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一下跳将起来,死丫头居然跑去告状。看她一脸狗仗人势的样子,都死到临头了还觉得人家好呢,让洛奇原本心底的一丝同情马上烟消云散:“你把招子放亮点,老子什么时候色眯眯了!”她一脚踏上椅子,拱着腰瞪着她们,忽然看到那个什么狗屁月君就在后头站着。一副死德性在那看热闹。

“臭小子,我让鸢儿在这吃饭,不是让你讨便宜。不要以为你是月的血河,我就不敢给你颜色!”那女人微微眯着眼看洛奇:“自己把眼睛掏出来,我当没这事!”

洛奇张大嘴巴,你奶奶的,你看不出我是女的吗?那个狗屁月君都看的出,你居然看不出吗??她一股子气窜上头,看那个月君居然还一声不吭,行,你装傻是吧!血河?当我是血河,好吧,老子跟你们杠上了,我看你究竟管是不管!

“你我都不往眼里挟,我看她!她有什么让我看啊?胸大还是屁股大啊?少在老子面前充大辈了,掏眼睛,你怎么不把心掏出来瞧瞧?”她一脚把椅子踹翻,破口大骂起来。

那个称为影的女人微微一笑,挨骂了居然还挂笑,她没事吧?她的表情依旧精致无比。洛奇根本没看到她动,但只一眨眼之间,她已经侵身至前,但下一刻,她的手腕已经牢牢握在月君手中。

而她平伸向前的指尖,离洛奇的眼睛只差毫厘!洛奇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她依旧保持着破口大骂时的姿势,但她额间,分明有一滴汗滑落而下!这女人如何贴过来的,她根本不知,至于在她们更远处的月君是如何贴过来,并且制止她的动作的,她更是一无所知。她明明一直睁着眼看,却连反应的能力都丧失!

第四章 血河

“月,你什么意思?”影抬起头看着他,眼中蕴出一丝怒气,这是洛奇第一次从她面上看出情绪。之前的笑,根本没有一丝感情。

“我的血河,以药养育,她心绪有变,与我无益。”影微微眯了眼:“你这个没了,我再帮你找一个便是。”

“不行。”月轻语,“你若动手,我便回太康,不再停留。到时你与宗主交待!”他神色不变,影静了一下,忽然手下一松:“算了,鸢儿,我们回去。”说着,她轻哼了一声,转头拉了鸢儿便走。鸢儿临走还冲洛奇做个鬼脸,一脸不屑的样子。

洛奇只觉浑身僵冷,待她们不见了踪影,这才开始哆嗦,后背已经是一片汗湿。她抖着唇:“人,人,人家都,都知道快,快乐,饲,饲,养!你,你,你什么,什么意思?!”

既然要快乐饲育,连情绪都要照顾到的重要人牲,刚才怎么还一张口就说要换?她虽然此时浑身虚软,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给他,看到他的容貌,突然明白了。估计是那个死丫头贪图男色,然后那个叫影的恶女人为了照顾情绪,便说要换,其实根本不舍得。这个狗屁月君就顺着她们演个戏,断了那死丫头的念想,必然是这样吧!对着别人的人牲都知道要照顾情绪,怎么对着她,就要她蒙面吃饭,这会子还要把她吓个半死!

“不要招惹她。”他垂眼看她筛了半天糠,突然开口。

“是她招惹我,老子哪里色眯眯了?”她怒起来,“她说的时候你怎么不开口,这会子显摆什么功夫?我眼睛让人掏了也好,用不着看你的死相!”

“你不让我管你。”他的话噎得她半天回不过闷来,咬着牙哼着,“行啊,不管,放我走!”

“那不能。”他顺手将椅子扶起来,自己坐了上去,“你刚才明明可以自己说,你却不开口。分明是试我。”

“你是魔宗的人。”她盯了他半晌,忽然径直问他。与其问那个笨蛋女人,不如问他。而且,既然当时能让她跟那个什么笨鸢儿一道吃饭,该是不太防备她才是。她是“血河”,他要在意她的生死,至少要告诉她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招惹不得。不了解所在环境,当然容易搞出事来!

“嗯。”他交叠着两条长腿,衣襟的褶皱都像是精心设计过得一般,微微的在光下透着晕影。

“这是哪?”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边上,他脸向外,根本不看她摆明了不喜欢她的卖相,烂死相!

“大新正阳苑。”他的回答让她瞠目结舌。大新城的正阳苑,那不是城主宋成泰的宅邸?这里该是内苑的一个角落,所以她以前就算巡逻也没来过。他占了宋城主的地盘,难不成,在她被带来的时候,大新城已经落到魔宗的手上了?

“你是我的血河,我自然顾你性命。回到太康之后,以药育你,到时也会顾及你的情绪。在此这前,不要招惹任何一个血河,特别是一年以上的。”他接着开口,“我一个月取血一次,到时记得把脖子洗干净!”

她整个人跳了一跳,勉强又坐回去,干笑了两声:“英雄,你找别人行不行啊?我瘦不拉几恨不得雌雄同体,哪能助英雄练神功啊?”

“你有生活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她们不妥当,也可以告诉我,我再换人便是。”他根本不理会,自顾自的开口,面无表情,全当她是死的。

“他们呢?当时你带走我们一队人,他们呢?”洛奇放弃无意义的行为,突然问着。

“现在的是我的手下。”他应着。她微怔,记得明明当时罗四海已经让一个吸了血,吸干了,怎么又成了他的手下了?他会起死回生不成?

“跟你不一样,已经不知道疼了。”他站起身来,这话听得她毛骨悚然。阳光灿烂,她却明显听到自己牙齿在打战。听人说过,魔宗所到之处,皆寸草不生,简直跟被蝗虫扫荡过一样,不能想像太康一带究竟是什么样子。阴森森,鬼惨惨,白骨遍地,乌云罩顶!她越想越害怕,汗毛又在根根立正。

“寒霜阵下,你尚能跑,是血河的良选。他们质素太差,全都不配!”他说着,这边已经闻到饭食飘香,三个丫头各托着盘子往屋里送进来。他迈步欲行,她突然张口叫他:“喂喂,等,等一下!”

