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洋洋道:“若是慧雅一刻钟内出来,你请我一顿酒;若是慧雅超过一刻钟才出来,我请你一顿酒!”

丁小四低头想了想,打心眼里觉得慧雅一定特别利索,便道:“好。”

两人击了击掌,相视而笑。

慧雅到了正房前面,把贵哥交给了守在廊下的奶娘和李妈妈,这才进了正房。

此时正房里满满当当都是人。

大娘王氏正陪着妹妹小王氏坐在锦榻上闲聊吃茶,二娘董兰英和三娘朱栀子并肩坐在靠东放置的梨花窄榻上陪着说笑,四娘马甜甜和五娘韩银儿紧紧挨着挤在靠西放置的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窃窃私语。

慧雅进去后先把盛着玉兰花的花篮奉上复命。

王氏笑道:“够六枝么?我们娘们正好一人一枝。”

慧雅还没来得及说话,韩银儿已经笑吟吟插话道:“大姐,慧雅这小丫头最是慧黠机灵,岂会连这起码的礼节都不懂?”

王氏静了片刻,这才体会到了韩银儿话中借慧雅讥讽自己之意,不愿和她一般见识,当下默然。

慧雅也不多说,含笑上屈膝行了个礼:“大娘,玉兰花此时带着清露,最是芬芳娇艳,若是再等一会儿,怕是要有些枯萎,奴婢帮您把花簪上吧!”

王氏端坐不动,正要说话,见慧雅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眼波流转,似有话说,便起身道:“今日戴的这枝累丝金凤太重了,你正好帮我去掉。”

二娘董兰英为人沉默,含笑而已。

三娘朱栀子最会说话,见王氏已经起身,当即笑着奉承道:“老爷还是疼大姐,大姐的首饰最是贵重,我们几个拍马都赶不上呐!”

四娘马甜甜掰着手指低头含笑。

五娘韩银儿仰首轻轻冷笑了一声。

众人都听到了。

王氏心中有事,也不搭理韩银儿,扶着慧雅的手进了内室。

慧雅一边帮王氏拆下发髻中插戴的累丝金凤,一边絮絮地把县尉大人的亲随小厮丁小四奉命宣她过去问话的事情说了,又道:“大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望大娘不要在众娘们面前提起。”

王氏已知她回孙家沟发生之事,当下颔首应允,又道:“你自管去吧,我让惠明陪着你。”

慧雅忙行礼谢了恩。

送王氏回到明间坐下之后,慧雅这才退了下去。

慧雅回了她和慧秀合住的西厢房南暗间,先在床边坐下定了定神,心里有了谱,这才开始收拾整理自己。

她知道自己眉目浓秀肌肤洁白唇色娇艳,因此也不多妆饰,只是重新梳了头发,换了件白绫窄袖衣,重新系了条软银轻罗百合裙。

因怕去县衙要步行走一段路,慧雅又换了双半新不旧的厚底绣鞋,这才出了门。

惠明和丁小四正等在月亮门外。

惠明老神在在,丁小四翘首企盼。

丁小四见快到一刻钟了,不由有些着急,便探头去看,一眼就看到慧雅分花拂柳走了过来,当下大喜:“慧雅姑娘哟,你终于来了!”

惠明见慧雅来了,抿着嘴笑了笑,边走边和丁小四讨论着何时请丁小四饮酒。

他能够被朱俊倚重,自有其过人之处。

这几日朱俊因为赵县尉那边油盐不进,根本没法巴结;想要不理睬吧,可那赵县尉出身高贵大有来头,因此朱俊烦恼得很。

惠明今日一见赵县尉的小厮丁小四,便打定了要和丁小四结交的主意。他明知慧雅利索,却故意打了这个赌,就是为了找个由头请丁小四吃喝一顿。

丁小四和慧雅原本都打算步行去县衙的,谁知惠明让他们先在门房里等着,自己跑去马房了。

不到半盏茶工夫,惠明就亲自赶着朱俊的马车来了。家主朱俊又去小花枝巷秦宝珠那里了,马车在家里闲着,朱俊的亲信小厮说要用,管马房的人也不敢不让他用。

慧雅简直是崇拜惠明了,她朝着惠明直竖大拇指:“惠明哥哥,还是你厉害!”能有车坐,为何不坐呢?

