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端敏不再说话,眼底闪过一道光。

孟秦走到她面前,伸手抓起桌面的那张纸,看也没看她,转身大步迈了出去。

乐俊走到门边看着孟秦离开,回头又向司徒端敏忧虑地说:“大将军,她真的…不好了吗?”

司徒端敏头都没抬:“我哄她的。”

乐俊:“啊?”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

“都说人死如灯灭,这话一点都不错。”都城里一间不起眼的酒馆里,一个少女坐在角落茫然得感叹,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对着一桌子酒壶,醉醺醺的瘫成一堆。

“良驹,你算好的了。”另一个少女打了个酒嗝,“好歹你娘做过骠骑将军,你也算是将门虎女,将来前程肯定比我们好。”

燕良驹从坐垫上抬起头,一双大大的虎眼盯着说话的少女,冷不丁扑过去骑在她身上掐她的脖子,怒叫道:“什么叫我算好的!你知道我娘怎么死的?!她怎么死的你知道不知道?我娘堂堂一国骠骑将军,最后居然被燕国一小儿害了,又被一个贱妇拖去、拖去…”她愣是说不出那两个字。在她的脑海里,这样的死法就是对她母亲最大的羞辱,最不可原谅的侮辱!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她一定要报仇,一定要亲手报杀母之仇!

可惜那姓陆的小儿已经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不过那个姓谢的还活着——很好,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踏平燕军,杀了姓谢的,把她的尸体剁成肉末,统统拿去喂狗,喂狗!!!

同伴们见燕良驹把说错话的少女掐得面色发紫,连忙过来拉架,一个个都喝得手脚麻木,弄了半天才把两人扯开。

说错话的少女怒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同伴们也看着燕良驹血红的双眼,心里也有些凉飕飕的,生怕她一会也发起神经来掐自己的脖子,于是也都找了借口先溜了。

燕良驹冷笑着看着同伴离去,一个人靠在角落的墙壁上望着桌子发呆,然后在酒力的影响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她在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不是在酒馆,而是在自己家里。

父亲正在用温毛巾擦脸,见她睁开眼睛,温柔的问:“醒了?”

燕良驹想到自己喝醉的样子必定又被父亲看到了,心里有些愧疚,母亲去世的这一年中她荒废了许多,整日就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喝酒。父亲对自己心疼不忍责备,只是默默照料自己,她虽然觉得不对,可是一想到齐燕和谈,一想到燕国拥有的无坚,一股悲伤和无力的感觉就笼罩了她。

——如果大齐不再肯与燕国开战,她的仇该怎么报?

——即便大齐再与燕国开战,面对拥有无坚的燕军,她的仇能不能报得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人生暗淡无光,不自己到底应该走向何方。

知道娘死后,燕良驹就不顾父亲的劝阻,硬是进了军队,但是依然不能避免大齐节节败退的事实。再不久,燕齐和谈的旨意就下来了。

燕良驹死求活求求了大将军让她进了谈判团,她要亲眼看一看自己的仇人的模样,记住她的脸,她一定要寻求各种机会杀了她们。

大抵是担心她一时冲动闹事会给和谈带来负面影响,大将军只是将她安排她进了谈判团,重要的谈判场面并没有让她参与。于是她那时只能站得远远的看了一眼燕国谈判团,和被众多燕将簇拥中的那个人。

虽然早就知道那不过是个弱冠少女,但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震撼于到对方出乎意料的年轻。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脚步虚浮,身体也不强壮,全身上下都没有一星半点将军风范,反而与陆家人有几分相似,通身的书生气,说不出的羸弱。

这样的人哪怕给自己一块铁片也能一下捅死她吧。

然而大将军也对她客客气气,没有丝毫轻视,事实上,从大齐到燕国没有人敢轻视她,一个制造出无坚的人,一个用半年时间踏破无数城池,轻描淡写地让二十万齐军魂断的人,谁敢轻视她?

“你这孩子喝酒就喝酒,怎么闹到最后让大将军送你回家?真是失礼,还不快点起来去道谢!”父亲的话把燕良驹从自己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大将军?”

“是啊,大将军亲自送你回来的,一直等在外面呢。你还不快起来!”

