不起什么波澜,而宫中的阿哥,五阿哥原本是皇帝最疼爱的人,如今因为香妃私通之事,多被冷落,而皇帝眼前又极偏爱永璂……如果将来永璂可能登上皇位,那么善保……

我越想越乱,越想越是惊悚,简直如置身一团乱麻中,前所未有的无措起来。

香蝶恋10

经过香妃的事情之后,皇帝似乎看开了一些,人也明显的收敛了很多,多半时间是歇在坤宁宫,似乎也有些知冷知热了,不再如先前那样总是闹着我,只是时常抱着我叹:“还是老佛爷说的对,朕应该明白谁才是最关心朕的人啊。”

我对皇帝这种惺惺作态的叹息觉得非常无趣,他只是见识了香妃的另有外心,所以觉得自己遭遇到了背叛,心底有些不平衡才有所无聊感叹罢了……幸而已经不用再多话,只静静一笑靠在他胸口便可以,皇帝叹息完了,手缓缓抚摸我的头发,缓缓地出一口气,很是放松欣慰似的。

一时之间,后宫内人人皆知,帝后情深,让人羡慕。但虽然如此,我的心中却始终不能安定下来,似乎是波澜曲折的日子过得久了,稍微平静下来,就会觉得惴惴不安,仿佛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暗地里酝酿着一样,让我无法松懈,一松懈的话,它就会如草丛边的毒蛇,趁我不备窜出来咬我一口,致命的一口。

这一日,皇帝皱眉进门,说道:“真是气死朕了,这也不准,那也不准!”

我惊了一跳,问道:“皇上,什么事这么生气?”又命人泡茶上来,皇帝坐了,说道:“朕今日去慈宁宫,闲谈起来,跟老佛爷说要给晴儿格格指婚,没想到晴儿竟然说自己不愿意。她这么说,老佛爷也没有准朕,皇后,你说这可气不可气,她竟然敢违背朕的旨意。”

我心头一动,问道;“皇上你怎么忽然想要替晴儿格格指婚了?”

皇帝皱眉说:“一来这晴儿的确是年纪大了,总留在老佛爷面前也不是什么事儿,二来,这丫头也实在太多嘴多舌了。”若不是晴儿多话,恐怕香妃的事情也不会逼到没退路的地步,皇帝心头,恐怕放不下的是这个吧。

我点了点头,说道:“晴儿这丫头怎么敢顶撞皇上,难道她心里有了人了?”

皇帝悚然一惊,看向我问道:“皇后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我沉思说道:“其实也不算,只不过,臣妾偶尔会听到有宫里的奴婢说,先前晴儿格格跟福尔康福侍卫过从甚密……”

“什么,尔康?难道晴儿跟他……”皇帝惊呼一声。

我点了点头,又笑道:“只不过是那些奴才们偶尔看到他们会面……也许只是有其他的事情。”

皇帝皱着眉沉吟,说道:“尔康本是个聪明人,但是他不应该糊里糊涂答应了永琪跟还珠格格,帮他们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嗯,偏偏他现在被朕喝令回福家,无旨不得擅入……不然倒可以叫来问问。”因为香妃之事,皇帝本来想将福尔康打入大牢,不料福尔康及时说自己是被逼无奈的,乃是五阿哥跟还珠格格逼迫才帮他们做了错事……当时他慷慨陈词诚恳的样子,让人动容,皇帝便只打了他三十大板,罚令他革职回福家去了。我却知道皇帝之所以这么做,大抵还是看在那幽禁禁苑之人的面子上罢了。只是彼此心知肚明,不说破而已。

如今皇帝这么说,我未免问道;“难道皇上你想将晴儿格格指给福尔康?可是如今那福尔康被革职了,身份上未免不能相称。”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别说身份,现在晴儿不愿意,又该怎么办?”

我笑道:“若是皇上对晴儿说要将她指婚给福尔康,再看她愿意与否?”

皇帝目光一动看向我:“皇后的意思是,这样她就会答应?——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有私情?”经过香妃一事,皇帝对“私情”两个字似乎非常敏感,脸色很异样。

我说道:“这个臣妾也不敢断言,不过现在福尔康被革职,晴儿丫头又不愿意被指婚……按理说她年纪大了,也是时候了,总不能一直都在老佛爷跟前吧?”

皇帝想了想,说道:“老佛爷也明白这个道理的,先前是晴儿小,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再不指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老佛爷也是,怎么就顺着晴儿的口风了呢?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说道:“可见晴儿丫头在老佛爷面前的确是举足轻重的,不然老佛爷又怎么肯为了她逆了皇上的好意呢?”

皇帝听了这话,果然更是不高兴,怒道:“当初留她在宫内是老佛爷的恩典,难道要一辈子都在宫内,朕就不信了。”

皇帝正在怒气勃发,忽然之间外面小太监来报,说道:“万岁爷,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皇帝一惊,问道:“怎么了?”我也转头盯向那小太监,却见他跪地说道:“回万岁爷,娘娘的话……方才和大人在陪着十二阿哥的时候,忽然之间不省人事了!”

“什么?”我同皇帝一起脱口而出,随即皇帝起身,大步走向前,大声问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昏倒了还是什么?”

我也跟着问道:“十二阿哥没事吗?”又一惊,善保到底怎么了?是急病?还是……

小太监说道:“这……这奴才还不知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奴才就赶紧来禀告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