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圆珠湖,还是没有人,只不过湖面一片灰色,连水都了无生气。走到小石门前了,我几乎走不动了。杨骋风却在旁边耳语:“你…要不…先去你屋子里歇一下。”

是啊,再往前走走,就到了我曾经的住处了。当时我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的泪,模糊了视线。

天啊…天啊…

泪流下来了,我用手背擦了擦,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经过我曾经的住处,实在不敢扭头看,就这样低着头走过去。

已经看得见琅声苑的园门了,我咬了咬嘴唇,站着不动。杨骋风站在我后面,声音有一点儿波澜,“你…真的要过去吗?”

我的包袱里有棉衣,萧靖江送我的衣服、护腕和袜子,包袱却还是逃跑时撕扯的单子拼成的。君家啊君家,莫非我真的逃不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要走过去,杨骋风却把我拉到他身后,“你在我后面跟着!”他径自走过去了。

琅声苑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冷冷清清的,像是没有人住,我的眼前开始有点儿发黑了。

“姑少爷好。”栽桐的声音?我抬头,他却愣在原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还不去通报一声,就说少爷我来看他了。”栽桐愣了一会儿,跑向正房。我很想转身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琅声苑,我到底还是回来了。我机械地跟在杨骋风后面,机械地跨过门槛,机械地站在他旁边,深深地低着头,竟没有注意到了哪里。

“啊,闻书,好久不见,新春大吉,恭喜发财呀!”耳边响起杨骋风刺耳的声音,我不敢抬头,觉得自己在发抖。

“给二姐夫拜年,姐夫请坐。姐夫一向少登门,如何却选过年的时候来?二姐还好吧?”我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君闻书,我的命运要来了!

“哦——”杨骋风拖长腔调,“有点儿小事,猜想你可能觉得有些意思。呶,这个人,她…没找到回来的路,被我碰到,一块儿载了回来。喂,你不抬起头来给你家少爷请安么?”

右手的食指快被我掐出血来了,我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毅然抬起头来,行了个礼,“司杏给少爷拜年!”

我的声音显得那么单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我看见君闻书慢慢地从桌后站了起来,看着我,极慢却极平静地说:“你…回来了!”

我看见侍槐正站在君闻书旁边,一脸的愕然。栽桐、锄桑、看榆都站在门口,个个往里看。无论如何,我得先应付过去眼前的场面。不及多想,我又行了一礼,“回少爷,司杏…”我一咬牙,“回来了!”

于跨越千百年的两世中,头,总是要低的。我回来了,处境让我不得不低头。低头,我回来了。

君闻书仍然看着我,目光复杂,好半天,他才慢慢地开口,却是对着杨骋风说:“闻书…多谢姐夫将她…送回府。”

我离杨骋风最近,发现他的眼睛不断往两边瞟,听见他笑了,“一家人说什么谢呢。她是君家的丫鬟,自然也是我的丫鬟,闻书也不必这样客气。司杏,你还不谢我!”

我太了解杨骋风了,于是我施了一礼,“司杏多谢…二姑少爷。”

到底还是叫了二姑少爷,我到底,还是君家的奴婢。

“嗯,却也不必多谢,本少爷路上教导你的话,你只记住就好了。”杨骋风轻轻地说。

“不知姐夫在何处遇得她?”君闻书的眼睛仍然盯着我。

“这个呀…咳,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衣衫破烂,正四处和人打听去扬州的路。幸好上次在你这儿见过她,有些面熟,一问,果然是你这儿的。对了,闻书,她一路服侍我,尽心尽意,我瞧着倒也不似个心术不正的下人,怎么就出去了?一向听说岳父家规严,似这等人,不是要打死了吗?”杨骋风还真能编。

君闻书依然平静地说:“姐夫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她说想回家给爹娘拜祭周年,原是为了孝道,我就准了。谁承想,她竟在外面如此漂泊…司杏,你既无钱,又找不到路,应该托人捎封信给府里,怎么在外面乱碰?府里头多少事,你可知书有多乱!”