燕良驹立刻一个骨碌爬起来,忍着醉酒的晕眩,穿好衣服,对着镜子检查过自己仪表才走了出去。

“大将军。”燕良驹有些惶恐,“让您送属下回家,真是太惭愧。”

孟获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燕良驹,笑着摇摇头:“你还是坐下吧,先喝点茶清清神。”

等燕良驹情绪稳定下来,孟获开门见山道:“你母亲去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来你家看你,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燕良驹忙道:“大将军事务繁忙,不必挂念属下,属下一切安好。”

孟获收敛了笑容:“一切安好?一切安好怎么会日日买醉,麻痹自己呢?”

燕良驹低头不言。

孟获叹了一口气:“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我也说不出什么好消息来安慰你——只是你母亲地下有灵,是绝对不会乐见你现在的样子的。良驹,你可一向是你母亲的骄傲啊!”

燕良驹想起娘对她的教导,想起娘总是喜欢当着众人的面炫耀她有一个多么出色的女儿,不禁红了眼圈。

孟获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其实今天我是有事来找你的。”

燕良驹连忙眨了几下眼睛,忍下眼泪后抬头道:“大将军请说,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孟获摇头道:“不是让你冒什么险——你也知道你母亲去后,骠骑将军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关于接任人的人选,现在瑄王与瑞王越闹越凶,皇上为了这件事情头痛得很。”

燕良驹人在都城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母亲在前线牺牲,回头就有人为了得到母亲的位置打架,如果说两王推荐的人选确实能够胜任这个位置,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难道说两王认为母亲的位置是什么烂人就可以坐上去的吗?

只是她人微言轻,虽然心中不满,可她燕良驹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兵而已,根本不够档次涉及这个层面的权利博弈。

见到燕良驹面露出意料之中的不满,孟获继续道:“其实兵部关于你母亲职务的继任者早已有了人选,只是两王根本无视兵部的意见,各自提出了自己的推荐人选…闹到现在反而喧宾夺主。”

燕良驹问:“兵部的人选是谁?”

孟获道:“此人名叫黎华录,目前不过是都城禁卫军的一个副将。但十多年前瑜王还在世的时候,她却是军中一名大将,战绩卓著。但是后来…有些事情你母亲应该跟你说过。”

这个名字燕良驹自然听说过。她点点头:“听母亲提过。母亲很欣赏这个人。只是说此人运气不好,明珠暗投了。”

孟获面露忧色道:“眼下齐燕的关系晦暗不明,难说那日又会不会再起战火。所以兵部很不想让这个人选落到一个靠不住的人手上,一方面我会继续努力向皇上争取,但是值皇上怒火头上,我也不好逼的太紧了。所以就想到或者找你帮忙也许能够有用。”

燕良驹疑惑地看着孟获。

“你的目前的军职虽然不够,但是身份特殊。你是白骑的女儿,现在也是一名大齐军人,如果你能够表一个态,支持兵部的决定,我想皇上说不定会被你打动。”

燕良驹低头想了一会,肯定地回答道:“我会马上向兵部上疏,支持黎将军。但是我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

孟获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这就足够了。”

离开燕家,孟获回到大将军府。

她屏开下人,从书房的一个小抽屉取处一封信,凝神又看了一遍,然后放在烛火上烧掉。

纸上写着:黎华录当继骠骑,良驹是关键。

孟获看着逐渐变成灰烬的纸张,心道:端敏,孟姨帮了你一次,下面要看你自己的了。

看了一眼从大将军府里送来的纸条,司徒端敏随手也扔在火盆里。

乐俊飘了一眼字条,忍不住道:“二小姐,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司徒端敏已经懒得说话,只是看着他。

乐俊立刻道:“薛先生那里您已经通过药房送了一个月的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她不想回来?如果她一直不回来,您还要继续送吗?”

司徒端敏不以为然道:“继续送。为什么不继续送?单冲当年她为我瑜王府保存了这么多人才的这份功劳,送些药材又算什么。再说了,当年母亲为了招揽她花的功夫可不只是送点药材这么简单,如今我想得她为助力,手笔照理不应该比母亲少。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不能做的太高调了。而且,薛先生是谋士不是将军,她所思虑的事情比武将要多很多,行事也谨慎很多。薛先生现在定还以为这药是端睿送去了,而过去十数年端睿给他人的印象太过懦弱。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薛先生需要时间考虑和观察,自然不会马上做决定。”

乐俊有些理解,又问:“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她答应回府呢?”

