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都表面暂时没有什么这方面。”许璞沉吟了一会,“看来要通知附近的暗线暂时停止活动,提高警惕了。如果王六无事,我们保持沉默也是为了她争取了一份保险。如果她有事,敌人一定会抛出诱饵来诱捕其他人。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谪阳沉默了一会。

自陆颖死后,燕齐两国一直处于一种怪异的僵持状态,双方在边界的驻军并没有丝毫减少,操练也一如往昔,甚至还爆发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但是始终没有一方挑起主动进攻的状态。齐国的忌惮燕人很清楚,但燕人的底牌却没有掌握在军队手中,甚至不是皇帝手中,而是在他赵谪阳手里。他一天不松口,燕国就没有进攻的资本,而赵谪阳只要活着,齐国也不敢轻举妄动,是以现在很有一大部分对情势清楚的燕人对他是又爱又恨。

好在不管是出于花山的原因,还是看在陆颖的份上,他受到的骚扰也还算有限,受到的保护却更加严密。他虽然因为和宁的原因,甚少到处走动,但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种保护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索性歇了心思,只在花山专心教导和宁,顺便做做夫子。

他留下是不得已,但以前陆颖身边的人,却能自由选择去处。比如王六,既没有回到花山农庄,也婉拒了谪阳的留意,反主动提出想带着还活着的两个姐妹前往齐国,做暗探也好,做刺客也行,如她自己说的:“说好山长回来后,我也一起回花山的。现在山长不在了,我总觉得不安心,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其实,人已经不在了,再做什么也没有没要。她实在是不该——”谪阳一只手垂下来,握住腰上的一枚三色玉佩,他现在已经能够比较平静的提起与陆颖相关的人和事,“若她真是被捉,在可能的情况下,还是要尽力将她救出来。”

“那是自然。”

这时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的直扑了过来,后门见紧跟着一个青年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爹——”小女孩的声音糯糯地,好像蘸了糖的糍粑,又甜又软。

谪阳一见她脸上自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伸手将小女孩接住,抱到自己膝盖上坐着,给她擦着头额上的汗珠:“头上都是汗,脸上还有灰,你跑去哪玩了?”

小女孩除了是陆和宁自然不会还有别人,一边仰着小脸让爹给她擦汗,一面回答:“我和阿雅叔叔去山坡上捉虫子了。阿雅叔叔的虫子好厉害,一下子就把其他虫子都吃掉了。以后我也要这么厉害。////”

阿雅是南夷十六族中的影子,而且是跟着谪阳的影子,手段更是不俗。陆和宁是谪阳的孩子,等于也是十六族的血脉。谪阳知道和宁的身份敏感,也希望她有一点傍身的自保技能,便也允许阿雅传授她一些“小手段”。也许是陆和宁天生胆子大,又或者是从出生就见多了已经习以为常,寻常人看得毛骨悚然的各种毒物蛊虫,陆和宁竟然玩得不亦乐乎。

许璞自然知道所谓的虫子肯定不是蝴蝶、蜻蜓又或者是蚱蜢、蚯蚓之类的“俗物”,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好在这孩子还算听谪阳的话,并不拿这些东西在外人面前展示,所以那些经常喜欢把陆和宁抱来抱去,在她小脸蛋上亲来亲去的学子和夫子们,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小丫头身上可能会爬藏着各种腿特别多,颜色特别斑斓的小怪物。

“皇上召见和宁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许璞看着在谪阳怀里打滚的陆和宁,似乎在问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李凤亭在打和宁的主意,已经不是秘密。从和宁一岁起,从京城来的圣旨就不曾断过。有送东西的,有赐封号的,也有召见的。谪阳也很决断,东西送来,收下可以,就是单独找间房子供起来,从让和宁碰,美其名曰上赐之物,不可亵玩。封号的什么不当一回事,至于召见,一律以孩子年幼体弱,不宜远行给挡了。

