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子此次燕齐学子交流会燕国的领队,出自花山书院的一位夫子,很年轻。交流队里的学子有花山书院的学子,也有京城皇家书院的学子,亦有大燕其他各地知名的书院学子,这些学子都是各个学员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又经过重重考核和训练后选出的最终队员员。不管这些队员出身背景如何,却没有一个不是才华横溢,聪慧过人之辈。然而这样一队来历不同,背景不同,性情不同的队员经过一路颠簸到了齐都后,却没有一个人对她面前不敬,不敢在她发表决定之后,加以反驳或者阳奉阴违。

此人很强、很狠,而且很阴。

韩琴闭了嘴,尽管不情不愿。

“我不管你们谁的妈是干什么的,谁的爹是谁家的兄弟儿子,也不管出门前受过什么样的嘱咐或者怂恿。但只要你们在我手里一天,就给我规规矩矩的,不许给我找麻烦。你们私下里怎么骂,怎么批,我不管,但若是惹出是非来了,”她警告得环视了众人一圈,“我也不会把你们交给别人——但我会先把你们抽得连你们爹妈都不认识了!听见了没有!!?”

包间里鸦雀无声。

看见队伍里的几个刺头都老实了,冯北辰满意了,这帮小兔崽子真他娘的没一个安生的,以为自己在那一分三分地上混了点名气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钱重了。真当齐国是柿子做的,好捏是吧。那么好捏的话,没无坚之前你们那些乖娘宝爹们怎么不来这里耀武扬威一下试试?和着现在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得瑟起来了,就眼睛长到头发尖上剪都剪不下来了?再说了,就算齐国真怕了燕国,还要防着齐人中有那性子暴烈不肯服输的人特地来修理我们呢。老娘忙着布置人手,联系暗线保护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快累死了,你们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给老娘找麻烦!要不是现在不是修理你们的时候,以为老娘肯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吗?

宋泱见大家安静下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包间隔音,但谁知道隔到什么程度?若是任韩琴大喊大叫,惹起齐人群愤,她们怕是难以应付。

“眼下我们连赢三场,齐国队败局已定,还要继续比下去吗?”宋泱问道,“如果继续比下去,要不要打和比较好?”

韩琴嗤笑一声,但没有说话。

冯北辰没有说话,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窗外对面街上一个黄色衫子的小姑娘的身上,对方接着看街边小摊的机会,手在背上随便比了两个手势,然后掏出十个铜子,拿走了一串彩绳编的手环,匆匆走了。

冯北辰收回目光,沉声道:“付账,我们马上离开。”

宋泱马上反应道:“有人要来对付我们?”

韩琴眼睛一亮,被冯北辰扫了一眼,立刻低下头去。

“你带五个人从西边走,尽量选人多的路回鸿胪寺。韩琴,还有其他的人跟我来。”冯北辰沉声说。

韩琴嘀咕道:“我也可以带一队…”

冯北辰冷道:“你带一队?打算最后让我们都去救你吗?”

冯北辰带着一队人故意招摇过市,在齐人或好奇,或冷漠,或复杂的目光中走过,也许是因为刚刚在得月楼里发过脾气的原因,队员们都快速地跟着领队,没有一个人像流露出高傲和挑衅的目光。

回到鸿胪寺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冯北辰安然归来,让这次与她接洽的官员也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两人都高兴不起来了,因为过了很久,宋泱还没有回来。

她们绕的路已经够多了,难道宋泱比她们还能绕?众队员心里忐忑不安,一面担心,一面也心存着侥幸,希望宋泱她们能够返回。即便是一向与宋泱不对盘的韩琴,此刻也是一边在心里咒骂宋泱,一边祈祷她不要被齐人截下来了。

冯北辰到底还是比队员们沉稳老道,一边吩咐众队员回房休息,一边揪住接洽的官员衣领冷笑着说:“燕齐和约已经签订了有两年,互市也有一年多,贵国未来的皇帝陛下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想要两国和平。可我们的学生一没有打人,二没有骂人,结果却被人掳走,你们是不是应该采取点措施。若是她们掉了一根汗毛,我就告到你们殿下面前,让她好好给大燕一个交代!!”

被选中与燕国接洽的官员已经是千挑万选中的好性子,此刻也被冯北辰摇得有点冒火,虽然是皱着眉头,但声音依然听起来温和:“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派出人去接你们,只是没有想到,你们居然分队离开——”

“不分队难道被一锅端吗?”冯北辰不客气道,“还是你们希望看见我们被人堵在大街上来一场群殴?”