“你吃相太丑,我不想看。”他停下脚步,这话生要把她气死。看边上的痴呆儿已经拿着大帕子虎视眈眈,要死了,她吃相丑,凭什么不蒙他的眼啊??她生生压住骂人的话,挤着眉毛干哼了两声:“英雄,我对生活不满意。”

“哦?”他一听,回转过脸看着她。这话显然对那四个丫头起了作用,她们在抖。但却依旧面无表情,倒不像是吓的,反倒像让人下了蛊一般。

“我要洗热水澡,天气热也要洗热水,凉水会起腓子。”她突然补充,“要不凉不热的,皮肤变得红通通的,洗完好舒服的那一种!”别一说热水,煮锅开水浇熟她。她实在对这四个人的智力很怀疑。

“可以。”他听了,便转身去了。这边菜已经摆好上桌,她拿了筷子,没等那‘吃’出口,自己便开始吃东西。她的确也是饿了,只是不过,她故意吃得呱几呱几响,她瞥见他还没走远,成心恶心他!

这里是大新,她依旧在这座城里。只不过,她不再是大新成主宋成泰的亲兵,而是成了魔宗之中的一个“血河”。她从十一岁上巴梁山开始,已经四年了。这四年来,她也经历了不少事,自觉虽然有苦有乐,但至少性命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是现在,落到他的手上,前路漫漫,虽然不至立时死去,但是自由全无。就算她能熬上三年也不死,跟那个什么鸢儿一样。但是与父亲相见,更是遥遥无期了。现在显然没有机会逃跑,这个院子之外,定然全是他那些如鬼一般的手下。他也说了,大牛他们,也成那样子了。

难怪她当初说要替他引路,他全不所动,这大新城,宋成泰可是花了两年的工夫才打下来。顷刻之间,真是…她摇摇头,喟叹。现在世道不好,以前听说,有的军队,沿途没有粮草会吃人。现在她也算是亲眼所见了一把,甚至也沦为他人的食粮。老爹啊,洛奇再怎么坚持,恐怕也活不到与你相见的一日。我们只好天涯海角,自求多福了吧!

想起老爹的白衣白裤,满嘴食物的她却是满心伤楚,湿了眼眶。她好怀念在巴梁山下,太平镇的日子啊。虽然贫穷,老爹也笨的很,打个兔子都摔得满身伤。但是和老爹相依相伴,把她捧在手中如珠似宝,那样的日子,太短暂了!

第五章 突变

洛奇四仰八叉躺在大床上,头晕得让她看着头顶的花帐都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的连动一动手都觉得有千斤重。

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日子居然也能过得这样快!今天她睡到日头过午才起,饱餐一顿之后被四个痴呆儿架去洗澡,这种非她所愿的强行洗涮让她马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个月之期竟然这样快就到了?上上下下换洗一新,然后拖过来挨宰。

她原本叫得比杀猪还惨,但在他贴过来的一霎,那种连眼珠都要冻住的感觉便一下涌上全身。她最后的感觉是他的手指在她的颈边摩抚,一股冷气顺着颈部一直冻结了她的全身。她不知道自己是吓得还是让他诡异的法术弄得失了魂,反正是明明没有闭上眼,但眼前却一忽然失了光。等她再度可以看到光亮的时候,便是现在这种快被抽干了一般的沉重!比第一次让他吸血的感觉还要痛苦!明明都是吸血,怎么差这么多?难道说,上回只是牛刀小试,这次才来了真格的?

他依旧靠在她的身边,却没了那种冻死人的寒冷,只有微微的凉意蕴在空气之中。他十指交叠放在腹间,洛奇一直等自己的眼睛可以聚光了,这才将视线转向他。他的眼微微半闭,一副很是惬意的样子,面上竟然泛起一丝丝晕红。这种鲜媚的红晕一下便让洛奇想到当初那个鬼,吸了她同僚的血之后也是这样带出鲜活的色彩。这种红晕让他原本精致的面容出现了极为炫惑的神彩。

他并没有垂眼看她,却轻声开口:“一会喝一碗补药,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吸别人的血练妖术,还这样一副施舍的态度。这样就算能活三年,日后也会落下严重的后遗症!她还没嫁人咧,就算这辈子不指望嫁人,但她还想留着命去找老爹呢!呆在这里,她根本没机会跑,也许等他们上路开始往太康山走,或者可以找到机会。

她想到这里,微微动了动四肢,开口问着:“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快闷死了!”她既然是人牲,就要争取人牲的最大权利,圈在这里,再住一阵子,到时就算没人看管,她也跑不动了。

她半天得不到他的回应,心下正惴惴,如果他根本不告诉她行程的安排,她也就没办法再做计算。临时要跑,从他手上走脱的可能实在是小之又小。她偷眼去瞄他,忽然发觉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五官精致,但一向没有表情,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的形容动作,一言一行,也根本都像是精心设计一般的。虽然精美,但却无情。但是此时,他目光悠长,似在沉思一般,有些飘忽神飞。好像并不是不肯回答,而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这表情弄得她有些错愕,刚想一嗓子让他回魂,突然他眼神一动,目光便慢慢向她转了过来,看她的表情,依旧有些微惑,眼睛却盯着她的脉博:“你的血…”

“喂!说好一个月宰一次的,把我弄死,你就没有血河了!”她被他的眼神吓住了,急忙伸手去捂自己的颈,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往里缩,脑海中开始映现那天的人干儿。她还不想死,她还有事情没做完,她还没嫁人,她还…

没等她组织好语言,用长篇累述的大道理对他进行教化,突然她听到一声巨响。那声音震耳欲聋,简直像是从天上扔下一个炸雷一般,震得她整个身体都猛的一颤,整间房都像要轰塌一般的摇摇欲坠。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一掠而逝,她听得门响了一声,然后这里便划归平静。

刚才那声巨震犹在耳畔,而此时的宁静,便让她更觉有些不妙,仇人打上门来了?当下世道纷乱,仇杀比比皆是。听说魔宗更是所有正道的公敌,如此大肆夺城,当然有正义之士要前来卫道了。好机会啊!

