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因为认识陆颖的人都知道她对李凤亭的崇敬和重视有多深,更因为敢于欺师灭祖的文人寥寥无几,因为她们的下场只有身败名裂,天下任何人都可以鄙弃她们,从贩夫走卒到乞丐盗娼。

宋西文迎上这双决然的眼睛,这原本因为痛楚有些迷散开的目光,此刻因为某种力量凝聚起来,如同流星一样闪闪发亮。

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震:这眼神,好熟!

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她脑子里居然想起了许多年她从京城千里迢迢的赶赴西北,在军帐里苦心劝说着姐姐的一幕。

“姐,你就辞了职务回来吧。你知道吗,自从你拉开‘天下’弓后,我们家周围都多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人。如果你从现在开始韬光养晦,不再管西北军的事。那么流言始终就只是流言。时间一长,别人只会当那是巧合。”

姐姐对着灯,看了一会桌面上的地图,然后抬头对温柔地她一笑:“文文,现在西北情势紧张,我真的是走不开。乖,你先回京吧。回去告诉娘,等西北的情势好转了,我一定把军职都辞得干干净净回家做她的乖女儿,只要那个时候她还肯养我这个游手好闲的大小姐!”

她当时就忍不住爆发了,将桌上的地图一抓,甩在地上。姐姐眼中一怒,目光扫到她脸上,让她后背一凉,居然有一种螳螂被黄雀定住的恐惧感。但姐姐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叹了一口气,起身默默捡起地图。

感觉到身上压力一轻,她的勇气又涌了出来:“姐,我真不明白你这有什么好处?就算是这西北失了,只要你不在军中根本就不会牵扯上一点责任!大燕自从建国以来,与齐国的战争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输了不过就是赔款,割地,和亲,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再说了赔的是她赵家的国库,割得是她赵家的土地,和亲也是她赵家的帝卿!可是,你在这里拼死拼活,可那皇帝在京城会怎么想,她只会认为你是想借天下弓的传言和太祖皇帝的遗言成就你自己,只会认为你是在积累军功,收揽人心,甚至——甚至谋反叛乱!!你明白不明白!!!”

姐姐蹲在地上的背影一僵。

她见姐姐有反应,连忙又使出亲情招:“姐,我和娘在京城整天担惊受怕——为你,为宋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说道这里,她顿了一顿,又试探的说,“柔岚在街上‘巧遇’了我几次,总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姐姐缓缓的起身,转了过来,一双美丽的不像是人间所有的眼睛柔柔地望着她:“文文,姐姐今天才觉得,原来你也长大了,懂事了。这样姐姐就放心了,以后宋家也许就要靠你了。”

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姐,你说什么啊?你是宋家的长女,宋家的一切都要你来继承。你想干什么?”

姐姐撩起军帐的门帘,指着军帐外:“文文,你看见了什么?”

她疑惑地看了看:“士兵?军营?大山?河流?…都不是?那是什么?!”

姐姐笑了笑:“大燕。”

最后姐姐还是没有跟她离开。她只好自己回京,然后考中进士,做官。

直到,西北战火平息、姐姐辞去军职、她和娘在京城摆了满院子的接风席…等来她被刺身亡的消息。

然后她辞了官,南下到了花山书院,在祖母的手下谋一个教书的小职位。

从自己的回忆里醒悟过来,宋西文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盯着陆颖的眼睛说:“山长,那所谓的宝物她们要爱拿去便拿去吧!反正打来打去,死得是她赵家的走狗,乱得是她赵家的天下,毁得是她赵家的气运!可我花山学子,是我们费尽心血培养的人中之凤,死一个就少一个,怎能消耗在她赵家的无聊家斗中!”

陆颖忽然想起谪阳曾说过宋西文是宋丽书的妹妹。宋丽书在十九年前战火平息之后死在了回家路单个,宋西文在长姐辞世后,转身便辞了官职来花山任职。她和谪阳曾怀疑宋丽书死得蹊跷,现在看来这么认为的并不只他们两人而已。

宋老对赵家皇室有怨怼也是正常。

忍着痛,陆颖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自己前面的师生一个个望过去:她们有的茫然,有的惶恐,有的坚毅…却没有一个胆怯的。

陆颖满意地在脸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与赵家无关。只是,这天下并非赵氏皇族一家所有!”

众人听见如此忤逆的话,脸色都有些不自在,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脸上听她说话。

“大燕是大燕人的大燕,是你的大燕,我的大燕,是我们的祖国。至死——不能改变!”

“花山不涉政治斗争,可是花山是大燕的花山。花山培育这么多学子不是为了花山自己,而是为了它脚下这片土地!一个大燕人是不能坦然看着她的国家受到不可磨灭的伤害的!”

