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倒是若无其事,就叫团圆儿起来,只道:“你即回来了,日后小心便是。”说了就走指了宝林道:“这是我女儿宝林,宝林这个是你秀林哥哥生母丁娘。”团圆儿忙以小姐呼之,宝林只叫一声娘也就罢了。

金氏又唤了一个名儿叫做红杏丫鬟来,拨团圆儿使用,使她依旧在前屋子住了,就命她出去。团圆儿巴不得这一句,忙告退,就走在门外,瞧着一路风光,心中不由渐渐得意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十三岁上就中了秀才,再过就是几年举人,进士老爷,自己也好靠着儿子讨个老封君做做,忍耐她几年,待得儿子出去做官了,就好带着亲娘动身了。

又说秀林见团圆儿出去了,虽也想着出去瞧瞧她住地方收拾得怎样,碍着金氏不开口,也不好动,不免就有些坐立不安。宝林凤林那也知道秀林为着要接娘回来,是怎么同母亲说话,心上久为不悦,看得他这样,故意笑道:“母亲,哥哥这回倒像是阿鲤,坐不住呢。”金氏扫了秀林一眼,向着宝林道:“他挂念亲生母亲也是有。”说了,就道:“你娘回来急,那屋子也不知收拾齐整没有,你去瞧瞧,短少了什么,就来回我。”

秀林此时也顾不得妹子语带讥刺嫡母话语冷淡,起身就告退了。到得团圆儿住处,见虽不如金氏正房端正富丽,也是□齐备,就没甚好说,不过又嘱咐团圆儿几句,要她小心伺候,自己就回了书房。

员外晚间回房,就见团圆儿在金氏房中伺候,这一别十余年,团圆儿早不复昔年美色,不由也有几分感叹。团圆儿过来给员外磕头,员外只道:“你奶奶即放你回来,日后你小心伺候奶奶,再错了规矩,连秀林也救不了你。”团圆儿回来前,还指望着员外能有几分旧情,听得他这样说,一颗心就灰尽了,满口称是。待得和秀林单独相见时,不由就抱怨几句员外无情,奶奶冷心,那秀林起先也劝几句,听多了也就惯了。

又说府这里嫡子庶子都中了童子试,成了秀才,县上人等一来看着府本就有钱,二来又看着两个儿子都有出息,自然都来奉承,把个员外就乐得不行。

来乐极就生悲,正值得盛暑,今年暑天,格外就热得早,连着半个月就不下一一滴雨,晌午之际,街上不见一个人,商铺都上了门板,须日头下山,方得有商铺开了门坐一回生意,这员外这日午时同几个远方客商一起喝了回酒,已有五六分酒意,人就劝了他在酒楼里歇上一歇,待得酒醒后再回去,这员外不知怎地,执意不肯,也不肯坐轿,若是坐轿也还好些,非要骑马,随扭不过他,只得过马来,扶着他上吗,一路着往回去。

这员外本就有些酒意,在马上晃晃悠悠,再叫日后一晒,头晕眼花,哪里就还坐得稳,一头就马上摔将下来。那些随唬得慌了,七手八脚拥过去,把个员外地上扶起,一瞧脸色就知不好,这员外脸上惨白,一张口就稀里哗啦吐了个尽。

众人见他这样,慌得不行,哪里还敢再容他坐轿子,急忙扶他在树下坐了,四处找了一顶小轿子来,就扶着员外坐了进去,赶着送了回府。金氏得知丈夫酒醉堕马,忙命人去请大夫,一面又怒骂那些随,叫着人拉在二门上,统统打四十板子,革三个月钱粮。

这大夫来了诊了脉,只说了酒醉了又中了暑气,无甚大碍,开到了药方下来,金氏命人熬得了就给员外喝,起先倒还好,到得晚上就开始做烧,喝下去药尽数就吐个干,金氏见了这样,就知道不好,心中虽慌,却是不乱,一面着人熬老参汤来,一面叫人连夜再请个大夫,只不许叫中午那个。

那换得大夫来了,请了脉,说是堕马伤了脑子,连方子也不肯开,竟叫预备后事,诊金也不要,提脚便走。金氏听得这样,哭个了不得,只得勉励支持,叫人取了老山参来,熬了汤给员外灌下去,拖得一日是一日。也是寿数已到,任凭着老参汤水一样喝下去,这员外拖延了四五日,也就驾鹤西去,虽有万贯家财,一世富贵,贤妻娇妾,儿女,俱都化成了一场春梦,年不过四十六岁。

丧礼 见姑

金氏见丈夫忽然亡故想及成婚二十几年来虽也有过离心之时终究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时候多哪得不伤悲抚尸痛哭不已;又想两子尚幼弱女在室偌大一份业她一妇道人如何支持就有无依无靠之痛直哭得声哽气咽丫鬟仆妇劝了几回依旧伤痛哭泣到底因着两个儿子都小不能做主金氏只得强忍珠泪振作起精神自打理丧礼抬眼瞧见里上下这时一律去了艳色都张了白幔丫鬟婆子小厮也都换上素服不觉又触动伤情依旧痛哭来回折腾了两三回方才罢了