她挣扎着支起身,身体绵沉无力,双腿都不听使唤。勉强撑着床沿站起来,还未向前迈步,忽然一股焦臭的味道自外传了进来。她此时听不到任何杂乱嘶吼的声音,除了刚才那声巨响,安静得一如往常,但这股焦臭的味道却是越加的浓烈,让她的胃翻搅出一股强烈的呕意。她掩着口鼻,踉跄着前冲了几步,另外一只手却是跌跌撞撞向着榻上小几的灯台。在这里混吃等死一个月,屋里的所有摆设都让她摸遍了,值钱的摆件不少,但这个轻巧便携,而且还能用来防身,逃亡的必备良品。

她一把抄起灯台,臭味越来越重,熏得她简直就要晕厥过去。好不容易蹭到堂室的门口,那四个痴呆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堂室两边皆有门,通往后面小花园的门此时半开着,院里空空如也。她顺着前门的门缝往通往外院的的天井里看,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是有浓烈的焦臭气味不断的顺着门缝往里涌。

她正想着要不要推开门冲出去,突然一个身影一下闪到通往外院的月洞门口,这是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佝偻着,而在他的腹间,插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双股缠丝剑!洛奇并未看到剑的主人,只是见那人半弯着腰,双手欲抱还止,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腹部。洛奇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却并未出任何声响,但接下来的情境更让她大骇!那个男人在冒烟!他受创的部位并不见飞溅鲜血,而是在冒烟!不仅在冒烟,大股的焦臭气息漫散了开来,他被风干一般在僵缩,最后干瘪有如僵尸。到他颓然扑倒的一霎,竟然贴地而成齑粉,一散而起,那剑也随之化无,根本没有金属落地的轻响,如同烟化一般!

门洞那里又是一团空荡,只有洛奇瞪着眼怔怔看着,除了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之外,脑中竟然是一团空白!

没有任何的声响,这种无声的戮屠,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恐怖。刚才那声巨响,她已经知道,八成是有仇杀寻上门来。一时还觉得有几分窃喜,趁着乱作一团,脚底抹油可是她的强项,万般无奈之下,装死她也算是高手。但此时出去,搞不好真要让那无主的剑扎成干沫,连尸身都没有,那不是装死是真死啊!她原本就脚下无力,此时更是抖如筛糠。那个狗屁月君此时连个泡都没冒,不是把她扔在这里等死自己跑路了吧?!

她跺着脚,放弃了从前门出而向后院跌撞而去。正阳苑她也算是来过,但这个小院以前她没进来过,不知是朝东还是朝西。院墙虽然不高,但搞不清楚翻出去究竟是何地。她没那么白痴狗急跳墙,而是要给自己找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管他们是无声杀人还是有声劈砍,先藏起来再说。她选择的藏身之所是厨房,有吃有喝不怕饿死,灶此时是冷的,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脑袋就扎炉腔里去了。

钻进去之前不忘揭开蒸锅往怀里揣了几个馒头。打吧打吧,放火烧房子老子也不怕,这里有烟道,呛不死她!她屁股着地,背倚着炉腔子,脚上扬着贴着另一面,整个人像是个弯折起来的大虾。

她刚刚折腾完,还没待抹一把脸上的炉灰,就听到一声嗡嗡的金属颤鸣之声,像是薄剑被摧振而发出的轻响。这声音很轻,但院里太静,以致她都可以听到。她摒住呼吸,炉灰呛得她想打喷嚏,她生生的捂着口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听到有人低笑,显然已经到了后院。她还来不及庆幸自己提前躲了过来,便听到一个声音在低语:“冥罗魔宗,七煞之君。今日得见月君,真是幸会!”这声音低沉,虽然轻飘,却格外清晰,随着声音出口,剑鸣有如呼应一般,让洛奇脑后脊骨飞窜寒意。

“这里非你华阳府之地,何必来此惹我不快。”又是那轻渺之音,有如悬丝,渺淡无情。

“大新也非你魔宗之地,掠人魂体,又是什么道理?”那声音清冷下来,微微带厉。

“掠人魂体?你我皆是一样,何必多言?他们本还有口气在,却在你的金绞杀之下,化成粉末。”月君的声音依旧如故,无嗔无喜。

“被你收血,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凡是让魔宗取过血的,皆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我是帮他们解脱!”言语之间,忽然听得轻哧响动,然后便是飞叶落花一般的簌簌轻音,似是动起手来,又似只是在掸衣翻袂一般。

听他这般言语,洛奇心下大寒不止,兴好刚才没有一时冲动往外跑。她才刚刚被人收过血,岂不是也不该活在这世上??她肚子里痛骂不绝,那个混球,怎么不跑远一点?还跑回来打,现在可好,不知他们要打多久,若是他得胜,自己没机会再跑。若是他落败,对方定要细细搜索这所大宅,把那些人一一杀掉。用他的话讲,帮他们解脱!

她鼻痒难耐,又不敢放手,窜得混身痛酸不已,此时更是又怕又晕。正昏溃之间,忽然耳边带出一丝轻轻啸音,听到之时,一道金光已经破窗而入,竟然是向着炉灶之下,她所藏身的方位~!

等她看到已经晚了,那光影破窗有如无物可挡,更有如带目一般,一入急下,既而直锥而来。她吓得再顾不得其他,急急双手推挡向前,只觉一股强热,有如烈火焚烤一般。那道光已经转眼到了洛奇的面前,却有如凝止一般不动,而到此时,她喉中的惊嘶才发出来。

她大吼着紧闭着眼乱拍,竟然觉得那温度开始下降,她心跳快蹦出胸腔,微微眯缝了眼去看。在她眼前凝止不动的,正是她刚刚看到的双股缠丝剑,而她面前的一堵墙,竟然已经生生被钻出一个大窟窿,透过那个大窟窿。她看到正对的荷花池中央两条人影上下翻飞。一白一蓝,裹带的衣袂乱舞,像是飞舞纠缠的两只大蝶!而面前的剑,离她尚有一尺的距离,却是凝空不动,冷热两股气纠缠,剑身嗡鸣,振荡之间发出一股晕光,抖动欲进欲止!