陆颖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无比,看着脚下,口里轻轻地念道:“我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学子们听得这两句,立刻恍然领悟到山长在念什么。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学子们忽然也都开了口,不论受伤的、没受伤,都合着山长的声音,低沉、坚定不移地向下念去。

“骄奢不移。”

“贫威不屈,”

“敏而好学,”

“中正自守,”

“是谓花山。”

最后夫子们的声音也加了进来。整个花山上下,因为这一段话,心跳都合成一个节奏,心里的最后一丝阴翳和寒冷都被沸腾的热血驱散开,看向自己周围明火执仗的士兵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和轻视。

“——是谓花山。”队长轻轻念着最后一句话,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花山不愧是花山,难怪能够在大燕历史上流传三百年。”她望了面色苍白的陆颖一眼,忽然道,“陆山长,某完成任务后必然自裁谢罪!”

然后转向宋西文:“宋先生,请了!”

宋西文的目光却只在陆颖身上,露出让人看不懂的伤感和微笑。

真像。

和姐姐真像。

姐姐明知道自己已经挑起了君王的嫉妒和最深的忌讳,却依旧不肯收敛锋芒,坚持固守在西北。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信念——为了脚下这片土地,和上面生活的生灵。

那是她的大燕,她的国家。她的骄傲不让敌人的铁蹄踏上的她的领土,如同兽王在森林里划下它的地盘,对每一个侵犯者狠狠的惩罚。

这种饱含深情的目光让陆颖更加感觉蹊跷。就算宋西文带她们入了密道进了内库,内库大殿里的盒子她也打不开,到最后问题还不是要落大她身上。那宋老要这么做到底是想干嘛呢?

陆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一道光掠过了:她明白了,宋老根本没有打算用钥匙,她是要带人直接进入花山迷宫,一旦答错迷宫中的题目,迷宫的自我保护机关就会启动,将她们关在迷宫之中十二个时辰。而擅自破坏迷宫的下场更惨。

宋老是要以身犯险帮她牵制一部分士兵,陆颖恍然明白了她的真正用意。她中一痛,发现中了陷阱的宋老被她们怎么对待,她不敢去想象,手指深深的扎入手心。可是现在,她已经无法出言阻止。

宋西文走了。

陆颖目送着宋老走远,忽然感觉自己又有些站不稳,只是微低着头控制着力度小心地咳了几下,避免带动胸口的伤。余光看到袖子上的血沫,陆颖表情未变,但是胸口似乎变得更灼更痛。眼角余光看着学子们正忧心忡忡都看着自己,她只得强打起精神,不让人看出自己糟糕的状态。

队长看陆颖发白的脸色,和蔼的说:“陆山长不用担心,只要能完成任务,我保证不会再动花山一个人。”

陆颖轻笑一声:“我是在为自己担心吗?我只是在为宋老,或者还加上你那一队士兵担心。”

队长色变,还未及说什么就听见两个士兵匆忙跑过来,一脸惊慌的汇报:“她们进了通道后没多久门就关上了,多一会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队长瞪大了眼睛,明白自己的人中了陷阱,她转头看向陆颖,怒火噌得烧了起来:“你们约好了做戏诳我们的是不是?”

陆颖淡淡道:“这种事情,需要事先约定吗?”她望着队长,“花山的人会投降吗?”

这话就好像在问,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学子们被突然的变故也吓了一跳,但想到宋西文平时的为人,忽然也觉得铮骨不屈才是宋老的风格。山长淡然的两句话,让她们咽了下唾沫,暗记在心。

队长一把将陆颖的衣襟抓起来:“我的那些姐妹都怎么样了?里面都有些什么机关!”

陆颖垂着眼睛道:“如果她们乖乖待着什么都不做的话,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如果她们自以为是的想突破出来,我不不知道她们还会有全尸——”声音小了许多,“所有的人。”

所有的人,包括宋西文。

队长胸口起伏,显然是怒火上冲,提着陆颖的手发起抖来。她这次明白了陆颖的话都不是白说的:如果陆颖不肯低头的话,今天就算她当真血洗了花山,也拿不到任何东西。

缓缓松开手,队长的瞳孔微微缩小了一看,但眼睛还是盯在陆颖的脸上,似乎在找她脸上是否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陆颖表情麻木,心里飞快地思索着。宋老的牺牲提醒了她。在内库学习快三年,她每次出入都是走迷宫,加上内库大殿的盒子里也有对迷宫构造理论阐述的书,可以说迷宫里每一处机关她都了如指掌,如果利用得当…她心思落在自己左手腕的袖箭上:这个方法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但是继续下去,她也没有把握对方会不会真的愤怒之下屠了花山上下。只是她不能主动提出,否则对方肯定要起疑心。

