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人说起今天表现出色的祯贝勒了:“真是少年英雄。”“虎父无犬子。”等等言语,夸得位次并不靠前的皓祯面露得色又极力遮掩,连连谦逊。站得高就看得远,座得高,看底下也同样看得清楚。老狐狸们夸完人之后嘴角的那抹冷笑,眼中的不屑钟茗看得清清楚楚。

换了钟茗也会这样做啊,不懂掩饰、不知道别人都在相让还自以为得意、凡事要争个先的人,总是招人想抬起脚丫子往下踩的,能照准了他的脸踩才是最好!这点涵养城府都没有,有出息也是有限了,对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有多少敬意。

乾隆喝了几碗酒,来了兴致,亲赐了三碗酒给皓祯,高无庸端着托盘送过去。皓祯离席谢恩,一口一碗地干了,满堂喝彩。

“你今儿做得很好!”乾隆高兴了,有人替他挽回了昨天多隆丢掉的面子。

“是赖皇上洪福,奴才方能有所收获。”回答得也还不错。

“你不是那个捉放白狐的么?这回怎么倒下了狠手了?”也有鲁莽人,是蒙古的一个台吉。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来表现,但是要让最需要表现的人表演完了,才轮到大家下力气。蒙古人自认为很给面子地先让一步了,皓祯倒好,趁着大家相让的空子拣了便宜,让一直被清廷优容的蒙古人不高兴了咱们是给大皇帝还有阿哥们面子,你算哪根葱也值得我们让?看吧,一向有憨直纯朴之美誉的蒙古人,肚子里也会有些弯弯绕绕的。

“祖宗遗风、君父之命,怎能辞避?敢不尽力?”回答得无可挑剔。

抿了口马奶酒,钟茗偏头对兰馨道:“这回他倒不怜惜那鹿了,是不是鹿没求他的缘故?”

兰馨一撇嘴:“没了鹿,他怎有如此风光?想要风光,又怎会不尽力猎杀?至于慈悲心肠这回事儿…”也抿了口酒,不说话了。

钟茗笑笑,抬高了一点儿声音对乾隆道:“听说,上次不是还有个富察家的福灵安也很出挑的么?他怎么不见?”

乾隆也不愿意让两边儿吵起来不好收场,给了钟茗一个“插话插得很合适”的眼神:“是啊,傅恒。”

“回皇上,犬子现在兆惠麾下历练。”傅恒起身回道。钟茗看过去时,见傅恒回话并不慌张却又显得极恭谨,嘴角没有肉渣,声音清晰,显然不是嘴里含着东西回话的。就是说,他是在没有吃东西吃到一半的时候回的话。是凑巧呢,还是掐准了回话的点儿?大学士,果然是要有一套的。

乾隆很满意,这才是真正满洲男儿该有的样子呢!比较起来,乾隆对于孝贤皇后的娘家可是亲近得没话说了,偏偏人家又争气,乾隆更是有种伯乐的感觉。话题就开始转到从军上来了。

在大草原上一住好几天,行猎、赛马、晚宴,十分和乐。不几天,有好消息传来“巴雅尔、达什车凌伏诛”,接下来“九月癸巳,克埒特、乌噜特各部俱平”。钟茗不知道巴雅尔、达什车凌、克埒特、乌噜特都是什么跟什么,却明白了一件事精锐部队平叛去了,怪不得会有多隆这样的滥竽来充数,也怪不得皓祯这样的猴子能称大王。

得到了这样消息的乾隆极高兴,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哈萨克阿布赉等使臣赶来入觐。乾隆便在行殿里接见了使臣,末了还赐了宴,由五阿哥主持宴会。风向又是一转,一般来说,能代表皇帝赐宴的皇子,身份地位圣宠都是不一般的。不少人看在眼里,不免又是一番私下交流。

不管底下的暗潮怎么汹涌,至少表面上还是春光明媚的。众人心里还是极高兴的,随驾的庆嫔与婉嫔因为乾隆心情好、皇后突然“贤惠”代表皇帝整天在老佛爷跟前尽孝而受益良多。

然而高兴了没几天,乾隆的脸就阴转多云了。老佛爷心疼儿子,叫过高无庸来询问。钟茗正在老佛爷跟前,虽然有规矩说是后宫不得干政,可也挡不住皇帝的老娘和老婆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丈夫都在忙些什么,又为了什么而不高兴。高无庸早练出来了油滑的回话功夫,一字不多说:“皇上接到军报,珲齐等复叛,不久额鲁特沙喇斯、玛呼斯二宰桑叛。”

再问,直摇头:“奴才一个废人,什么也听不懂。”

老佛爷一挥手:“你去吧!”叛字还是听得懂的!有造反的,皇太后当然不高兴,这不是拆她家的台么?钟茗也只得装出一副愤慨的样子来,事实上鬼知道叛的都是什么人呐!

