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年说:"却却,等了这么久了,我不想再错过你。"

  他还说了一些别的话,顾却却觉得自己彻底傻了。对,崔博跟别人结婚了。当年不是崔博送她进的医院,当年是任年。任年一直喜欢她。

  这也太戏剧性了。

  也许这十年,兜兜转转,只是因为这一刻。也许这十年,上天冷眼旁观,终于千回百转,慢条斯理,清出了那条原来就该有的红线。

  缘分需要多久来证明?竟然是十年。

  顾却却终于恍然大悟,在十年前的擦肩而过之后,柳暗花明。

  回到北京总部,顾却却就直接递了辞呈。任年说怕影响不好,还是先辞职再结婚吧。顾却却本来想反对,但资本家这次很大方,给了她不少股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顾却却也没那么矫情非要坚持。

  同事们纷纷诧异,因为众人眼里任年大抵是个钻石王老五,没想到竟然落在顾却却手里。

  有人说,是因为那场火山爆发,他们滞留在法兰克福,朝夕相处结果生出的情愫。所有人都赞叹不已,亦有人觉得顾却却真是太好运。

  张爱玲说,香港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苏。

  也许冰岛的火山爆发,令得整个欧洲收起翅膀,也只为了成全顾却却。

  传奇里倾国倾城的人物大抵如此。

  用十年,来成全一段美满姻缘。

爱情,别来无恙

半杯咖啡喝完,颖隽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并非是害怕也并非是气愤,相反却像是一种四顾茫然,像是力气瞬间都被抽得光了,只是浑身发软。她不是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好久之前便传得沸沸扬扬,说上面打算抽调另一组人马过来帮忙。说是帮忙,人人心里都十分明白。毕竟IPO项目最具有战略资源性,只要成功之后几年内的审计就算全拿下了。

Vivian对此颇不以然:“突然空降,简直比第三者插足更可恨!”

颖隽没有安慰她,事实上她需要定一定神,才能去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会议定在上午10点,颖隽在9点50分看完最后一遍PPT,各种数据准确,图形分析一目了然,描述性文字深入浅出,语法单词用法精确,一切都似乎无懈可击。

10点整的时候Partner带着其它高级经理出现,颖隽与同事起立欢迎。Partner是个马来西亚裔老头,一口流利的英文带着东南亚特有的口音,向他们介绍自己身后的大队人马,尤其是为首的那人:“Mr.Song”

高大挺拔的男子向她伸出手,声音低沉悦耳:“宋朗。”

颖隽的指尖发凉。仿佛是喝醉了酒,有些头重脚轻,软绵绵像踩在了棉花上,连心跳都变得格外急促。其实她从来没有喝醉过,她的酒量很好,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吃散伙饭,桌子上的男同学们都全倒下了,她还能清醒地凑份子结帐,不枉当年宋朗一直夸她是天生的会计师。

在会议中,宋朗的普通话依旧字正腔圆,带着好听的北方口音:“我希望两个团队从此后变成一个,然后只有‘我们’的概念。”

颖隽无端端觉得耳根发热,真是荒唐。他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也许他早已经忘记,落落大方得可以公私分明。

晚上安排有欢迎餐会,她到餐厅楼下已经稍迟,正巧又遇上他。两人独自在电梯逼仄的空间里简直是受罪,命运巧合得就像是场恶作剧。任谁告诉她她只怕也会嗤之以鼻,觉得是又俗又滥的八点档荒缪桥段。兜兜转转,宋朗竟然会成为她的同事,未来的合作拍档兼竞争对手,从今天开始要各率一队人马打拼。虽不至于你死我活,但总需要步步为营。

出电梯的时候他绅士风度的按住纽,示意她先走。

她目不斜视的道谢,刚刚走出两步,却觉得颈上一凉。原来戴在颈中的那条MIKIMOTO项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断裂,珍珠顿时如同烈日下劈开豆荚的豆子,哗啦啦撒落一地。