到这里陆颖暗暗用眼角余光观察者队长的脸色变化,见她始终紧皱这眉头,心里微微一喜,觉得有戏。

过了一会,那队长果然开了口:“陆山长,我们这样僵持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我想你也不愿意宋先生被牵连出什么意外是不是?如果你肯出手,我想应该是我们都欢喜的结局。”

陆颖学队长一样,在她脸上打量了一会,然后道:“走吧。”

队长对她如此干脆的答应了有些意外,刚刚陆颖还死活不肯领路,现在却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坚持。

陆颖嗤笑一声:“你高兴什么?我既肯带你去找宋老和士兵,自然有把握在找到她们的同时让你们依旧找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队长冷笑道:“陆山长好本事,你就不怕我找到我的姐妹们后就对你们不利吗?”

“我本来就没打算今日之后花山还有活人。”陆颖瞥了她一眼,“你要现在杀人,还是等会我放出你的士兵后再杀人,有何区别?”

队长默默无语。

这个少女山长不但比她想象的聪明,比她想象的对花山更又影响力,也比她想象的冷酷。如果这个少女山长始终抱了玉石俱焚的心态,这次自己真是要徒劳无功。

如果不是自己无法改变立场,她还真是不想接下今天这个差事,此刻她就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后悔的感觉:这花山哪里是个宝,根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想到这里,队长决定吸取上次的教训,目光向周围一扫,落在先前企图过来许璞身上。

“你过来。”

这个学子似乎与陆山长关系很亲密,队长想着,转头对陆颖冷道,“她会和你一起下去,希望在找到士兵前,你不要学那位宋先生一样搞鬼!”

许璞一等士兵放行,就快步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扶住陆颖,在她身上抚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低声道:“靠在我的身上,不要乱动。你肋骨断了两根。”

陆颖一听许璞的话,立刻觉得胸口又痛又痒起来,心道,你还不如不说呢。她压下咳嗽的冲动,低声笑道:“无妨——还有一百多根骨头没断呢!”

许璞撇了下嘴:你居然还笑,万一碎骨扎到肺里,甚至扎破血管气管,看你还笑得出来。

沈菊远远扶着谢岚,看着许璞一过去,陆颖的神色就好了许多,脸上也不禁微微放松些,居然有心情给自己打趣:寒光到底不一样啊,一过去敏之的苦瓜脸就笑开了。

077

许璞扶着陆颖,看她走进内务堂,打开仓库,然后在一间房间的一副雕画下站定,她伸手将画轻轻向上推,地面微微震动。

隔壁的士兵立刻喊道:“将军,密道打开了。”

许璞心中微微惊骇,向隔壁看去。她在内务堂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发现丝毫一样。花山书院难道真有太女的人所说的什么宝物?

忽然她感到自己手臂一沉,连忙用手挽住陆颖下滑的身体,急道:“敏之,你怎么样!!”

这一瞬间,她眼见陆颖的睁着眼睛失去了焦距,幽黑的眸子突然光彩泯灭。

“敏之!!!”许璞只觉得自己心脏短暂的停跳了。

也许是这一声短促的惊叫,刺激了陆颖,她眼睛里的光猛然闪动了一下,然后眨了几下眼睛,仿佛回过神来,手给人极无力的感觉缓缓抬了起来,按着胸口,嘴角深红色的液体慢慢渗了出来,闷闷地的咳了几下,然后吐了一口唾液——只是这一口吐得也没力气,唾液几乎还是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那唾液全是深红色。

许璞心里一寒,双手扶着陆颖,用袖角擦干净她的嘴角,让她靠着自己肩膀:骨折的人在没有包扎根本不能移动,这样避免折断的骨头错位难以复原,同时伤到周围的筋骨。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陆颖靠着她,眼睛虚开,脸色白中带青,张开嘴微微喘息,呼吸似乎有点苦难。许璞有点怀疑陆颖断掉的肋骨已经擦到肺部,如果继续走动,搞不好会刺穿肺叶。

尽管没有看,她也想象到,陆颖此刻胸口肯定是一片淤紫,是内出血的表现。

队长听见许璞的惊呼,也发现陆颖的状态极其糟糕,心里微微生出一丝内疚,道:“你扶着她下去罢。”她原本是想让自己的士兵扶着陆颖领路,许璞留在后面做人质,但看陆颖的状态,她也开始有点怀疑心,陆颖在自己那些粗鲁的大头兵的手上会不会被直接弄断气。

