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愣了愣,随即立刻转身朝着巷口发力狂奔。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出这个巷子,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就在他跑到圣母神龛旁的时候,少年忽然从怀里取出了一把泛着银光的手枪,面无表情地对着保罗的方向开了一枪。手枪加了消音器,只听见沉闷的扑一声过后,保罗惨叫了一声就捧着左膝盖摔倒在了地上。

他顾不上疼痛一脸惊恐地回过了头,睁大眼睛对着少年低喊,“你,你不是答应放了我吗?”

少年微微一笑,再次举起枪。

“砰!”这一次正中他的眉心。

“我是放了你啊,只怪你自己跑得太慢了。”少年面带遗憾地耸了耸肩,轻轻吹了口枪管的硝烟,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枪放回了怀里。

流夏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有什么灼热的液体溅在了上面,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那是刚才那个男人脑袋开花时四处飞溅的血花。

“躲在那里的家伙,看的还过瘾吗?”少年接下来的话更是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停止了流动,彻骨的寒气迅速从指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怎么办?该怎么办?要是知道会卷入这么恐怖的事件中,打死她也不会跟进来。可现在……或许先发制人活下来的机会可能还会大些?

想到这里,她握紧拳头从神龛旁缓缓走了出来,黑色的影子拖曳着一地的凉意。

“哦,想不到这里躲了个漂亮的东方姑娘。”少年似乎有些惊讶,随即无比甜蜜的笑了起来。

流夏警惕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的手一有动作,她就会立即攻击他的要害。

“这么漂亮的姑娘杀了未必可惜,这样吧亲爱的,就当你今晚什么也没看见好吗?”他以一种随意的语调说着这番话,就好像在大街上和姑娘们调情那般轻松。

流夏刚才已经见识了这个少年的狠毒,哪里会轻易相信他的话,还是继续一言不发。

“答应的话你就可以离开了。”少年轻挑着唇角。

流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要离开你先离开。”

少年微微一愣,扑哧一下轻笑出声,“你是怕我像对付刚才那个人那样对付你吗?”

流夏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肯定了他的猜测。

“既然你不放心的话,好,那我就先走,不过在走之前……”少年话说到一半,忽然鬼魅一般凑到了她的身前,极快地在她的右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的流夏瞬间石化了……

“一吻换一命,很划算。”少年冲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戴上呢帽转身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该死……”流夏恼怒地擦着自己的脸,眼中却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她想她没有看错,那顶灰呢帽的侧面有个小小的标记----EE.

EVIL EYE----恶魔之眼。

回到公寓的时候,流夏的心还在一直狂跳。刚才发生的一幕实在是比电影还要惊险。虽说她已经匿名报了警,但那一幕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更加要命的是,那个少年的一颦一笑,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放,让她几度有拿起画笔的冲动。

可……她怎么能让恶魔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的画布上?

但……那种想要将那个人画下来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强烈的让她无法控制……

就这样纠结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渐明时,她才像是想通了般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径直冲向了自己的作画工具。

胶油混和了白粉调配出了肌肤的颜色,调了浓稠的中铬黄晕染开了最温暖的金色,熟褐和粉色为少年抹上了灰色的背景……她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挥动着画笔,层层点染覆色,大块大块的颜色淡化了线条,勾勒出了色彩织就的梦幻世界……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间,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房间时,她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画笔。

终于……完成了。

手机铃声忽然在这时响了起来,流夏低头一看来电号码,不禁笑着摁下了接听键,“早啊托托,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早安流夏,不知为什么今天一起床特别想听听你的声音。”托托笑着在那一头说道。

这句话传入耳中,流夏的心里不由微微一动,接着又听他继续说道,“怎么样,决定好了吗?周六来不来米兰看我的比赛?”

“如果这次的习作拿到第一我就来。”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副刚完成的作品上,嘴角轻轻扬了起来,“不过,我想你应该会很快在米兰见到我。”

“这么有自信?”他轻快地笑着,“那这次我要为了你赢这场比赛。”

“为了我?”