我愣住了,侍槐的嘴张得更大。这都什么呀,哪出归哪出!

“这个…”我想了想,大家都演下去吧,“我不敢给少爷添麻烦,寻思着自己能回来,可巧遇见杨少爷了。”

杨骋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狡黠地笑了,“是呢,我也说,似这等下人,府里规矩又严,若非主子们准了,怎可能出去。问她,她死活不跟我说,这丫头脸皮嫩。”

君闻书也淡淡地笑了,却露出怀疑的目光,忽然对我说:“司杏,还不快换了衣服,回来伺候二姑少爷喝茶。”

衣服?我一低头,是呢,还穿着杨骋风在湖州给我做的衣服,委实不像个丫鬟。

“哎,闻书,也不用了,送来就好。我府里事儿忙,正是新年,为官的总要四处走动走动,人情嘛,哈哈…不打扰了。对了,我来也没着人通报,想着送来就走,闻书也不必打扰岳父母了。今日不曾备礼,改日再登门拜年。”说着,他站了起来,似无意地瞟了我一眼,又与君闻书客套一番,便出门了。

我跟在他们后面,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送至园门口,杨骋风摆了摆手,“闻书留步,我先告辞了,我…”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还会来的。”

杨骋风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琅声苑的人了。这回,正题该来了吧。

君闻书一言不发地回到正房,却没进居室,而是走入书房。侍槐几个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我心跳如擂鼓,也跟着进去了。

书房里什么变化也没有,和我走时一样——书库的门是打开的,我的工作台还摆在那儿,上面还是我走时的那些东西,窗台上的罐子也在,只是已经没有豌豆花了。

“侍槐,该传饭了。”

“啊!”侍槐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哦,我这便去。”

“和胖子刘说,加一碗粥,要白粥。如果有江刀鱼,清蒸了来。再呢,”他看了我一眼,“要一些开胃下火的菜,等着一块儿拿回来。”

侍槐应了要去,他又加了句:“别多嘴。”

侍槐走了,君闻书又说:“锄桑…算了。栽桐,你且去前头管事那里问问有无冻疮药。只说是你们冻伤了。没有的话,去药铺买点儿回来。你也是,别多嘴!”栽桐也去了。

就剩下锄桑、看榆和我了。我的心怦怦跳着,君闻书要怎么处置我?

“锄桑看榆,没你们的事儿,下去一会儿等着吃饭吧。”

他俩面面相觑,又看看我,也下去了。只剩下我了,君闻书,他要怎么着?

书房里静悄悄的,我站在他身边,不敢抬头。好半天才听他缓慢地开了口:“你到底回来了。”

我低头不语。

“这几个月…你在湖州么?”他不看我,盯着前面。

“回少爷,是。”我没有必要撒谎。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既是回来了,便要安心。”

“是。”我也不知怎么安心,再安心,也是要出去的。

“你…以后可别再…让人…”他咬了嘴唇,“不放心。”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你屋里的,让锄桑他们给你打点儿水,洗洗来吃饭。不过,不要让他们进你的屋子。”我在时屋子从来没上过锁,不过既然他说了,便是有锁了。我谢过他,提起包袱走了。

我从来没明白过君闻书,这次也一样。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了我?这也太好了吧?

“司杏,司杏…”锄桑鬼鬼祟祟地往正房里看,走过来问我,“原来你是——逃了!你胆子可真大,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哦,以为我死了。”怪不得不去找我,原来是以为我死了,我也没伪装什么呀。

“是啊,你的东西都在,只少了床单,我们都以为你吊死了。”锄桑小心地看了看我的脸色。

有这么简单?不可能。君闻书见我时的第一句话明明是“你回来了”。我草草敷衍了几句,让他们给我提了水,便先回我的住处了。

打开房门,我的眼眶突然红了,逃跑那天的一幕幕突然浮现在眼前。我丢开包袱,蹲在地上呜呜大哭。我努力过,可还是失败了,又回来了。我觉得命运对我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

“司杏,水来了。”锄桑的声音响起。我擦了擦眼睛,说:“放那儿吧。”

锄桑听见声音走过来,“你哭了?”

