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无力的在棺木内壁上轻轻的扣着,发出自己都听不见的声响。

而棺椁智商的沙沙声如同凌迟的刀,将她的身体一片又一片的割下,一片又一片…直到全部归于寂寞。

她的希望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一切都回归平静。

无与伦比的平静。

不——

两条腿疯狂的向前冲,不能被关住,不能呆在这黑暗里,她绝对不会死!!

不管脚底传来的刺痛,不管摔了多少次,都不能停下来,不能放弃,一旦心死,就会永远的被困在那片封闭的,没有空气的,没有阳光的黑暗中。

一拐弯,光明大现。

出口。

陆颖冲了出去,外面一片翠绿的树林,树林那边一片美丽的湖水泛着淡淡的粼光,阳光温柔的照在她脚前面的这片土地上,把她的影子拉长。

茫然地走了几步,陆颖环视着四周,有点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切东西都是真的一样。她半跪上来,摸着地上的青草,上面伸出双手轻轻的去摸。她感觉到皮肤上淡淡的潮意,似乎是露水。她闭上眼睛,双手大开,有风吹动她的衣袖和头发,轻轻的摆动。她闻到青草的气息,泥土的气息,树林的气息,湖水的气息…她听到微弱的虫鸣,清脆的鸟叫…她感觉到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头顶,脸上,肩膀,胸口…

暖洋洋的。

她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喜悦还是嘲蔑,然后跪倒在草地上,将头埋在膝盖,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回来了。

母王,父君,她回来了——司徒端敏回来了!

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可是,老师、谪阳,还有其他人…

“我、我不过是想老师是不是有家眷要来。若是有个师姐或者师妹,我也好认识认识。”

“老师没有什么家眷,你也不会有什么小师姐小师妹。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这回你放心了?”

“你我成亲之后,我会对你好,保护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

同裘,死同穴。我不要求你腰缠万贯,不要求你权势滔天,不要求你名播万里,不要求你入赘求全。唯有一样,不要你流连花丛,三夫四侍。”。

“你可愿意?”

“我愿意。”

“颖出身低贱,不该与诸君同席,玷污了诸位的身份。今日厚赐颖铭感于心,就此告辞!”

“颖说的对,道不同不相为谋。许某也不过平民出身,与颖一样。”

陆颖缓缓起身,踉跄了两步。

她是齐人,却挥手杀掉了二十多万同胞。

她是花山书院山长,是燕国的嫡亲王,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谪阳的夫郎,却是敌国的太女。

她,也许才刚刚到地狱。

143 ...

“什么,你说她不见了?”孟获抓紧司徒端睿的肩膀,一双鹰眼爆出愤怒的光,“我不是让你看好她的呢?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难道还能从你重重包围的瑜王府逃走不成?”

司徒端睿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我不知道,她就是那样从房间里消失了。连门口的侍卫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乐俊只是离开不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不可能离开的!”

“不可能离开?”孟获盯着司徒端睿,为昨天自己居然有点相信了端睿的说辞感到无比懊悔,“她当然不可能离开。但是如果有你帮忙,那就不一样了!”

司徒端睿立刻抬头:“孟姨,你这是这么意思?敏敏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让她到处乱跑!”

“你还要狡辩,昨天我一来,你就编出一套滑稽无比的谎言来拖延时间,然后就趁机将她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好让我找不到。端睿啊端睿,你——你居然连孟姨都敢戏弄,连这等大事都敢当恶作剧玩,我看你简直就是得了失心疯!”孟获一摔衣袖,“你既然如此头脑不清,我也不会再纵容你。我会立刻封城,全城派人搜缉陆颖,我看你能把她藏到哪里去?”

“孟姨,我没有撒谎!”

“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你呆在瑜王府哪里都不用去了!”孟获怒气冲天的转身就向外走去。

司徒端睿急了,转身拦住孟获:“孟姨,不可!”

孟获已经什么都不想听了,直接将她推开。司徒端睿眼见拦不住孟姨,一转头,从身边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横在自己的颈项上,威胁道:“孟姨,如果你要害敏敏的话,那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边程长康与乐俊惊呼:“大小姐,小心!”