要采买寿材寿衣金氏在京城做官哥哥金鹤龄那边要着人去报丧还要知会各路亲友这大事何人陪同举丧何人管着灵前香烛纸钱何人迎来送往一一都要金氏指定了事冗杂不一而足亏得宝林聪慧能在一旁搭着些手也有些儿金氏没想到她倒能出言提醒金氏见了这样方稍觉安慰倒团圆儿也三十岁人了竟不能帮上金氏分毫金氏此时哪里有心思理她只求她不生出事故已万幸

金氏又请了僧道两批连着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水陆道场追荐丈夫亡魂自每日三回道灵前磕首焚化纸钱哀哀哭泣凤林宝林姐弟见母亲伤痛饮食懒进就吩咐厨房日日拣着金氏从前喜欢吃食做了送在金氏眼前金氏哪里咽得下去这一双孩儿也算得孝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金氏看了他们姐弟这样少不得勉强吃些

再说这世人从来都势利苏氏在这富阳县富贵了百十来年哪有不嫉妒多亏得秀林同凤林都中了秀才日后自有前程以虽则员外壮年亡故人还不太看轻了苏吊唁之人依旧不绝于门秀林同凤林宝林兄姐弟三个披麻戴孝日日在灵前哭泣举哀宝林尤为哀痛不上十日已廋了一大圈儿

又说金鹤龄在京城做官如今已升任了三品大理寺卿朝廷厚恩推及金鹤龄母亲冯氏妻子康氏俱封淑人且独子金兆麒去岁上业已中了举人正得意之际忽然就接得了噩耗他素来疼惜这个不由也忧心又知母亲最疼这个庶出女儿自这个亲生儿子倒靠后老人已近七十高龄就叫不告诉她强掩悲伤回来叫了儿子金兆麒来

兆麒今年已一十七岁去岁上中举正预备着来科春闱正在书房日夜攻读以期来年折桂忽然得父亲召唤就撇了书本就到了父亲书房里惊见父亲脸带泪痕他长这般大几时见父亲哭过自着慌抖衣跪下就问:“父亲何事伤悲孩儿愿为父亲分忧”

金鹤龄叹息一声就把金氏信与他瞧了又道:“我儿你可还记得你那富阳县上姑姑么”兆麒就道:“孩儿记得姑姑最疼孩儿孩儿身上这件袍子都姑姑得知孩儿中举亲手做了赏给孩儿”金鹤龄就点了头叹息道:“如今你姑父没了你那几个表弟都小你姑母一人勉力支持好不可怜我官身行动不得自由倒想你替我走一趟儿瞧瞧你姑母有能帮着想到就料理些也你一片孝心只你要赴来科会试课业甚重叫你走这一回只怕就耽误了你自意思怎么样?”

兆麒得父亲这样问反笑道:“姑父不在了孩儿小辈去奔一回丧也正事如何就能因着要会试就不顾至亲骨肉了吗?课业也无妨孩儿多带着些书就了便来科不中还有下回有甚紧要”金鹤龄得答应得极为爽快不由心怀大慰着人与兆麒收拾衣多带细软又嫌兆麒小厮松俊不老成点了两个老成人陪着连夜就送了上官船

金鹤龄回来只同老母说兆麒为着应考找了避人地方攻读去了对着妻子康氏倒说了实情康淑人因怕耽误儿子前程心中颇有些不愿意奈何老爷情愿且儿子也走了只得罢了反说些痛惜姑娘话金鹤龄了也就洒了一回泪

又说兆麒官船一路顺水而下日夜兼程十余日就到了富阳县码头上此时苏员外已然故去了将将一月

兆麒离开富阳县时不过个五岁孩童时隔十二年回来只觉景陌生风景同京城有异也无心观看领着小厮人抬了奠礼由识路老人引着一路就往苏府赶了去

到得苏府前但见得大门洞开一眼望去白幡如雪里头哀乐声声来往人身上都带着重孝兆麒翻身下马就叫人拿着父亲金鹤龄名刺投报自就在门前了

里头金氏得知侄儿兆麒来了甩开了丫鬟仆妇扶持跌跌撞撞就赶在了门前来在苏府大门前却见眼前立着一个素服少年生得神清骨重唇红齿白甚文雅俊秀这小童长成少年面目变化甚大金氏一时也不就认只哭道:“可我那兆麒侄儿吗?”

兆麒隐约还记得姑母模样却见眼前这妇人一身缟素脸带憔悴眼儿红肿依旧不减端正雍容仿佛就从前模样就跪在地上哭道:“侄儿兆麒给姑母磕头姑母节哀侄儿来得迟了姑母恕罪”说了恭恭敬敬就磕下头去金氏了几步上前一把就把兆麒抱了在怀中只叫得一声“我儿”就放声痛哭兆麒从小就亲这个姑母此时姑母哭惨切不由也哭

碧蝉丫鬟都过来劝了好一会儿金氏方止住哭声扶了兆麒起来引着他到了里头就有丫鬟拿了孝服来给兆麒换了金氏又与他引见了秀林宝林凤林三人表兄弟见都见了礼

这兆麒究竟大得几岁知识已开外头要奔走事务就都领了去颇能帮得上金氏手便有不知道缘故进来问问金氏也就能应付过去金氏到了此时方得歇口气

到了下葬那日白幡如雪黄纸漫天哭声震天一路浩荡就到了城外苏氏祖坟将苏员外安葬了金氏就在坟前格外痛哭一场三个孩子也哭得止不住兆麒因见姑母哀痛表弟表还年幼且姑父才去世里千头万绪一时也不忍就走就写信回去禀告只说要在苏府住上些许日子待得转过年再回去金鹤龄看了自然依从

