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雪落的心头感到一阵悸动。

奇怪。他不和她同班啊。他怎么知道她几天没来上课?难道他在她身边布下了眼线?他在跟踪她?为什么?

是因为他发现她在调查?还是…想到这里黛雪落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果没有这件案子,如果他没有背上嫌疑,她见他这么关心她,恐怕会喜极而泣吧?

爱与毒

“没事,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黛雪落勉强作出轻松的样子,朝食堂指了指:“我要去吃饭了,徐美姿占了位子在等我…没事我先走了啊。”

“啊…那好吧…”不知为什么,风千翌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黛雪落转过身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仅仅是转个身都要耗费她很大的力气。

她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脚步很乱,一下一下就像踩在心上。

她几乎是逃进了食堂,颓然坐倒在那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她没想到仅仅是和风千翌见了一面就能在她的心底激起这么多波澜。

黛雪落无精打采地站在窗口前打饭,神情呆滞得像一截木头,而且是枯朽的木头。短信铃声忽然响起,差点把这截木头震倒了。

黛雪落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经过这一连串的惊吓,她已经有些神经质了,发现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头竟然也有些发晕。

她找了个塑料椅子坐下,鼓足勇气点开短信,发现它里面写的是:“你好,我是风千翌,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看到你脖子上有淤青。”

黛雪落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丝巾,惘然地苦笑起来。

看来她还是没有把淤青遮严。

这条短信虽然不长,也仅仅是电子屏幕上的几个黑字而已,却让黛雪落感到它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她盯着短信呆呆地看了好久,忽然两滴眼泪夺眶而出。

说真的,这个短信对她来说真像冻僵时不期而至的一缕温暖,可是她又不敢轻易吸收这份温暖,因为不知道里面含着的是不是是炙热的剧毒。

这种感觉才最痛苦。黛雪落觉得心里越发乱了。

她以前的感觉就像自己站在迷雾中的一段独木桥上,进不得退不得。而现在脚下的独木桥则开始摇晃崩裂。

黛雪落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地合上了手机,把它塞进了包底。她现在感觉自己离他越远越好。

铤而走险

风轻轻地吹,树枝轻轻地舞。

黛雪落茫然地走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茫然得有些痛苦。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像个游魂一样走了一段之后,她忽然发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走在左边的身影她无比的熟悉,在傍晚微黑的光线里似乎能发出光来。

就是她一直痴恋的风千翌。另一个身影她不是很熟悉,但是也认识。就是那个曾让她非常反感的创可贴女孩秦露。

黛雪落想都没想就躲到树后藏了起来。风千翌和秦露有说有笑地在她目前走过。

秦露脖子上的那条水钻骷髅项链此时仍是光华耀眼,一闪一闪地,把黛雪落的眼睛刺得火辣辣的痛。

黛雪落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忽然感到眼眶上一阵灼热。她转到树后,用后背狠狠抵住凹凸不平的树干,恨不得就这样把自己挤到树干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黛雪落抵住树干的后背已经被挤得发木了。

她轻轻地把后背挪开,一瞬间竟然有种粘连的错觉。她现在的确要把心里的纠结和粘连一起斩断。她打开手机——令人惊讶的是她的手腕竟没有抖,给风千翌发了一个短信:

“我是出了事。我可能被连环杀人案的真正犯人袭击了。你能帮帮我吗?”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却有一种莫名的微光。夜色混混沌沌的,像极了黛雪落心中的景色。

风千翌接到短信之后立即要见她,她就在原地站着等。天黑后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在这种情况下和风千翌见面,黛雪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夜色里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风千翌来了。他两只手一直插到裤兜里,看到黛雪落之后才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甩开双臂开始跑。

说真的,在他抽出手来的那一瞬,黛雪落真怕他会抽出一把刀出来。

“你被嫌犯袭击了?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这么说你脖子上的伤也是他掐出来的了?”一见面风千翌就好不见外地把手放在了黛雪落的肩膀上,好不见外地盯着她的眼睛问。