孟获面色铁青瞪着司徒端睿,然后哼了一声:“你当这是儿戏吗?”说着便甩手离开。

司徒端睿咬牙狠心,剑锋向下按去,血立刻从薄薄的皮肤下渗了出来。

乐俊吓呆了,猛然扑倒孟获面前抱着她的腿:“大将军,是乐俊不好,是乐俊没有看好二小姐,是乐俊该死,我应该在二小姐身边寸步不离的,求求你,大将军,不要去抓二小姐,不要让大小姐死啊!”

“是我该死,我以为门口有侍卫就不会有问题:二小姐不是神仙,又不会打洞从房间里跑掉,我怎么也想不到二小姐居然会从房间里凭空消失?都是我的错,大将军你不要误会大小姐,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帮助二小姐逃走…”

孟获皱着眉头想把乐俊推开,却想司徒端睿扔了剑扑过来一把把乐俊从地上抓起来,兴奋道:“乐俊,你刚刚说的那一句是什么?”

乐俊愣了一愣:“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帮助二小姐逃走。”

“不是前面一句?”

“二小姐不是神仙,又不会打洞从房间跑掉…”

司徒端睿听到这一句,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

乐俊看着大小姐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以为她被陆颖失踪的消息刺激得得了失心疯道:“大小姐,你、你笑什么?”

孟获也察觉到司徒端睿的行为有些诡异,瞪眼看着她。毕竟她可不想真为了一个敌人把自己好友唯一的女儿弄疯了。

司徒端睿满脸的不敢置信,惊喜道:“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乐俊迷糊道:“什么想起来了?”

司徒端睿一把抓住乐俊,用一种欣赏绝世瑰宝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他:“乐俊,你是我们瑜王府的福星。我知道敏敏在哪了!”说完转身就向房间内奔去。

孟获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进门后只见司徒端睿跑到陆颖昨日睡觉的房间,在床上一根一根转动床上装饰的竹子,她便感觉听到极轻微的响声。司徒端睿绕到床后的屏风,她跟过去,吃惊地看到原本放置衣服的架子向一边平稳地退去,下面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地道。

“这——”孟获不曾想到房间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条设计精密的通道。

司徒端睿看着地道,不知道想起什么,眼圈红了:“小时候,敏敏为了我经常和人打架,然后被母王或者皇祖母禁足,她就常常从从这条密道出去玩。这条密道在府里之只有母王、父君、父亲、我和敏敏知道怎么进去,要触动床上的七根柱子,先后顺序和转动的方向一个都不能错。如果她不是敏敏,怎么解释?”她抬起头看着孟获,“难道这是偶然?”

孟获盯着地道:“是不是偶然,还是你安排的必然,找到人再说。”

“公子,这个女人我们就这么带回去?”灵芝看着对面双眼紧闭的女子,紧张的说。

陆双看着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想起刚刚在湖边看见这个女子时候的惊悚感。一身睡衣,披着一件常服,衣角蹭得脏兮兮的,双脚□没有穿鞋子,看起来像是从卧室里直接跑出来了。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一身这种装扮,他定然要以为这个女子是个精神病。可是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子用空洞得没有一丝感情波动的目光看着湖水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女子的内心蕴藏着极大的愤怒和悲伤,让他反反复复打量了她好久,疑惑着到底是怎么样的经历会让人有这样的悲伤。而女子周身流淌的气息却是出奇的宁静,与他喜欢的这片湖水山林搭配在一起,竟然无比和谐。

这片湖水向来少人来,若非这样当年不会成为那个人的秘密基地,也不会在他不乐意被人打搅的时候就跑到这里散心。今天这份独一无二的宁静被人打破了,他本来是有些不悦的。但是湖水毕竟不是他家的,他也不能对这个鲁莽的入侵者发泄什么,只得令车夫离开。

却不想他的车才调头走了不到十米,一直在车窗里偷窥这个不速之客的灵芝惊叫一声:“她晕倒了!”

陆双让灵芝过去看看了。女子全身冰冷,额头却滚烫,唤了几声不醒,腕上的脉搏越来越弱了。

陆双一时心软,让车夫和灵芝将女子搬了上来。

“回去也不太过声张,直说回家路上遇到的,请个大夫给她看看。等她清醒过来就问清楚家里地址,派人接走吧。”陆双吩咐道。

“双儿,这种身份不明的你怎么能够随便带回家呢?”陆观得知弟弟今天出去散心竟然捡回来一个陌生女子,不由得有些责怪他的鲁莽。

“总不能见死不见吧。”陆双云淡风轻的说,“看起来像是个病人,却穿着睡衣一清早跑到湖边出吹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从家里跑出来的。怪可怜的。我好歹也算救了她一命,她不会不知好歹吧。”