这苏员外一故去苏府在外头多少生意就没个人做主虽有各处管事在到底不当人多少事都要进来回了金氏才能决断金氏虽也个极为能干生意上头却个新手一时之间颇为焦头烂额顾此失彼一连就丢了几宗生意金氏口上不说心内未免就有些焦躁兆麒心中虽有盘算只这爿生意乃姑丈他一外姓人不好插手只得领着弟弟凤林念书好叫金氏少操一点子心

又说秀林这孩子自知道了自庶出渐渐就有了同金氏生分意思这苏员外一死团圆儿多少次就在儿子跟前道:“可怜你没投胎托生在奶奶肚子里你爹爹这一去这里万贯财可还不你那个嫡母说了算她从来只偏心着她那两个孩子哪里就想得到你只怕一大半都落在你那个眼珠子里没有人弟弟手上”

这一回两回秀林尚能稳得住回数多了他到底个孩子如何就能不在心上又想着金氏从来都疼爱着凤林宝林多些待得日后分了产自这一支亏吃定了不由懊恼

因苏员外一死子女妻妾都要守孝三年子女不能嫁娶亦不能应试从前想隔年去乡试念头只能暂且搁下

这日秀林念书毕了想着左右无事倒不如去帮衬着嫡母些儿一来个体贴意思二来也好心上有个计较免得到时一片糊涂叫人蒙了也不知道想毕了就走在金氏房前碧云见秀林来了就笑道:“大少爷来了“说了就打起帘子引秀林进去

里头金氏正拿着账簿子盯着宝林打算盘想数目不对就丢了簿子叹道:“你父亲在日我从不晓得生意上有这许多啰嗦事儿他这一去丢得我们孤儿寡母我若不能守成业日后如何就有面目去见你父亲”说了悲从中来拿着帕子捂了嘴哭

宝林就劝道:“母亲何须伤心父亲在地下见了你这样也不安心呢如今哥哥弟弟都秀才待得服满以他们聪明中个举人自然如探囊取一般日后走仕途这些儿生意也没甚要紧母亲请放宽心母亲若病了孩儿们可依靠谁去呢”金氏了就叹息道:“你倒长大了你父亲在地下见了你这样也必喜欢”

秀林在外屋道这里就咳嗽一声方迈步进来先给金氏问安又向着宝林道:“也在”

宝林待秀林这个哥哥向来无甚好脸色只道:“哥哥也来了”秀林就道:“母亲也无须忧虑孩儿长子理应替母亲分忧这算一门先生也曾教过不如让孩儿来试上一试到底个女孩子”说了过来要接宝林手上算盘

宝林先一怔见他手都伸了过来就笑道:“这样倒也好哩”说了丢了算盘就走在一边自倒了茶喝看着母亲念秀林打第一回也错又连着错了两回第四回上方对了秀林就抬眼瞧了眼宝林但见她若无其事低眉垂眼地喝茶就笑说:“倒有孝心日日陪着母亲阿鲤却顽皮如今父亲故去也多少日子他就不老实呆着”

见妹 离心

只说秀林想着去金氏房中看看一来意思是体贴嫡母二来是看看又什么好插上手也免得到日后家产时叫人蒙在鼓里到得金氏房中恰恰金氏同宝林正算账秀林就相帮着算了一回因不见凤林只当着又淘气去了故意就问

金氏正要开口宝林已笑道:“哥哥这话是母亲教养了我们十多年心也不知道操碎了多少这恩情可是粉身难报如今父亲没了我们更该伺候好母亲若是还不知道孝心可是天理不容”秀林深觉话里带刺明是指着自己多亲近姨娘忘了嫡母教导之恩当着嫡母面又不好发作只得又向金氏笑道:“母亲可还有要算没有”

金氏按着额角道:“亏得有你们两个今儿倒是没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罢我也乏了”说了就扶着碧蝉肩走到里间秀林就同宝林就走了出来秀林就问:“妹妹可是回房去?”

宝林笑道:“我去瞧瞧阿鲤那个顽皮哥哥可去不去呢?”秀林想了一回道:“先生留章我还没看熟明儿再说罢”说了提脚先走宝林看他去得远了只是一笑就自己走到凤林房间不料凤林正同表兄兆说话

从来男女大防虽是表兄妹亦不能例外宝林正收了脚要回去凤林身边小厮仲吉见了忙叫道:“小姐来了”宝林听得小厮叫破行状再要走避显得佯羞乍愧不成大家体统故而住了脚就走了进来三人各自见礼

凤林见姐姐来格外欢喜从书桌后绕了出来拿了兆写章与她看笑道:“姐姐表兄原来已中了举人了来科就要会试你来瞧瞧他章真真字字珠玑我那些章在表兄面前都拿不出手来”