“哼,留在大新不走,此时又要回头。原来你收藏血河在此!”蓝衫者纵身高掠,双掌翻飞之间,身后鸣音不绝。竟然又有剑光从他背后慢慢浮出:“寂隐月,你今日走不了了!”

“此时跟我走,至少还有三年的命。自己跑,出不了这个院子,你选吧!”花洛奇怔仲了半晌,才回过闷来,他这话是在跟自己说呢!傻子也知道要怎么选了吧?再说,是她能选的吗?这个王八蛋还有心情在这说这些废话!

她要是想爬出来,就得打剑尖面前过,可她的身体已经僵崩,缩在炉灶子灰头土脸。而那剑抖得更剧,有如制力不够,马上要脱闪而出一般。她张着嘴,紧睁着那乱颤的剑尖,突然大吼着:“英雄!剑,剑,剑扎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轰得一声巨响,这声音与刚才听到的简直如出一辄,那蓝衫男子此时身体四周布出一个大光球一般,乱闪无数飞剑,翩走有若游龙一般。花洛奇感觉整个房舍都要倒塌一般,眼前光影乱烁,眼睛快被晃瞎。

在那团团光耀之间,一道白影急闪而过,恍怔之间只觉一阵簌响,灶台简直像酥饼一般让他整个给掀了。他一手拎起她的脖领子,另一只手一兜一卷,那横尖在洛奇眼前的剑瞬间扭曲便成一个疙瘩。

这个动作只是一霎,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横架在他的肩上。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支配,眼前大圈小圈,已经完全失了目力,只觉耳边风声簌簌不绝,周身气压浮荡不止,逼得她五脏六腑要倒过个来,脑髓都要晃得流出来。正乱荡之间,突然她觉得大腿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下让她迷乱的神志顿时清醒了起来。这种疼痛让她一惊之下马上骇极,她中剑了?恍惚之间只觉急风不止,四周冷寒阵阵,有如严冬。是因为她万念俱灰,才会有此感觉吧,马上就要解脱了,像刚才那个黑衣人一样,化成粉沫!

后院厨房已经成了废墟,但离的如此近的荷花池却是完好无损,连荷叶都未断几棵。池边,一个蓝衫男子负手而立,仰头向上。阳光撒在他的脸上,为他的面容,镀上一层金光。他身后背着一柄双绞缠丝剑,没有剑鞘,剑身是两条龙绞缠在一起,阳光之下,灼灼生光。

有细碎的脚步声急急的穿堂而来,两个青衣的男子一径而来,扫了一眼四周,开口问:“弦,他跑了?”

“哦。”他轻轻回应:“万罗剑阵,也封不住他,跑了。”

“算了,这次的任务只是抢回大新。其他的事,等回去再说吧!”其中一个容长脸,细长眼眸的男子开口:“你还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那个称为弦的男子微微轻笑,微媚的眼眸带出动人的神彩,他轻掸了一下衣衫:“我只是在想,那个血河,一定对他非常重要!”

第六章 逃亡

“放,放我下来!”花洛奇抽着气低叫着,他是怎么出的正阳苑,怎么出的大新城,洛奇已经一无所知。此时已经是下午,他们迎着太阳的方向跑,该是向西。大新向西是菡谷山,翻过山去便是另一座城的地界了。

一出大新不远,道路已经荒凉,再往山里去,就更是荒僻起来。她的左腿此时钻心的疼,连带半边臀部已经觉得麻痹起来。没有立时化成灰,估计是因为受伤的地方并非致命吧,但这种小火慢煎的感觉更让她毛骨悚然,终是忍不住低吼出声。他听到她出声,渐渐放缓了脚步,直到入了半山腰,进了密林之中,这才将她放下来。她面色惨白,裙子上已经染了一块血渍,她吸着气把裙子扯上去,看里面的裤,左腿那里更是有一大块血印。她慢慢的靠着树,喃喃低语着:“完了,这下死定了!”

他蹲到她的面前,眼睛盯着她的腿。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一股不好的预感又飞窜上来,她挣扎着缩着腿:“英雄,英雄,虽然我已经快死了,但你用不着这会送我一程吧?扎到腿上,没准还是有救的,你不要杀鸡取卵啊,这种行为是很愚蠢的…啊!”她话音未落,他已经伸出手来,一下将她的裤子扯了个大口子,露出她的大腿来。她尖叫着伸手就去扯他的头发,阻止他扑上去吸她的血:“英雄,是你说的啊英雄,跟着你还有三年的命啊,不要这么冲动啊!”她正胡言乱语,忽然听他轻声说:“扎的好深啊。”

“耶?”她微怔,手里还攥着他的长发,拽得他的头都微微的有些偏。但他似不觉痛一般,眼睛依旧瞅着她的伤口:“我说烛台针扎的好深啊!”

“什,什么?烛,烛台~针?”她呆住了,突然发觉,自己揣得那个灯台不见了,刚才她被甩成一瘫烂泥,那灯台早不知道让她扔哪去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大腿,血迹斑斑之中有一点微微的金色凸起,是一截断掉的烛台针,此时已经整根戳到她的大腿里去了!她呲牙裂嘴的看着那伤口,松了一口气之间便觉得更疼了,早知道这东西会误伤自己就不带出来了。真是倒霉催的!

“我是先把你打晕再帮你拔呢,还是现在拔?”他的指尖上已经染了她的血,那抹鲜红在他苍白的手指上更加的诡艳。

“不要拔!”她有气无力的说着,挣扎去撕已经破了一个大口子的裤子,她咬紧牙关:“拔出来会大出血,你想害死我?先绑一绑再说!”她此时一动,已经眼前金星乱冒,险些一头栽倒:“你先帮我绑一绑,然后…”她话还没说完,他这边已经动起手来,指尖一挟,直上一带,便将那烛台针一下给抽了出来。她嗷得一声惨叫,额头上冷汗豆大,疼得她一下歪倒在地上。她挣扎着蜷着腿,伸手去捂那冒血的部位,牙根已经快咬断,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王八蛋,生生要她的命啊!