陆观板着脸:“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知道她不会起什么歹心。算了,人都救了,总不能现在扔出去。赶快找到她家人是正经。”

这时灵芝推门进来,看着两位主子声音有些紧张:“大小姐,大少爷,大夫给那位姑娘看过病了,只是…”

“只是什么?”陆观听出这语气有蹊跷,“不要卖关子。”

灵芝左右看看,关上门,忙轻声解释:“大小姐,少爷。大夫替那位姑娘看过病时给她全面检查过身体,结果发现她身体上有不少伤疤。大夫说从恢复情况看,大概伤在半年前左右,从伤口的形状和纹路看,极有可能受得箭伤。胸腹上两处,手臂和大腿上各一处。”

陆观倒抽一口气:四箭?这人难道曾经被一群弓箭手追杀吗?居然没有死,真当时命大。

“这人太危险,我要马上禀告母亲。”陆观头一念头便是此人必然会惹来众多是非,陆勋教导子女首先是要求她们凡事谨慎为先,陆观是深受这种思想的熏陶。

陆双未曾想到自己只是临时起意救下的一个人居然有这过这么惊险的历程。只是回想起这女子看湖的眼神,他心中一动,居然神使鬼差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姐,如果你现在去告诉母亲,以母亲的个性,必定要通知提督府。事情一闹大,万一是她还在被人追杀,这一下惊动了她的仇家,只怕会找上我们家来。她若是坏人,此刻体质削弱,也使不了什么坏,若是好的人,却因我们莽撞暴露了她的所在而失了性命,岂不是我们的错?不如等她醒过来之后观察观察,问清楚再说。如果真有不妥,到时候赶她走就是了。”

陆双知道自己姐姐道德感极强,故意夸大了告诉母亲后可能害了一条无辜性命的可能性。

陆观果然犹豫了起来道:“你说的也是。只是此人太危险,我们要看好她。灵芝,你去提醒一下那个大夫,让她嘴巴闭紧一点,小心惹祸上身。”说是这样说,人在陆府之中,想要瞒过一家之主怕是不容易。她们也只能瞒一日是一日。

144 ...

“地上有血印,敏敏没有穿鞋子,脚又破了,应当走不远。”司徒端睿看着地上的干涸的血渍,心里揪起来:敏敏身上刚刚好点,脚上又添伤口,她刚刚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知道心里怎样的难过呢。

孟获令一队心腹亲兵到司徒端睿所说的湖边秘密巡查,没有惊动其他人。自己则和端睿穿过地道,发现出口外面果然是湖水,这才又对这个侄女的话将信将疑起来。

“大将军,周围并特别的收获,除了这些血渍外,之后那边的路上有马车压过的痕迹。痕迹还很新,看起来有可能就是一两天内压出来的。”一个亲兵过来汇报搜查结果。

孟获眼睛微亮:“去查看看到底是谁的马车?”

“是。”

司徒端睿皱起眉头:敏敏在这里应当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才对,就算有燕国的密探,她被关在瑜王府这么久,也没有机会送消息出去。这么推断的话,这马车应该是意外路过的——到这里的路并不好走,地方又偏僻,谁会到这里来呢?

“你不吃药也就罢了,总要吃点东西吧。”灵芝看着在床上眼睛半眯着没有一丝神采的女子,犯难了:难道这个女人打算把自己饿死吗?

说了半天,女子连半个眼神都欠奉。灵芝只好瘪瘪嘴,出去了。

陆观在外面院子里负手等着,见灵芝出来,歪头问道:“如何?”

灵芝半低头气馁地说:“大小姐,我嘴巴都快说干了,她还是没有反应。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烧也没退,我只能用冷水给她敷头,可是温度也没有完全降下来。我看她肯定是受了很严重的打击,所以才会这样。大小姐,你说她会不会是全家都被杀了,就自己一个人逃出来了,所以才受了刺激啊?”