自陆和宁出生,李凤亭就在她身边放了人明里暗中的保护的,当然也不可能不知道陆和宁身体健壮得很。但是谪阳的置之不理态度,她也是无能为力,一方面是因为陆颖对谪阳的爱重使她不忍心对谪阳太过强硬,再则平南郡王府和花山书院的维护也是她顾忌的重要原因。

但是随着和宁一年年长大,李凤亭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迫切,毕竟一个皇位继承人想要培养,自然是越早越好。陆颖也是她从六岁多开始教导的,而陆和宁再过两年也就有六岁了。

“我的孩子我自己教导。”谪阳回答。

虽然对于李凤亭一直持拒绝态度,赵谪阳却从来没有说过绝对不让和宁成为储君的话。许璞心中暗忖:如今皇室中遗留的血脉,除了皇上外,只有康王世女一脉及平南郡卿一脉。从血统上看,平南郡卿以男传承,血脉上并不如康王来的亲近。但是李凤亭曾经为报恩辅佐康王,尽管事出有因,但毕竟曾经是臣辅一场。虽然康王世女与康王是两个人,但若以她为储,李凤亭这一场实际上倒像是为康王作嫁衣裳?给人的感觉不免是李凤亭对康王也未免太过忠心了吧。

一个帝王对臣子忠心?莫说李凤亭是何等骄傲的性子,便是任何一的皇帝也不乐意给人这种想象空间。

剩下的就只有平南郡卿一脉,虽然血缘单薄,但是却有帝王都要忌惮的强大军队做后盾,有南夷十六族的背景,可谓一方霸主。比起康王世女来说,实力更为强劲。更何况这一代的平南郡卿又是敏之的夫婿,和宁是敏之的孩子,李凤亭是从心底里愿意让这个孩子接替皇位。

赵谪阳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没有把话说的那么决绝。依谪阳的性子,虽然讨厌皇帝这个位置,也并不是那么在意。只要他的孩子不学成敏之那种性子,能够过得平安快乐就好——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皇帝叫昏君,不是吗?

谪阳大抵是不介意自己培养一个昏君出来的,许璞想。

“听说最近有些人在为康王世女鼓吹,想来陛下也是有些不耐烦这些人的原因。”许璞分析,“没想到康王世女还有这种上进心。”

谪阳嗤笑一声,只低头跟陆和宁说话,哪有半点放在心上。陆和宁虽然刚刚四岁,但已然口齿清楚,说话表达也是有条有理,胆子也被谪阳纵得极大,不管是对着谁,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从来没有胆怯畏惧的意思,偶尔蹦出一些孩童本色的惊世之言,让人捧腹不已。

皇位这个东西,还是要看和宁自己的想法,如果她想要,自然就是她的。如果她不想要,谁也别想塞给她。不过现在孩子还小,不知道皇位意味着什么,还是再等她长大了些再说。

许璞走了,谪阳哄着女儿说了一会话,便让阿雅带她去睡午觉,他自己则是进了自己的专属剑室。

谪阳喜欢舞剑,从小卓君尧就给他找了不少品质上乘的宝剑,陆颖也曾送过他数柄。所以他的剑室里十数柄剑,无一不是人间珍品。但今天他却没有去看那些寒气凛凛的宝剑。他看得是剑室里唯一不是剑的武器。

天下。

陆颖很少用这把弓,再西北的时候,也很少带它上沙场。说起来很奇怪,她明明很喜欢,却不愿意使用,不知道是太过爱惜,还是别的原因。

谪阳也不喜欢她用这把弓。不吉利。

第一个用的人夫妻分离,不得白头。

第二个用的人功高盖主,不得善终。

第三个便是陆颖。

此物果然不祥,他早该让陆颖毁了它不是吗?

谪阳看着眼前这柄泛着幽幽的乌光的长弓,心口如同被尖锥深深划过一样。物是人非,留它做什么!!