没等她反应过来,宋朗已经蹲下去一颗一颗拾起,她于是也蹲下来,电梯门无声阖上,重新下降,但谁也没心思管它。两个人只是专心致意找寻着撒落的珍珠,终于把一条项链渐渐找齐,只有最后一颗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也许掉进了电梯的缝隙里。

颖隽说:“算了,不要找了,到时候我去专柜配一颗。”

他凝视她,颖隽看到他眼底的自己,非常小的一簇影子,似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并没有听得清楚,或者是她听错了,宋朗从来不叹气,因为在他的人生里,只有精彩,不应该有遗憾。

她捏着只余银扣的链子,只觉得十分沮丧,仿佛当初猝不及防,恩爱中道绝。

总归是任性,几年前的自己。那时她刚从校门里出来,一切都要重新学习,优等生的骄傲早被现实磨砺殆尽,只觉得辛苦。一个项目做下来她再也不用减肥,深夜回到酒店房间,连敷面膜的力气都没有,首先倒在床上,舒展开疲倦的四肢和颈椎。

那时候两人根本见不着面,她在成都做项目,宋朗在香港实习,两个人都忙到连通电话的时间都弥足珍贵,有很多个晚上她躺在床上听着电话,竟然可以睡着。"

身体与精神的负荷都已经到了极限,再不容许有任何的雪上加霜,只是很小很小的争执,她便赌气说:“不如分手吧。”

她很清楚记得电话那端的他顿了顿,声音似也精疲力竭:“那就分手吧。”

电梯重新上升,天花板投下明净温暖的灯光,与远方迷离的灯海交相辉映,室外电梯仿佛一只偌大剔透的水晶匣子,缓缓在夜空中升腾而起,而他的侧脸依然英俊的不可思议。

颖隽想起当初和宋朗约定结婚的时候去日本度蜜月,因为小时候看多了日剧,总觉得那是个浪漫的地方。和他分手一年之后她才有假期,独自去了日本,不能免俗的站在333米高的东京塔上,看夜色渐渐苍浓。

东京和上海其实很像。

一样的灯火璀璨摇曳繁华。

只是没有了他,再繁华的底色也是苍凉。

第二天在茶水间,Vivian忽然问:“方师姐,宋朗和我们是校友?”

颖隽看着这位进入公司刚刚一年的师妹,点头微笑:“知己知彼。”

Vivian莞尔:“百战不殆。”

仿佛硝烟弥漫针锋相对,其实也只是暗流汹涌。毕竟大家最后的共同目标还是一致,而宋朗能力卓越,做事情一丝不苟,渐渐觉得服众。最后连Vivian都钦佩:“人家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宋师兄难得表里如一。”

颖隽看着她笑靥如花,只觉得十分怅然。

工作中宋朗对Vivian十分照拂,但并不出格。颖隽一直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直到有天晚上在企业现场做审计,加班又是深夜,人人脸色惨白双眼通红,颖隽觉得胃痛,喝了一杯咖啡又一杯,仿佛只有籍着那点热量,可以把胸口的痛意压下去。

Vivian一边做事一边喃喃:“这时候如果有碗白粥吃,我宁可少活十年。”

她不说还好,一说颖隽更觉胃痛难忍。白炽灯亮如白昼,从堆积如山的数据中抬起头来,都好似没有回过神来。宋朗已经说:“我知道有家粥品店,这个时候还可以送外卖。”

只差没有全场欢呼,等粥送来了一看,软糯香甜,食指大动,所有人全抛下数据去吃粥。宋朗似是随意,将一份元藿瘦肉粥递到她面前:“方小姐。”

颖隽很客气的道谢。

“我要的八宝粥呢?”Vivian把盖子都揭开来:“八宝粥快出来!”因为年轻,这样的举止并不显得轻浮,反倒活泼。正当好的年华,熬夜到现在眼角连丝细纹都没有。颖隽想,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肯定早成了大熊猫,顶着两只黑眼圈在做事。

有人找到了八宝粥,递给了Vivian,颖隽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她的笑声:“呀,宋师兄你也吃八宝粥?”声调愉悦,似乎是什么意外的惊喜。