“很疼吗?”他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浑身抽搐着吸气的样子,忽然开口问着。

她现在不仅是疼,更因他的问话弄得半疯,她抖着手指着他,废话,你自己戳一根再拔出来就知道疼不疼了!她是想这样说的,但是她此时根本没力气怒骂。她盯着他一脸淡漠的样子,忽然眼睛落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指尖此时还挟着长针,袖子褪了一半,露出他的手腕,在那里有一大块黑色的伤口。皮肉翻卷,已经被烧黑了一般,而且在向更深处蔓延。她看得浑身一凛:“你,你的手…”她挣扎了半天,咬出这几个字来。

他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忽然把袖子往上一撸,洛奇简直快吐出来!好大一块伤,再往上便更加的狰狞,一直延深到他的上臂,皮肉之下,隐隐可见白骨!却是看不到一滴血!

“哦,可能是刚才让金绞杀割到了。”他轻轻说着,表情依旧如常,他放下衣袖,掩住那触目惊心的大创。

她看着他的表情,一时间更觉得骇然,他竟然未觉,他难道不觉得疼吗?“疼痛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忽然问她,微微偏了脸看她的表情:“五官挤在一起就是疼吗?”

她根本无言以对,只觉凉嗖嗖的麻感在四肢飞窜,甚至压过她大腿火辣辣的痛楚。她盯着他,脑子里转着要对应的话,突然他又开口:“我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似是自言自语,眼神又出现了下午在厢阁时那种恍惚与悠长,她错愕的看着他一副神思飘忽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打算替她包扎一下伤口,她懒得再理他,背着他蜷躺在地上喘气。

还好她不是痴呆儿,就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她还是会自己心疼自己。虽然她疼得每动一下对她而言都是折磨,她还是忍着把裤腿扯出布条子扎紧自己的腿。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身上的汗把后背都印透一般,山风一吹,凉嗖嗖的。她看看天色,快日落了,翻过这个山头,是丰平城的地界,丰平城的城主与宋成泰结成盟友。但是她此时不确定那座城是不是也被魔宗占了,或者说,现在也被那个什么华阳府给抢了!华阳府?魔宗她也只是略有耳闻,对于这个华阳府,更是听都没听过。但他们的人好厉害,行动之间根本超出常人。世道无常,天下乱的可以,真是妖鬼横生。

她休息了一会,这里实在不安全,虽然说这座山不算大,估计不会有盗匪出没。但谁知道会不会有猛兽之类的,或者什么山精野怪,那就更可怕了。她半天都没听到他有任何的动静,实在是忍不住了:“喂英雄,咱们不是在这里过夜吧?身为人牲这么责任重大,我又受了伤,总得看看伤,上点药什么的吧?”她听不到他的回应,转过身去看他:“而且你的仇家要是找上来,我们…”她的话重新吞回到肚子里,因为他此时闭着眼睛,他靠在树边,支着一条腿,双手依旧是十指交叠。他的白衣白裤不染尘埃般的清爽,他的面容依旧精致平静。他闭上眼的时候,长睫有如蝶翼,为他凭添温柔。睡了?不是吧?还是什么魔宗大人物呢,怎么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啊!都让人追得抱头鼠窜了,竟然还能在这里呼呼大睡?

“喂!醒醒,就算真要在这里过夜,也打只兔子山猪什么的来吧?”她忍不住伸手去推他,一推之下,他竟然一下子歪倒下去,径直倒在了地上!

这下她一下傻了?不是吧?难不成,他受伤过重不治了?她挣扎着撑着往前挪了几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她浑身猛的颤抖起来。没气了?死了??她现在不止一条腿麻,她简直全身都麻掉了。他死了,她本来该高兴的,不用当人牲了,不用让人取血了,她自由了!!但是,她心底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涌出来,他刚刚问她,疼痛是什么样的感觉的时候,眼底带出那样微微的疑惑。当他的目光悠长的投向未知的远方的时候,他安静的有如一个纯良的孩子一般,面容都会变得格外的迷人。就这样死了吗?

她跪直身子,朝着他拜了两拜:“英雄,虽然你刚才救我,是要以后取我的血。虽然对我还不错,让我过了一个月的大爷生活,当然也是为了要我的血!”她可是恩怨分明的:“咱们也算等价交换了。现在你客死异乡,我本该替你收下尸的。但你也知道,我现在全身无力,腿也是半残,别说挖坑了,走下山都难。如果你让野狼什么的叼了去,也千万别怪我,就当做做好事了,希望你下辈子投生到太平年景的好人家里去,一辈子锦衣玉食!”她口中念念有词,却是伸手向他的怀中:“英雄,我不是要发死人财。只是你已经仙游了,钱财是身外物,我带的那个烛台也没影了,你要是带了钱,就做做好事吧!”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在他怀里摸来摸去,突然手感一硬,忙掏出来一看,是一面金牌,上面撰了一个月字。上面还镶了几颗宝石,沉甸甸的,一看便价值不菲。她心下大喜,忙接着摸去,又掏到一个小锦囊,打开一看,是几颗白莹溜圆的珠子。她把这些东西揣好,挣扎着站起身来,看他歪倒的样子,面容如睡一般,仿佛随时都会醒转。她吞了口口水,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盖到他的脸上:“英雄,我不是不埋你,我真的埋不动啊。我看这山里也不像有什么野兽出没的,没事的,没事的啊!”话音刚落,远远已经传来一声狼嚎,吓得她浑身一个激零,挣扎着一拐一拐朝山下走去。

第七章 奇遇

花洛奇远远的攀在林道边的树顶,看着高大的城门,城上悬着石撰的三个大字秋云城。城头一排铁衣甲卫,红色大旗上缀着偌大的‘崔’字,边上还有另一面蓝色大旗,上面书三个大字‘华阳府’。