他脑中一激,随手拔出其中一把宝剑,用尽全身力气向天下砍去,恨不得将它砍成碎片。

铛铛铛铛——激烈的相撞声无比说明谪阳所用力气之大,原本供奉天下的案台都已经碎裂,然而直到他手臂脱力,宝剑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的时候,天下竟然没有一丝划痕。

谪阳瞪眼看着天下,难道这是个妖物不成,难道它就不会被毁掉吗?

慢慢蹲下来,他伸手摸向天下,才握到手中,突然感觉天下轻轻脉动了两下,仿佛是对他的回应。

谪阳脑子里空白了一会,猛然将天下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天下却没有再出现任何异样。他笑了一笑:是啊,他再想什么呢?难道陆颖的灵魂还会附在这弓上不成?陆颖最后一次又没带它。

将天下重新找了一个案台放下,他苦笑了下,关门离去。

门的背后,天□上的篆字突然发出淡淡的青光,如同有生命一样流转着。

京城

大广济寺。

正在佛前数着佛珠闭目默默念经的普智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她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佛身,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没时间了。”

坐在她旁边的青年女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大师何出此言?”

普智慢慢转头打量青年女尼:“我的大限已到。”

女尼愕然:“怎么可能?大师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大限。”

普智沉默了一会,似在考虑什么,思虑良久后方开口:“我很快就要离开了,但是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你可愿意代我去做?”

女尼疑惑:“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没有问题吗?”

“说起来这件事情与你也有些关系,跟我来吧。”

“文逸,你可知道大广济寺的历史。”普智边走边问。

女尼竟然是窦自华,她自进入大广济寺出家后,就跟在普智身边。普智说她凡尘未净,依旧让她带发修行,也不赐法号,只以字相称。

“大略知道一些。”窦自华将自己所知简要说了已翻,却不明白普智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没有错。那你有没有发现,大广济寺其实是与花山书院是在同一年开始修建的?”普智嘴角含笑,只是那笑容里大有深意。

窦自华猛得停住脚步,不可思议的望着普智:“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普智也停了下来,窦自华方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在普智独具的禅院的一间很普通的禅房里。

素净的禅房里只挂者一幅木画。

画上一名女子站在高楼上,双目望向远方,画中还有一张长弓,但奇怪的不是握在女子手中或是背在背上,而是抱再怀里,仿佛是抱得不是一张弓,而是一个人。

这种木画——窦自华心中一惊。她虽然不曾与陆颖进入花山内库,但太女夜袭花山的那一次,她也曾去了内务堂,知道花山最神秘的内库入口便是在此处。而在这入口与花山书院的宗祠里以两处都看到同类的木画。

若此刻窦自华还猜不到花山书院与大广济寺有某种奇妙的关联,那她就是真傻了。

窦自华仔细打量了着木画,发现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木画下写并非她不认识的古怪符号,而是一首诗。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普智轻轻将木画向上推动,然后转了过来。

禅房的地面微微的震动起来,不一会地面露出一道共两人并行的台阶。

普智并没有带窦自华进去,反而将木画又恢复了原状。

窦自华沉默了一会:“大师需要我做什么?”

普智答:“等这里的主人来了,将她带到这里便可。”

窦自华继续问:“这里通向什么地方?”

普智微微一笑,脸上的菊花皱纹微微舒展:“大燕皇陵。”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齐瑜王府。

“敏敏,我觉得你还是不去的好。司徒瑾绝对没按好心,我很担心这次宴会,不知道她会出什么阴招?”司徒段睿犹豫地说。

孟秦不以为然道:“她敢,她要动什么歪脑筋。不要我娘出面,我马上叫上我禁卫团的姐妹把楼给平了!”

司徒端敏正要回答,猛得抬头向某个方向望去,眼露浓烈的思念和说不出的疑惑。

司徒段睿见妹妹面色有异:“你怎么了?”