马车缓缓驶出了朱府大门。

惠明和丁小四并肩坐在前面赶车,慧雅一个人坐在车里默默想着心事。

到了县衙外面,马车停了下来。

丁小四跳下车帮慧雅拉开了车门,又放了脚踏。

慧雅下了车,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变得阴沉沉的,太阳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天地之间变成了一幅浓重的水墨画,又似乎黑夜提前来临,疾风摇撼着县衙两侧参天的白杨,甚至有不少片新发的嫩叶落了下来,周围的行人和车辆都是行色匆匆,生怕赶上一场大雨。

她跟着丁小四和惠明从东侧门进了县衙。

一县之中,县尉的地位仅次于知县,职能主要是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判决文书和征收赋税,因此赵青在永平县衙大堂后面的东厅办公,得走一段距离才能走到。

丁小四引着慧雅和惠明沿着林荫道往北走,一边走一边对慧雅解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们大人只是想询问你一下,求证一些事情。”

慧雅“嗯”了一声,悬在那里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觉得赵青很靠谱很安全。

慧雅的心还是放下得有些早了。

她刚进县衙侧门就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还没走到县尉大人所在的东厅,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一下,打得她的脸都有些疼了。

周围只有两排松树,无处避雨,丁小四三人只好一路狂奔冲向前方的东厅。

赵青正在见税吏处理县里积压的账目。

他甫到任,前任积压的公务实在是堆积成山,只得一件一件处理清楚。

那些税吏都是积年的老人了,又大都是县令白吉光的亲信,原本还想倚老卖老摆摆架子的,被赵青幽深难测的凤眼冷冷一看,都有些萎了,低着头并排立在幽深的外堂之内,一声咳嗽都不敢出。

听到外面啪啪的雨声和轰隆隆的炸雷声,赵青合上账簿,揉了揉有些涩的眼睛,走到了堂前廊下,看着前方庭院中的如注暴雨以及被暴雨打湿的苍翠松柏。

正在这时,他发现丁小四三人跑了过来。

慧雅双手虚虚掩在身前随着丁小四跑到了廊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头发衣服全都被雨打湿了,湿漉漉贴在身上,难受死了。

慧雅怕身前曲线毕露,正背对着丁小四和惠明低头去瞧,却听得丁小四和惠明在身后出声道:“见过大人!”

慧雅呆滞地抬起头来,正好和正专注地看她的赵青四目相对。

赵青慌乱地移开视线,左手握拳虚虚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凤眼眼波流转,又看向慧雅,这才发现慧雅因为衣裙被大雨淋透,白绫衣衫贴到了身上,几乎呈现半透明状,里面桃红小衣若隐若现…

赵青耳畔轰的一声,俊俏的脸热得发烫,他一边看向丁小四和惠明一边飞快地脱自己的外衣。

见他俩正脱了靴子倒里面的水,根本没注意这边,赵青心里这才放下了一些,把自己的外衣递给了慧雅,低声道:“先穿上吧!”

慧雅这时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脸刷的一下红透了,低着头接过那件宝蓝锁边的雪白袍子迅速地穿在了身上。赵青身材高挑,慧雅穿着他的衣服,衣摆都拖到地上了,忙用手提着。

赵青端直地立在廊下,凤眼微眯看向东厅庭院中被狂风暴雨抽打着的梧桐树,低声吩咐丁小四:“带慧雅姑娘去后堂寻杨妈妈。”杨妈妈是他的奶娘,因赵青没有女眷侍候,就也跟着过来了。

丁小四这时已经穿好了靴子,答了声“是”,引着慧雅沿着游廊往后面去了。

第八章 暧昧情愫

打发小厮丁小五带惠明去值事房梳洗换衣后,赵青负手在廊下又静立了片刻,正要转身回外堂,一低头却发现地上躺了一个小小的白银条纱挑线香袋。

他恍惚记起香袋好像是从慧雅身上掉下来的。

顿了顿,赵青这才把香袋拣了起来,转身回了东厅的外堂。

那些税吏正在外堂里罚站,见赵青回来了,便试探着窥了一眼,却发现县尉大人衣履俨然出去,穿着雪白的中衣绫裤回来,腰间玉带还在手里拎着,不禁都瞪圆了眼睛。

赵青径直进了屏风后面,把那个垂着四条青色穗子的香袋塞到自己枕下,拿了一件石青色圆领便袍穿上,又系上了玉带,这才走了出来继续处理公事。

慧雅随着丁小四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面走。

她浑身上下都淋透了,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冻又难受,只有贴肤挨着赵青袍子的地方才感觉到一点点的温暖——赵青的袍子尚带着他的体温。