那日她下得山去,没敢前往丰平城,而是返回了大新。那晚大新竟然灯火通明,城上高悬‘华阳府’三个大字的旗帜。她怕让人认出她被魔宗的取过血,便一路绕南而去。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随处可见荒饥游民,散兵游勇,更有伏尸于地,一派荒索之景。她一个人孤身上路,又有伤患,生怕让饥人拖去当了人牲。

好在此时正是初夏,越往南去,山林间草木越是丰沛,掠人为食也甚少。她百般小心,夜不敢寐,这一行足足走了个把月,却是发觉,渐行渐远间,郊道上反倒越是显得喧平起来。最近这些日子,沿途竟然见到村落,甚至郊道也不再是土路,而是修建的碎石小道。有些地方,竟然还有些小店在林外路边铺设,人们的衣着,也显得整洁净爽了起来。而每一个村落皆是悬着‘华阳府’的旗帜。敢情这华阳府,在这一带竟然如此势大。她的衣衫早已经破烂不堪,伤口也渐渐不药而愈,真是贫体似钢铁啊!不过也亏得她之前大鱼大肉一个月,虽然失了血,所幸底子也是不差。

吃了好些天的树叶子和无盐的野味,她的嘴巴已经淡得快尝不出味道来了。所以昨天她途经往大城的村落的时候,便大着胆子去里面兜了一圈。手里拎着两只刚打来的山鸡,这里民生显得还不错,从各家门口所挂的东西可以看出来,有不少也是猎户。她倒不是指望拿这两只鸡来换钱,只是希望找一户人家可以让她吃上一顿有味道的饭菜。她手里是有金牌和明珠,但这些东西在这里根本不当用。况且那金牌是魔宗之物,这一带是华阳府所掌之地。随便拿出手会惹来杀身之祸。因为她手里拎着山鸡,以此当交换很快找到一家愿意提供饭食给她。她虽然是生面孔,但一身女装打扮倒也消除了人家的戒心。吃了一顿白薯就菜梗,白米白面有也是极少量,人家是要留着过年的。定然不会用这两只山货来跟她换,她也并不讲究。

一顿饭的工夫,已经旁敲打听了一些事宜。这里以南一带皆是华阳府所掌,城主皆是华阳府的门徒或者亲信。华阳府在更南的华阳山,是这里最大的帮派。有门下弟子逾万,算上各地为主掌势者便更多。其他的,村野之人也了解甚少,只是知道,这一年多来,这一代没有发生任何战事。民生开始休养,一应农耕贸兑也渐渐恢复。加之又是南地封沛之所,因此近期有不少外地逃荒的都会来这里定居。看来像她这样的人,他们也见过不少,想来也是其他地方实在过不下去,听说这里太平一些便投来此地为生。距此再往南不足五十里便有一座大城,名为秋云,城主姓崔,虽然不是华阳府门下,但与其来往甚密。只是因当下世乱,异地游民无籍者,要想入城定居,需要接受盘查监管。

洛奇听了这些,心下有些惴惴,这一代皆是华阳府势盖之地,如果她就此进城,按程序接受监管到也无所谓。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曾经让魔宗的人取过血。如果皆像当初那些杀进大新的华阳府门徒,定是要将魔宗取血之人皆数诛尽。一旦让发觉,真是死得难看。但是,如果不进城,她又该往哪里去?这一带看起来很太平,实在对她是一种诱惑。如果能在这里住下,再慢慢想法子打听老爹的行踪也是不错。但是如果不进城,这一带的村民也不可能收留她这种根底不明的人。

她吃过饭便告辞出了村子,按着路牌缓缓前行,走了两天,到了秋平城的城外,果然盘查甚是严密。她在城外数里处的林道徘徊了整晚,身上带着魔宗的金牌,这东西让人发现了不得了。但是让她就此扔了,她又实在不舍得。踟踌顿首了一夜,在天明时分,她正攀在树顶想法子,突然身后远远的林道上传来一阵清晰的马蹄声。她身形一跃,窜下深入了林间,倚在树后远远观望。看到一队轻骑慢慢向这边渐行渐近,为首三个男子,骑着高大的黑色骏马,毛皮油亮,姿态昂扬。蹄掌踏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步履缓慢,似是闲踱一般。那三人皆着蓝色锦织长衫,长发绾得齐整妥贴。身后皆背长剑,一副武家出身。洛奇知道这样的人惹不起,她悄悄摒了气,放轻了脚步,向更深处隐去。

谁知她刚刚退了几步,忽然听一声轻语:“什么人?在林间鬼鬼祟祟?”这声音一出,她简直肝胆俱裂。这声音她印象太过深刻,他便是在大新正阳苑,与那月君打斗的人!她可真是白痴,竟然一路跑到华阳府之地,还想在此扎根。她也更是倒霉,要死不死在这里冤家路窄。她不认为对方可以认出她的容貌,当时她满脸炉灰。但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发觉,她曾经让魔宗的人取过血。所以她听到对方出声,到她开始纵气狂奔只是一瞬。

她别的功夫难登大雅,但是她逃命的功夫可以说是一流。她猛的一跃,一把抓住一根树杈,两下一翻,荡出好远,脚下踩枝,有如轻猿。此时方向不辨,只是专往那林间密丛之地而去。但是很快,她便感觉一股强气急追而来,不仅如此,另有两股左右包抄。对方显然没有摸清她的底细,并未动手,只是足下迫紧,追逐不放。她心下大急,一口气提紧不散,脚下慌不择路,引得她腿上旧伤隐隐作痛。突然眼前一片开阔,出现一汪不小的湖泊,此时她根本顾之不及,死就死了,总比让他们拿住,百般折磨的好。对方一开口她便逃跑,印像分已经下降至最低,就算没发现她被魔宗的人取过血,估计日后也难在这里混。当下心一横,两眼一闭,咚的一声急跃入湖。有如鱼般,急急往水底扎,向着对岸潜游。

三人追到湖畔,看到水花飞溅,人影已经全无。一人静静的看了一会,突然开口:“气息浮散不定,跑时步履慌张,必不是魔宗的人。”他抬眼看边上的男子:“我看八成是沿途散匪,想借机捞些便宜罢了。”

“嗯,他行气漫散,当然不是魔宗的人。”边上的男子微微的凝眸:“走吧,我没打算在这里动手。”

“那是自然,这里是崔明渊的秋云城,不想一会带着血气进去见未来娘子吧?”另一个人轻笑着:“难怪你要卸力八分,越追越慢呢!”