司徒端敏看着火盆里小小的红焰:“让她心甘情愿为我所用,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过让她回王府,倒是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乐俊一时没弄懂:“二小姐,我不明白——”

司徒端敏正要解释,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向这边奔来。

孟秦风风火火的跑了起来,冲到她面前道大吼道:“姓陆的,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把一张纸拍在桌上,“每天绕主院跑五十圈,扎马步半个时辰,然后让公孙靖监督我操练两个时辰,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下午背兵书,两天一篇…起床迟了打五板子,跑不完要求的圈数打五板子,达不到公孙靖的要求打十板子,背不出兵书没有晚饭!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司徒端敏瞥了这张时间表一眼:“这是你未来几个月要履行的时间表。我已经跟公孙靖商量过了,根据你体质情况制定的,初期任务会轻些,后面会逐渐增加。”

孟秦眯起眼睛气呼呼的说:“你不要以为我会受你摆布,我娘都管不了我,你凭什么!”

司徒端敏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冷不丁伸手一抓猛地把孟秦的衣领揪住,拉到自己面前,眼睛盯着眼睛:“你娘管不了你,我来管!”

孟秦看着猛然放大的一张脸,加上脖子上突然一紧,胸口传来的窒息感让她一时对这个轮椅上的文弱女子竟然没有任何反抗。

“你很得意吧!?大齐都城里纨绔头子,连皇女皇孙都没有你逍遥风光,谁看见你都要讨好献媚,恨不得舔着你的后脚跟贴上来!可是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堆狗屎!一堆会移动的狗屎,连猪都不吃的东西!”司徒端敏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说着,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比客观事实,而不是在发怒骂人,因此让听的人越发感觉到她的不屑和鄙视多么的话由心生,真实而生动。

“没有你娘,你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大将军府,你算个什么玩意?你自己说说,你长到这么大,除了吃喝玩乐学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像个蠢货一样到处卖弄你那点小聪明,你到底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难道你真打算以后用你那张小白脸去吃男人的软饭?”

司徒端敏的话又毒又狠,如同铁钉一样直扎对面的童年玩伴。

孟秦当然不是真的小白脸,当下怒得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但是当她想伸手揍面前这个女子的时候,又觉得拳头无力抬起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司徒端敏,她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军功,身手也不过三流,头脑虽然还算可以,但是却又不能与陆观这样的人物相比,全身上下最能压人服的人真只有她娘这一样。

孟秦很想叫她住口,可是司徒端敏还在继续:

“——公孙靖叫你少将军。少将军?你觉不觉得羞耻!你从头到脚哪根毛配得上这个称呼?我敢打得你三天起不了床,是因为我不怕你的那个娘。而那一天你如果没有这个娘,人人都可以像我这样把你打得鬼哭狼嚎,然后一口一口往你身上吐唾沫,嘲弄你,侮辱你,扒光你的衣服吊在集市口调戏…为什么?因为如果没有你娘,你有什么能够拿出来立足都城的?你有什么本事、什么能力来维持你的威风、你的傲慢、你的尊严?!”

“燕家也是将门世家,祖上也出过大将军,可一朝失了主心骨,一样被打落尘埃。唯一的一个燕良驹整日跟狐朋狗友把自己灌跟一条死狗一样。若燕家还有点能力,哪能纵容自己子孙嫡室如此放纵。你也一样,如果那天你娘不在了,你就会跟燕良驹一样,醉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都没有人管!”

司徒端敏将孟秦一推,松开手,看她握着自己的脖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听见她无赖般的反驳:“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司徒端敏伸手去拿桌上那张纸:“你就没有想过,你娘为什么把你丢在瑜王府不管?”她慢条斯理的抚平纸张,不用抬头也知道孟秦在注意听的话,“你总是这么不让你娘放心,你就没有想过她把你扔在瑜王府,实际上是在——托孤吗?”