皇帝和皇太后、皇后的心情都不好,秋狝也狝完了,走了!

一堆人又收拾好行李跑去避暑山庄了,都九月了,也不知道避的什么暑。

避暑山庄已修得差不多了,明明是北地却偏有江南水乡风韵。钟茗住得很惊喜,整天看着故宫那黄瓦红墙花花绿绿的彩绘,一天两天是新鲜,看多了,也觉得腻,尤其紫禁城里还没什么人情味儿,几乎要觉得自己成了庙里泥胎金身的塑像了。

只是,这烟雨楼怎么越看越眼熟?

还没等钟茗看明白,那位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乾隆皇帝又要回京了。

临行前,乾隆的一句话把钟茗吓了个半死:“朕瞧着行围的时候有几个看起来不错的,再琢磨琢磨,许就是兰儿和晴儿的额驸了呢…你再仔细看看,回京后尽早定了下来吧,两个丫头都不小了,和敬十四的时候就下嫁了,再拖下去,两个丫头该被说是老姑娘了!”说完,抬脚走了,“朕那里还有紧急军务,这一路上你可使人看一下这次出尖的人。”

行围表现突出的…富察家的皓祯、福家的侍卫…钟茗脸都绿了。

第32章 回到紫禁城

乾隆在木兰的这些日子,也没断了跟随驾的庆嫔、颖嫔那啥啥的。更兼着出门在外,没了紫禁城里规矩的约束,好歹乾隆还算知道收敛,没有弄出不好的传闻来,钟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去了,自己就天天粘着老佛爷说话。乾隆为此在老佛爷面前没少夸皇后大度,给钟茗的赏赐也格外的周到丰厚。老佛爷见到钟茗也笑得越发的真心实意了,在乾隆面前也没少说皇后的好话。

倒让钟茗找着了机会在回程的路上跟老佛爷略提了一句额驸的事情:“两个丫头都不小了,皇上的意思,回京后就要着手选额驸了。”晴儿和兰馨听了这话,都红着脸,低头不语。

老佛爷道:“这是正事呢,皇上有什么说法没有?”

“皇额娘,皇上觉着今次秋狝,倒有几个看着好的,让媳妇多留意一下。”

众人都开始回想,秋弥出挑的都有些什么人了。

“你呢?又有什么看法?”

钟茗一顿,姜到底是老的辣啊,老佛爷的语音里像是透着看出了自己不甚赞同来了,小心地回道:“光看着打猎又不能代表什么,媳妇儿还是觉得,要能上得了战场,自己挣得来荣光的才算数儿。您想啊,靠军功尚主与靠行围得青睐,哪个更好听?老佛爷和皇上既把两个丫头放在媳妇名下,媳妇儿少不得要多思量才是。弄个光会打猎的,媳妇儿还真是不放心!肯下军中历练的人,至少是个有担当的。”

老佛爷犹豫道:“上战场,岂不是很危险?”

钟茗拿帕子捂嘴一笑:“又不是大婚后上战场,看皇额娘的意思,是不大赞成额驸出战的,不能挑个已取了战功的额驸么?这样,一来也证明咱们没挑错人,二来也省得一起子小人说额驸是沾了公主的光,三来,也显得朝廷英明。再者,战场上能取了功劳又配得上两个丫头的,定是少年英雄了,刀枪里挣出命来的人,格外会顾家呢,血火里磨炼出来的人,万一下次要用得着他们出征,也会觉得是老马识途,可不是也少些担心?”

