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虾?”玛格丽特的小脸立即皱了起来,“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很恶心……像螳螂的虾……好恶心。”她很鄙视地摇了摇头,拿起了自己的披萨咬了一大口。

流夏也懒得和她解释,低头吃了一口意粉。虽然这家餐厅看起来并不起眼,可做的意粉却极为美味,入口就有一股浓郁的奶酪香味。她侧过头看了看阿方索,只见他也正优雅的用叉子卷起面条往嘴里送,下巴微微仰起,形成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流夏不由在心里小小感叹了一下,伯爵不愧是贵族出身,就连吃个意粉的动作都是那么无可挑剔。

“爸爸,等会我们去坐那个观光小火车好吗?“玛格丽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还惦记着下面该玩些什么。

“等一下,玛格丽特,这里……沾了什么?”流夏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唇边的一点酱汁,还不忘取笑她,“真是不小心呢,果然还是个孩子。”

玛格丽特不服气的吐了吐舌头,但还是乖乖接受了流夏的帮助。

“流夏,你自己也是一样。”阿方索的眼中飘过了一丝笑意。

“啊?真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想再拿张纸巾,忽然听到他又低低说了一声,“别动。”还没等流夏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纸巾帮她抹去了脸颊上的酱汁。

他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自然随意,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但对于流夏来说,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太过亲昵了。当他的指尖不小心滑过她的脸颊时,她像是条件反射般的往后缩了缩。

玛格丽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了一抹微妙的神色。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卡通兔子服装的少女蹦蹦跳跳来到了他们的身旁,从随身的篮子里拿出了一个玩具苹果递给了玛格丽特,笑咪咪地对她说道,“小朋友,我们等会在那边的草地上会有一个很好玩的活动,如果让你爸爸妈妈一起参加的话,还会有惊喜的奖品哦!”说着她又转向了流夏和阿方索,“你们的女儿好可爱,赶快来和我们一起参加有趣的动物大联欢吧!”

少女的话音刚落,流夏的脸唰一下就涨红了。她急忙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爸爸妈妈,别拒绝嘛,我们就去参加好了。”玛格丽特此时又恢复了她的腹黑本色,还故意加重了妈妈这个词,听起来更像是种调侃。

流夏一时语塞,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阿方索。谁知阿方索却只是付诸一笑,“好,我们等会去看看。”

“太好了!那我等着你们全家哦!”兔子少女说完又跳到了另外一桌继续推销。

流夏只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气氛,赶紧低头吃起了剩下的意粉。

“这些孩子的话,不用太在意。”阿方索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不动声色地加了一句。这么一来,他的大度倒显得她太过小气了,流夏也只好装出了不在意的样子,“我知道,反正去看看也没什么。”

用过午饭后,玛格丽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们去了那边的草地上。原来这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举办的一个联谊活动,就是让孩子扮成各种动物互相玩闹,用这种方式让孩子们更加了解动物们的习性,更加亲近动物。

在流夏的怂恿下,玛格丽特换上了一身老虎的服装,很快就和其他孩子们闹成了一片。流夏心里暗暗好笑,要是让玛格丽特知道母老虎的意思,一定会气歪了鼻子吧。嗯,就当作是自己的一个小小报复吧。她揣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走到了草坪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暖暖的阳光,清新的青草味,孩子们快乐喧闹的声音,这一切美好的事物交织在一起,仿佛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不快,还有-----那个人。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因为一旦触动心底的那道伤痕,只会让自己感到疼痛。

“流夏,你怎么不过去?”阿方索的声音忽然从她的头顶传来。她抬起头,出现在视线里的是那张熟悉的脸。逆光的光线虽然模糊了他的五官,抹去了一些颜色,却也增添了几分淡淡的温暖。

“这里不也看得见吗?”流夏用手遮挡了一下阳光。那边全是亲子一家人,她在那里好像不是太适合。

阿方索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像是有所感叹的低低说了一句,“从来没看到玛格丽特这么高兴……或许我平时的确是管得太严了。”

“就像是格林童话里的莴苣公主?”流夏笑着侧过脸看他,“不过就算是被关在高塔上的公主,也会用自己的头发引来王子呢。”

阿方索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你是说我就像那个可怕的巫婆吗?”

流夏也发现自己的比喻有些不妥,讪讪笑了几声,目光一转,无意中落在了对方的头发上。此时阿方索正好低头在看自己手机里的信息,这无疑让流夏留意到了之前一直没有注意的地方。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那纯黑的发丝闪耀着绸缎般润亮的光泽,而他那新长出来的发丝,却是一种极为美丽的浅栗色。

她的心里不禁有些疑惑,难道阿方索先生的头发是染成黑色的?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个疑惑问出口。

午后的温暖阳光懒洋洋地撒在身上,让人不知不觉困乏起来。流夏轻轻打了个哈欠,靠在身后的那棵树上开始闭目养神。

反正玛格丽特还要玩一阵子,她稍微休息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阿方索望着在孩子群里钻来钻去的玛格丽特,唇边隐隐浮动着一层笑意。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侧头看去,不禁又笑了笑。原来流夏已经处于了瞌睡状态,脑袋还无意识地歪来歪去,一会歪到右边,一会又歪到左边……