“无聊,他非魔宗之人,无论是贼是匪,皆不该由我来料理。”说着,便慢慢转身而去。

洛奇一口气游了半天,终是憋忍不住浮上水面。再回眼看去,林边静静无音,不像是有人匿守。她也不敢再回刚才那边,直直向对岸而去。越想越是晦气,最近真不知是倒了什么血霉,现在弄得她更是不敢进城去了。她垂头丧气的爬上岸,一身破衣被枝条割来剐去,更是成了破布条子。分不出颜色款式,湿嗒嗒的贴在身上。

她慢慢穿林而行,湖对岸地势开始缓上,远远看到山峰,很低矮,只能算是小山坡,皆是密密的林。她胡乱走了一阵,便看到有石阶,歪扭着向上,山顶上隐隐有烟火。像是有寺庙,但却听不到钟鼓之音,也见不到行人。她颓然坐在石阶上,细风一吹,湿衣贴在身上格外难受。想到此时自己的境况,更觉得凄凉,眼底不由得酸涩起来。她狠狠抽了一口气,不要哭啊洛奇,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晚上去庙里,这里比别地太平,所以人们开始有心参佛。也许有和尚,可能会施舍粥饭。总是能过去的!她正不停的给自己打气,突然听到身后有轻轻的笑语,很细小。她怔然的回头,看到两个女子,一个紫衣,一个黄衫。身材娇小,面容如花,浅笑低语。她们看到坐在石阶上的洛奇,微微的怔了一下,黄衫的女子看到她一身破衣烂衫,湿嗒嗒的贴在身上,一头乱发让水一浸,更是乱贴无数。不由的轻轻蹙了眉,扶着紫衫的女子便往边上一带,还未开口,那紫衫的便伸手向着她:“拿来。”她声音轻柔,有如低歌。

边上的女孩微愣了一下,终还是将手臂上挽着的竹篮往她手边一送:“小姐,你又乱发善心了。”

紫衣的女孩微微一笑,并不答言。接过篮子,向下走了几步,递给洛奇:“给你吃。”洛奇怔怔的看着她,她微弯着腰,一头长发如云轻挽,垂下长长的发辫,发梢扫过她的眉间,让洛奇一阵恍惚。她有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微笑起来似会说话一般。唇角微微的上扬着,带出美好的笑容。

洛奇怔怔的接过篮子,一股温热的感觉直入心扉。她冲她笑笑:“你年轻有力,一定会找到好差事,不要再当乞丐了。”说着,她便慢慢下阶而去,黄衫的女孩子紧追几步赶上她,扶着她向下走。洛奇顾不得吃,猛的一下站起身来,突然开口:“姑,姑娘!”

她微微一怔,回身看着洛奇,她几步追下来,低声说:“姑娘,你家缺奴才吗?”她说了一句超级白痴的话。但没办法,这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能不能混进城去,就得看这位仙女姐姐是不是真的会乱发善心了!

她显然有些错愕,看着洛奇双眼烁烁放光,嘴边堆满了笑意的模样。边上的黄衫女子显然有些不快,开口道:“你这小子也忒是得寸进尺了,我家小姐好心,赏你一篮子点心还不够。还想登堂入室不成?”

“姑娘,我是清白人。路上与父亲失散,又遇了匪劫,身家让人抢夺干净,惶急之下跳湖才得以走脱。姑娘一看就是大户千金,我身强有力,能搬能抬,若是姑娘赏口饭吃,在下定然做牛做马,一辈子记得你的好。”洛奇说着曲膝便跪倒下去,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我看他眉目清秀,言语清晰,像是个好人家的出身。不如我们…”那紫衣的女子看着她,突然喃喃说着。

“小姐,这大半年你都这样干了三起了,坏人能在头上刻字吗?再领回去,老爷知道又骂我!”黄衫的显然不乐,扯着她的手臂说:“到时老爷不让你出门,你可别再怨我!”

洛奇听了这话却是暗喜不迭,敢情不是头一回,这女孩子真是菩萨心肠啊,虽然有点笨!呸呸啊,这会子不能说她笨,她是观世音再世,救苦救难啊她!

“你跟我回去吧,我悄悄的让你在厨房里当差,回头你别说漏了就是了。”果然那紫衣的女子开始大发善心,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对边上黄衫的女子:“铃子,让他跟了去吧?厨房里的赖大叔会看着他的,你看他,怪可怜的。”

“真是的!”铃子一扭腰,轻轻的哼着:“到时老爷发现了,又要罚我。”

“好铃子,你别恼,这次定不让爹爹知道!”那紫衣的女孩子轻轻的劝着,回眼看着洛奇:“你先跟我回去,路上我教你怎么说。”

“是,是!姑娘宅心仁厚,定是大福大寿之人。”洛奇眉开眼笑,一跑三颠:“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崔。”她轻轻笑着,洛奇一听,心下一动,姓崔?她不会这么好命,直接撞进城主的家里了吧?