老佛爷若有所思地点头,晴儿与兰馨对望一眼,有些羞涩又有些担心,也各有思量。钟茗猜不透老佛爷的心思,也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用,更加不知道老佛爷会怎么跟乾隆说了。撇撇嘴,当穿来的这几个月,就大小战事不断,也不见“文武双全”的那个去“武”一下,为国效力才算是真男儿罢,那样的武,才是真的武吧?至于另一位,普通的侍卫,外放出去也差不多是个将军了,想要建功立业,怎么也有了个好的基础,也没见他要去立个军功,非得等到当了侍卫头、当了额驸了才要去云南,切~~~

一路上,钟茗尽琢磨着未来额驸人选的事儿。却没有找到机会跟乾隆说一说她不满意这两个人,当然,就算有机会,她也没有什么一说就能让人信服的理由能说服乾隆相信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鸟。钟茗一面咬着指甲套,一面分析。

福尔康还好说,现在只是个普通侍卫,家世也不是顶好的那一种,如果晴儿不乐意,老佛爷怕是要反对的。据观察,乾隆对晴儿与对兰馨虽然都不错,却仍有个亲疏远近之分的。自己养的闺女和养在老佛爷身边的格格,还是有些分别的。乾隆待兰馨更好,而老佛爷对晴儿格外上心,老佛爷现在很难对个普通侍卫松口要晴儿下嫁。

钟茗仔细想了一回,以福尔康的身份,今年初的时候是无可能在老佛爷跟前蹭前擦后,顺便还能跟老佛爷身边的晴格格谈人生谈理想的。所以,福尔康与晴儿的接触,应该是在即将到来的冬天,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尽早透个风声给晴儿,她自己就能想很多,比如,开始选额驸了会不会有人故意在她面前出个彩儿什么的,再比如什么样的人更可靠,到底是这一头是不用担心的了。

至于富察家的皓祯,就比较麻烦了,从秋弥的表现来看,乾隆对他还是很满意的。须知乾隆正在为八旗一代不如一代在发愁呢,加上贡献自己衬托别人的多隆的无私表演,又有上回秋狝里还算不错的表现,至少,乾隆是把他列入候选名单了。也不知道现在他跟白吟霜接上头了没有…

拍拍脸,反正,这两个目前算是“不求上进”的,大好男儿,边疆有急,不思上阵,就是求着官爵的上进,也不算是真的上进!话没明说,意思,老佛爷怕是会明白的。

回到宫里,又是一团忙乱。三大BOSS回归,纯妃与和敬打头,挺着肚子的忻嫔与刚出月子的令妃都出来了。钟茗看了一下令妃,很想骂老天,她是产妇啊,居然恢复得这样好!再看一下乾隆,也是往令妃那里看了好几眼,钟茗心里有数,今天又得“贤惠”得往延禧宫赶人了。

老佛爷直接发话了:“都乏了,皇帝且去养心殿休息,皇后也回你宫里安置罢!晚膳再来慈宁宫伺候就是了,都散了罢!”

坤宁宫为了迎接皇后、十二阿哥、兰公主的回归,早已打扫一新。一派齐整却在三人回来后被打乱了带去的行李要重新放置好,出行一趟得到的东西,也要归类,于是重新开箱子放东西,热热闹闹又乱哄哄的。

每次秋围,最不缺的就是毛皮之类的东西了,上次没用完的,这次又得了,正好可以用来做冬装。钟茗此行除了带回一大堆常见的东西外,又得几张猞猁皮,预备做完皮袍再做件斗篷。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永璂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不少,捏捏小胳膊,虽然还是儿童的嫩皮肤,可手感却结实了一些。

归置好东西,就是听取汇报。坤宁宫留守的人就近就报了坤宁宫一直平安无事,后宫里纯妃与和敬处置得还算公道,并没有对后宫人事做什么大的调整。令妃一直在坐月子,出了月子就开始调养身体,并无什么奇怪的举动。

容嬷嬷一撇嘴:“还不是想等着皇上回来…谁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钟茗沉默半晌道:“就算她不想,难道皇上就不想了?”

容嬷嬷语塞,半天才恨道:“那也是她狐媚惑主。”

钟茗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说这些了,赶紧着收拾了,去慈宁宫请过安罢,纯妃与大公主怕是掐着点儿等老佛爷安置好了就要过去的,请过安,她们多半要过来的。”

慈宁宫里也是一片忙碌过后重新收拾好的景象,几乎所有的妃子都在了,和敬和晴儿一左一右地陪着老佛爷说话。见钟茗领着一双儿女进来,除了老佛爷,所有人都起身跪迎。老佛爷一招手:“过来说话。”

钟茗百忙之中还要对跪着的人说:“起科。”