我不会飞蛾扑火

他的手让黛雪落感到一种莫名的悸动,从肩膀开始,直通到心底。

但是她现在根本无心过问这份敏感,因为她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长相?”黛雪落盯着他的眼睛问。

她的眼白是幽白色的,在黑暗中似乎闪着微微的亮光,就像两颗冻了许久的冰珠。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遇到了坏人,其他人应该先问他有没有看到坏人的长相。

他什么都问了一圈,就是没有问嫌犯的长相。以他的聪明和细心,他会忽略这件事吗?难道说他一早就知道嫌犯长什么样?

“呃?”风千翌似乎没有惊讶,黛雪落却分明看到他眼底有道光飞快地闪了一下。

“你看到他的长相了吗?”风千翌竟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那你跟警察说了吗?”

“这么说你一开始就认定我看不到他的长相?”黛雪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语速也不知不觉地变得很快。风千翌这么说比他刚才不问嫌犯的长相还要可疑!

难道秘密会因这不经意的一句话而揭开?黛雪落感到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心跳也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秘密揭开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最终能得到一个明白,但也表示她的丧钟已经敲响。

风千翌如果真是凶手,说不定会直接将她的灭口,或者把她绑架后做成“魔鬼的艺术品”。

她早已料到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却绝不会为爱而扑火的飞蛾。

她在来之前在自己的电子邮箱里存了一封电子邮件,记下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及自己这次的去向,并对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的命令。

如果她过了发送的时间还没有回来,这封信就会被发送到警察局的电子邮箱里。要想阻止这封信的发送,只有她打开邮箱取消自动发送。

这样如果风千翌把她绑走,警察局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一切。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风千翌二话不说直接把她灭口。

越是完备越可疑

但她估计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出现。

因为假如她是风千翌,她一定会先问问知情人已经知道了多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警察。

即使不愿意做这种事情,她也不会直接在校园大道旁杀人(在这个地方见面也是她坚持的。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总得把知情人弄走,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行事。这样一绑一找,就要耗费不短的时间,也许能磨到警察发现她的电子邮件。

虽然她盘算得这么细,仍然带上了少许飞蛾扑火的意味。否则她根本不需要以身犯险。她看起来盘算得很精,其实糊涂到了极点。

“啊,你说这个啊。”风千翌竟然释然一笑:“我是猜的。我觉得你要是看到他的长相,一定会报案的。”

“嗨,”黛雪落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报案…”黛雪落忽然如遭雷击般僵住了:对啊!他怎么知道她没报案?难道他一直在关注着警察的动向?还是说因为他和嫌犯有着很紧密的联系,他是看嫌犯那边没动静才判定她没有报警。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报警呢?”黛雪落的声音更低沉寒冷,还在微微地颤抖着。反复地放松后又紧张紧张后又放松是最伤人神经的。黛雪落现在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

“因为警察没有开始搜捕啊。按照一般的程序,警察要是能掌握嫌犯的长相,一定会开始全国通缉了啊。”风千翌的表情诧异而又尴尬:“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盘问地这么细?”

“当然要仔细盘问了。”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风千翌给的理由虽然可以解释得通,但仍不能让她放心。不说别的,就说风千翌的回答为什么这么天衣无缝。他显然事先准备过。他为什么要事先准备?

“我给你发短信后你就过来了吧。这么多事情…你是在路上边走边想的吗?”