“是啊,大力水手要为他的奥莉弗赢这场比赛。”

淡淡的晨风温柔地吹起了她的头发,仿佛也将那段孩提时期的对话从遥远的记忆里吹到了她的面前。

“哈,那到时我就天天给你去加油!每天给你带你最爱吃的中国饺子!让你像大力水手一样充满力量!”

“呵呵……那Estate你就是是奥莉弗了?”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仿佛蛛丝般从流夏的心底轻轻划过,

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湿润,有点发涩,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欣喜,是感动,是为了友情而骄傲,还是,连她自己也无法明白的----

“我会来,我一定会来。”她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朱里奥教授规定的评论作品日很快就到了。因为这是大家的第一次习作,再加上同学之间也不是很熟悉,所以在刚开始讨论作品的时候,彼此之间的批评都颇为客气。

流夏还来不及拿出自己的作品,就被卡米拉拖到了一旁。

“流夏,你看,这是阿弗洛娜的作品!果然不愧是天才少女,这副画用了自下而上的透视缩减法,看起来超完美,人体也贯穿着充分真实的重量感。“她侧过头对着流夏低声道,“你的作品我们都还没看过呢,你赶紧拿出来,我想一定不会比她的逊色!”

流夏在看到画面的一瞬间的确感到了一种有力的冲击,无可否认,这副画真的非常完美,想要挑出缺点并不容易。

“宫流夏,你的作品呢?是不是不敢拿出来了?”那个叫安娜的女同学也趁机挑衅。

流夏压根连正眼都没扫一下安娜,而是大大方方地望向了阿弗洛娜,后者的脸上虽然没有十分明显的神情变化,但眼中分明按捺着隐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好了!都给我住嘴!”在一旁听着同学们互相批评的朱里奥教授忽然一声大喝,“你们这也叫狠狠的批评吗?全都是在说一些废话!”他边说边走到了那些作品旁,接着就开始爆发了。

“看看这副作品,线条没有一点表现力!简直就是垃圾!”

“还有这副作品!背景是怎么过渡的?都不知你怎么考进来的?我看你还是赶紧退学去吧!”

“这个……我都没话可说了,是用脚趾画的吧?”

“上帝啊,惨不忍睹……色彩都挤压的没层次了!”

朱里奥教授几乎是用了最恶毒最刻薄的语言来挑剔画里中的毛病,有的甚至还上升了到了人身攻击。听着教授颇有节奏的发飙声,大家面面相觑,个个震惊不已,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有几个女生已经红了眼圈,差点哭了出来。这也难怪,怎么说在进入美术学院之前,大家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材生。可现在在朱里奥教授的口中居然全成了垃圾。流夏对于眼前的一幕自然也是大跌眼镜,她也根本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朱里奥教授居然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这,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教授身份啊……

“至于这副……”朱里奥拿起其中一副画的时候突然停止了骂声,倒是又仔细看了两眼,声音显得缓和了一些,“这副总算没让我太失望,笔触就像珍珠一样细碎典雅,而且没有完全依赖色彩,只用明暗和线条就勾成了空间距离感。当然,要说缺点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就是色彩的过渡还需要加强。”

这样温和的评价从暴跳如雷的朱里奥教授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被骂得晕晕乎乎的同学们像是被打了一拳般清醒过来,同时望向了他手中的那副画。

-----那正是阿弗洛娜的作品。

“你们现在继续,我不想再听到和刚才一样的讨论了。”朱里奥将那副画放回了原处,用相对和善的目光看了阿弗洛娜一眼。

流夏的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失落,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打开了自己的油画筒。可那位安娜同学此时却偏偏不合时宜地走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那丰满的臀部正好撞了她的手一下,只听咕咚一声,流夏的画连同油画筒都一起掉在了地上。

“安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卡米拉首先愤怒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安娜扭着腰笑道。

“你……”卡米拉更加恼怒,静香在一旁示意她别太冲动,弯下腰帮流夏捡起了那副油画,在她伸手去捡那副画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早一秒捡起了它。

同学们顿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捡画人居然是----朱里奥教授!