陆观低声喝道:“别胡说八道。”又侧头看了看门缝,皱起眉头,“我进去看看。”

她是陆家的大小姐,虽然不是什么勋贵豪族门第,却也是世代书香、朝廷重臣之家出身,身份自然也是矜贵的,是以一直没有去常常亲自看望这个弟弟救回来的路人,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么呆在家里,她也不可能完全不闻不问。这两日听弟弟的侍子说了两次这女子的情况,不觉生了好奇心,才来查看一下情况。

床上的女子二十岁左右,身材略嫌瘦弱,脸色很不好,嘴唇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因弟弟说这女子服饰不像普通人家所有,于是就在自己的旧衣中挑了几件好料的过去,免得对方有被怠慢的感觉。

可陆观现在觉得她和弟弟考虑这些真是有些多余,哪怕她们给她穿的是麻袋的话,估计这女子也多哼一声。

她站在床边半晌,也自我介绍过了,寒暄的话也说了。但是对方居然完全把她当成透明的。丝毫没有因为说话的人从侍子换成的此地的大小姐而改变了态度。

不知道是真发疯了还是太傲了。

陆观不尴不尬的站在女子床边,有些恼怒:你不想活,当时怎么不直接跳湖死了算了。你这在我家闹绝食,难道还想我陆家送你一副棺材不成?

越想越气,陆观一把抓起这女子大力地摇起来:“你给我醒过来,别装死!”

没想到摇了一会,女子似乎被摇得很难过,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陆观才心中一喜,接着见她的表情,顿生不妙之敢,忙侧身让开。这女子果然俯□,扑在床边呕吐起来。幸好她几日未曾进食,只呕了些清水,却把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等她呕完,陆观忍着恶心,随手抓了快灵芝给她敷头的帕子递给她。

女子大概也觉得太恶心,这次没有再把她当成透明,泰然接过帕子,擦了擦嘴。但紧接着又闭眼按着胸口一阵猛咳,帕子再拿开,白色的帕面赫然染赤,如同几朵鲜红的梅花在雪地上绽放。

陆观见状也是一阵心凉,见这女子只是淡扫了一眼帕子,就又漠然翻身躺了回去,对自己咳血这件事不知道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还是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她看着女子的做派,居然发了一回呆,联想起这两日她与弟弟还有灵芝的一通忙活而这人居然毫不领情,顿时不客气道:“你若想死,就死到外面去。我们给你请大夫,熬汤药可不是想让你死在我家添秽气的!”

女子听见她的话,抬眼看了她一下,居然真的扶着枕头慢慢直起身,靠在床背上半合眼似乎在积蓄力气,过了一会再度睁开眼睛,一双暗淡的黑眸冷漠地看着她:“谁要你们救的?”

陆大小姐被都城上下称道的好脾气被女子这一句话给毁了:“滚,你给我赶快滚出陆府!!”

女子没有再说话,一双明明毫无神采的眼睛配合的微微变化的嘴角,却轻而易举地表示了她对此间主人嘲弄和不屑的心情。对于陆观的逐客令,女子没有不置一词,只是慢慢转过身,放脚下床,撑着床沿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居然又光着脚,如同拼接得不是很好的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她自己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了,不过是陆家死赖着她不让她走一样。

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明明是自己家人救了她一命,居然像是倒欠她一万两一样。无耻的人她陆观不是没有人见过,不过无耻得这么理所当然,毫不遮掩的她是少见。

“你,你——”陆观瞪圆了眼睛看着女子扶着墙,慢慢向外移动。更奇怪的是,这女子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却因为坚持着向前走,不知道怎的竟然走出一种决绝冷冽的狠意,仿佛这地上铺的不是一格一格普通的青石地板,而是一片带着张牙舞爪的尖刺的荆棘海,走上面前的女人不是一棵苍白的弱柳,而是一柄染血的钢刀。

这肯定是幻觉。

陆观对于自己心里突然升起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些诧异。但对这到目前还不知姓名的女子到底还是生出一丝同情:没有人会轻贱自己的生命。人要真到了不想活的程度,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这女子显然不愿意承自己的情,也许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许是想死得快一点,但总归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想到这里,陆观迟疑着开口:“我不是想赶你走。只是你不肯配合治病,又不肯吃饭,未免也太不珍惜自己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可以轻易损害。”

女子摇晃的身体微微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脚步。

难道灵芝真猜中了?陆观心中微生怜悯之心,安慰道:“就算他们不在了,你也要保重自己。九泉之下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必然会很心痛的。”

女子继续向前走。

陆观有些诧异:这女子与家人的矛盾还真不小。又道:“你还有家人或者朋友在吗?你总要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好帮你通知她们来看你,我并不是想强留你什么,只是你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移动。”

女子果然停住了脚步。陆观大喜,看来自己还是找到了女子心灵的突破口。

女子缓缓转头问道:“出去的门在哪边?”