宝林就从凤林手上接了章看了这宝林幼年时同弟弟一儿入学长到十二岁上方不进书房因此上墨虽略不及秀林凤林精通但善能辨良莠用心看去但见笔花墨彩篇篇锦绣;铁画银钩金门万言心上叹服就笑道:“表兄这篇精彩浩瀚小妹不略识几个字哪里就知道好歹呢只是结语尤见留心民隐轸恤时艰老成练达之处哪里像是个少年人呢”说了脸上就有些红把个稿交还了凤林

兆不料宝林能说中他章妙处不由就多看了她几眼想这宝林同凤林虽是一胞双生姐弟面貌也略有不同这凤林生得长身玉立虽略有些女貌然而长眉带杀凤眼含威做事刚方现时尚小待得长成必然是一美丈夫观宝林因是女子又在垂髫格外纤弱些然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所谓顾盼神飞不外如是

宝林因见兆看她到底年幼面嫩就有些站不住向着凤林道:“我们家虽比不得宦世家然而这园子是经母亲亲自收拾颇有几处可以赏玩表兄在我们家做客你也该带着他在园子里四处走走才是”

凤林从来最听这个姐姐话自是满口答应宝林就向兆屈了屈膝道:“家中新逢变故处处忙乱凤林是个顽皮多亏表兄照应着才没惹了乱子出来小妹在此谢表兄了”

兆忙道:“自家亲眷如何说这些话”说了也还了一礼宝林见他还礼复又屈膝道:“表兄在我家住着家母适逢巨变若有甚思虑不到之处请表兄只管说不要外道才是”兆又还了个礼道:“姑母素有治家之能表妹也颇能帮衬哪里就会有照应不周地方”宝林还要还礼凤林已笑道:“这般你一礼我一礼你们俩个倒一对磕头虫自家亲戚那里来这许多礼”

这话一出兆同宝林脸都红了宝林再站不住脚就嘱咐了凤林几句要他好好跟着兆念书便即告辞兆目送得宝林离去

这凤林从来是个顽皮捣蛋只是肯听姐姐话又服兆章做得好果然便肯静心下来念书他原就聪明这一用功学业上便突飞猛进连先生也不住口夸金氏知道了十宽慰秀林见凤林这般用功唯恐叫他比了下去格外努力房中灯火常亮至子时

又说兆在苏府上这一住下来别人尚可团圆儿是第一个不服气只怕金氏借着侄子在悄悄就把家当交了他搬到娘家去哪里还耐得但凡见着兆这话里就有些阴阴阳阳巴不得兆快些离了这里

兆哪里把她这些话放在眼中依然帮着姑母料理些外头杂物同凤林秀林一儿念书晚间又来陪着姑母说会子话直把个团圆儿气得咬牙切齿暗里对着秀林就道:“你这个糊涂孩子!金氏那个妇人那般狡诈把她娘家侄儿了来做什么?你真不明白吗?是来夺你家产去我们家钱不叫她一大半搬去她娘家我也白做了一世人! 你是长子这家产少说一半儿是你你还不快些去盯着”

秀林听了团圆儿话心上将信将疑偏巧金氏一次收拾箱子找了自己陪嫁时母亲陪送那一对儿花鸟纹镶百宝金香囊出来一只给了兆一只就给了凤林若说这对花鸟纹金香囊也无甚大好处所用金子也有限不上头用珍珠、水晶、绿松石、红绿宝石镶嵌各花样还罢了兆亦不以为意既是姑母所赐他当即就挂在了腰带之上他一带在身上就叫秀林看得真切

秀林如何能知这原是金氏陪嫁便认作是苏家之物又见凤林也有独独自己这个苏府长子却没捞着更认作金氏偏心暗自正派着苏府之物不由暗恨自己年幼还未成年若是成年央告着各处苏府长辈只要家料着金氏也不能难为了他

秀林这一生了外心脸上倒没露出多少来只有一日借着外出以会友之际遇见了登云表兄弟就见礼登云就问:“舅母可安好?舅父仙逝我这做外甥原该着在灵前尽孝才是只是明年要乡试课业繁忙只走不开身表弟回去替我向舅母多问着几声好罢”

原是这个登云只在苏员外故去之后头七来来几回又在出殡那日来了其余时候也不见个人影

秀林就道:“家母倒还好如今她娘家侄子在帮衬着料来也无甚大事”登云心上倒是挂念宝林因想着宝林妹子一日日得长大她有这家财且人也生得美貌只怕想攀这枝花人不少故意就慢慢把话引在宝林身上去

这秀林也不是蠢人那回登云和凤林为着宝林打架事他还记得清楚见登云话里透着意思故意道:“如今父亲不在了妹子婚姻还不是家母做主只怕她有意把宝林同她侄儿凑成一对那时宝林远去千里我们兄妹要再见也是不易”

登云是在出殡那日见兆当日见他丰神俊秀言行优雅颇有些嫉妒此时听得秀林说舅母要把他和宝林凑成一双如何不急就有些心急火燎向着秀林道:“宝林妹妹是个什么意思呢?她就舍得舅母吗?”