司徒端敏合了下眼睛,平服了一下自己莫名激动起来的心情,道:“无事,可以出发了。”

172

都城。

得月楼。

“母王,司徒段睿看到这些证据肯定会对瑞王和瑄王恨之入骨的。哼,倒时候就可以看到她怎么和她们死磕了!”司徒端和半是畅快半是讨好的向司徒瑾说。

司徒瑾虽然谨慎,但眼中也不免带上得意:“若不是为了你这丫头,又想着该让司徒段睿使点力气,为娘又怎么会轻易把这样重要的东西拿出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收集两王府的罪证,就是想要留到最后给她们重重一击,让他们永世不能翻身!”

司徒端和立刻鄙夷地说:“她们总是攻讦娘用酷吏苛刑,可是她们又是什么好东西。司徒瑄蓄养私兵,暗收死士,偷匿赋税,心存不轨已经多时。司徒瑞贪钱好色,依附她官员为她收罗了不知多少银子和美人,残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娘用人不过是赏罚分明,不知道比她们要好多少!”

司徒瑾欣慰的拍拍自己的女儿,想想到底没白疼这个女儿。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道:“主子,她们到了。”

司徒瑾立刻道:“到了?那个陆敏可也来了?”

门外人回答:“也来了。”

母女两人相视一笑:“那就好。”

自古宴无好宴,谪阳说的果然没有错,司徒端敏心道,上次游园如此,这次又是如此。

司徒端敏随司徒端睿向那瑾王府的两人行了一礼后,正要入座,却听见司徒端和大喝一声:“大胆刁民,不过一介平民,见了瑾王殿下竟敢不行跪礼,还不立刻拖下去打死!”

周围的瑾王府侍从立刻向司徒端敏围了过来。

司徒段睿向司徒端敏面前一挡,瑜王府的侍从也立刻围了上来。

两府侍卫的佩刀都已经拔出一半,顿时闲逸清雅的得月楼中气氛变得紧张无比,一触即发,只等双方主人下令就要拼命。

司徒瑾不愧是老姜,面对这样的场面,不疾不徐道:“侄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王处置一个平民也处置不得。”

司徒段睿也是面不改色:“小侄也正想问问瑾姨,瑾姨今天下帖请我二人,一进门却就要喊打喊杀的是什么意思?”

“此人礼德有失,本王处置了她难道有错?”

“瑜王府的人自有瑜王府的人处理,不劳瑾姨费心。”

“哪她冒犯本王的罪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司徒瑾眯了下眼睛,口吻充满压力。

“不知道我何处冒犯了阁下?”司徒端敏突然开口。

司徒端和好笑的说:“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说得好听一点,你不过是一个平民,见到亲王居然不跪下行大礼,说得轻一点是不知礼数,重一点就是大不敬的谋逆!你懂吗?”

司徒端敏瞟了一眼司徒端和,然后转向司徒瑾:“敢问瑾王殿下,今天是国宴还是家宴?”

没有皇帝在,又没有旨意,司徒瑾盯着司徒端敏看一会,答道:“自然是家宴。”

司徒端敏又道:“人尽皆知,我乃瑜王世女的义妹,今日即使家宴,为何要我以国礼拜之?”

司徒瑾轻笑:“难道你也配做本王的亲戚?”

司徒端敏问:“游园之日,陛下也未曾对我与世女的关系置喙,瑾王殿下难道你比陛下的规矩还大些?”

楼中寂静一片,在座谁敢说自己规矩比皇帝还大。

司徒瑾盯着司徒端敏,半晌,脸上才露出笑容:“果然是伶牙俐齿,混淆概念起来竟是本王也说你不过。”

游园日皇帝确实是没有说两人关系不妥,但是那日司徒端敏也并非以司徒段睿的义妹身份示众的,至于皇帝到底是把她当司徒段睿的客卿看,还是义妹看,这是没有答案的事情。

司徒端敏自然不会认为司徒瑾连这点逻辑都没有,但除非今天司徒瑾大张旗鼓的将她们请来不是为谈正事而只是为了给她们下马威的话,否则,这口气司徒瑾也只能咽下。

果然司徒端和还想说什么时候,被司徒瑾一个眼神按下来,郁郁不平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酒菜很快就都上来了,歌舞也上来了。