勺子里的元藿细嚼有苦味,颖隽一口口咽下去。

这个项目没有做完,颖隽就因为胃出血住进了医院,万丈雄心也挡不住病来如山倒。下属和同事们来医院看她,都觉得无限惋惜,这个IPO项目当初是她一力争取下来,这一病,算是全都拱手让给了宋朗。"

她躺在病床上,还能跟同事们开玩笑:“这次是真的累到吐血了。”

有人告诉她,Vivian和宋朗去东京出差了,所以没能来看她。

颖隽面不改色,淡然将话题扯到别处。

在医院要住两周,所有的电话和电邮终于不用回覆,再不必半夜三更被火烧眉毛的急召,告之哪个关键数据有误。

颖隽休了入行以来史无前例的大假,每天吊完了点滴就躺在病床上玩PSP。玩来玩去她只会玩老套的祖玛,成串的弹子像是五颜六色的珍珠项链,有时候机缘巧合,整条珠链都会消失在碰撞中。+ y; L& M. x7 ?& d

渐渐麻木,病房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手中游戏机发出砰砰砰的声音,黄昏的时候她终于打到通关,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没想到宋朗回来后会独自到医院来看她,拎着花篮,还特意买了一份元藿瘦肉粥。她像招待其它同事一样招待他,客气地削水果请他吃。苹果皮在指下渐渐旋出细长的圈儿,两个人却都是沉默无言,大约她的疏远令他也觉得无趣。

他走后,她打开那份粥,气息微苦,她从来不爱咸粥,他只怕早就已经忘了。

她把粥放到一旁。

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看到粥后倒赞了一声:“咦,元藿粥?这个最养胃了,你的病就该多吃点这个。”

一瞬间颖隽有些不知所以的震动,加班那晚,白炽灯下他的手指修长,从外卖的袋子里挑出那碗来给她。明明知道她并不爱这个,可是他也知道她从大学就有胃疼的毛病。

元藿细嚼有苦味,虽然粥已经快凉了,但颖隽一口口咽下去。

重新上班正好遇上跟Sponsor开会,Vivian抱着本本哀叹:“我宁可做两个审计项目也不愿意同Sponsor打交道。”

宋朗并没有说话,颖隽觉得他瘦了一些,神色显得憔悴,她不在的时候整队人马都由他带领,跋山涉水千难万险,难为他扛下来。项目做到最后人人都是这般歇斯底里,恨不得明天Sponsor就可以签字好将这烫手山芋推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加班宵夜吃粥已经成了传统,照例有人打电话叫外卖。Vivian捧了一碗八宝粥递给她:“方师姐你尝尝这个。”

颖隽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宋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想吃八宝粥,这个给我吧。

Vivian立刻重色轻友的把粥转递给了宋朗。颖隽没有作声,屏幕上MSN上宋朗的头像是灰的,签名却是不知所云的一句话:“上海已经是夏天。”

上海已经是夏天?

季节邅递,写字楼里却永远由中央空调控制为23℃,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得日夜不分,颖隽永远穿裙子,披件薄薄的开司米外套。外面是什么季节,她早就不知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宋朗,他正在专心致意的讲电话。这家粥品店的勺子非常别致,并不是那种常见的一次性塑料勺,而是竹子剜成的竹勺,打磨得十分光滑,握在手里仿佛触手生凉。

大学时代他经常在操场上等她,那时候她就喜欢西门外的八宝粥,他拿饭盒买了,大冷天一路急跑,她坐在看台上吃到的时候,通常还是微烫的。那时候他们有一对竹勺,一模一样,勺柄上画着憨头憨脑的熊猫,是暑假一起去青城山的时候买的。

她想了想,把自己MSN上的签名改成了“元藿其实挺好吃。”

宋朗仍是离线状态,可是没过一会儿,他的签名竟然改成了:“胃病不宜吃甜粥。”

没想到他竟然在线,也没想到他会特意解释,她有一点窘,也有一点乐,就像小时候和小伙伴住在一栋单元楼里偏还要打电话,而现在明明近在咫尺,却借着MSN的签名来遥遥相对。她抬起头来,他正好转过脸来,对她微笑。