秀林笑道:“表兄可是白着急了家父新丧便是要议亲也得了三年孝如今哪里就说得准”登云听了稍稍放心待得散了聚会就想着秀林道:“我许久没见舅母今日趁着还早倒是给舅母磕个头去”秀林听说没心上十喜欢满口答应

又说金氏正同兆闲话因想着兆已然一十七岁且中了举人料着会试罢了也该完婚就问他可说亲了没有是哪家小姐芳龄几何兆听了就回道:“回姑母话是侄儿命上无福罢了”

原来兆十岁上就定亲聘定是母亲康淑人娘家哥哥嫡次女若论着年龄倒也相仿佛兆十岁那康二小姐大着一岁原说着兆一十七岁无论科考怎样都要完婚也是这位康小姐时运不济兆十六岁时这位康小姐不知怎么地得了一场怪病饮食俱废虽遍请名医银子流水一样花下去吃了多少药依然不能回天就在今年年初这位康小姐已然香消玉殒

那康二小姐同兆因从小定亲就要避嫌故此两个人名为表姐弟倒是生故此兆说起这事来只是有些感伤倒无甚伤痛之情

金氏听了就道:“好孩子你一十六岁就能中举来科会试以你才学便是不中会元也好中也亚元想是那康小姐没福罢了日后定然另有贤妻可以匹配”

兆听得姑母这样安慰忙立起身道:“姑母太夸耀侄儿了侄儿才学末进论起聪明来凤林弟弟胜侄儿十倍目不忘举一三日后光耀苏府必应在这个弟弟身上”说话间丫鬟传报小姐来了

兆听得宝林来了心上一动忍不住斜睨了俊目去瞧那宝林也没料着表兄兆在两人乍一相逢双目一对脸上就都有些儿红

甥侄 子女

又说两人行状金都瞧在了眼内论着私情兆麒这孩子从小儿她就喜欢聪明说人且稳重又良心又是自家哥哥孩子知根知底若是能做亲岂是比外人稳妥许多。自己这里虽愿意只知道哥哥那边可愿意愿意呢这样事总好女方先提。

且看那兆麒见宝来了心上些欢喜当着姑面只好露出来站起身施礼笑道:“妹来了。”宝低眉敛目还了一礼道:“兄好。”说了飞快抬眼就瞅了兆麒一眼就走在金跟前道:“亲孩儿昨儿算了一回帐这东街盐铺账目些对亏空多了孩儿敢决断特拿来问过亲。”说了就从身边跟着小丫鬟碧桃手上取了账簿出来交在金手上。

兆麒听她们要说家务立起身来要告退金就道:“好孩子你也帮着姑瞧瞧。”兆麒方坐了下来。也是合该生事金同宝正对账就听脚步响就小丫鬟传道:“大少爷来了说是何家少爷求见呢。”

且因着宝一直没说亲何家那边就死心话里话外意思常透着金只是坚吐口宝心上也很愿意此时听见登云来了到底年纪小一张粉面上就露出耐之色黛眉微皱道:“既是何家兄来了孩儿告退晚间再来同亲商议。”说了就要走避。

金就道:“兆麒孩儿同你妹妹一搭儿去罢。”兆麒听了立起身告退就同宝走了出去。

宝意要避偏就没避了开去才走出金房门恰恰就同登云撞上宝只住脚同登云见过。

却说登云眼中只见着宝但见她亭亭玉立腰细身长生一张宜喜宜嗔春风面两只含羞带情秋水眼到底在垂髫风情未足待长成自然还要更好一时之间也移开眼。

宝见双目灼灼地看心上本就耐哪里还好脸色只道:“何家兄来见家吗?快请去罢小妹告辞。”说了拂袖便去。兆麒见宝这样顾礼数虽感诧异也只跟上。

登云见了她这样倒也好追上去又见兆麒跟在她身边格外吃醋就道:“你这个妹子眼睛也太大了只瞧起人。”

秀见了就笑道:“她一个女儿家自然面嫩见着青年男子哪里走避道理家候着哩兄请。”

登云听了只跟了秀进去两人先给金了头金自苏员外亡故这登云推着要科举人影罕见心上早淡了只碍着苏脸面好太过冷淡就笑道:“登云来了快坐。”说了就吩咐上茶。

登云起身道:“舅舅父故去甥儿原该着灵前尽孝只为考期日近登云日夜攻读敢懈怠故此未能执役舅恕罪。”

金听了只笑道:“乡试要紧。这回中了登云就个举人前程远大舅在这里先道贺了。”登云也是蠢人听金这话虽是和蔼到底些冷淡忙道:“舅玩笑了论着秀弟和凤弟都在总角之年就中了秀才们之才胜登云百倍。”

金听如此自谦也好太过冷淡就叫坐又问苏近来如何。登云方才坐下听金问及嫡少立起身道:“家自舅父故去颇为伤怀又挂念舅只是家祖病重也脱身。”

金听了就滴下滴珠泪来道:“你亲很容易你日后可要孝她才是。”登云就笑道:“甥儿自然会孝亲舅待着甥儿也好甥儿也敢就忘了舅。”金听了这话自然知道别深意只做明白。

秀就笑道:“亲孩儿进来时妹妹正出去兆麒兄也在妹妹倒像是事走急。”金听了就笑:“这俩孩子一前一后来给我请安巧你们来迟们先走了然你们三个读书种子倒好一处做做文章。”秀原意是问着兆麒来此作甚听这句只笑道:“亲说是。”