慧雅见丁小四只管在前面走,便悄悄抬起衣袖闻了闻。

袍子的味道很好闻,似乎是清晨林木的清香,又似乎是春日阳光的味道…慧雅用力嗅了一下,便垂下了衣袖。

她知道依自己的身份地位,赵青这样身份的人最多只可能纳她为妾,而做妾非她所愿。

所以,她要压抑自己的情感。

慧雅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内心的躁动。

外堂后面是一个小而精致的院落,院落里花木扶疏,雨滴打在新发的嫩叶之上,发出“滴答”之声,瓢泼大雨到了这里似乎也大大减小了规模,变得和缓起来。

隔着雨帘往前方看,正前方是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东西两边各有厢房。

丁小四也被雨淋透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指着前方房屋道:“东厅前面由我兄弟小五和我一起照管,后堂由大人的奶娘杨妈妈照管。”

慧雅知他提点自己,便含笑道:“谢谢小四哥哥!”

院子中间有一条青砖铺就的甬道,只是如今也满是积水,再说也正下着雨,因此丁小四便引着慧雅沿着抄手游廊绕了过去。

丁小四叫了声“杨妈妈”。

里面答应了一声,一个妈妈从东厢房走了出来。

这个妈妈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身材微胖,头上插戴着金钗,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深蓝比甲,瞧着不像是奶娘,倒像是位老封君。

慧雅忙向她福了一福:“见过杨妈妈!”

杨妈妈有些惊讶地看着正向自己施礼的慧雅,心下狐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把慧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她已经认出慧雅身上是赵青的夹袍,心下不由有些不喜:难道又是一个来勾引阿青的丫头?

白知县家里的丫鬟们常常借故在赵青面前搔首弄姿,时不时地想勾引赵青,都被杨妈妈给臊了回去。

丁小四猜到了杨妈妈心中所想,便笑嘻嘻介绍道:“妈妈,这是县中朱大户家的丫鬟,名唤孙慧雅,大人宣她过来问话,不想被雨淋湿了。大人吩咐了,让妈妈带她换了衣服,喝完热茶再去问话。”杨妈妈自小带大大人,最是疼爱大人了,因此他得把话说清楚。

他向杨妈妈拱了拱手:“杨妈妈,我先去换衣服,等一会儿来接慧雅姑娘!”

说罢丁小四就一溜烟跑了。

杨妈妈闻言,放下心来,笑着引了慧雅进去,先倒了一盏自己正吃的山楂汤给慧雅吃了暖身子,这才带着慧雅进了里间。

慧雅用白绫汗巾擦干身上的雨水,换上杨妈妈准备的衣服,又重新梳了头,把方才她穿过的赵青的外袍和自己脱下来的衣服一起整齐叠好,用自己身上的宝蓝汗巾包好,这才走出来给杨妈妈施礼。

她方才狼狈,杨妈妈也没细看,此时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容色照人的女孩子,即使穿着自己那有些宽大的白绫竖领夹袄和玄丁香色织金裙子,也丝毫不掩其丽色。

杨妈妈不由有些喜欢,含笑道:“我方才煮了一壶杏仁茶,姑娘来吃一盏吧!”

慧雅忙谢了。

慧雅和杨妈妈正吃茶,一个有些稚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杨妈妈,大人让我宣慧雅姑娘过去!”