官员正欲分辨,突然有人来报:“瑜王府派人前来…说让我们去领人。”

冯北辰本来还在考虑是先发作一番把事情闹大,直接捅到齐太女面前,还是选找暗线查探宋泱等人下落和情况,却不想有人已经抢先一步把人放了。

“倒不曾吃亏。”宋泱表情有些古怪,“那队人来势汹汹地截住我们,我们自是不肯跟他们走。我们几人身手虽然不算太好,但是也能抵挡一阵子,只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大家快要力竭的时候,却有一个少女骑马奔来,拿着马鞭对着她们呵斥,说就这么几个人,居然还没有把我们拿下,催促她们手脚快一点。”

宋泱记得场面混乱,周围被她们波及的路人和小商贩们早已经逃之夭夭,只留下满地狼藉。虽然名义上是交流会,但其实每个队员来齐国之前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虽然大家都觉得情况很糟糕,却也没有一个胆小露怯的。

那少女呵斥之后,她们受到的攻击果然更猛了,对比起来先前倒像是留了手。只是不过二三息之后,又有一骑飞驰而来,大喊:“统统住手!”

围攻的人居然应声而停,退到一边,脸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听你的描述,倒像那些人本不乐意来找茬,而是被那持鞭少女胁迫而来的。”冯北辰思索了一番,“后来那人如何?”

宋洽回忆,当时那人快马驰来,扫了她们一眼,似乎在查探她们有无人受伤。然后才对少女道:“殿下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吗?”

少女哼了一声:“你少拿殿下来压我。我自己做了什么自会向殿下交待!”

那人又道:“殿下对你多有宽纵,不过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母亲地下有知若是晓得你借她的余荫做这等无赖之事,只怕也会羞得不敢见人。”

少女顿时色变,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眼神恨不得要吃人。

那人又道:“赢便是赢了,输便是输了。莫非你们大齐是输不起的?”

少女怒道:“我偏看不得这些燕人赢了便鼻孔朝天的样子,难道我们请他们来就是让自己颜面扫地的吗?”

那人冷笑道:“这次比赛自燕人赢了三场后就不断有人在殿下面前进言,说什么不可助涨燕人气焰,要将她们赶出齐国云云。殿下本来当她们一时意气之争,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没脑子的做出这种事情。”

少女怒笑道:“她当然是站在你们这边。”

少女此话一出,那人也变了脸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女似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懊悔,闭口不言。

那人道:“殿下刚刚发了脾气,说都是一堆蠢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本非齐人所长,以己之短比他人之长,输就输了,有什么好羞愧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拿咱们的刀枪剑戟,骑射功夫再来比过,看看到底谁能够笑到最后。”

少女眼睛一亮:“正是此理。”言毕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阵红白,虽然不情愿,还是策马转身向宋泱等人半算道歉半是挑衅道:“是我想岔了,不该在这区区几场胜负上斤斤计较。你们且回去好好休息,养好了精神,等到…那一天,我会让你们看看齐人是不可以小瞧的!”

说完,便策马离开。

那人见少女走了,向宋泱等人道:“你们回去吧,再不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了。”

宋泱强提精神,上前一步:“感谢阁下解围,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微微一笑:“异国他乡,万事小心,你们的师长都还盼着你们平安返回呢。”并不提自己的姓名便离开。

冯北辰微忖:“听两人对话,来救你们的人似乎不是齐人,却与那贵族少女交熟,这倒是奇怪。”

宋泱补充道:“更奇怪的是,少女那句‘她自然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意思,似乎是她口中殿下倒是向燕人,”她看了冯北辰一眼,犹豫道,“先生觉得会是那一位吗?”

两年前,齐瑾王逼宫,齐帝重伤驾崩,瑾王为当时的瑜王世女司徒端睿所困,后自杀身亡。一夜之间,天地色变。然而,司徒端睿并没有登上帝位,反而称多年前被毒杀身亡的储君司徒端敏其实为暗侍所救,藏匿民间,如今皇位虚悬,应由司徒端敏继承皇位。

这位藏匿民间多年的皇太女身份真实性且不谈,她自入主东宫后,以一种出人意料的速度很快掌握了军政大权,朝堂上爆发出的些许争议,很快就烟消云散。

照理说这位太女殿下得到了百官的效忠后应该很快就登基。但事实恰好相反,这位太女殿下无视臣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进,硬是在东宫住了两年,同时还力排众议,强硬地遣使进燕,商议两国和谈,签订了燕齐和约。

如今燕齐边界已经各自撤回大批的驻军,只留下少数维持秩序的常规军队。两国的边境小城因为互市次数和规模的增加逐渐显露出繁荣的迹象。

齐太女表现出如此明显的亲燕之举,不但在齐国惹得非议纷纷,即便是在燕国,也让很多人迷惑不解。

冯北辰自然该不会去相信那种天佑大燕,降下神器无坚,齐太女有自知之明,所以俯首称臣等等诸如此类自我感觉良好的说法。但对于真正的原因,她还是非常有好奇心的。

齐国现在只有两位殿下。

瑜王司徒端睿,太女司徒端敏。

那人口中的殿下到底是谁?