从那天起颖隽更加留意,常常看看他的签名。忙起来昏天暗地,她的签名是“越战越勇”,而他把自己的签名改成“无往不胜”,这八个字配在一起令人精神抖擞,幸好谁都没发现他俩的小秘密

两位Sponsor签字的那天正好是宋朗的生日,大家借机起哄要宋朗请客,连Partner都跟着凑热闹,宋朗自然爽快答允。

项目算是圆满结束,每个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彻底放松。自助餐果然吃得很饱,席间Vivian半开玩笑般向Partner要求休假,被Partner慢条斯理的驳回,马来西亚老头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中国字:“结婚,可以,生小孩,可以,生病,可以,休息,不可以。”

Vivian却转过脸来,望着颖隽,乐呵呵的学着Partner的语气:“结婚,可以!生小孩,可以!越战,越勇,无往,不胜!”

众人哄然大笑起来,Vivian再也绷不住乐:“师姐你连我都瞒着,太没义气了,大家早都说好了,这次一定要让你和宋师兄请客!”

没想到那点小秘密全被大家看在眼里。

颖隽喝了一点点红酒,不知为什么却有了薄醺的醉意,双颊发热,竟然有点心虚的不敢反驳。也许动过一次手术后,她的胃终于开始吸收酒精。

吃完自助餐出来,天早就黑了,这城市夜色最美,琼楼玉宇,灯光璀璨。颖隽立在街边等计程车,没想到宋朗从地下停车场开车上来,就停在她身旁。

两个人在路上都没有说话,仿佛语言已然多余。

他一直将她送到楼下,最后才对她说:“有样东西一直忘了给你。”

她心里一跳,他唇角弯弯,摊开掌心。

洁白的珍珠躺在他偌大的手掌中,浑圆饱满,正是上次项链断掉后,怎么也没找到的那颗。

她轻轻的“啊”了一声。

他笑得有点腼腆,仿佛那个大学时代在操场上等她的大男生,数载光阴,流年轻浅,重新又站在了她眼前,让人恍惚而迷离。她听见他说:“后来我又回去电梯找了一次,最后终于在地毯缝里找着了。”

一瞬间她几乎不知所措,想了半晌却问了他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上海已经是夏天,你很久之前的签名,那是什么意思?”

他怔了怔,最后笑:“这城市的春天特别短,我以为春天已经过去了。”

爱情何尝不是如此,稍纵即逝。

幸好还有机会再来一次。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想休假吗?”

“嗯?”

他说:“我想休假了。”

颖隽微笑。

为什么不呢?

西瓜子和东京塔

章畅说分手的时候,韩多多气得浑身发抖:“把西瓜子给我,我马上走!”

韩多多生平第二次失恋,上一次还是在高中的时候。暗恋比自己高一届的帅哥学长,鼓起勇气向对方告白,结果学长说:“我们年纪都还小,学习第一。

这位帅哥学长后来直接去了美国读书,多少年后韩多多想起他来还觉得是五月杨梅刚上市时的滋味,酸是酸得来,甜是甜得来。

韩多多是乖囡囡,帅哥学长说了学习第一她就真的一心向学,大学时代父母说不要在学校谈恋爱,现在的男生哪里靠得住毕业肯定要分手,韩多多就真的没有在大学谈恋爱。等读完了小硕踏出校门回头一看,二十余年的感情竟然寒怆的只有一个高中学长,而且还是单恋。

进了公司虽然是女少男多,但韩多多性格并不活泼,除了做事勤奋没有别的优点,她是踏实的工科女生,从本科到直研做惯了项目和实验,上司交待下来的事,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完成。公司把她招进来本来是做高工的助理——当时那位高工还有点不乐意,女孩子娇滴滴,哪能那么如意地随意使唤。结果没一年功夫,那位高工就处处离不开韩多多,最后临跳槽还想鼓动韩多多一起,被韩多多婉言谢绝。韩多多父母给她付首付买的那套小公寓房离公司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钟,韩多多就爱早晨赖床多睡一会儿,要是上下班得跋涉半个市区换两次地铁线,哪怕拿再高的薪水,韩多多也觉得没有幸福感。