当她再次歪过来时,他索性将她的脑袋轻轻摁在了自己的肩上,而对方也似乎终于寻觅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乖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再动来动去。

阳光,草地,还有身边少女的温软呼吸……这一刻,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舒缓,就好像心里放下了某些沉重的压力,整个身体也由此而变得轻松起来。

于是,他也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的很好。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他想他一定会记得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有她,有玛格丽特。

这样就很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在草地上,直到流夏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这片宁静。她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匆匆忙忙摁下了接听键。

在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时,她的脸色明显变了,握着机子的手指也微微一颤。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还给他的。”她冷淡地答了之后就立即收了线。

将手机放回包里,她抬头望了望澄澈明净的天空。

刚刚还是那么明媚温暖的阳光,现在却让她感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意。

是夜,无月。

当流夏再一次站在托托的公寓门口时,心里是说不出的百感交集。她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来了,可今天艾玛的这通电话让她不得不又站在了这里……

其实,她也可以不来的。

可是……内心却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去那里……去他那里……

------犹如魔咒般在脑中盘旋。

流夏在门口静静站了几分钟,平稳了一下自己紊乱的心绪后才缓缓伸出手摁下了那个门铃。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门被打了开来。出现在门后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自从上次说了分手之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托托了。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憔悴,脸颊两侧瘦得几乎都凹了进去,而那双蓝色眼睛似乎也不复往日的清澈明丽。

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对方显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流夏,你……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但同时又带着一份难以掩饰的惊喜,“我就知道你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上次你说的果然都是气话对不对?”

流夏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胸腔里涌动着不知是心疼还是难过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有种想要重新在一起的念头,也真的很想大声告诉他,对,上次说的都是气话……因为,她是那么那么想看着他完成他的梦想,想分享他的悲伤和喜悦,想感受他的喜怒哀乐……

很想很想……无论怎么数都数不完的很多很想。

或许自己的潜意识也是这样想着,所以才会亲自来还他钥匙吧。

想见他……真的很想见他……

可是-------这种强烈的念头在她瞥见玄关里的婴儿用品时立即就灰飞烟灭了。

“我今天来,只是为了还你这个。”她语气生硬地回答道,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把亮闪闪的钥匙。

托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流夏,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还给我这个?”

“是。”她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眼神,“既然已经分了手,那我再留着这个也没意思。”她说着将钥匙递到了他的面前。既然艾玛在电话里主动提出了这件事,那么她又何必强占着这把钥匙呢。

已经留不住这个人了,留着钥匙还有什么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托托只是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肯伸手来接。流夏只好将钥匙往前递了一些,冷声道,“你再不接我就扔在这里了。”

“流夏,你真的要和我分手?”他的眼睛里像是充了血般弥漫着可怕的红色,“那么你告诉我,到底是我的关系,还是你自己的关系?你真的是因为艾玛和我分手,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思了。托托,我决定了的事不会再改变。”流夏按捺住胸口的阵痛,硬是将钥匙塞到了他的手里。就在钥匙碰到他的手指的一刹那,他的手明显往后一缩,像是并不愿意接受这一切。

钥匙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走廊里听起来尤为刺耳。

流夏无法忽视他此时的眼神,那双温柔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的,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单纯。

她略一犹豫,还是弯腰去捡起了那把钥匙,再一次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他终于也伸出了手,却不是去接那把钥匙,而是顺势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流夏微微一愣,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手指被紧握,右手拽着的钥匙被一起深深掐入手心内,带来一阵钝钝的刺痛。

“流夏,不要离开我!”他的情绪似乎有点失控,眼底涌动着一丝凄怆的神色,“你真的舍得吗?你舍得抛弃那些只属于我们的记忆吗?Estate,我的Estate,你真的忍心离开我吗?”

Estate,听到这个名字,流夏的脸色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心里的那扇记忆之门仿佛又一次被打开了,波西塔诺森林里的阳光是那么明媚,那么温暖。

那是只属于他和她的阳光。

叮咚-------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忽然打开了。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个年轻女人,再次打破了流夏仅存的一丝幻想。

艾玛……果然……果然……她还是来了!流夏的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她无法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想离开这里,想快点离开这两个人!