司徒端敏说话的语气如此平静而淡定,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孟秦一下子不动了,感觉自己的心真的被这个女子刚刚所说的话揪住了。

娘真的是在托孤吗?开玩笑吧,娘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可是如果不是的话,她把我的扔在这里,让这个家伙管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起来,娘虽然一向身体好,可是年纪也不算年轻了,莫非娘感觉自己老了,而又担心她无法支撑起孟家这个大梁,所以才…

孟秦在司徒端敏的暗示下,脑子里立刻回放起以前娘教训她的种种场景,现在想起来似乎真的字字句句都含了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和不放心。

娘…她似乎也该长大了。

“…把你放在我这里,是你娘最后的孤注一掷。当然如果我教不出你来,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与瑜王府也一点关系都没有。大不了,将来你没饭吃的时候,看在孟大将军的份上,赏你一碗——”

孟秦大吼一声:“够了!!”她双肩抖动,拳头攒得紧紧,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嘴里吐出几个字:“别说了。”倒带一份哀求的意思。

司徒端敏不再说话,眼底闪过一道光。

孟秦走到她面前,伸手抓起桌面的那张纸,看也没看她,转身大步迈了出去。

乐俊走到门边看着孟秦离开,回头又向司徒端敏忧虑地说:“大将军,她真的…不好了吗?”

司徒端敏头都没抬:“我哄她的。”

乐俊:“啊?”

155

黎华录收到调令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孟获看到她诧异的样子,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打着官腔:“黎将军,可不要辜负皇上对你的信任啊。“

黎华录摸不着头脑,只得含糊的答了是,然后带着调令回家。这事情来得太突然,总让她觉得其中有些问题。

“少阳,你看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薛少阳拿着调令看了许久,心中也是意外的:这个回应给的真是快,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燕良驹上疏的内容:母亲为国捐躯,但是国家正值于多事之秋,骠骑将军之位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来接任,继续完成她母亲的职责,不宜空置,希望皇上能够尽快给兵部一个回复。

武将的任命本来就是兵部的职责,燕良驹的信一语双关,面上是向皇上表明燕家对国家的忠心耿耿,另一方面则提醒了皇上,兵部才是推荐和任命武将的正主,兵部推荐的人选您老人家还是多关注关注。

皇上本来对两王提出的人选都不喜欢,燕良驹这一封信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薛少阳几乎想都不用想,皇帝看到这道上疏肯定是如同吃了仙丹一样身心舒畅,大笔一挥,准了。

只是端睿大小姐到底用的手段说动了燕良驹,又如何劝动大将军启用黎华录,薛少阳头一遭觉得这其中是有些事情她看不明白了。她原本只是想观察大小姐的决心,却不料收到如此巨大的惊喜。

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少阳自然而想起在那之前得到的消息,瑜王府里进了一个手段了得的新人。这未免让她有些不安,同样身为谋士,她自然知道得主上信任和不得信任的有什么区别。若大小姐真的下定决心,她却一而在再而三的在这里试探,会不会让大小姐觉得自己是在拿乔?

不管怎么样,她都应该去瑜王府摸摸底。

黎华录的调令不仅仅惊动了薛少阳,更是震动了整个都城局势。

人人都知道如今三王争夺势同水火,谁都没有占一个上风,所以也都在想尽办法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实力,占据一切可以占据的权位。

骠骑将军的位置可以说一个风向标,代表了皇帝陛下的态度,她到底更看好哪个女儿或者孙女,都可以通过这一场博弈的结果看出来。

结果是出来,只是跌碎一地下巴。

黎华录是什么人?这十多年虽然她在大齐上层的话题中出现的少了,但是不代表而人们都忘记:当年瑜王尚在的时候,瑜王府中门客三千,猛将如云,而黎华录其人的名望排名也在前三。

瑜王死后,黎华录既没有闹嚷着为主报仇,也没有投靠任何人,而是安安分分接受了降职,做了一个小小的副将,一沉寂就是十几年。如今皇帝却突然将此人提拔,到底是单纯人尽其用呢,还是想扶持已经沉积多年的瑜王府呢?

这实在令众人猜测纷纭,尤其让三王府辗转难安。

司徒端和走来走去:皇祖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既然不愿意选任何一个王府的人,所以索性选一个根本不可能成为威胁的瑜王府?还是皇祖母想扶植那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司徒端睿?

如果是这样,她该怎么办?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得了皇祖母的青眼,在众臣面前说话都声气粗一些——难道这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要被打回原形?