第八章 杂役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洛奇真是感叹世事多变,她真是大霉运之下又有了大运气。实在太好命了,一头撞进城主的家里。那个紫衣的女孩子,果然便是崔城主的千金,名迎舞,年方十六,已经聘给了播云城的少主,明年便会出嫁。她不但生的明眸皓齿,有闭月羞花之貌,更有一颗温软善良的慈悲心肠。不但城主对她爱若珍宝,更是得到所有奴仆的尊敬与喜爱。洛奇若不是让人追赶,岂会偶遇上她,更不会借此轻易进城,成了她家厨房的杂役。

其实她当时穿的是女装,只是不过,经过一个多月的奔波,又因慌不择路,让枝条子剐的不成样子,根本已经分不清是衫是裤。迎舞悄悄的打后门把塞进去,这里直通内苑她所住的清水斋,奴仆皆因喜她敬她,愿意为她打掩。后院看门的源婶子便将洛奇说成是她侄子,让洛奇洗干净身体,换了一身短衫扎腿裤。将头发绾束齐整,秀眉俊目,加上她平板无奇,又很是高挑的身材,活脱一个俊逸的少年郎。源婶将她引了去见厨房的总管赖文修,说是已经报了小姐同意,想让他在厨房当个杂工。不求贴补家用,只想为家里省口饭。赖管事瞧他腿脚麻利,又生得很是齐整,加之厨房一向人少事忙,多个人也好使唤。小姐又应下了,八成是源婶借老求搭人情,小姐又是个不会推拒人的。他也不想再作难,不再说什么,悄悄把人留下了。

洛奇因此得了个暂安之地,虽然是睡大通铺。但她之前四年皆是如此过的,对此早已经应对熟稔。她又是个最会瞧人面色,能机灵办事的,一个月不到,已经将这里混得烂熟。与厨房乃至后院的奴才们,皆是打成一片,如鱼得水。

她是厨房杂役,每日的工作无非是打水劈柴之类的,厨房外有自挖的井,柴是上街买的成捆的,只消劈细好烧便是。工作谈不上劳累,又可有三餐温饱,更不用像以往跟着队伍上山下海,征战疆场。同屋的一些下人虽然粗鲁些,总爱拿她的身材样貌开些荤玩笑,她也顺着跟他们打混胡砍。但总是比以前那些杀红眼的兵匪要规矩了许多。更何况她虽然削瘦,但身手比起他们来说不知好了多少,压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加上府里丫头也有不少,清俊的也有几个,自然将那帮年少气盛的青春少年的目光拉扯过去。小姐知道她新来,倒是对她颇为照顾,时常会打发自己身边的铃子来问候,还特别嘱咐了赖头不要为难她。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已经到了夏末。在这里住了这些天,洛奇对华阳府也有了一些了解。怪不得她以前从未听说过华阳府之名,原来这华阳府是新改的名字。两年前,叫做御羽天宗。一说御羽天宗她便了然,与魔宗一在北,一在南。各自攻城掠地,扩大势力范围。当今天下大乱,群龙无首,各股势力此消彼长,争夺疆土人口,以谋天下。御羽天宗,本是两股势力结盟而成的大派,一为御光宗,一为羽光宗。但是两年前,不知因何,羽光一支与御光分离,自组势力,雄倨东南一带,御光便更名为华阳府。关于这种势力相盟或者相分,无非是因为利益。华阳府如今在南地已经坐大,这次甚至千里迢迢跑至西南之地,与魔宗抢夺大新,摆明要与其势不两立。

其实无论天下归谁都好,洛奇不过是想找到父亲,她只是个小老百姓,乱世烽火之下,只求得苟且偷生而已。父亲当年让征兵的拉走,一去便没了消息。以他的个性,必是要百般找机会逃跑,才不会甘心成为炮灰。如今这一带太平,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也跑到南地来了。但流亡之人何其之多,根本有如大海捞针,一点线索也没有。真真是不知道让她该从何找起?而当下虽然短暂平静,但洛奇隐隐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并不来自于她多年混迹纷乱的敏锐,而是来自于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正在给她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虽然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但她也不是白痴,她是女不是男,装得再像,终究是女人。而现在,这种女性特征的变化正在一天天的影响她。她的胸部总是隐隐作痛,这种膨胀感让她深觉不妙。再这样下去,恐怕她便是装的再像,到她前挺后翘的时候,再傻的人也能分辨的出。

所以她一边工作,一边积极为自己的后路做准备。那面金牌她没办法拿出去卖,太显眼了。但是上面的宝石扣下来,倒是能出手。她极力讨好管事的奴才头,上下跟他们打成一片。为自己多多争取上街的机会,让她好一点点把从那个月君身上掏出来的东西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经勘查过这座府邸,但终是没下手去顺手牵羊。防得太严密,稍稍不慎就会失手。在这里,虽然与他们关系尚好,但总不至混到与当初大牛他们一般。无人照应,实在太危险。老爹曾经说过,识实务者为俊杰。她没白痴到把命贪进去。

她此时正坐在院子里劈柴,今天一大早赖头便把厨房大小奴才全叫了来,说是播云城的人要来,老爷要在家设宴,他们一早便要准备。水要储得满满,柴要劈够了量。洛奇倒也无所谓,这种活还是早点干比较好,此时虽然已经是夏末秋初,但还是热得吓人。趁着凉快早些使力气,也比顶着大太阳忙叨的好。

她正劈着,后肩膀子便让人狠狠给了一巴掌,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一同在厨房打杂的郑青。这家伙力气大得要命,壮得像头牛一样,随便拍一巴掌就感觉要打死人一般的疼。大大咧咧毛毛燥燥的性子,却是老实巴交一根筋。最是让洛奇惊为天人的,便是他那大马脸上的青春痘,这年景,照他的饭量,该是天天吃饱都该偷笑才是,偏是能把青春痘长得如此波澜壮阔,实在让人佩服啊。

“阿奇,劈柴也不叫我一声。瞧你这小细胳膊,扫地去吧!”郑青光着膀子闪到她边上,随便叉着腿往石墩上一坐,浓浓的眉毛快连到一起了,咧着嘴笑着,伸手便要拿她手里的砍刀。

“郑哥,快完事了。你闲得慌,再挑两缸水去。”洛奇看他一脸油光锃亮,微微笑下,伸手便是一刀,柴让她一下从中劈开。

“瞧你,大热天的还穿的严丝合缝的,娘们一样的。见天晚上让人笑!”郑青扶着膝瞧着她,嗓门亮得能震聋耳朵。

“我要是有哥几个的好肌肉,巴不得天天亮着呢。再不遮着点,更让你们乐了。”洛奇扬着眉,哼着:“再着说了,我这一身排骨兜出来,让春巧瞅见了,更不得让郑哥把我比到地底下去了!”她不动声色,却是点出郑青的心事,他油脸上竟然泛出一丝晕红。搓着膝,结巴起来:“她,她,你,你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