许璞看了队长一眼,眼中流过一道冷厉的光。队长被她这一眼看得竟然莫名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感觉这花山书院是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了,除了陆颖随便抓一个出来似乎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家伙。

密道并不宽,队长一看了一下,点了七个人:“你们跟我下去,其他人在这里守着。”

其中一个似乎是队副的女子说:“队长,你不能下去。这里全靠你坐镇指挥,若你下去再出了事,”她甚至没看一眼陆颖,只是认真说,“姐妹们心里就没有底了。让我带队下去吧。”

队长犹豫了一会,然后同意了。但是转头警告似的看了陆颖一眼:“希望陆山长不要在下面搞什么鬼。

陆颖倚着许璞,她的体重倒让许璞分担了大半,胸口的疼痛并没有减轻,但是身体却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对于队长的话,也只当没有听见,头靠在许璞肩膀上,半闭着眼睛说:“下去吧。”

刚刚在上面有一会儿——她似乎有短暂的昏迷?

陆颖回想了一下,只觉得脑子晕晕的,也不敢确定自己脑海里是不是又浮现的幻觉。

昏迷的那一瞬间她脑子突然冒出来许多画面,是以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然而却觉得熟悉无比。她恍惚感觉自己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体里,许多穿着华丽的人,对着“她”无比恭敬的跪下来。这些人口里喊着什么,她却是听不清楚。

周围是恢弘的宫殿,精致的器皿,烂漫名贵的花朵。

画面里那时“她”正转身,看见一个长得粉琢玉砌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陆颖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担忧:爹爹不是说过,她病好后就不会再有这种幻觉了吗?难道是她挨一顿好打,又把脑子打坏了?

罢了,此刻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顺着密道下了一段路,上面微微传来震动的感觉。陆颖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下士兵们的脸色虽然都有些微不自然,却没有恐慌的表情,心里对这群士兵的素质的评价略高了一些。

前面密道越来越平坦,知直到她们都看见白色大理石上“花山迷宫”四个气势恢弘的大字。这四个大字是真正的名家手笔,庄严肃穆,让人心生敬意。

两遍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作为唯一的照明光源,让早有心里准备士兵们依旧露出震惊的表情。队副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骂:要死了,皇宫里也没听说这样奢侈的!这样的一颗夜明珠价值千金,在这里只当不值钱的灯火用。难怪太女殿下要动心,光老娘看见这“灯”也觉得心动啊!说出去谁信了啊——花山迷宫里随便一盏灯就够普通人家全家几辈子吃喝不愁了。真要到了里面,岂不是金子堆成山,珠宝倒成海!

许璞表情淡定,可心里确实波澜起伏。望着这四个字,她也有些理解了:原来康王和太女打的主意并没有错,花山书院真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只是这如此机密之所,到底藏的什么呢?

陆颖看了她一眼,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寒光,你在想什么?”

许璞道:“我只是想,这么一处地方,真的三百年来都没有被外人发现吗?”

“怎么可能?”陆颖诧异地看了许璞一眼,“这世界上总没有绝对的秘密。不然你以为得花山者得天下这句传言为何能三百年不散?”

“三百年?”许璞听侯盈说过,这传言也不过是近百年的传闻吧。

陆颖似没有听见许璞的诧异道:“你是不是奇怪,花山书院不过一群书生而已,如何能守住这块机密之处而不丢失,是不是?”

许璞瞟了一眼身边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的士兵,她自是不担心陆颖的话让她们听出了会有什么不好,既然是陆颖说出来了,自然是不怕她们听的。

“山长手札上有记录的迷宫遭到大规模入侵有二十七次,差不多平均十年一次。其中来自皇室的是二十一次。这二十七次中二十六次走进迷宫的入侵者全没有活着出去!”陆颖微笑着说,那表情十分畅快。

一边的队副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服气:“那还有一次有活人出来了。”

陆颖侧头瞅了她一眼,然后又向前:“那一次,确实有一个人出来了,不过她也没有活成。因为派她来的人,不相信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不用唬我们。”队副霸气十足的说,“奶奶我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挨过的刀也不在少数。难道你当我怕死?”

其他士兵也纷纷不服气的应和。

陆颖无动于衷的继续说:“后来入侵者们发现武力入侵不管用,决定用培养自己的棋子进花山,最好能成为花山的山长,那花山的秘密不就很容易知道了?”

这下队副的心思也被吸引了:虽然时间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失为最安全一种方式。

“结果三百年来,还真的让她们成功过两次。”陆颖终于挪动到两条路口,然后向右边走去。

队副本来想继续问下去,但看见陆颖漫不经心的选择,怀疑的拦住她:“真的是右边?”