烦躁的一把从树上揪下一把叶子,司徒端和想来想去总觉得没有什么头绪,眼角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小心翼翼的走过。

“给本世女滚过来。”司徒端和不耐烦的说,“我留你在身边不是让你吃干饭的。从上次你出过一个好点子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帮到本世女,如果这次你还是这么没用,本世女就把你赶走。不要以为本世女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在院子里狐假虎威,飞扬跋扈——若是没有本世女的看重,你算哪根葱?”

路过的正是原来的锄花小厮,她一脸惶恐和不安:“世女千万不要赶小的走,小的一定想办法,想办法为世女分忧。”

“那你说说现在本世女该怎么办?上次以为讨得皇祖母欢心,说不定皇祖母会偏向我瑾王府,没有想到好死了一个过了气的王府。现在该怎么办,讨好皇祖母只是一时,有什么办法让她一直对瑾王府看重呢?”

锄花小厮想了良久,中途被司徒端和吼了两次,急的满头大汗,突然仿佛灵光一现:“世女,我觉得现在我们王府没有必要和其他两个王府争什么?”

“不争?不争以后喝西北风啊,说不定连西北风都没有喝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啊!”司徒端和死命的敲锄花小厮的头,“你这个猪头,出的什么馊主意。”

“和儿,让她说下去。”这时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锦衣华服,通身的富贵之气,只是眉宇间的煞气让人感觉到森然冷意,不自觉在她面前紧张起来。

锄花小厮向来也是感觉到这种压力,战战兢兢扑倒在地上:“…王爷。”

“你且细细说来,为什么没有必要和其他两个王府争?说的好有重赏。”司徒瑾盯着她,慢慢道。

锄花小厮身体抖了一抖,道:“小的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小的只是想到小的家乡的一件趣事。小的家乡有一个很大的当铺,当铺的老板有几个女儿。老板的年纪大了,女儿们都打起了铺子的继承权的主意,你争我斗,手段层出不穷,结果最后却是平常最不起眼的小女儿得到的。”

“哦,为什么呢?”

“那当铺老板虽然女儿多,但是最喜爱的却是唯一的儿子,对他简直是千宠万爱,无一不顺。那小女儿平常并不与姐姐们相争,反而对每一个姐姐都很友好,尤其对唯一的弟弟十分体贴。小的就想这个幺小姐确实是很聪明,因为男子将来总是要出嫁的,绝对无法继承家产,幺小姐交好弟弟,不但给母亲留下一个敦厚老实、有情有义的印象,还可以让弟弟在母亲面前说自己的好话,得到最大的实惠。”

司徒瑾眼中的光连连波动,心中触动极大,但脸上却之是露出极淡的微笑:“你家乡发生的这个故事确实很有趣,本王很喜欢。”

锄花小厮连连磕头:“能得到王爷的欣赏真是小的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司徒瑾对她知道进退的态度很满意,道:“一会去管家那里领一百两银子,今后就在本王身边伺候。”

司徒端和看着锄花小厮离去的背影,却不解道:“母王,皇祖母可没有儿子啊。”

司徒瑾看了一眼自己女儿,暗叹一声,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你皇祖母当然没有儿子,但是和儿子差不多的女儿却是有一个。”司徒瑾脸上的光逐渐亮了起来,“司徒瑜和司徒端敏死了以后,瑜王府就只有一个没骨头的司徒端睿。虽然这这个长女懦弱不堪用,可偏偏有她母亲和妹妹遗留给她的大片福泽。当年离开瑜王府却又不肯投其他王府的将才可是不在少数,黎华录是其中的代表。虽然现在她不在瑜王府,但是如果司徒端睿有个什么,我想黎华录这样的人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控制司徒端睿,然后重新收拢这些人,就间接控制了这些瑜王府遗留在外面的大批人才,还有瑜王府当年积累起来的人望和人脉。如果能让这些为我们的所用的话,哼,瑄王府和瑞王府还有什么资格与我瑾王府争!”