“没事,我没事。”

“唉,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害怕。你去求求少爷吧,其实就看少爷怎么罚你了,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锄桑压低了嗓子说。

“不知道?”怎么可能!

“真的,都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少爷不让往外说。”

以为我死了?君闻书为什么要让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又为什么不让说?我是个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总得给府里个交代吧,他想干什么?

我刚要再问,却听见君闻书的声音传过来,“锄桑,进女室是谁教你的?”

锄桑吓得立时跳起来,立正站着,“少爷,我不敢,是…是司杏在哭。”

君闻书踱步进来,我赶忙垂下头。“你哭什么?回都回来了,却还哭。”

“是,少爷。”

他叹了口气,头也不回,“换了衣服,吃饭吧。”

我草草地洗漱了,要出门时想起换衣服。箱子还放在原地没动,里面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谁给我收拾过?再环视四周,窗帘、被罩、床单竟像没动过,就连桌上的东西也摆得整整齐齐的。我在心里打上一个大大的疑问号。

今天是在居室吃饭,我不解,悄悄地看了看四周,侍槐他们都在,人人站立着,表情严肃。

“都坐吧。”君闻书走出来,自己坐下。

与主子同桌而食?我不敢动,侍槐他们也都站着。

“坐呀。”君闻书又发话了。

我不出声,却听见侍槐赔着笑脸说:“少爷,我们站着好了。”

“今儿初五,算我们这园子里自己吃年饭了,都坐吧。”不像君闻书啊。

侍槐捅了捅锄桑,锄桑却不动。君闻书皱起眉头,“怎么,吃顿饭这么难吗?”

侍槐赶紧笑了,“既然少爷要我们坐,就都坐下吧。”说完自己在君闻书右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锄桑赶紧挨着侍槐坐了。我正要过去抢第三个位子,就听见君闻书说:“司杏过来坐吧,你今天刚到。粥,是你的,刚下了车,喝了养津。”

我硬着头皮坐过去,君闻书到底要干什么,行刑前的午餐?

一桌人无语,亦无勺箸碟碗之声,静悄悄的。旁边是君闻书,我如坐针毡,只夹离自己最近的菜,而且每次只夹一小点儿,一直嚼到毫无味道为止。

我感觉到君闻书偶尔瞟来的目光,心里更紧张,看看侍槐他们,一个个也小心翼翼地吃着饭。突然,君闻书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吃好了。”我们忙站起来。他说:“你们慢慢吃吧,如果有事,我会叫你们的。”又看看我,“你刚回来,多歇息,栽桐买了药,回头自己擦擦。”正要往外走,又说,“她刚回来,你们几个有话过两天再说。”侍槐几个互相看看,都点头答应,唯独我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君闻书的身影刚一消失,锄桑立刻就一拍大腿,“我的娘呀,少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差点儿没噎死我。”未及我们答话,又说,“侍槐,你没把咱们的饭也带回来?就这么一点儿!”他用筷子指了指,“够我们这些人吃的吗?我瞧着,两三个人吃还差不多。”

侍槐看了我一眼,笑了,“就你饭量大,饭我当然拿回来了,只是少爷忽然说要一起用饭,我便搁在西厢房了,看榆快瞅瞅去,估计早凉了吧。锄桑,让你吃就不错了,今天可是有江刀鱼,还不是…”他顿住了,看了看我,小心地说,“司杏回来了,大家一起过年。”

我也觉得君闻书有些怪,本就有心事,听了侍槐的话,更不言语了,只笑了笑。看榆很快回来了,拿着一个大食盒。锄桑抢过来一看,嘴巴就咧开了,“不错不错,胖子刘真是知心人,还给我们做了红烧肉,啧啧,去年不就吃的这个嘛!”