朱里奥顺手将那副画摊放在了桌面上,目光在匆匆一瞥之后蓦的一亮。

昏暗低沉的灰色调背景将这里挤压成了一个压抑的空间,隐隐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氛。唯一的光源就是来自旁边圣母神龛上燃烧的蜡烛,柔和的烛光为这片黑暗的世界增添了几丝微弱的光明。画中的少年就置身于斑驳的光影之下,半边脸和身体仿佛已经全部渗入了背景之中,就像是人物本身对于黑暗的妥协。而他的另半边脸却笼上了一层暖金色的烛光,仿佛又在期待着圣母的救赎。而最为绝妙的就是少年脸上那种微妙的神情,那略扬的脸上明明带着如天使般纯洁的笑容,却因为有一半隐入了黑暗之中,而形成了奇特的反差和相融,透出了一种扑朔迷离的矛盾之美。

朱里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流夏,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宫流夏,你对于色彩有着极为细致敏感的触觉,利用光与影的相互作用营造出了相当有质感的效果。虽然这副画的线条被淡化,但色彩的使用却极具天赋。”

流夏心里暗暗欣喜,现在就算她不看阿弗洛娜,也能猜得出对方的面色不会好看到哪里。尽管有几分得意,但她的脸上还是继续保持着谦虚淑女状面具。而之前还猛盯着阿弗洛娜的作品的同学一下子都换了风向标,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流夏的作品。

“不过宫流夏,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朱里奥口风一转,“你的毛病和阿弗洛娜一样,她太过注重线条,忽略了色彩,而你就太过注重色彩,忽略了结构线条。这一次谁画的最差我还不知道,不过排倒数第20的作品应该就是你们两个。”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额上齐唰唰地同时冒出了三道黑线,班里不是一共只有20个人吗?这实在是个令人理解不能的第一名表达方式。

“所以你们两人也不用得意,你们只是比他们稍微好一点而已。我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朱里奥轻飘飘的扔下了这话,潇洒的走出门外熟练地点起了一支烟。

流夏和阿弗洛娜神色复杂地互望了一眼,同时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挫败之色,而其他众“矮子”们则一时还没从这种打击中反应过来。

“那么说,这次是……并列第一?”卡米拉首先回过了神。

“教授不是说更注重结构和线条吗?应该阿弗洛娜拿第一才对吧。”安娜不服气地小声说道。

“你没到教授说流夏有天赋吗?明显是我们流夏更胜一筹。静香你说是吧?”卡米拉也伶牙利齿地予以回击。

静香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侧过脸正要和流夏说话,却见到她正打开手机在发信息,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周六来看你比赛。

第六章 维罗纳的浪漫之行

米兰,这座城市就好像它的名字一样美丽。

被称为大理石诗卷的多摩大教堂是这里的地标,教堂尖塔上的圣玛丽娅雕像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日复一日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信徒们------虔诚的,或是不虔诚的。教堂后的步行街云集了Armani,GUCCI,PRADA,HERMES这些顶级品牌旗舰店,打扮时尚的帅哥美女们潇洒地穿行其中,仿佛时时上演着一场场高水准的时装秀。尽管还没到炎热的夏季,但意大利人早已迫不及待地挤满了露天的咖啡馆,提前享受起了灿烂温暖的阳光。

春天的米兰城,一切都平稳有序,慢节奏的生活似乎让空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悠闲的气息,令人感觉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懒洋洋的。