那登云见兆麒衣饰都雅言谈和气妾宝竟避心上怀妒忌又自为已是个秀才文采华丽从来都被人夸赞来科乡试必中看这兆麒同自己年岁相仿料着也过同自己一样故意就问:“只知道我同兆麒哪个年岁大些敢胡乱称呼。”

金就道:“月份上倒像是登云占先了。”登云就笑道:“那是弟了。知兆麒弟授业恩师是哪一位?学业如何甥儿看着兆麒弟谈吐俗定然学业惊人。”

金如何知登云是个纷争意思兆麒是她娘家侄儿且良心她自然喜欢听登云这样问就个回护意思故意道:“兆麒这孩子也糊涂来科就要会试本该何苦攻读才是我也劝了次要回京料只说怕姑丈才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叫人欺负了去要留在这里照一回。我也拿没法子。”

登云听着会试就知道兆麒竟已是个举人原本一些攀比炫耀之心登时化灰又要露出痕迹来只强打精神陪着金说了回话就要告退金虚留了一回只说叫们兄弟四个一会儿吃饭探讨些文章登云如何就肯执意要去金也由去了只叫秀送。秀送登云道门外两人哀哀声各自分别。

又说也是凤小厮错口就把秀引着登云来小姐没给好脸子话说了。凤听了格外气将个桌子一拍冷笑道:“两个小老婆生果然就凑在了一处。”兆麒听凤发怒就问详细凤就把十岁上那年登云如何盯着宝看自己如何打了登云秀如何袖手旁观事都说了又道:“今儿可是没叫我撞见若是叫我撞见了我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也枉做个人。”

兆麒方知宝缘何听了那登云来脸上就豫之色暗道:这也难怪她生气。这何登云也是太唐突了。又看凤那般横眉立目出言暴烈模样又想这个弟人虽聪明性子也太臊烈姑若严加加管束日后怕要惹出大祸来。

这过了日兆麒同金闲谈之间隐约就透了意思出来。金听了十分感叹抚掌道:“我儿你果然心中盘算哩。你那凤弟弟我久为忧虑那性子若是早两年就收拾还好些偏你姑丈只许我管束弄到今日这样我只怕将来吃了亏。”

兆麒就道:“姑如何就现管起来?”金只叹:“我说着倒是还听只一身就忘我又能时时盯着。”兆麒见金忧虑就安慰了句晚间回房自己仔细盘算了姑只凤一个儿子若闯祸姑日后可靠谁去眼见那个姨娘同秀都是个好。

左思右想到叫想了个主意出来提笔写了一封家信信上报了平安又提了凤一笔只说凤极为顽皮姑又要料理姑丈遗下生意又要管束凤身心俱疲想为姑分忧意思。

这也是少年人虽老成也通世故地方要知为人教养孩儿从来责任最重教好了人未必就承情若是一些儿差错便是罪过。

是以金鹤龄那里看了信自己能决断就要请亲做主冯老淑人已然知女婿没了消息心疼金中年守寡哭了好回康淑人苦苦相劝才好些这听孙儿来信就要看又见信上这般说就指了金鹤龄道:“我儿你若是孝我就把你那可怜外甥接了来你好好教导那孩子年出息也会忘了你这个舅舅教导之恩。”

金鹤龄听了满口答就此修书一封送在富阳县金处先问了金寒温又说妹丈新故想妹子掌一个家千头万绪且子幼女弱必然辛苦若是妹妹愿意请将凤交兆麒带了来京同兆麒一块儿念书上进为兄定然好好教导敢辜负。

金看了这信十分喜欢就叫了兆麒来拉了手道:“我儿可是你同你父亲说?你真真为姑解了大忧。”说了眼圈儿也红了。

兆麒寄信之前也知父亲肯肯答故此没在金跟前提过此时接了父亲来信知道答了也自欢喜见了金哭忙道:“姑快别伤心凤这一去蟾宫折桂是早晚事儿到时姑可怕没老封君做呢。”

金听了这话才会悲做喜差丫鬟叫了凤来只问愿意愿意跟着兄上京念书。凤同兆麒这些日子相处对兆麒颇为服气听亲话自然愿意只是放心下亲和姐姐。金就道:“我在哩翻了天去。”凤这才答。

金又嘱咐了凤许多叫进京之后好好听舅父舅外祖话许淘气许打架等语凤一一答。金又拖兆麒好好盯着凤兆麒也满口承。

送子 责妾

宝林那里得了信匆匆赶来见了凤林就珠泪滚滚凤林虽然顽劣来就敬爱着姐姐看她哭就道:“姐姐你莫哭你若是舍不得我走我不走就是了。且哥哥也不是个好人我这一去倒怕他欺负你呢。”

宝林听了反收了眼泪啐道:“胡说男孩子家家做事哪里就能这样瞻前顾后!我踏实做人他能欺着我什么且家里有母亲呢母亲是哥哥嫡母他还敢不敬嫡母吗你若是不去今而后不要叫我姐姐。”凤林听得姐姐训斥倒是乖乖地不敢做声。