去年,是啊,去年我们也是吃的红烧肉,转眼一年过去了,发生了太多事情。难道,真的这么放过了我?我不敢相信。锄桑几个说说笑笑,不断地夹菜,全无刚才拘谨的模样。我也开始吃起来,但只夹了青菜吃,总觉得心口堵得慌。

“好吃好吃。”锄桑的腮帮子鼓鼓的,不断地说,“唉,可惜二娘不在…”

“锄桑!”侍槐忽然打断了他,却看了我一眼。锄桑舌头一打结,呛着了。怎么了?

“侍槐?”我疑惑地看看他。

“没事没事。”侍槐急忙说,“少爷不是一向教导吗,吃饭时不能言语,既不雅,亦不养生。对吧,锄桑?”

“是是是…”锄桑忙不迭地点头,却不敢看我,只顾埋头吃饭。

我的疑心愈发重了,“二娘到底怎么了?”

“真没什么,她在内厨房忙活呢,这不过节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侍槐一边夹菜一边说,“不信我?不信你问看榆他俩嘛!”

他俩唯唯诺诺地点头,我看着却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像出事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一席再无言语,很快便吃完了饭,锄桑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吃饱了,一年难得这么几顿既饱又好吃的饭,江刀鱼真鲜呀!将来咱这些人中要是有谁发达了,可要请我多吃几顿。”说得我们都笑了。

又回到我的屋子里,四处看看,百感交集。这才几天,我辛辛苦苦建设的家就没了,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我和荸荠,又分开了。外面的世界,似乎离我又远了。忽然觉得有些累,我便和衣躺下,竟沉沉地睡着了。

也许太累了,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逃犯在被抓后的那一刻都很坦然,甚至要舒一口气。这几个月,不是露宿荒野,便是睡在地窝子里,要不就是和杨骋风待在一起,横竖精神都很紧张。现在回到这儿了,一切结果都已成定局,我可以安然地睡了。我睡得很沉,以至于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

“糟糕!”我赶紧掀开被子爬起来,却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火盆。匆匆跑到正房,果然,他们已经吃过饭了,君闻书正一个人坐在书房发呆。

“见过少爷。”我行了个礼。

“唔。”他似乎被惊了一下,脸有点儿红,转瞬又恢复了正常,“你醒了。”

“是。”我小心翼翼地说,“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他点点头,“没见你来吃饭,以为你又…去看了看,才知道原来你睡着了。”

他去过我房里?我倒不知道,我睡觉一向警惕,有动静就醒了,看来今天睡得实在太沉了。那么…

“火盆是少爷放的?”

他又点点头,“太冷了。那屋子许久没有人住,阴气重。”

他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谢少爷。”我更加小心地说,“该让侍槐他们几个放的,我一个下人,却劳少爷动手,是司杏的不是了。”

他瞧了瞧我,“你也知道你有不是了吗?”

他所指何事?我不敢回答。

“就因为我打了你十戒尺,你就要逃?万一逃不出去,你知…这府里是怎么处置的吗?”

我不言语,逃都逃了。半天,我才轻轻地说:“府里为何不派人追?”

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慢慢地开口,“追?我自己没有办法追,若是惊动我爹娘,把你追回来,也不过是死尸一具,我…我…还没那么狠心。”

君闻书?我抬头看看他,恰好碰见他的目光,赶紧又低下头,心怦怦跳着。

“我知道你性子烈,但是我打了你十戒尺,你就跑,至于吗?你不也打过我吗!一个孤身丫头,在外面你就不怕?难道这外头,究竟不如我可怕!”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如果这就是责罚的话,已经很幸运了。我在心里说:其实,若不是我打了你,恐府里惩罚我,我也不会逃。

他忽然叹了口气,“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去找他?”