老佛爷就把永璂给拉过去搂住:“好不容易回来啦!”又夸和敬与纯妃这段时间辛苦,亲切慰问了诞育皇子的令妃与辛苦怀孕的忻嫔,对这四人的赏赐格外的丰厚。钟茗也笑着凑趣:“是该赏呢。”一面又命加赏。

乾隆进来的时候,见的就是这一家和睦的景象,心下非常满意。因为他背后还领着一串的阿哥,年轻的妃子们都回避了去。钟茗是嫡母,并不避讳,纯妃年长也留了下来。

公式化地问了起居之类的问题,得到公式化的回答,这场祖孙见面会也就结束了。留下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与后宫一起用晚膳,老佛爷便让年长的阿哥回屋抱老婆去了。

回宫后的第一天,乾隆还是跑到坤宁宫里的。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的关系,用“相敬如宾”来形容,是非常贴切的。对乾隆来说,现在的这个皇后不是最贴心的,但从近几个月的表现来看,还是非常有改进的,不奢不妒,不熨贴也不讨厌,正好,乾隆越来越满意的,只要皇后继续保持下去,他是极乐于保持皇后的体面。对钟茗来说,乾隆少在她眼前晃荡才是最好的,但是皇后不可能不跟皇帝打照面,两人见面的日子少了,就会有御史跳出来关心一下“帝后不和”的可能性了。然而礼法上讲,皇帝每月必须有一日是与皇后同宿的,遇上重要的日子,皇帝也要给面子地与皇后在一起。这成了钟茗最犯愁的事儿。

八月十五,中秋节,乾隆喝高了,睡得像头猪,九月十五,在回京的路上,钟茗打着让皇帝好好休息的旗号加上乾隆一直关心军务也混过去了。今天…

钟茗对高无庸道:“去敬事房传话,今天皇帝歇在延禧宫,拿档来本宫用印!”

乾隆老脸泛红:“皇后这是要赶朕了?”

钟茗斜看着乾隆笑道:“十四阿哥的满月宴都错过了,虽是为了满蒙联盟的正事儿,到底,你也去说一声儿的好。”

“呃…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么…”这么说着,乾隆手中的折扇束成一条儿,拿扇骨打着手心。

“老夫老妻了,皇上这是当我不厚道了?”钟茗摆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说实话,我与令妃是有些不大对付,还不兴我醋一下?我就是个凡人,自是有喜怒哀乐,却也知道轻重。她如今诞下阿哥,皇上是该去看看她。”

乾隆听着点了点头,摆手道:“说不过你!赶朕走还有了道理了!罢了,朕不碍你的眼了,”语气间可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一转身,“对了,兰儿的婚事,你可上点儿紧!”又走近了两步,“朕倒想给她指家王府,以后,她的儿子也好有个王爵!”

钟茗点头:“放心罢!快去了罢,当心一个月不见,十四阿哥都不认得你了!”

“嗻~”乾隆笑应。

宿在延禧宫原是不打紧,只是今天这一宿,宿出了大问题。

第33章 皇帝也可怜

乾隆对令妃就属于喜欢的,皇后“贤惠大度”,乾隆极是高兴。令妃出了月子,又见乾隆过来看十四阿哥,也乐得不行。延禧宫里,极是和乐。

“奴才闻说,皇上这次又是第一个猎到了鹿呢!”令妃第一句话就让乾隆极高兴。

接下来说的就是宫里的生活,顺着话头说下去,就说到了十四阿哥,乾隆道:“十四阿哥呢?抱来朕看看!”

保姆抱过十四阿哥,满了月的婴儿,眉眼已经长开,不再是皱成一团的样子,果然玉雪可爱。乾隆大乐,想起满月没有给十四阿哥办,再补办又不合规矩,少不得安慰了令妃好几句,又赏了许多东西下来。

令妃耳朵里听着乾隆一连串的赏赐,笑道:“当不得皇上如此重赏,他小小年纪的,倒别折了他的福。”

乾隆道:“朕的儿子,什么样的福气当不得?”一面说,一面抱起来亲了一大口,把十四阿哥弄得大哭。

“许是饿了吧?”令妃对保姆道,“抱下去奶一下儿,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吃奶不按点儿的时候。”

乾隆正为十四阿哥大哭有些扫兴,听令妃这么说,也就撂开了去:“正是呢,小孩子不禁饿,快去快去,”又问,“怎么不见七格格?”