“啊?”风千翌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只是苦笑。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瞳孔都似乎要燃烧起来。就在紧张的时刻,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把两人都惊得一抖。

“喂!黛雪落!赵曼和你在一起吗?你有没有发现她?她在哪里?”电话竟是大周打来的。

女警也受害

“赵曼?没有看到啊。你为什么要找我问?”黛雪落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她依稀记得赵曼是个女警,是韩拓月的同事。她不明白大周为什么要找她问赵曼的下落。

不过这份不明白也只是持续了一瞬而已。

她很快就醒悟过来赵曼可能是他们派来保护她,或是监视她行踪的。可能赵曼来到这里之后有很长时间没有跟他们通气,所以他们就着急了。

“赵曼是我们派来保护你的…”大周果然这样说,“我们觉得她藏在暗处你和她会更安全,所以没让你知道…可是赵曼到你身边已经一天一夜,一直都没和队里联络…你有…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从大周的口气可以看出他很紧张。看来赵曼的失踪非同小可。

黛雪落也知道赵曼的失踪非同小可。她似乎已经看见新的受害者了。与其他受害者不同,这位新人是个女警。

赵曼的确是被杀了,但还没有被变成“魔鬼的艺术品”。

她更像是冲动性杀人的牺牲品。她穿着离开警队时的便服,头上有一处钝器砸伤的伤口,被弄成初生婴儿的姿势塞在学校的大垃圾筒里。

见到自己的同事被杀,见惯了死尸的警察们也纷纷落泪了。

黛雪落也哭了,倒不是因为伤心。她和赵曼没有什么交情。她落泪是因为害怕。

连警察都被杀害了。像她这样的软弱市民还能依靠谁?

风千翌也在场。他脸上虽然也有悲戚的表情,但更多的是惊骇。黛雪落从眼角偷偷地瞟着他,看他脸上有没有假装的成分。

不可能看出有假装的成分的啊。她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因为她一看到他的脸,心里就乱了。

“哭什么!赶紧干活!”大周用力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沙哑着嗓子说:“我们都在这里哭去了,谁去抓犯人?谁给赵曼报仇!?”

警察们立即停止了哭泣,飞快地投入了工作,一个个都像一头猎犬。

“这是什么?”韩拓月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迎着阳光看了看。

变起仓猝

那是一颗金黄色的水钻。

“啊!”黛雪落如雷轰电掣般想起了秦露脖子上的水钻项链,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你发现了什么么?”警察们立即警觉地凑了过来,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黛雪落,那目光似乎要从她的身体里勾出什么东西来。

“啊,不…”黛雪落慌忙摇了摇头,脸上是心虚的灰色。

说真的,秦露真没有本事当杀人犯。她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体育课从来没及格过。

她要是能杀死训练有素的女警,那黛雪落就可以去美国联邦调查局当特工了。

说真的,她怎么想起秦露来的连她自己都诧异。

“你知道什么么?最好说出来!不要怕!即使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细节,也可能非常有用!”

大周看她的目光几乎要燃烧起来。这一连串的事情几乎都是围绕着黛雪落发生的。

她任何一个细小的发现,都可能对破案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啊…我…我只是记得有个同学身上有这么一串项链…不过她可没本事杀人…”黛雪落无奈,只有说了出来。

“那这个同学是谁?”大周的话音还没落,远处忽然有一群女生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

她们一个个面色惊慌,把一个人簇拥在中间。

这个人脸色蜡黄,目光呆滞,脸上到处都是青红的瘀伤,几乎是被自己身边的女生架着走。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水钻骷髅项链,上面的水钻已被抓掉了好多颗。

来人就是秦露。

“警察同志!你们在这里正好!我们要报案!”为首的一个能说会道的女生见到大周就叫了起来,接着下意识地朝秦露一看:“她今天凌晨的时候被人袭击了!”