他?荸荠?我更不敢说话了。私奔本是大罪,逃跑加私奔,罪处活埋都不过分。

书房里一片沉默,半晌,他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真有点儿后悔准你写信。当时…”他咬了咬嘴唇,“就是觉得你也挺可怜。结果,你却…”他不说了,气息却不均匀,我站着大气儿都不敢出。

“唉,算了吧,不说了。饭在厢房里,你去吃吧。”他轻轻地挥了挥手,我便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直没人追捕我。君闻书也算放我一马了,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看来,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许二娘说得对,或许,君闻书对我是好的,一个好主子。也许我该感恩戴德,但我却不想死心塌地。如果哪天他有危难,我定会帮他,但让我对君家死心塌地,我还是做不到。因为他是主子,我是奴婢。奴婢的三条路——陪嫁、做妾和配人,我一样都不想要。我还是想把握自己的命运,哪怕再苦,我的命运,也是我的。

锄桑正在厢房打瞌睡,见我来了,站起来,“司杏,你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又…”看榆扯了他一下,锄桑闭嘴不说了。

我故作轻松地走过去,“又什么?又跑了?”

锄桑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可真能干,怎么就能跑得出去?我可没那个胆子,也跑不出去。你是怎么跑的?”

看榆和栽桐也早已围了上来,一个个眼睛滴溜溜地转,想听我说。我笑了笑,“毛头!难不成你们也想跑?”

锄桑摸了摸头,“司杏,你就是凶,我就不知道你哪里像女人了。”

我眉毛都不抖一下,“谁说我像女人了?我就是不像女人,否则还镇得住你们?”

“你肯定有地方像的。”锄桑一脸的认真,“否则那天少爷也不会…”

“锄桑!”侍槐从外面进来,目光严厉。

那天…这个误会还是解开了吧,我不想让锄桑这么看我。于是我轻描淡写地说:“锄桑啊,那天可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真的,那天是个误会。我要逃,也和那天的事没有关系,是别的事儿。”

“哼,我才不相信呢!”锄桑来了劲儿,完全不管侍槐在冲他挤眉弄眼,“你逃跑的那天,你不知道少爷急得,他…”

侍槐走过来一把拽住他,“出去出去,看外面的园门关好了没,尽坐在这里嚼舌头,跟个老婆子似的。”

“怎么了!你就让我说说嘛,都好几个月没见了,司杏又不是旁人,你瞧她平日跟我嘻嘻哈哈的,脑子转得快,又直爽,我可没把她当女人。我觉得,她也是想知道的。换成是我,我可是想知道,毕竟这是有关自己的事。要不心里忐忑——她以为少爷要罚她呢,是你,你心里不害怕?”

侍槐看了看我,无奈地松开手,把看榆和栽桐撵了出去,自己搬张杌子坐下了,听锄桑在说——

“那天你哭着跑了,我们也不敢追,怕逼得你不好意思。后来午饭没见你来吃,想去叫,又不敢,毕竟少爷不让进女室。一直到下午再也没见着你,我们就急了。让栽桐去看了,结果回说,你屋子的门是打开的,人却不见了,床上乱糟糟的,似乎少了床单,我们当时就急了。”

“其实那天少爷身上确实不大好,有点儿发热,你走之后他又躺下了,中午也没吃饭,我们也没敢告诉他,怕他知道了发脾气罚你。我们想想,觉得你无非就是找引兰、听荷或内厨房的那些人,便暗暗分头去了,一探口风,都说不知道,侍槐当时就说坏了。”

我瞧了瞧侍槐。“他当时说,你可能是想不开,上…死了。”侍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上,少爷忽然说要起来吃东西,不知怎的,吃着吃着就问起你。我们不敢隐瞒,照实说了。少爷当时就把饭搁下了,亲自去看。在他进你屋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的脸都有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