司徒瑾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拍手让人端上一用红绸覆盖的盘子送到司徒端敏面前。

端盘子的侍者用手揭开红绸一角,只见一片金灿灿的光芒立刻照亮满屋,连跳舞的舞伎们的动作似乎都凝滞了一下。

“刚刚多有冒犯,还往先生海涵。”司徒瑾的态度突然来个大转变,让在场人都有些回不过神,“这四年来要不是先生一直在世侄女身边筹谋策划,瑜王府也不会有今日。世人皆以为瑜王府的崛起不过是运气加上薛少阳一干人的忠心,但本王知道,瑜王府真正的兴旺之日,正是先生到瑜王府之后开始的。先生有如此大才,又如此不爱彰显炫耀,乃是真正的高人。本王就是爱重先生这种人才,只是以前与先生接触太少,心中不能确定。刚刚一试,果然不出本王所料。区区浊物,就供先生喝茶用吧。”

司徒瑾一脸敬仰钦佩,说话的口吻又真诚,倒真有些煞有介事的模样。今天瑾王府来的不仅有这母女两人,还有几位门客,听得自家主子这样说,不仅也是震惊非常,望着司徒端敏目光闪闪。

真正值得倚重的客卿都是能够严格控制自己情绪和言行的人。司徒瑾今天带了这么几个家伙言辞轻佻,喜怒形于色,显然不是想保密,而正是想借这些无关紧要的门客之嘴将这番话宣扬出去。从此之后司徒端敏想要藏得这么深,就没有可能了。

司徒端敏并没有把司徒瑾的这点不怀好意的企图放在心上。

自己从台后走到台面,是迟早的事情,也是她的计划。司徒端敏的目的是恢复身份,得到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她一直深藏下去,将来等到正名之际,齐国朝中文武却对她一无所知,那对她顺利的执掌权利反倒不妙。所以在瑜王府已经有实力自保的情况下,她必然要选个时机高调站出来了,哪怕让自己的光芒慢慢盖过司徒段睿也无妨,因为真相大白天下的那一天,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至于这个时机是她自己跳出来,还是某些人挑出来,都无关紧要。

——既然司徒端敏是瑜王府的心腹客卿,这黄灿灿的百两黄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绝对不可能收。

不光司徒瑾,众人也都是这么想。

不料司徒端敏却只是瞟一眼,轻轻道:“那就多谢瑾王殿下厚爱了。收下。”

司徒瑾诧异的表情从脸上一掠而过,但很快就控制住了:某非她看错了,难道这个人是可以收买的?

瑾王府的几个门客更是震惊加羡慕,司徒端敏在看到黄金到收下这段时间中,竟然一眼都没有看过司徒端睿,竟似是丝毫没有把自己主子的意见放在心上。

然而正在众人都在转自己的心思的时候,司徒端敏却又轻轻叫了一声好。众人这才回过神,原来下面的歌舞表演已经结束了。

司徒端敏问:“谁是班头?”

一个中年女子恭恭敬敬的上前来磕头:“是小人。”

司徒端敏淡淡道:“跳得不错。赏!”

一抬手,刚刚的百两黄金就赏了出去。

众人目瞪口呆。

这可是足足百两黄金啊,一座小城一年的税赋也不过如此!

而司徒瑾和司徒端和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百两黄金虽然不菲,但还不在她们心上,但是司徒端敏这种举动,无疑是在打脸!

司徒瑾的重金赠与,不管是好心还是歹意,但至少明面上是态度有礼,竟被一个平民拿来打赏几个舞伎?最不可原谅的是司徒端敏那种轻飘飘的态度,不用多说一个字就让人感觉倒她心里的想法——司徒瑾送的真的只是一份买茶的钱,只够她用来打发舞伎而已!