韩多多没有跳槽却升了职,技术总监的秘书回家去生危机宝宝了,HR经理于是列了一个名单给总监,被总监一笔否决,亲自指定了韩多多。从此韩多多从二十三楼的格子间,一下子跳到了二十五楼的风水宝地。

韩多多爱二十五楼,因为这里是公司高层的办公区,茶水间里的红茶是汀布拉,洗手间的洗手液是L'occitane,连从走廓的窗子随意望出去,都是这城市最幽静的旧建筑。高大的法国梧桐隔开一幢幢别墅,俯瞰仍可想见当初的繁华,数十载沉淀下来,从金粉黯淡里生出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韩多多虽然一直念工科,骨子里却有着小女人特有的执着和细腻,文秘工作也被她做得如项目管理一般井井有条,再加上技术上她本身就是科班,大得总监的赞誉。二十五楼的忙是水飞河静,韩多多跟着技术总监成天不是开会就是出差,更没了功夫谈恋爱。

韩多多能和章畅认识,多亏了西瓜子,西瓜子是韩多多养的哈士奇。韩多多升职后忙碌不少,回家通常都在晚上九点以后,幸好住得近。韩多多一般当成散步走回家,然后再带西瓜子下楼遛达。有天韩多多一个没留意,刚出楼栋就被它挣脱了绳子,西瓜子狂奔而去,一头就撞在了章畅腿上。

韩多多回家后就摘了隐性眼镜,小区的路灯光线并不亮,她眼里的章畅就是个很高很大的黑影,就算戴了隐性眼镜韩多多也不认识章畅,她看这人差点没被西瓜子撞个趔趄,然后西瓜子已经扑上去,没头没脑兴高采烈的舔了章畅一身的口水。

韩多多连声呵斥也叫不住西瓜子,西瓜子无限亲热伸着舌头仍旧扒在章畅的西服下摆上,最后韩多多挺窘迫的对着章畅笑:“我赔您干洗费吧。”

章畅只觉得这女孩子挺有意思,一脉斯斯文文的样子却偏偏养条哈士奇这样的雪橇犬。

“没事,都是邻居没必要见外,再说我也挺喜欢狗的。”

章畅是挺喜欢狗,他自己也养了一条拉布拉多,名字叫“东京塔”,倒是和韩多多的西瓜子相映成趣。后来韩多多遛狗的时候又好几次遇见他也在遛狗,西瓜子每次见了他就亲热的一塌糊涂,他也爱逗西瓜子玩,一来二去就挺熟了,闹得韩多多每次见了章畅都不好意思不打招呼。

没过多久韩多多的表姐给韩多多介绍了个男友,让她去相亲。韩多多虽然有十二万分的不乐意,可是父母自从她开始上班后就开始催她谈恋爱,一催催了这几年,韩多多明知道是父母托了表姐,只得打起精神前去敷衍。

约在一间西餐厅,对方条件确实不错,可是韩多多在生人面前本就木讷,那人从波尔多的红酒一直讲到海顿的弦乐四重奏,韩多多插不上嘴也搭不上腔。最后终于熬到甜品上来,韩多多也没胃口吃了,一抬头却看见了章畅,难得韩多多戴了隐性眼镜,老远就认出他来。他似乎是和女朋友来吃饭,两人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那女人端起杯子就将一杯红酒全泼在他身上。

韩多多二十余年的人生头一次见着这么电视剧的场面,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章畅,没想到章畅一转头也看到了她,远远就冲她招手:“有没有纸巾?”

韩多多江湖救急给他一大叠纸巾,还把自己的手帕也借给了他。

相亲自然没了下文,章畅去还她手帕的时候还特意向她道歉:“不好意思啊,那天打扰你和你男朋友吃饭。

韩多多说:“没关系,他不是我男朋友。”

章畅似乎踯躅了几秒,就问:“那你觉得——我当你男朋友怎么样?”