除了--------一个地方。

此时的圣西罗球场里,非但没有半分悠闲的气氛,反倒是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尽管这里是红黑军团AC米兰队的主场地,但看台上也聚集了不少特地赶到米兰观战的罗马队球迷。享有主场之利的AC米兰球迷舞动着大副标语,大声呐喊着一浪高过一浪的“FORZA MILAN!(米兰加油!)”。而作为敌对方的罗马球迷也不甘示弱,扯着最大分贝齐声高唱着罗马队队歌。总之两大阵营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彼此都是憋足了劲,谁也不愿输半分气势。球迷们大多数都穿着自己所拥护的球队的队服,所以可以轻易的看出对方是属于哪一个阵营的。如果有人势单力薄的身处敌对方阵营,那可真是不一般的倒霉。

不过,眼下这倒霉的人儿正好就有一枚------

流夏将票根放进了口袋,又朝周围打量了几眼,不由抹了一把冷汗。托托这个家伙到底给的是什么座位啊,这一带全是米兰球迷的势力范围,几乎都被红黑两色所侵占了。最要命的是她还穿了托托送给她的那件罗马队客场队服,明亮的白色在一片红黑色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自然也为她招来了无数个锋利的眼刀。

好不容易熬到比赛开始,流夏终于等来了托托的出场。尽管远远的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当那个穿着3号球衣的背影映入眼帘时,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热流。

整整十年了,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四季更替,白驹过隙,儿时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着……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坐在这里追逐他的身影了。

在绿茵场上,他那飘逸的身影好似一阵轻风,来去自由却又不留痕迹,又仿佛是一位心中有剑手中无剑的绝顶高手,时刻寻找着机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在场上的任何一个位置,都能看到他努力奔跑的身影。

就在流夏完全沉浸在比赛中时,身后的一个米兰球迷忽然吹起了尖锐的口哨。她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的,每次托托拿球他就猛吹口哨,还用嘴发出极其难听的嘘声。

由于实力相当,上半场双方战成了零比零,下半场一开始,AC米兰的队员就打了一次漂亮的防守反击,罗马队回防不及,只能眼睁睁地将看着球滚入了自家大门。

1:0!

这个比分顿时令全场米兰球迷沸腾了,群情激动的球迷们燃放起了烟火,抛洒着花花绿绿的碎纸片,用传统的方式庆贺着主队的暂时领先。

流夏看着身边那些欣喜若狂的人,不由替托托捏了一把汗,只能在心里默默替他加油。当托托再次拿球发起攻击的时候,她身后的那个球迷又开始狂吹口哨……流夏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一手夺过了那只哨子。

“喂!你做什么!你-----”那个男人刚叫了一半,在看到对方竟然轻巧地将哨子一下子捏碎时,立即乖乖的将后面的话全吞回了肚子。

终于清静了。

解决了这个麻烦,流夏又替托托担起心来,凭着她多年看球的经验,感觉到罗马队总体似乎是处于下风。毕竟这回他们是客场作战,不比家门口,想要扳平都不容易,何况是取胜。罗马队员们也因为被对方领先而显得士气普遍低落起来,奔跑的速度开始放慢。就在一种沮丧的情绪在球员间渐渐滋生的时候,流夏忽然又听到了熟悉的罗马队队歌……她循声望去,只见穿着罗马球衣的球迷正一个接着一个地站了起来,激情昂扬地高唱着这首歌曲……他们的神情如此虔诚,他们的眼神充满着对胜利的渴望,他们的心里洋溢着对自己球队深深的爱……

Roma Roma Roma

core de'sta Città

unico grande amore

de tanta e tanta gente

che fai sospirà

罗马,罗马,罗马

我们城市的核心

我们唯一的真爱

成千上万支持你的人们

就是你的期望 ……

浑厚有力的歌声响彻了整个圣西罗球场,将源源不断的爱与勇气传递到了每一位罗马队员的心里。本已露出疲态的罗马球员就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般精神大振,积极地跑动了起来。在这样振奋人心的气氛感染下,流夏的眼圈也有些泛红,嘴里忍不住轻轻跟着哼了起来,

Roma Roma Roma

lassace cantà

da'sta voce nasce n'coro

so' centomila voci

che hai fatto 'nnamorà ……

罗马,罗马,罗马

让我们一起歌唱

仿佛来自唱诗班的神圣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