这比一开始就拒绝还要侮辱人。

“你——”司徒端和跳起来就要骂,被司徒瑾抬手拦下。

司徒瑾虽然拦下了女儿的怒斥,但是显然态度也十分不悦。不过,她刚刚在对方显然不愿意的情况下就把司徒端敏至于瑜王府的重要性捅了出去,将对方暴露在众矢之的下,对方就立刻毫不客气的下重手削她的面子,说起来也不过是出口气而已,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失,她还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好了,今天还有正事要谈。其余人等就下去吧。”司徒瑾终于决定停止试探,进入正题了。

不一会,这间房就只剩下司徒瑾母女,司徒段睿及司徒端敏。

见到司徒端敏没有退场,司徒段睿也不说话,司徒端和只好瞪了前者一眼,也不再做声。

“今天请两位前来,是有要事告之。”司徒瑾面色严肃起来,仿佛她要说的是什么生死大事。

司徒端和小心地取出一叠信件,递给两人。

司徒端敏与司徒段睿对望一眼,接过信件,一一翻看,不料才看到第一份,就觉得心头巨震。她按捺下胸口反复冲击的热血,继续耐心地翻看,直到看完所有的信件,几乎感觉到喉头的腥甜。

司徒段睿同样是痛色满面,拿着其中一份信,手不住地发抖,信上写的是:“…瑜闻女亡,必急返,寻隙劫杀之。”而她刚刚看过的一份信中写着:“…雪花糕,此女素喜。余有奇毒,银遇无变。”

数封信件都是当年瑄王与瑞王,谋害司徒端敏和瑜王夫妇的机密信件。

司徒端敏见端睿双目赤红,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已经难以镇定。她起身走了过去,轻轻将手按在姐姐的肩膀上,帮助她安抚情绪。

但司徒瑾显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端睿,这些信件都是本王历年来小心收集的,花费了不少时间,也牺牲了不不少人手。不过能找出凶手,也算值得。端睿,血海深仇不可不报!若不是她们,你妹妹怎会死得如此悲惨,你的母王怎会无故去世?瑜王府又怎会没落十几年,你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听着司徒瑾满脸悲戚的述说,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倒真会觉得这真是个为侄女操心的好长辈!

司徒端敏何尝不知道司徒瑾想做什么。先前放出瑜王府与孟家联姻的谣言,也不过给司徒瑾制造一些威胁感,让她觉得瑜王府已经快要脱离控制了,这样司徒瑾才会被迫想方设法让瑜王府与其他两王对上,消磨瑜王府的实力。而这样她才好顺手把司徒瑾拖下水。

司徒端敏先想的是不管司徒瑾出什么拙劣的招数,她都会接下,但是没有想到司徒瑾竟然拿出与母王父君被杀,自己被害有关的书信。

自己早已经经历了那一场生死,回头在看,虽然气愤,却已经没有那么惊心。而端睿却是看着自己和父母的尸体入皇陵的人,那一年,她也不过九岁而已。这些信件显然真得将端睿的心神打乱了。

心中叹了一口气,现在最好还是不要指望端睿能够冷静应对了。司徒端敏将目光转向这对居心不良的母女:“瑾王殿下拿这些书信出来,是什么意思呢?”

司徒端和觉得司徒端敏的话说得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拿出来自然是告诉你们凶手是谁?司徒端睿,难道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难道你不想为你的母亲和妹妹报仇吗?”

连番问话下,司徒端敏握着司徒段睿的手,司徒端睿也死死抓着她的手,仿佛是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力量,好让自己不要当场崩溃。

司徒端敏无视手上传来的刺痛,转向两母女,平静道:“世女当然想知道凶手是谁,但这是世女的事情,瑜王府的事。世女并没有拜托瑾王殿下做这些,那么瑾王殿下将这个拿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司徒端和怒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多管闲事了?还是你以为这些信件是我们编造出来的?”

司徒端敏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两人。

司徒瑾瞧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的司徒段睿,轻轻一笑:“说到底司徒瑜也是本王的妹妹,弄清楚她和她女儿的死因,总不算是多管闲事,居心叵测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