慧雅抬头一看,见门槛外立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厮,与丁小四面目依稀有些相似。

杨妈妈笑道:“这是小五,小四的兄弟,一向跟着大人端茶倒水。”赵青带到任上的人都是他已经去世的母亲穆夫人留给他的亲信,杨妈妈是穆夫人的陪嫁丫头,丁小四丁小五是穆夫人陪嫁庄园的庄头丁福的儿子。

慧雅打了个招呼,便拎着自己那个宝蓝小包袱随着丁小五去了。

丁小五引着慧雅进了外堂的偏厅。

慧雅一进去,便发现赵青正端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个白瓷茶盏,似乎在想着心事。

西侧坐着那个弓手班头蔡玉成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

中年人似乎是县衙的书记,正拈笔候着。

外面雨依旧很大,屋子里光线有些暗,可单是赵青坐在那里,就仿佛照亮了整个屋子,令慧雅的心剧跳了一下。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暂时平复了剧跳的心,这才拎着小包袱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赵青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示意慧雅在东边靠墙的高椅上坐下。

慧雅轻轻坐了下来,眼睛不可抑止地看向赵青,心中依旧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男子?

丁小五给慧雅、蔡玉成和许书记倒了一盏清茶便退了下去。

赵青看都不看慧雅:“孙贵是你后爹?”

慧雅答了声“是”。

赵青又问:“你母亲瘫痪在床是被孙贵殴打所致?”

慧雅又答了声“是”,接着又解释了一句:“是奴婢母亲告诉我的。”

赵青抬头看向慧雅:“尹桂香是孙贵相好之人,你可知晓?”

慧雅“嗯”了一声,道:“奴婢这次回到孙家沟,在河边洗衣,听村中女人说的。”

赵青凤眼微眯:“你自己有没有证据?”

慧雅抿了抿唇,看着赵青清俊的脸,清清楚楚道:“孙贵虽然对奴婢母亲非打即骂,屡下毒手,可是对尹桂香却甚好,奴婢看到尹桂香腕上带着奴婢母亲陪嫁的那对赤金虾须镯…奴婢被孙贵发卖时只有六岁,却也记得奴婢母亲甚是珍爱这对赤金虾须镯,等闲舍不得戴的。”她就是要渲染孙贵对尹桂香的好,以防尹桂香为了替孙贵脱罪,把所有的罪行都认到自己身上。

赵青淡淡道:“许书记,让慧雅姑娘签字画押吧!”

慧雅接过记录,细细看了一遍,见全都符合,这才接过许书记递过来的笔,在记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蘸了朱砂摁了指印。

赵青拿着记录扫了一眼,先是诧异慧雅会写字,接着就有些好笑——慧雅的字太丑了,不过是“孙慧雅”这三个字,她也写得歪歪扭扭的,还大小不一。

见赵青凤眼含笑看了看记录,又看向自己,慧雅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在男神面前丢脸了!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第九章 情动之始

慧雅的脸热辣辣的,好像抹了一层辣椒一样,心脏也“怦怦怦怦”跳个不停,她垂下眼帘讷讷道:“我以后会好好练字的…”话音刚落她就想打自己的脸,觉得一见男神就膝盖发软,自己实在是太没节操了。

赵青的视线在慧雅身上停留片刻,又回到手中拿着的记录上,“哦”了一声,不说话了。他觉得慧雅的气色似乎好多了,刚淋了雨进来时她脸色苍白如玉,如今虽然穿着不合体的衣裙,可是肌肤泛着光泽,显见是不冷了。

雨虽然没有停下,可是已经小多了,丁小四奉命拿伞送慧雅离开。

慧雅脚上的绣鞋已经湿透了,索性直接往水里踩。她脸上的热度早就退了下来,心中有些茫然,又有些羞愧。

她暗暗告诫自己:这件事结束以后,不要再和赵青有什么牵扯了。

慧雅下定决心之后,原本因为近距离接近男神而有些雀跃的心渐渐沉淀了下来,她拢紧手中的小包袱,加快了步伐。

惠明是个有心人,已经早早地把马车赶到了县衙东侧门外,一是等着慧雅,二是想让人看到家主朱俊的马车停在县衙东侧门外,令人对家主朱俊和一向难以结交的赵县尉的交情有所猜测。

见慧雅打着一把桐油伞随着丁小四出来,惠明忙跳下了车。

马车在细雨中驶离了县衙东侧门。

慧雅坐在车里平静了一会儿,把自己在县衙东厅回话的情景又在脑子里演绎了一遍,确定自己表现还不错,达到了想要的效果,这才放下心来。

她已经尽力了,至于孙贵最终能不能被牵涉进孙大成一案,对她来说,只能说是尽罢人事听由天命了。

回到朱府之后,慧雅先去向大娘王氏复命,这才回房洗了个澡,又把拿回来的衣物都洗了,其中赵青那件宝蓝锁边的交领白罗袍子她洗罢又用熨斗熨了,瞧慧秀还在上房侍候,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便把这件已经半干的袍子晾在了卧室里。

忙完这些,慧雅就去正房侍候了。临离开,她看了看挂在房里的这件男袍,不免有些踌躇:万一被对屋的慧珍慧宝看见了呢?她们会不会出去乱说?