兆麒在一旁听着深觉宝林年纪虽小其言谈举止倒是颇有几分见识格外添了几分敬爱。

宝林又过来见过兆麒托着他好生收管凤林兆麒自是答应。

又说转过年关金氏就为凤林收拾装一年四季衣裳都要新做足足备了两大箱子还装不下。宝林看了就劝:“母亲凤林是去舅舅那里哩我们若是东西备多了倒像是怕他们欺负了凤林一般如何成话。”金氏听了叹息道:“好孩子不意你有这等见识。你父亲一去我也糊涂了许多没你考虑周全。”所以又开了箱子把衣裳都翻了出来四季衣裳新旧都各带了四身。

凤林那个顽皮还要捎带上心爱玩物宝林看见了格外生气都拿了出来就要扔唬得凤林连连作揖道:“好姐姐饶了这些东西罢。弟弟不知深浅东西可没错。姐姐不许我带着去京里姐姐替弟弟收管着等弟弟日后回来了再还给弟弟也不迟。”

宝林听了又气又好笑啐道:“好有出息为着这些玩意儿就作揖也不害臊。我替你收着呢。是你这一去学业必然大有长进怕就不稀罕这些玩意儿了。”说了就叫自己丫鬟碧桃柳红过来收了凤林虽不舍到底不敢顶撞姐姐得罢了。

凤林又身上摘了金氏给了那花鸟纹镶百宝金香囊来双手捧着送在宝林跟前道:“姐姐这个香囊是母亲前些日子新赏。我这一去每个三年两载也回不来姐姐看着这个香囊权当是看着弟弟了。”

宝林听凤林说得可怜眼圈儿就红了道:“哪里就这么可怜了你好好儿听舅父话孝敬外祖母同舅母不许顶撞表兄用心向学我同母亲在家里也放心些。”凤林看得宝林这样自是无不答应。

话说团圆儿同秀林听得兆麒要回去了且又带了凤林走十分欢喜。团圆儿更是振作了精神要来帮着金氏打点凤林装。金氏就道:“凤林事有我还有他姐姐操心姨娘就回房歇着去罢。”

团圆儿哪里就肯陪着笑道:“奶奶妾原该着为奶奶分劳。”金氏如何不明白团圆儿是怕着自己让凤林夹带了家私出去论着本心金氏坦坦荡荡原不怕人看但团圆儿是个什么身份也来这里耍弄心眼金氏如何不怒似笑非笑道:“姨娘来就不擅长在这里还是不要操心了。”团圆儿叫金氏这话堵得脸上绯红讪讪而退出来见了秀林就道:“我儿你那嫡母真真了得什么送儿子上京念书我瞧着是把你爹东西悄悄夹带了去你还蒙在鼓里。”

这人心要一生了疑瞧着什么都是有问题智子疑邻就是这样来秀林即疑心着金氏会偏袒凤林宝林又看着金氏母女给凤林收拾装如何就不把团圆儿话认做真心上着实就不忿起来。

又说到了四月十二出那日金氏就把兆麒叫在房中开了箱子与他看把给冯老淑人礼康淑人礼哥哥金鹤龄礼还有哥哥几个姨娘同他们孩子礼一样样都交付明白了。兆麒听得金氏说一样就道一声谢待得金氏说完兆麒就道:“姑母侄儿这就回去了侄儿必定好好看着凤林弟弟不叫他闯出祸来请姑母放心。”

凤林又来给金氏磕头告辞金氏拉了他道:“我儿你这一去可要乖着些儿不许再调皮了。”是这凤林自打生下来就未曾远离过金氏蓦然一走就是千里金氏如何舍得要吩咐话也说了一半儿就抱了凤林哭。宝林站在一旁也陪着掉泪。

秀林见他们母子三人哭成一团就过来劝道:“母亲吉时就要到了送弟弟上船罢。”宝林也劝道:“母亲你哭得这样凤林如何能安心呢”金氏方做罢了就扶起了凤林一手拉了兆麒同宝林两个一起送在了二门上母女俩住脚泪眼送着兆麒同凤林上轿轿夫们一声喝抬起轿子就走了出去母女俩不忍回去看着轿子转过角去再瞧不见了宝林方道:“母亲凤林这一去定然大有出息。母亲快别忧虑了保重身子要紧。”说了就着碧蝉紫络等丫鬟强把金氏送了回房。

又说凤林这一走秀林便似去了一块儿心病走路也似有风日日风风火火地来去一会儿说是以文会友一会儿说是帮着料理生意总不见个安静时候。团圆儿也颇为得意暗里就说:“不是我说嘴二少爷娇纵得太过了眼里有他那个娘和姐姐莫说他哥哥就是我这个姨娘他也不放在眼里是该着送了出去学些规矩也免得人说我们家没规矩。”

这话就传在了金氏那里金氏前对这团圆儿多有忍耐但听得她暗地排揎凤林哪里还忍耐得下立叫传团圆儿来。丫鬟们不敢耽搁立时就把团圆儿叫了来这团圆儿还不知事发走在金氏房中福了一福道:“妾见过奶奶。”

金氏大怒一拍桌子道:“贱人你同我跪了!”团圆儿听得这句再一瞧金氏脸色铁青倒也有些害怕就跪在了地上委委屈屈道:“奶奶何故生气妾不知道。”金氏指着团圆儿道:“下作东西你也不瞧瞧你那嘴脸!你不过是个姨娘孩子们有情叫你一声没情就扔你一边也是你该受你如何就有脸说凤林不敬你没规矩你前在我们员外跟前给我使了多少绊子你当我不知道吗换个人早打死你了我想着你到底年幼也就不肯很同你计较你就当我好性。你在庄子上住了那些年我当着你改过了秀林要接我也就容你回来不料你还是这样心肠排揎我凤林你是个什么东西要我凤林孩儿敬着你”

这一通骂完金氏想起团圆儿前种种更是难耐气恼宝林见了母亲气得不轻怕她伤了身子过来劝了好久金氏气略平就道:“我不要瞧见她叫她滚出去。”团圆儿听得逐句就地上爬起身来含着泪要走。金氏忽又道:“贱人站住你同我听仔细了我再听你说我儿一句不是我立时撵了你出去。与我滚!”