令妃又命把七格格抱了出来,七格格是令妃所出的第一个孩子,去年七月出生,今年刚满周岁,刚会说些简单的音节,听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皇、阿、玛”来,乾隆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看小老婆、看小儿子、小闺女,乾隆的人生很完满。

令妃久未见皇帝,自然要奉承,乾隆许久不与令妃亲热,也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他在木兰狩猎,又跑到避暑山庄里游玩,期间又为军国事务着急上火,算算年龄,也是奔五张的人了,精力自然不如少年人。与令妃缠绵恩爱一夜,早上就起晚了。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

以令妃的谨慎与乾隆在正事上的认真,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尤其,第二天是皇帝回京后照例要有的大朝会。一般而言,除了亲至坤宁宫,皇帝到其他妃子的住处,都是“坐坐”的,要侍寝,那是要翻牌子的,规矩上讲,是不允许皇帝留宿在妃子宫里的。养心殿专门有太监喊皇帝起床,也有专门负责把侍寝的妃子在上朝前送回自己住处的人。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遇上个并不软弱好欺的皇帝的时候,规矩这东西,对于皇帝来说,不出大格子,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尤其皇后已经用过印了,令妃侍寝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了,在哪里侍不是侍啊?真要再把皇帝带着令妃从延禧宫给折腾到养心殿么?皇帝累了,不想挪动,宫女太监自然不敢说个不字,令妃也不至于说“咱们去养心殿再XXOO吧”之类大煞风景的话不是找事儿么?于是,乾隆就留在延禧宫过夜了。

乾隆起身的时候并不算晚,高无庸和延禧宫的首领太监在门外团团转,转了半晌还是决定叫醒乾隆,误了上朝可不是闹着玩的。高无庸喊乾隆起床的时候,也不算晚如果是宿在养心殿,当然不算晚,在延禧宫么,算上从延禧宫出来的距离,乾隆比平常要晚了一刻钟。

乾隆又不愿称病,病在延禧宫里,对他的名声可不大好。迟到也比不到强啊,硬着头皮去上朝。

说句公道话,乾隆其实是个挺自律的人,按时按点上班,处理政务也勤快,继承他爹和他爷爷的光荣传统,打死都不放权!除了喜好奢侈、死要面子、多疑阴险、对喜欢的好得不得了、对不喜欢的恨不得踩成渣,对于反对满清贵族统治的人像冬天一样无情…之外,实在称得上是个好皇帝,至少,他对政务从来就没有懈怠过。从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崩逝那年开始,他就警惕起自己的皇位是否被年长的儿子们惦记的,所以,大家要相信,这回起晚了、上朝去晚了,绝非是他发自内心的举动。

可大臣们不知道啊,看着皇帝匆匆忙忙地来上朝,身边儿的大太监跑得气喘吁吁,小心抬眼打量一下,皇帝的气色也不大好,犯了嘀咕了…

坤宁宫里,众宫妃与公主前来请安,却不见了令妃。钟茗淡淡一句:“昨天令妃侍寝,晚些也是常事。小凌子,去延禧宫传话,令妃今天不用来坤宁宫了,直接去慈宁宫就好,来来回回的跑也是个麻烦事儿。”

众妃嫔你打量我、我打量你,不知道交换的眼色里代表着什么意思。

钟茗直接起身,搭着小顺子的手:“去给老佛爷请安罢!”

后宫里最重排序,老佛子位置之下就是皇帝和皇后一边一个位子,再往下,两边雁翅一样地排开,皇帝之下是纯妃、舒妃、庆嫔…皇后之下是令妃、忻嫔、庆嫔…

忻嫔四下一打量,老老实实地在皇后下手隔一个的座儿上就坐。

老佛爷一扬下巴:“那是谁的座儿?怎么空了?”

正问着呢,门口儿小太监报:“令妃娘娘到”

令妃穿着淡青色的旗袍,梳着小两把头,只别着两三根簪子并一朵绒花,其他的首饰也极简单。一到了就先请罪:“奴才给老佛爷请安。因十四阿哥早上起来有些不适,故而赶到坤宁宫的时候才知道晚了,请老佛爷降罪。”

老佛爷心疼孙子:“传太医了没有?”

“不过虚惊一场。”

老佛爷点点头:“坐吧。”

钟茗道:“小凌子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让他传话过去,让你直接到慈宁宫来,别误了给老佛爷请安的么?”