韩多多很意外,章畅并不是所谓帅哥,可是人长得高大挺拨,诚心诚意的看着人时,很让人觉得心动。

韩多多觉得很滑稽,几乎是对章畅一无所知的时候,自己就答应了和他交往。大约是父母给的压力已经到了她承受的极限,果然父母在她带章畅回家吃饭后齐齐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韩多多的母亲,听说章畅虽然不是本地人,可是家在北京,而且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音乐教授,喜孜孜立时便将章畅看作半个儿子,再三叮嘱韩多多不要任性,要好好珍惜感情。

韩多多对感情其实一点也不任性,这个时代相爱太难能找着个不讨厌的人已经实属不易,她对感情的要求少,章畅觉得她心平气和不粘不腻实在是难得的女人,不像前任女友他一出差就狂打电话,动辄一点小事就指责他不爱她,章畅起初还有耐心哄,哄到最后就觉得累了。而韩多多压根就不需要他哄,她上班下班,回家遛狗,和单身生活并无多大改变。偶尔他约她就一起出去吃饭,他如果出差她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章畅起初觉得很自在,后来就渐渐生了疑惑,出差在外打电话回来,问韩多多:“还好吗?”

“挺好啊,就是东京塔老爱和西瓜子打架,我都管不住它俩。”

章畅很想问一句你想我吗?可是三十出头的大男人,早没了毛头小伙子腻歪的那个劲儿,话没到嘴边就忍回去了。

其实韩多多觉得恋爱还是有好处的,比如有时候卧室灯管坏了,就省得麻烦物业,章畅在家就替她换了。有时候她出差,也不用把西瓜子送回父母家受虐,可以搁在章畅那儿。

两个人第一次争执是因为休长假,韩多多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在家睡觉,而章畅早就计划好了和驴友一起自驾去甘南,章畅坚持要韩多多与他同行,他的理由是难得放假两个人当然要一起出去玩,而韩多多听说一路上连洗澡都不能保证,更是兴趣缺缺。最后章畅带着失望独自驾车上路,而韩多多在家睡到天昏地暗。

有了第一次争执就有第二次,章畅赫然发现自己和韩多多兴趣爱好全都不一样,当初自己眼中她的可爱却渐渐不足以支持感情的继续。就像东京塔和西瓜子,平常在外面还无所谓,可只要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就会打架。他失望之余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而韩多多待他还是那样子不愠不火,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等韩多多出差回来,他终于说:“我们性格不合适,还是分手吧。”而韩多多难得气得连脸都红了:“西瓜子给我,我马上就走。”

两人虽然分了手,可是住在一个小区,楼幢又相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章畅还是能遇上韩多多遛狗。西瓜子见了他仍旧也十分亲热,老远就拼命挣着绳子想要冲他飞奔。韩多多也并不翻脸,和从前一样跟他淡淡的打个招呼。

章畅觉得总像是欠了什么,仿佛意难平。

有天半夜韩多多突然给他打电话,原来西瓜子突然上吐下泄,又发高烧,韩多多急得没了主意,大半夜的一时抓忙只能想到他。他穿了衣服下楼开车,送了韩多多抱着西瓜子去看宠物急诊,最后西瓜子打上了点滴,韩多多才打了个呵欠,头一歪就靠在长椅上睡着了。

章畅看着她的小脑瓜一点一点往椅背外斜去,终究不忍心,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她的头最终滑落在他肩上,沉沉睡得很香。

西瓜子打完点滴已经是凌晨三点,韩多多坐在副驾上揉着眼睛向他道谢。他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想起来养这种雪橇犬?”