陆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走左边?”

队副提起刀在陆颖面前晃了一下:“你最好听话。到底是哪边?”

陆颖看着刀片,偏过头,嗤笑了一声。

“无所谓,走哪边都可以。”陆颖漠不关心道,反正迷宫是会移动的。只要她想走左走右都可以走出去,当然也可以不管怎么走都在里面不断的兜圈子,“一会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许璞突然道:“难道这迷宫的路线会动?”

陆颖伏在她肩膀上咳了一会,有些不甘心的苦笑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是被吓得要死呢。”

队副呆住了:路线会动的迷宫,果然是天下第一书院!一个迷宫也弄得这么复杂。只得再不说什么,只是跟在陆颖许璞身边走进去。

走了大约百步,出现第一个岔路口,许璞问走:“走哪个?”

陆颖道:“右边。”

许璞扶着陆颖慢慢地走进去。

断后士兵们谨慎的四周看看,虽然已经做了心里准备,但是被陆颖刚刚那番话弄得精神高度紧张。

突然通道的口一道巨石轰然从墙中快速移出要将道口封住,最后三个士兵连忙向前冲去,然而石门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合上了,只听见连续的骨裂的声音,然后一声惨叫,落在地上:进来的第六个士兵因为抢进来不及,一条腿被夹住。石门被人腿卡住,居然也没有丝毫减速,和墙壁结合的没有丝毫的缝隙。

血液或着破碎的血肉组织顺着门缝向外渗。墙壁和门上溅满了反射状散开红色的血斑,在幽幽的夜明珠光芒下,显得十分阴森恐怖。

被门生生夹断小腿的士兵立刻昏了过去。

也许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惨烈,队副和其他士兵都呆住了,一股子透骨的寒意从骨头里升起来。

过了好一会,队副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抱起那个士兵,悲痛地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摇着她,其他士兵连忙上前包扎断腿。

陆颖淡淡地看着这个眨眼间就失去一腿的士兵:她当然不会去提醒自己的敌人要跟紧她。花山迷宫默认允许同时通过的最高人数是七个:花山主人,花山书院山长,两位副山长,三部主事。因此她们之后最多只能进五个人,石门就会自动关闭。

至于石门关闭的威力,她曾经也无聊的试验过,将一根直径两指粗的铁棒放在门口,然后让石门关上,以此测试是否能够用物卡住石门以停止迷宫的运作。

试验的结果是两根微微变形的铁棍,一根在门这边,一根在门那边。

断腿的士兵呼吸微弱。

队副想了想,还是道:“背她一起走。”将她留在这里还不知道最后怎么死的。

队副的心思是好的,担心这个姐妹被抛弃后在迷宫中孤身一人更加危险。但是她所不知的是,花山迷宫在被入侵后连续六个时辰未受到攻击的话,就会自动将被困的人送到出口。这个士兵可能在昏迷六个时辰后安然出现在迷宫入口处。她的结果可能不过是断了一条腿而已,如果跟着她们继续深入花山——

陆颖看着花岗岩墙壁上的血迹,对许璞道:“走吧。”

她自然不会去提醒对方还有更好的选择。更何况说出来,敌人也不一定会相信并照做。

既然已经是死敌了,又何必存什么怜悯之心,更何况现在手无寸铁的人,是自己。

又出现一个岔路口,这次队副和士兵们学乖了,跟着陆颖快速地进入通道。石门在第七个人进入后,就关上了。

她们以为通道的进入的时间是有限的,只要快速进入就不会有问题。可惜她们不知道的是真正受限制的是人数,所以现在进入任何通道,她们都不会再遇到上次同样的危险。

这次总算没有出什么事。

不明就里的士兵心里想着,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士兵懊恼道:“要是早知道——”她狠狠地顺手用刀在花岗岩的墙壁上砍了一下,发泄着自己不甘,但是下一秒,她身边的墙壁上突然冒出来的三根尖刺如同幽灵一样穿透了她的胸口。

大概是因为穿透的速度太快,士兵只是愕然看着自己胸口冒出来的凶刃,喉咙里连一声喊叫都没有发出,脑袋就软软地搭了下来,来不及合上的眸子里是迷茫的神色。

血从胸口的三个洞,慢慢的渗了出来,如同没有拧干水就晾晒起来的衣服上的水,不断的向下滴着。

前面一个士兵走了一几步后,才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张着嘴不停的哆嗦,连叫都叫不出来。有什么比自己的同伴在自己身后悄无声息的惨死更加令人恐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