令妃欠身道:“先到坤宁宫原是礼数,奴才就是再急,也不能缺了这一条儿。皇后娘娘心疼奴才,可奴才也不能恃宠而骄。”

钟茗一撇嘴,不说话了。

舒妃一甩帕子,转脸问庆嫔:“听说这次又是皇上第一个猎到鹿的,你亲见了么?”

气氛活跃了起来,庆嫔、颖嫔开始说皇帝英武,忻嫔又追问当日盛况,老佛爷的脸色舒缓了起来,不时评一两句。正说间,乾隆过来了。老佛爷看了乾隆一回:“皇帝的气色怎么不大好?”

乾隆吱唔道:“许是一路劳顿累着了,回来歇歇就好。”

“既累着了,就歇着去罢,都散了罢。”老佛爷拍板了。众妃子心下不乐,皇帝累了,今天不会翻牌子了,心下怨上令妃了,别人不知道,宫里的人还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累”的么?

妃子们走了,乾隆也被赶去歇着了,钟茗留下来跟老佛爷说话,说的是正事两位格格正式晋封公主以及额驸人选。

“先圈几个看得上眼的,把家世什么的都报上来,再做定夺罢!”老佛爷发话了。

钟茗道:“正是,寻常人家说亲,也要查个亲戚四邻好不好相处。媳妇儿这就吩咐下去。”

老佛爷点点头,使个眼色摒退了众人,单独下钟茗:“你说实话,皇帝昨天是不是宿在延禧宫了?”

“是啊,”钟茗点头,“媳妇用过印的,皇上与令妃许久未见了,况且,十四阿哥的满月宴又没大办,论理也要安抚一下的。”

老佛爷一脸阴霾:“也不让皇帝弄坏了身子!你给我盯紧点儿!这两天让皇帝多休息休息。”

钟茗赶紧起身:“听皇额娘的,其实,也是皇上太累了,您想啊,咱们娘儿几个不过是跟着看了趟热闹,皇上又要围猎、又要操心国事,再看看十四阿哥和七格格,怎么能不累?未必就是…”跟令妃那啥啥的耽误了正事儿,乾隆的身体好着呢,活到七老八十也没问题。

老佛爷的脸色没有好多少:“多上上心~”

“嗻。”钟茗挺无奈,寻常人上班还难保一年里没个一回半回的迟到呢,何况这皇帝可是天下最大的老板,迟到个一回两回的,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儿,不是么?

可是有人就不这么想!

一天的时间,足够皇后把备选的额驸的祖宗八代翻出来,也足够御史们弄清楚了皇帝为啥“迟到一刻钟”。

次日,御史开始炮轰皇帝了!

政事不能乱插嘴,比如康熙朝立储的事折进不知道多少大臣,大家不拿这个说事儿了。

乾隆二十年,江西长淮千总卢鲁生假借工部尚书孙嘉淦名义撰写劝止乾隆再下江南的奏章,辞意悲切,全国广为传颂。案发后卢鲁生千刀万剐,两个儿子处斩,受牵连定罪下狱有一千多人。连谏阻皇帝不要劳民伤财、奢侈享受都不能说了。

那还有什么能说的?御史除了被有权有势的人当枪使当狗用,还是有不少人很有正义感的!言官,比别人更多了一道护身符对于皇帝,有一条潜规则,不杀言官,以表明自己能听得进劝谏。

当然,对于乾隆这个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比他爹还狠的家伙,即使是御史,也还是有所顾忌的。大家一合计,挑了个出头的人。此人只是个普通御史,官位不高,但身份特殊他是旗人!清帝对旗人总是格外优容的。

乐克,索绰罗氏,满洲八大姓之一,满人里少有的上进份子努力读书考科举混了个进士出身,而非靠人情关系或者萌封之类混个一官半职的。更兼极有风骨,说白了,就是不会看人脸色,很直白。乾隆正愁八旗肯上进的人少,把他点进都察院去历练一下,再升他的官。

皇帝当然希望御史有什么说什么,谁错了就骂谁。但这主要是针对其他大臣的,一旦骂到了皇帝的头上…

可他是御史啊,还是乾隆亲自树的榜样,说的也是正事。乾隆这个死要面子的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亲自安抚了他。总不能处置了他,让乐克得个好名声,末了,在乾隆皇帝的名下记上一笔“擅杀言官,只因此言官劝皇帝不要荒淫享乐耽误政事”吧?认了,改了,还能得个纳谏的美名。于是,乾隆COS了一回忍者。

慈宁宫里,乾隆忍着气请安,愣没让老佛爷看出来。老佛爷也不多留他:“快去歇着去,身子要紧!”