很显然,是那位来历不明,表现神秘的太女殿下。

只是虽然这位太女殿下亲燕,却并没有如外人说的那么“过分”,不然也不会提出让两国交流会上再来一场武斗的建议。

这就像我喜欢你归喜欢你,但是如果你打了我耳光的话,我也一定要打回去才行,唾面自干是绝对不可能的。

冯北辰不置可否,只对宋泱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宋泱心里有话想说,但是看冯北辰不愿意再谈的样子,便告辞离去。

望着学生远去的背景,冯北辰心里道:可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果然第二日鸿胪寺卿找到她,提出文比之后再加赛五项,全部都是武斗。冯北辰早有此心理准备,因此也不做那小气的姿态,一口答应了下来。为了保证学生安全,这次代表燕国的学生全是六艺皆通之人,虽然不敢说勇猛非凡,对付三五个普通人却是不成问题,纵然胜不了齐人,至少不会太过丢丑。反正文比上燕国已经出尽风头,为了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冯北辰倒也不介意让齐国在武斗上逞逞威风。

平安,才能回家。这是临行前皇帝陛下和许山长的共同交代。

每一个学子都是宝贵的,不可损伤。这是花山人的思维方式。

燕齐交流会本来并没有硬性规定要以比赛的形式来举行。参加的学子们都是热血方刚的年轻人,又都是两国精挑细选的精英,互看不顺眼自然也是有,因此当有一人提出比试时,双方都立刻接受了。

岂料一开始燕国学子便连胜三场,让胜负变得没有悬念。

好在经过这两天双方上层人物的调停,燕齐两方的学子们也慢慢平静下,开始关注于第四场赛事。

作者有话要说:困咩~

192

192、186 ...

花山书院。

一个小小的女童拿着一支精致的小木剑一次又一次做着最基础的劈刺动作,虽然白皙的额头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小脸也变得红通通的,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做完一千次,方有一个年轻男子上前,为她擦拭头上的汗水。

女童搜寻的目光却是瞟向桂树林外的一角:“阿雅,爹爹呢?”

阿雅比着手势:“公子已经离开一会了,看方向似乎是去藏弓阁了。”

女童了然道:“又是‘天下’再闹了吗?最近它似乎动的次数太多了一些。”

阿雅手势:“也许吧。”

女童想了想:“\'天下\'是活的吗?”

阿雅手势:“这个我也不知道,公子也许知道吧。”

女童低头不语,自是用手摩挲着手里的小木剑,天真清透的眼睛突然变得有些看不清。

阿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说出心里话。

女童居然用一种不合年龄的忧郁口吻迟疑地问:“阿雅,你说我娘…是不是没死?”

阿雅怔了一怔:“为什么这么想?”

女童仍是忧郁道:“爹爹和几个姨姨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我听见了几次她们说话。我知道她们说的是娘,爹爹也只有在提到娘的时候会那么激动。只是——如果我娘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阿雅轻轻摸了摸女童的头发:“你很想你娘回来吗?”

女童的肩膀居然抖了一下,随后别过头:“我也不知道,我…不敢想。”

阿雅有些不解:“为什么?”

女童低头道:“或许,现在这样也很好。”

阿雅惊讶得听见女童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种成熟感伤的话,心里实在担忧: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父母环绕,如珍如宝的哄着,正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时候。女童这个年纪就思虑如此之深,还说些如同成人才会发出的感叹,虽然早慧让人心喜,却又着实让人心疼。公子虽然对小小姐照顾周全,但是心思却牵绊太多在妻主身上,尽管少有行动言语显露,可是孩子的情感是最敏锐的,观察力也是最强,自然是免不了受到影响。

这样下去可不是好兆头,还是要与公子好好谈一谈,阿雅心想。

谪阳看着篆字不断散逸着淡淡青光的黑色长弓,道:“这个月是第几次了?”

旁边的小厮规规矩矩地回答:“已经是第七次了。”

谪阳轻轻拿起天下:你到底再闹什么呢?这样躁动不安,到底是想说你快要回来了,还是想说什么?