司徒端和想了想,犹豫道:“母王说的是。只是孩儿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让瑜王府坐大?万一以后司徒端睿野心膨胀,反而想自己去争皇位,那我们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司徒瑾哼了一声:“就凭那个没骨头又没用的司徒端睿?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十几年都蹦跶不出来什么,难道现在还能弄出什么新的花招来。她司徒端睿有点野心正好,这样我才好把她拉拢过来为我所用,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为娘的手段自然会将把一切牢牢控制在股掌之中——和儿,想要做大事的人,这也怕那也怕不行的!”

司徒端和见母亲智珠在握的样子,疑虑顿消,想起自己无限光明的未来,不禁心花怒放。

司徒瑾脸上露出一丝迫切的神色:“看来要想个办法暗中向瑜王府示个好了,不能让其他两王府发觉我们的意图抢了先。这个小厮要看好,如果管不住自己嘴巴就帮她学会闭嘴。”

孟秦在瑜王府待得越久,越发的觉得陆敏此人的恐怖。

她现在每天上午跟着公孙靖操练,下午去书房一字一句背书给陆敏检查。时间一长,她就发现陆敏听她背书的时候从来没有拿过书,但只要她背错一个字,陆敏就会立刻发现,并给她纠正过来。开始一本两本的时候,她以为陆敏只是恰巧学过,背到第十本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看过几本兵书?”

对方回答:“书房里有的都看过。”

“你都记得,每个字?”

对方仿佛有些诧异的反问她:“看过的书难道不应该都记下来?”

最让孟秦抓狂的是,陆敏查她的时候往往很少只是听她背书,常常她在这边一字一句的回忆的时候,对方正在处理府里的事务,或者是在、练字、画画,又或者是自己跟自己下棋…反正就不是在干正事!

背到后来就不单纯是在背书了,陆敏时不时就会拿书中的例子来提问,她有时答得出来,有时答不出来,于是就不怀好意的反问过去,不料陆敏却解析得头头是道。事后她拿陆敏的答案去问公孙靖,公孙靖回答:能有这种见解的人非沙场老将不能。

这样一来,孟秦对陆敏的来历更加迷惑:此人年纪轻轻居然有丰厚的军中经验,可是看她文文弱弱哪里像个当兵的。而且就算她真是从过军,又怎么会来瑜王府屈居一个类似大管家的位置。

也许有了兵书释疑的开头,孟秦胆子逐渐大起来,往后来不论遇到什么问题就去书房找陆敏,对方居然也没有拒绝。结果她发现兵书上的,史书上的,医书上,琴、棋、书、画乃至机关、数术、律法这些冷僻的学问,竟然没有一样是陆敏没有涉猎过的。几个月下来,孟秦开始产生一个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个无所不知的千年老妖怪?

有一天她一时没有管住嘴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却不料对方递了个鄙视的目光过来,奚落道:“自己愚昧无知,不努力上进,反给别人找借口。可笑!”

这些都是后事,现如今孟秦还在院子里一边转圈一边背书,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孟秦怔忪了半天,方认出此人:“薛先生?”

“孟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薛少阳笑道,她差不多也有十几年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了,只是偶尔会在都城里偶尔遇到,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小豆丁长大了,而她远离瑜王府十几年,虽然一直在关注都城里所有重要人物的动向,但面对面的交集几乎没有。

“呃——”孟秦看看了手上的兵书,干笑道,“看而已。”随后又向薛少阳问道,“先生是来找端睿的?她现在不在呢。”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是孟秦还记得当年瑜王府第一谋士的本事和地位,于是延续了当年的态度,回答的十分有礼。

“大小姐不在啊?孟小姐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呢?”薛少阳再次暗叹最近关于瑜王府的消息难打听,她竟然倒霉到在主人不在的时候上门来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孟秦摸着头。

这时乐俊走了过来,见到薛少阳,行了一礼:“是薛先生吧,二小姐请你过去。”乐俊年龄略小,他出生不久薛少阳就离开了瑜王府,是以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薛少阳却是知道这个少年是司徒端睿身边的贴身侍子,是陆大管家的儿子,是可以信任的人。她开口道:“不知道二小姐是?”

乐俊微笑道:“薛先生去了就知道了。“

薛少阳心中大致也清楚请自己去的八成就是那位新进的人,她看了一眼孟秦,见她表情有些尴尬,但并没有任何警惕或者厌恶在其中,知道自己去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于是便跟着乐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雪了,武汉的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啊,2012年的第一场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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