乾隆也不留,招呼钟茗:“皇后与朕同行罢。”

乾隆来的时候,钟茗正在慈宁宫里看额驸候选人的祖宗八代,翻到了福尔康一页上。

上注,乾隆原想把他指给果郡王府的六格格,一等六格格长大就指婚,不想六格格死了…对哦,乾隆的六格格,今年刚刚过了三岁(虚岁)生日!MS是乾隆二十四、五年时尔康对紫薇说的“五、六年前”要指给他又死了的六格格,绝对不是乾隆的亲闺女![1]此时听乾隆一说,忙起来应了。到了坤宁宫,一关上门,乾隆开始倒苦水。

[1]果郡王家也没有六格格,不过,这里的果郡王是乾隆过继给允礼的亲弟弟弘曕,俺估摸着两家关系算近的,拿他给凑数的。话说,乾隆的六格格,现在还刚刚两周岁,是忻嫔在乾隆二十年七月的时候刚生出来的,“五、六年前”的时候,还没生出来 = =

第34章 册封两公主

乾隆并没有一上来就说某御史如何如何说他坏话、给他添堵了,毕竟人家说的也是正事,他迟到了也是事实。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因为他宿在延禧宫里,然后迟到的,乾隆说出花儿来也不能改变这一既成事实。

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也是不好意思说的,越描越黑这句话他还是懂的。然而除了皇后,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说了。跟老佛爷说吧,怕老佛爷生了气给令妃难堪,其他的妃子呢,又觉得不如意,子女当然更不行了,这样的私事又不好拿出去跟外人讲。

然而是真的很冤啊,他真没放纵,也自认不是个荒唐的皇帝。无论如何,也是要找个人表白一下自己的清白了。亲娘不能说、儿女不能说,跑到坤宁宫里吐苦水来了。皇后最近可是很大度的,在乾隆的意识里,这才是一个皇后应该有的风范,他很乐见皇后有这样的改变。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也对皇后以前的脾气有所保留,自是不能直说御史们说了什么什么了。要知道,御史们说话,可是刀刀见血,文化水平差一点的,被骂了十八代祖宗都还觉得他们是在夸你,文化水平好一点的,你懂了,能让你把上面十八辈子的血都吐尽了听懂还不如听不懂。乾隆就听懂了,他内伤得想吐血,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得咽下去,“劝谏”他的是满族的御史啊说的还是正事儿。

乾隆开始绕着圈子骂御史:“于国计民生无益,只知寻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发作!”

“不知轻重,专一邀名!”

“商人逐利、言官逐名!混账东西!削尖了脑袋专干他们不该干的事儿!”

钟茗一面听着乾隆前言不搭后语的抱怨,一面诧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有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么火大?要知道,乾隆可是个虚伪的家伙,因为他爹雍正把读书人得罪得太狠了,换了个刻薄的名声儿,他就想博一个宽厚仁慈的赞誉,至少表面上表现得很大度,虽然刁毒的事情他也没少做,却还记得蒙上一层遮羞布。

不管怎么样,既然乾隆单拎了自己来听他的牢骚,自己就要有所表示。虽然乾隆的本意也就是这么发泄一下,恐怕主意他自己已经拿定了,钟茗觉得自己只要带上耳朵就行了,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的。

当下钟茗亲自捧了茶:“且喝口茶顺顺气儿,这生气啊,不过是拿别人错儿处罚自己。”拿捏不准乾隆为了什么生气,钟茗也就不把话砸到实处。

乾隆一顿,也觉得有理,赧道:“其实,这事儿,朕也有不妥的地方。”

乾隆有不妥的地方?钟茗的脑子转得飞快,清朝祖制,后宫不得干政,能拿到坤宁宫来说的,多半是与后宫有关的事情,或者,对于自己来说是与自己或那拉氏家族有关的事情。自己最近很老实,那拉家族也很老实,那就是后宫了?后宫…钟茗心里有数了,心里也越发打起鼓来。这话又不好接了,还是少说为妙。一个说不好,让乾隆觉得是自己故意整他和令妃的,那可就坏了。乾隆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乱猜疑,前天可是自己让他去延禧宫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