陆观觉得自己也想吐血了:她要收回刚刚的判断,这个女人真是让人讨厌。

“姐,你怎么了?”陆双见陆观一掀帘子进来,就自顾自倒了茶,一杯接一杯的喝,沉着脸不说话,就知道自家姐姐在那女子面前也没讨得好,不觉有些担忧。若是惹恼了姐姐,姐姐要将她赶出去,那可怎么办。

他试探道:“那人——还是不肯吃药?”

陆观想起刚刚那一片混乱的情形,看看自己手指上的牙印,觉得十分窝囊。见弟弟提起,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救来脾气这么倔的一个人。我不过是说一句气话让她滚,她就拔腿要走。一副随时都要嗝屁的样子,还强撑什么?我看她没走几步只怕就要倒毙在我们家门外,万一被别人说那人是我们陆家逼死的,那可就冤死了——不肯吃东西是吧?我就强灌!我就不信灌进去她还能自吐出来不成。”

姐姐明明是不忍心看那人死,偏偏扯了诸多救人的理由。不过,能让姐姐烦躁却又不肯赶走的女子,真是难得。姐姐虽然心地好,却不是迂腐偏激,眼力浅薄的人。作为陆家长孙女,跟着祖母和母亲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在同龄人中也颇有号召力,若真是没有半点城府的人,怎么可能自如周旋在一群狐狸和豺狼之中呢。

陆双知道姐姐对此人没有厌恶反感之意,他也觉得稍稍松了一口气,见到姐姐的狼狈,居然升起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真是太坏了。一展眉,想起那个女子,他的好奇心不禁又冒了出来:这么多天没有见到那个女子,也不知道她到底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身份不方便与外女接触,只能通过灵芝知道一点她的消息。想起那日女子空洞的眼神,陆双总觉得自己似乎也被那种眼神感染,心情有些暗淡,但更多的是在想:那女子到底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她变得如此漠视自己的生命呢?只要人活着,有什么不可以重来?

陆观没有察觉沉默的弟弟正在转着怎样微妙的心思,只是想起刚刚那女子被强灌米汤时脸上的厌烦和无奈,心里越发觉得憋屈,不甘地想:你越不想活,我就越不让你死。老娘真是妄作好人!不管了——总之,等你病好了,我就去找你的家人,让她们来看着你吧。

陆家的两个小辈不得安宁,大将军府也是鸡飞狗跳。

孟秦觉得这几天娘亲的脾气特别坏,动不动就发作,她莫名其妙就挨了好几顿训斥。真是不知道谁又得罪了娘亲,害得她遭了无妄之灾。

“娘,难道军部又给你添堵了?还是皇上出了什么新难题?最近您的心情似乎都不怎么好!要不说说看我们能不能给出出主意?”孟秦试探着问。

孟获把眉毛一竖,用筷子敲着盘子边,发出叮叮得响声:“问什么问!你这个小兔崽子整天游手好闲,能帮个屁的忙!”

“娘,您就说说看嘛?就算帮不上忙,也可以帮您骂上几句,出出气吧?”孟秦嬉皮笑脸道。知母莫若女,孟秦对自己娘亲的脾气已经摸得纯熟。找到娘发作的根源,才能解决问题。不然整天头顶上乌云密闭的,随时给你来个晴天霹雳,谁受得了。

孟获犹豫了一下,想起那天打听到确实有一辆马车早上从湖的方向离开,却不知道是谁家的。这丫头整天和一群都城里的纨绔混在一起,消息也算灵通,也许会知道一点。于是咳了一声,拿出当娘的威严,问道:“城西七里庙附近的树林里有一片湖你可知道?”

孟秦想了想位置,失声道:“是那片湖?”

孟获也颇有些意外:“那地方你知道?你去过?”

孟秦眼神闪烁,抿了抿嘴,忽然没有接下去了解的兴趣了。

孟获用力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说!”

孟秦被母亲威胁,火气也上来了,把筷子一扔:“谁会去哪里啊!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死丫头,那你刚才是什么表情!”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这确实一对母女,两人对瞪着对方,连眉毛竖起来的角度都是一样。

眼见母女两人就要吵起来,孟父连忙劝道:“有话好好说,没事吵什么。秦儿,你若知道什么,告诉你娘亲就是。你娘亲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连觉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