慧雅倒是不担心此事对自己声名有损,就是觉得解释起来怪麻烦的。

赵青把孙大成一案审理完毕,便吩咐书记许家英把全部卷宗汇总到了知县白吉光那里。

白吉光收到许家英送来的卷宗,粗粗看了一遍,心里积存了几个疑问,刚要开口命人去叫赵青过来,可是转念一想,含笑起身道:“家英,你带上卷宗,我亲自去见赵大人!”赵青虽然年少,官职也比他低,却毕竟出身高贵,他还是得奉承着点。想到位高权重的赵青长兄,白吉光心都热了,恨不能一时三刻贴上赵青,借赵青为媒介贴上赵青长兄。

赵青整理完前任留下的税务账目,手腕有些酸,便起身走到廊下,形状美好的凤眼静静看着前方的园林。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细雨依旧无声地飘落着,整个县衙的青砖房舍和参天松柏笼罩在细雨织成的雨雾之中,清新水润如一幅水墨画卷。

赵青从袖袋里掏出慧雅遗下的那个小小的白银条纱挑线香袋,放到鼻端嗅了嗅,除了腊梅的淡淡清香,他还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香味,似乎是慧雅身上的少女馨香,极为好闻…

白吉光带着书记许家英和师爷江百川走了过来,大老远就看到赵县尉赵大人正端立在东厅外堂的廊下,左手抵在鼻端,似乎正在出神。清冷的背景下美少年孤独伫立,实在是画一样的美景,白吉光简直不敢出声,生怕惊破了这美好画面。

见到白吉光过来,赵青若无其事地把香袋放回了袖袋里,清俊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拱了拱手:“白大人!”

白吉光笑哈哈回礼:“赵大人,请!”

因为怕被赵青小觑,白吉光寒暄一番就开始谈正事。他开门见山道:“这个孙贵实在是嫌疑很大啊!”

见赵青秀眉微挑看着他,白吉光心中一喜,竭力把自己往清正廉明一心爱民的孤胆英雄方面靠拢,慷慨激昂道:“鄙人一向信奉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孙贵谋夺孙刘氏家产,发卖孙刘氏小女,殴打妻子致瘫,造了这么多孽,也该受到惩治!”

赵青看着手中的白瓷茶盏,淡淡道:“事发当夜孙贵在永平县城的富贵赌坊赌博,共赢了五两八钱银子,能够为他作证的共有六人,俱签字画押为他作证。”

白吉光:“…”

赵青秀眉微蹙,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清苦的茶香在口腔内弥漫开来,他知道慧雅恨孙贵,孙贵也确实造了很多孽;可是,人确实不是孙贵杀的。

他放下茶盏看向白吉光:“尹氏和其姨家表兄李挺已经招供了。”尹桂香嫁孙大成前便和姨家表兄李挺有奸,婚后又与孙贵勾搭,她趁孙贵进城赌博,约了李挺夜会,却被孙大成撞上,便与李挺合力勒死了孙大成。为了嫁祸给债主孙二虎,她让李挺连夜把孙大成的尸体挂在了孙二虎家院门上。

因为县尉赵青的步步紧逼,因为怕连累心爱的孙贵,尹桂香就把所有内情都讲了出来。

白吉光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忙拿起卷宗细看起来。

半个时辰后,他开口询问赵青:“赵大人,你看这孙贵该如何处置?”尹桂香和李挺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对孙贵的处置还得斟酌。

赵青凤眼含笑看向白吉光:“白大人一向高义…”

白吉光当即领会了赵青之意,当下道:“赵大人说得是,白某素来看不惯那些作恶多端之人…”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下雨,家主朱俊又不在家,女人们说了半日闲话,不免有些无聊,三娘朱栀子便建议众人凑份子置办一桌酒席,再请个说书的女娘来唱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