“艾玛,你怎么来了?”托托似乎有些惊讶,但此时他也根本顾不上这个女人,还是紧握流夏的手沉声道,“ Estate,你听我解释好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托托。那些记忆我永远都会好好珍惜。不过,我和你之间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流夏寒着一张脸,用力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带着无比的坚决。每扳开一根手指,她的心痛就加深一分。

托托一脸苍白地看着她,用尽全力紧紧攥着她的手,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努力,直到-----自己的手指被全部扳开。

当她的手从他的指尖滑落的一瞬间,他的心里顿时化开了一片凄凉。想要再握紧什么,手中却已经空无一物。

为什么会这样?越是想要抓住的东西,就越是抓不住。越是想要留下的人,就越是留不下,越是不想失去的情感,就偏偏越是轻易失去。

当他努力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只是成空。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电梯,不停摁着关门键,就像是拼命想要逃离什么讨厌的东西……他的眼中仿佛有微弱的火光在轻轻摇曳,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最终熄灭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随着电梯门的慢慢合拢,那个娇小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就在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有一种珍贵的东西正在心中流失。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

第十五章:森林里的天然画室

已经整整三天了。

除了上课以外的大部分时间里,流夏一直都在对着面前这幅未完成的作品发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了现在最为重要的上色阶段,她却忽然失去了灵感。

而且,对这幅作品也越来越看不顺眼。

构图线条不够完美,调出来的颜色不够满意……最致命的是,这幅画里始终还是缺少了一点什么。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但唯一肯定的是那一定是绝对不能缺少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瓶颈期吗?

她苦恼的托着腮对着那幅作品看了又看,就好像这样一直看下去就能想到些什么。

到底该怎么办呢?这次的比赛她不想输,也绝对不能输。可这样的想法越是强烈,她的心情就越是烦躁,以往的那些灵感都好像被堵塞在了某个隐密的地方,犹如被下了咒般无法全部释放出来。

她紧盯了几分钟,忽然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幅画布扯了下来,还揉作一团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篓里。

“流夏,你在做什么?”在一旁看书的静香显然被吓了一跳。幸好今天卡米拉不在家,不然这个举动一定会引来她的强烈反应。

“没事。这幅画我不满意,打算重新再画一幅。”流夏边说边走到了玄关,麻利地换上了衣服和鞋子,又回头说了一声,“静香,我出去走走。”

夜晚的罗马城里正下着绵绵细雨,密集的雨丝里夹杂着冷风,给这个炎热的初夏隐约带来了一丝清凉的舒爽。

流夏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中拐进了一条狭小的巷子里。在信仰天主教的意大利,无论是再偏僻的地方都会有圣母神龛,这里当然也不例外。圣母玛丽娅那仁慈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那么神圣柔美,那温柔的眼神仿佛能荡涤世间的一切罪恶。神龛上摆放着一束已经枯萎的红色玫瑰,隐隐透露着一份华丽的阴郁。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了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嘻笑打闹着也拐进了这条巷子里。为首的那个男孩看到流夏时似乎愣了愣,侧过头和身边的伙伴小声说了几句,像是确认了什么又抬起头怒视着她。

还没等她意识到怎么回事,那个男孩已经捡起了一块石头朝她扔了过来!

流夏条件反射地侧了侧头,那粒石子擦着她的脸飞到了墙上,又啪的一声弹到了地面的草丛里。

“就是你这个讨厌的女人,是你害托托不能进球,是你害罗马队输了比赛!”那个男孩一看没有击中目标,索性破口大骂起来。

流夏愣在了那里,胸口涌起了一丝难言的惆怅,这次------罗马队输了比赛吗?托托他没有进球吗?

这个赛季开始以来,他不是一直都保持着每场比赛都进球的记录吗?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吗……

趁着她神思恍惚的时候,那个男孩又捡了块石头扔向了她。但流夏因为还被他们刚才说的话所困扰着,这次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眼看着石头就要砸中她的脸,一个纤细优美的身影犹如飞鸟般轻巧而至,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流夏的面前,准确无误地伸手接下了那块石头。

男孩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谁也搞不清这半路杀出来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流夏,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那人懒洋洋的笑着,从容不迫地转过身看着她。

流夏这才蓦的回过神来,抬起头映入眼帘就是那双圣母般恬静美丽的蓝色眼睛。少年那暖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耀着迷梦般的光泽,秀美的脸上映照着隐隐绰绰的月影浮光,让人几乎不能正视,就算是罗马神话里的月神狄安娜比起他恐怕也要自惭形秽。

“罗密欧……你怎么在这里?”或许是经过了上次的那次事情,她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了一些,但对他出现在这里还是感到十分惊讶。

“你是什么人?最好别多管闲事!”为首的那个男孩提起嗓子冲着他喊了一声。

罗密欧也没有说话,只是随手将那块石头扔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一只正在穿行的老鼠居然被这块石头从屋顶上击落!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只老鼠的头部显然已经被石头砸得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几个胆小的男孩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你们……有谁想做这只老鼠?”罗密欧笑得甜蜜又邪恶。

为首的男孩早就变了脸色,立刻带着他的那些“部下”一溜烟逃走了。

“谢谢你帮我解围。”出于礼貌,流夏还是向他道了谢。

“如果真想要谢谢我的话,那就干脆陪我喝酒吧。”罗密欧笑着将手里的超市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一个人喝好像有点太可怜了。”

若是换作平时,流夏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提议。和陌生男人喝酒本来就已经很奇怪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杀手。但今夜或许是心情太过压抑的关系,她想了想,居然点头同意了。“那么,你想在哪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