团圆儿听在这里又气又恨强忍眼泪回了自己房中就拿些花瓶器皿之类出气砸了一地碎片犹不解恨跺着脚得骂到得秀林来看她就抓了秀林手把金氏如何叱喝她说了一回道:“我儿你那个嫡母最是狠前嫉恨我得你爹爹喜欢串通了你姑母撵了我出去住如今又折磨我。你若是不能为我出气你也不要认我这个生母。”

秀林听了觉头疼他虽同金氏生分到底是金氏养大金氏何等性情他也明白必是丁姨娘兴头过了金氏这才发作且金氏是嫡母他也不敢明着就去冲撞是丁姨娘到底是亲娘也不好叫她委屈就安慰道:“姨娘也无须伤心。等得日后分了家了我接了你去住由你当家作主看谁还敢欺你。”说了提脚出去。

他今儿出去以文会友又遇上了登云那登云即爱宝林美丽又希图着苏府财力总不肯死心听得兆麒回去了自为来了机缘就在街上玉石铺子上买了一块儿羊脂玉佩因知宝林也是念过书就附了一首七绝在上头上题宝林贤妹妆次:疑是蟾宫降谪仙良辰美景奈何天。花飞莫遣随流水愿做鸳鸯不羡仙。 下又署:愚兄登云上。

这登云也是杂书看得多了书上多少这样私相授受成就姻缘就以为是一桩儿风流雅事又觉自己这诗写得香艳缱绻必能打动宝林心肠就托秀林带了回去也不想想这样事若是传扬出去他一个男人还罢了宝林闺誉何在。这苏秀林若是个好见了这样事事关妹子清名就该着严词拒绝才是也不知这秀林是个什么心肠藏在了袖子里见过了团圆儿同金氏就来寻宝林。

宝林正在外间书房同碧桃柳红算账看得秀林来就把个账目合起来走在门前相接。这秀林甚少来宝林这里抬眼观瞧但见两明三暗五间屋子都收拾得清丽雅致外间充作书房琉璃窗下布置着琴棋书画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搁着一大白玉瓶里头插了几支孔雀翎支支都有四五尺长一旁老高一个书架子直碰着天花板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

秀林正看宝林已开口叫得一声:“哥哥今儿怎么到我屋里来了”

秀林见就觑了眼观看但见宝林容貌美丽态度风流心上就道:“咦不料这个小丫头长成了个美人儿怨不得登云时刻不忘。”

反嘲 断袖

秀林为替登云传书到了宝林闺房外间书房坐了碧桃过来茶秀林转了脸瞧但见碧桃比着宝林略大两岁鹅蛋脸面一双清水眼颇有几分颜色朝着宝林一笑道:“妹妹这里几个丫都精明。

宝林只道:“什么精明粗使丫罢了。事忙甚少来妹妹这里今儿来想是有什么事罢。秀林道:“妹妹这话可伤人心我是瞧着凤林京去了怕妹妹要采买什么没个合适人故来瞧瞧妹子要买什么只管开了单子来去办保管比凤林妥当。

宝林秀林这样殷勤笑道:“多些记挂着我如今不短少什么。若是哪日少了再同说。秀林又寻了些别话来讲宝林亦对答从容。

秀林眼见得相谈已久自觉时机到了笑说:“妹妹你何家表兄前几日得了一块羊脂玉连枝莲花玉佩细想着只有妹妹才配得起托为兄带了来给妹妹。妹妹无须推辞何家表兄不是外人。说了从袖子里取了一只锦匣来搁桌。

宝林得秀林这一番话这一气还了得这等私相授受事她一女孩子避之尚且不及他一个做反其间穿针引线便是兄妹之间不甚亲厚不该帮着外人来这样糟蹋自家妹子。

宝林怒极反笑道:“多些费心了。说了把个锦匣一开里果然搁着一块玉佩底下压着一张信笺宝林不去看玉佩好赖只把个信笺抽了出来先看过但见四句似通似不同诗直气得银牙咬碎待要撕了这信笺掷还苏秀林又怕何登云里还要生事只得强自忍耐略一思忖有了主意只道:“表兄厚赐愧不敢当。稍待。

说了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出来手依旧拿着个锦匣只笑道:“劳烦再走一回罢。说了把个锦匣递了过来秀林伸手要接宝林又收回手去只娇嗔道:“可不许瞧。

秀林见了宝林这样只当着她女孩子家面薄笑道:“这是自然。说了接了过去依旧揣袖子里又坐一会告辞。宝林看得秀林离去脸顿时沉了下去脚下匆匆往金氏正房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