韩多多挺不好意思的告诉他实话:“我特别懒,什么锻炼都不爱,人家说养小哈吧,小哈特别活泼爱动,遛狗又特别减肥,所以我就养了……”她慢慢抚摸着西瓜子的头,语气温柔:“起初真不习惯,觉得狗狗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每天累得要死还要遛它,最后就想把它送人了之。可是时间长了就不一样,回到家再累再懒也觉得它在家关了一天,该带它出去遛遛,不知不觉就成了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她的笑意隐在车厢的黑暗里:“这大概就是所谓动机不纯,最后却日久情深。”

没过几天,早晨章畅要赶早班飞机,匆忙赶着出门,结果把钥匙和东京塔一块儿给反锁在家里了,等请了开锁公司来把门打开,眼睁睁就要误机了。他只得打了个电话给韩多多,好在她刚起床还没去上班,二话没说过来就把东京塔带走了。

他一出差就是一个礼拜,惦记着西瓜子一直和东京塔合不来,而韩多多工作也挺忙的,照顾两条狗肯定很辛苦,所以每天晚上都打电话给韩多多。韩多多仍旧是那种心平气和的口气:“没事,它们早不打架了,看来是习惯了。”

“真是麻烦你。”

“这么客气干嘛,你忙你的吧。”

她素来都是这样直截了当,章畅却觉得有种异样的亲切,她拿他并没有当外人。做朋友的时候才蓦得明白过来她与人相处的方式,就像她平常对待西瓜子,看着接触不多,其实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心意。

有些风景是远了觉得好看,有些风景是走近才知道,而有些风景你离开后才会发现它的美。章畅认真的反思,自己是不是错过什么。

他出差回来后,去韩多多那里接东京塔,两条狗同吃同住,早就好得似伙伴。西瓜子见着他照例亲热,弄得他一身口水,而东京塔则在一旁摇着尾巴,似乎乐见其成。韩多多蹲在那里抱着东京塔笑:“一住几天,还真有点舍不得了。我每天牵着两条狗,东京塔往西,西瓜子就偏要往东,两个我都拽不住,连物业的保安都笑我……还问我为什么两条狗都取这么奇怪的名字,一个叫东京塔,一个叫西瓜子,真是不搭调。”

他牵了东京塔回家,一手搬着睡篮一手还拿着食碗,结果腾出手按密码开楼门的时候东京塔突然一挣,他一下子没拉住,东京塔掉头就跑了。原来是韩多多牵了西瓜子下来,东京塔很无知无畏的直奔西瓜子,和它玩在了一处。

韩多多见他站在那里哭笑不得的样子,忍俊不禁。她笑起来非常好看,脸颊上有深深的酒窝,章畅觉得奇怪,以前自己怎么没有发现?

东京塔和西瓜子在草坪上撒欢,章畅和韩多多等得累了,索性坐到一旁的长椅上,章畅跟韩多多聊了聊出差地的风景特产,而韩多多说了说这些天来东京塔和西瓜子在一起的趣事,天色渐渐暗下来,物业里的保安巡逻路过,跟他们打招呼:“韩小姐,你男朋友回来了啊?”

韩多多还没来得及答话,章畅已经答:“嗳,回来了。”

保安走得远了,韩多多这才转过头来看了章畅一眼。章畅说:“我承认我动机不纯,可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个机会。”.

韩多多说:“你不是说我们性格不合适吗?”

“连西瓜子和东京塔都能日久情深,为什么不试试?”

西瓜子和东京塔,或许,为什么不试试?

幸福时光  

幸福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下人行道,正打算拦辆出租车,忽然听到身后摩托车的引擎声,似乎是从背街的胡同里笔直窜出来。摩托车的大灯照得幸福有点睁不开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唰一下子从她面前掠了过去。幸福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手机也摔出去老远,本来她还以为自己是被摩托车撞到了,等挣扎着站起来才发现没撞到,原来是包被抢了。摩托车早就不知踪影,幸福脑子发木,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传说中的飞车抢劫竟然就这样发生了。

  包里头现金并不多,重要的也就是几张信用卡和几份资料。幸福只觉得胳膊肘火辣辣的疼,衣服早就蹭破了,拉起袖子一看,原来小臂上蹭出一长条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珠。幸福惊魂未定,把手机捡起来一看,还能开机。她打电话报警,警车倒来得特别快,带她去派出所,例行公事般录了口供,签完字警察就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幸福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看着人民警察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由觉得疑惑:“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