他突然将长弓放下,扭头离开:“锁上吧。”

小厮显然已经见惯谪阳这种变换无常的情绪,听从的低头锁上门。

谪阳心中纷乱,不知道自己走的哪条路,只是双腿匆匆地在回廊上茫然地迈步向前。

虽然许璞刻意隐瞒了齐国的消息,可两年前齐国宫变,这样大的震动,就算是书院里的学子也在议论纷纷,她的消息又怎么能隐瞒的住?气冲冲地向许璞索要了五年来的关于她的全部情报后,他更是明白,司徒端敏就是她。

她没有死。

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做着齐国的储君,甚至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齐帝。

可他该是什么心情呢?是要欣喜,还是悲愤?

便是在齐国,若是活着,五年来难道没有一次机会给他送一次信,告诉他她还活着吗?

便是处境艰难,五年后已经展露身份了,难道不能回来看他一次吗?

便是立场尴尬,这两年来,竟然没有只字不提如何处置他们父女两人吗?

这算是什么?已经把它们父女都遗忘了吗?

若是遗忘,倒也罢了,他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便是在这个阴阳颠倒的世界,他的自尊也是不允许他巴巴的倒贴上去的。

可是却又莫名其妙地被指名道姓的送了装了满满一箱子取名《齐梅集》的卷册,字字入目皆是她的亲笔字迹,自己五年来在书院说过的讲过的做过的皆被记录其上,有些连他自己已经不记得的细节,居然也全部收录在内——她竟是派人时刻盯着他。这算是什么?是不放心他?还是怕他变心改嫁了?

收到《齐梅集》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记得自己恶狠狠地对信使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承她不忘,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只是这世界上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着她。这几年我若是一时想开了,带着和宁改了嫁,她这一箱子书又送给谁看?她若想装死人,便一直装下去好了,我也再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半分心思了!”

送走了信使,他却立刻将自己的书架清空,将《齐梅集》一册册在书架上放好,又将她亲笔抄写的目录重新抄誊一边,裁成纸条,在书架上一一粘好…忙碌到东方发白,才有闲取下一册来细细看。

及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觉又痛恨起自己这种没有下限的纵容。

许璞虽然是个女子,却似乎也懂他的心思。事情曝露后,被他痛骂之后不但没有记恨他的迁怒,反而派人送来她几年来的私生活记录。好的很,不但有齐国文官之首陆家的公子青睐纠缠,还惹了艳冠齐都的名伎相随,虽然许璞送来的资料并没有她与哪个男子亲密过甚的记录,可是身边一群莺莺燕燕,她就真能把持得住?

脚不择路的乱走,谪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里,只是耳边突然听见似乎是许璞与谁说话,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当年你母亲,我,包括玉秋,几次三番去找你,你也不肯回来,今天突然来,却又是为什么?”许璞的声音道。

另一人道:“非是贫尼想要回来,师尊临终遗命,贫尼也不得不走一趟。”

许璞略讶异:“普智大师的遗命?”

另一人答道:“是。此事只能与郡卿商议,贫尼也不能与你说。”

许璞似乎沉思了一会:“郡卿这几年来心情沉郁,两年前事情再无法隐瞒的时候,变得也更加糟糕,我也劝也无效。也不知道你师尊遗命到底是什么…若是不好,我倒觉得不要去烦他的比较好。”

另一人道:“世间轮回,善恶有报,有起始,必有结局。然而结局如何,不是命定,而在人择。因此好与不好,谁也不知道。”

许璞半响没有说话。

另一人又道:“你整日担心别人好与不好,你自己可又好不好?你素来心野如闲鹤,不喜拘于一格,却在花山做了十年山长。明明拿着内库的钥匙,却又总以副山长自居,莫非以为她还会回来不成?”

许璞还是没有回应。

另一人叹道:“说我有执念,你的执念又比谁少了去?”

终于不在以贫尼自称,另一人长叹一口气后道:“这许多年,我何尝不是再想:自己当初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开头那几年,我以为她死了,便总是想,若是没有自己当初那一手,敏之现在大概还活得好好的,就在我们身边,谁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她平日又是最在意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的人,想必即便按皇上的意思做了太女,也不会于大燕有什么损害。而郡卿与和宁也…”

“后来瑜王府声势渐显,敏之的手段也曝露出来,我猜测她大抵还活着,便又陷入矛盾之中。当年我怂恿定芳出兵,敏之事后不可能推测不出。若是她一念生恨想要报复,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是我亲手将她推到那个生不如死的境地,又哪有资格去怪她的?只是前事不计,若她有心妨害大燕,我也不能因为个人愧对敏之而坐视不理。想着防患未然,我曾考虑要不要揭开她身份,以她以前在齐境的‘丰功伟绩’,齐人的怨恨一旦爆发出来,纵然是孟获也无力救偿吧。只是几次思虑后,又害怕自己如同五年前一样做错,是以念头始终萦绕在脑中,却不曾付诸行动。这两年来,我观她点点滴滴一如七年前在西北军中一样,不管周遭的人如何评说施压,总是不遗余力的推行着燕齐和约。我方才明白,敏之始终是没有变过,一点也没有!!”