“袭…击?”大周盯着她脖子上的水钻项链,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了。

秦露像一个破口袋一样瘫在询问室的椅子上,抽噎抽噎地向大周汇报情况。

秦露出现之后,调查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为了防止案情泄漏,大周把秦露、黛雪落和风千翌都一起带进了警察局。

赵曼之死

秦露的说法像侦探小说那样富有戏剧性,却从头到尾都说得通。

她说她昨天晚上心里烦闷,一个人在校园里的树林里逛,忽然冲出一个戴着套头帽的蒙面人跳了出来,抓着她的胳膊想强暴她。

她拼命地反抗,但被蒙面人打得晕头转向,最终还被这个蒙面人压倒了身下。

那个蒙面人撕她的衣服,却因为她拼命挣扎而找不准扣子,不小心把她项链上的水钻抓下了好几颗。

她的气力很快就耗尽了,头也开始发晕。就当她以为自己必遭不幸的时候,忽然隐约听到远处有什么人喊了一声,蒙面人便从她身体上跳起来走了。

她艰难地抬起身体看着蒙面人跑远,发现远处似乎还有什么人接近,接着便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再度醒来时已是白天。她挣扎着爬回寝室,室友们见她这样都被吓坏了,听说警察来了学校,赶紧带她来找警察。

大周面色凝重地看着秦露,把一双大手上的骨节捏得“啪啪”作响。

照秦露的说法,可能是在暗处监视黛雪落的赵曼发现了秦露被袭,出来喝止蒙面人。

蒙面人听到喊声后跑了,赵曼可能追在他后面准备逮捕他,结果反被困兽犹斗的他杀害。

至于现场掉下的那枚水钻,可能是蒙面人和秦露缠斗时,从秦露的项链上掉下来沾到他的身上的,在他杀死赵曼的时候又掉在了现场。

乍一看来线索已经捋通,仔细看来却不是这样。首先,赵曼被杀是昨晚的事,但秦露的说法,在她发现蒙面人之前应该都可以自由行动,为什么一天一夜都没和局里联系?

再说赵曼既然是被派来监视加保护黛雪落的,为什么她会在秦露遇袭的地方出现?

按黛雪落的说法,她当时所在的地方和秦露遇袭的地方离得非常远,赵曼跑到那个地方干什么来?

大周苦闷地闭上了眼睛,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又叫黛雪落进来。

黛雪落脸色苍白,眼中却带着莫名的冷光。

“按照法医推断和秦露的口供,赵曼死亡的时间应该在昨天晚上八店左右。那个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大周感到她的目光很刺眼,却迎着她的目光盯住她的眼睛。

有内鬼?

“我当时在学校北面的鹅卵石小道,和风千翌在一起。”

这次提起风千翌,黛雪落的脸上没有现出旖旎的神情,相反,她是一边冷笑一边露出嘲讽的神气。

一听黛雪落和风千翌在一起,韩拓月的脸都涨红了——虽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但亲耳听黛雪落说出来时还是气到爆。

他只想对黛雪落大声吼:你有没有脑子啊?

“你为什么要和风千翌见面?我记得小韩已经提醒过你接近他可能还有危险。”大周若有所思地看了韩拓月一眼,脸上现出了重重的疑虑。

“我只是偶然和他遇见,”黛雪落冷笑了一声,微微低下头捋了捋腮边的头发:“与其询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倒不如探讨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吧!”

“更…重要的事情?”大周感到她所指是警察内部的事情,不由得一凛。

“你们难道没有觉得奇怪吗?”黛雪落嘴边的笑意冰寒至极,就像嘴边挂有冰凌。

虽然是对着大周说话,但一直盯着韩拓月:“赵曼既然是派来监视我的,为什么在我遇袭的时候没有出现?”

“遇袭?”警察们都是一惊。

黛雪落闭上眼睛把脖子上的丝巾扯了下来,果然听到四周一片惊叫。

这件事她不打算再瞒下去了。因为赵曼的死,这件事有了特别的意义!

“你为什么不报告警察?”韩拓月的脸涨成了紫色。他已经快疯掉了。

他现在明白黛雪落为什么要和风千翌见面了。原来是要和他商量遇袭的事情!

为什么要先和风千翌商量?难道在她心中,风千翌比警察还管用?还是刻意地躲着他韩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