许璞的声音又响起:“幸好你没有这样做,否则连我不知道怎样说你好。”

另一人叹道:“若是没有敏之,燕齐两国这两年的太平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我想即便敏之七年前没有意外的与齐国签订了和约,只怕推行起来也没有如今这样的效果吧。她的真是身份大白天下已经两年,燕齐互市,遣使,派遣留学生都一一成为现实,我听说边境也慢慢有燕人齐人互通婚姻的,亦得到了齐国官府的支持。”

“这也许还不是敏之最终的目的。你还记得当年齐端睿,也就是现在的齐瑜王司徒端睿在书院里被发现齐人身份时的事吗?敏之在不知自己身份的情况也并没有将她交于官府处置,只是将她除名而已。那个时候她便不介意齐人就读花山。”许璞含笑的声音传来,“现在还只是互遣留学生。我想要不要多久,就会有齐人光明正大的来花山赴考吧。”

“花山书院里的学生都是大燕未来的栋梁之才,而齐国能考入花山的学子必然也是前途不俗。若是两个不同国家的少女们能够在少年求学的时期建立起同窗之情。那么只要燕齐两国关系不搞得太僵的话,想来她们成为两国中流砥柱之后,念着年少那一段求学时光,也会勉力维持两国通好吧。”许璞大约是想起在内库中看到花山创始人姬香妃的手札,“这也是了姬山长未成的遗愿吧。”

三百年来燕齐的恩恩怨怨了结,三百年谁也不敢想象的和平,也许从今往后将成为现实。

两人沉默了一会,另一人道:“郡卿这边如何,以他的性子,未曾想过去找敏之吗?”

许璞道:“郡卿不曾说过,但我想哪里有不想的。只是齐国的情势莫测,若郡卿只是一人到也罢,有和宁在,他又岂敢冒险?你是知道的,皇上有意立和宁为储,只是因着郡卿的关系,让和宁暂时留在花山。若郡卿一人走了,和宁怎么办?若带和宁一起走,齐国路途茫茫,郡卿即便艺高胆大,也难保证和宁不受丁点损害。”

另一人低声道:“你说的也是。我揣测敏之储君之位正名之后一直不回来也是为着这些原因。齐国能认出敏之身份的人并不是没有,不说孟获,只说那些曾经参加过七年前燕齐谈判的官员,估计是有八九也都是能认出敏之来的。虽说为帝者,手上有个几十万人命并不足为奇。一场内战下来,生灵涂炭又岂止百万之数。但敏之若根基不稳,这一点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来动摇她的地位。这两年她既不回来,也不接郡卿去,想必也是不敢冒险。”

许璞轻笑道:“这点我倒不怎么担心,以敏之的本事,笼络人心、抓权夺位,要的只是时间。你大约不知道,便是当初与齐帝联手暗中迫害敏之的陆勋,至今还留在任上…敏之当真也是忍得住,但若非陆勋对敏之尽快掌控朝政有利,她又怎么会宽纵陆家。”

另一人冷笑道:“迟早要收拾她们的,何惧早晚?”

许璞并不以为然:“那也要等到敏之权柄握牢之后了。以我对敏之的了解,虽然陆家在仕途上不可能走得太远,但身家性命应是无虞的。只要陆勋能老老实实将功补过,敏之看在司徒端睿和她的仲父情分上自然会手下留情。否则齐帝身死的时候,敏之随便按个罪名就能处置了她们,何必等到陆家有功于己的时候再杀,还坏了自己的声誉。”

谪阳在外面默默地听着,烦躁的心竟平静了下来。

其实两人说的道理,他何尝不心知肚明?交换位置为陆颖想想,他就能明白那种相隔千里,却只能寄月相思的痛苦和身不由己。自己身在花山,生活闲逸无忧尚且如此难熬。日日如临深渊的陆颖又该如何自处呢?

终不能强求太多,要怨只能怨天命如此。

只是,那陆家…谪阳冷笑,怕是不只是利用,还顾忌着那娇滴滴的陆家公子吧。趁他不在跟他抢老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谪阳与窦自华上京来了?”李凤亭有些意外,“他竟然愿意离开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