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云迟早朝,福管家拿了一摞拜帖来见花颜,“太子妃,以前东宫没有女主人,女眷们鲜少给太子殿下下拜帖来做客,如今东宫有了女主人,自然与以前不同了。这都是各府女眷们的拜帖,您看看,可接?”
花颜接过拜帖,厚厚的一摞,翻了翻,京中各大府邸夫人的拜帖几乎都齐了,按理说,太子殿下是朝堂的风向标,太子妃则是内宅的风向标。内宅与朝堂素来息息相关,她应该接这些帖子,择优地见见重臣的夫人们,受拜见一番。
但若是都接过来,估计要两个月不得闲了。她这两日发现不止喝汤会反胃,就是连吃饭,也都有些反胃,胃口一日好一日坏,难说的很,见见太后,去武威侯府一趟,这都轻松,但这么多夫人的帖子若是都接,她估计会吃不消。
于是,她也不急着回复,对管家说,“待晚上太子殿下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
福管家点头。
当日,云迟回来,便看到了没收起来的那些拜帖,对花颜说,“梅府的人见见,安阳王妃见见。其余人都推了吧。你吃不消。”
花颜都依他,“好,听你的。”
二人本来说好,但转日花颜早饭刚吃完,便“哇”地一口都吐了出来,云迟吓坏了,立即让小忠子去请天不绝,他抱着花颜,看着她一下子苍白的脸,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天不绝自从隔两日给花颜把脉,每日给花颜熬安胎药,云迟便吩咐他不必住原来的院子了,让他也搬进了东苑的厢房,就近照看花颜,所以,天不绝很快就来了。
天不绝给花颜把了脉后,道,“是孕吐,这个没办法,只能忍着,喝什么药都制止不了,这刚开始,看你这情形,少说也要吐两个月。”
云迟顿时皱眉,“你是神医,就没别的法子吗?再想想?这般吐两个月,怎么受得住?”
天不绝摇头,“不用太子殿下你说,有法子我自然会给她使,这孕吐是真的没法子。大多数孕妇,都要受这一遭罪,除了天生体质好的人,才没有孕吐反应,吃什么都香,但那极少见,孕吐才是正常的。忍着吧。”
云迟无奈,心疼地看着花颜。
花颜吐完了,好受了,对他笑,“没事儿,既然大多数孕妇都这样,别人能忍受,我也能忍受。”
云迟点点头,他不能代替她,但看着她难受,心里也不好受,但也没法子。
关于拜帖之事,自然给推了,无论是梅府的人,还是安阳王府的人,只能暂且不见了。
这一日之后,花颜的孕吐便开始了,一日总要吐几次,但天不绝说了,为了孩子的健康,哪怕吐的厉害,也要吃,哪怕吃完再吐。
这般一连折腾了些日子,花颜明显瘦了一圈,早先的气色也没了,每日都恹恹的。
云迟心疼不已,干脆将议事殿搬到了东宫,朝臣们也跟着出入东宫。
京中渐渐地传开了,太子妃孕吐的厉害,宫里也得到了消息,皇上和太后担心不已,太后恨不得住来东宫,还是云迟给挡住了,让皇上和太后别担心,有他在,会照顾好花颜。
苏子斩这一日来找云迟议事,特意地看了看花颜,皱眉,“怎么折腾成了这副样子?是不是东宫的厨子不行?将我府里的厨子给你送来?”
花颜刚想说不是厨子的事儿,病急乱投医的云迟点头,“送来吧。”
苏子斩看了云迟一眼,于是,很快,他就将自己院子里的所有厨子送来了东宫。
每个厨子做一道菜,花颜吃了不吐的,留在东宫,吃了吐的,送回他府邸。
花颜没力气反驳二人的决定,于是,留了两名苏子斩的厨子,每一日都算着日子,想着挨过孕吐的两个月她就好了。
云迟见苏子斩送的厨子管点儿用,对他问,“还有什么能管用的?止吐的,你都送来。”
苏子斩闲闲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将春红倌的人送了一批来东宫。
这一批人,花颜曾带着七公主去春红倌时都见过。
花颜一见这一批人,顿时就笑了。
云迟脸黑成了碳,寒着一双眸子看着苏子斩,“你是找死吗?”
苏子斩慢条斯理地说,“你看,她不是不吐了吗?笑的这么开心,可见是个见色忘吐的。”
云迟忍了忍,看向花颜,“这些人留下?”
花颜好笑,对他摆手,瞪了苏子斩一眼,“胡闹什么?赶紧将人送回去,我虽喜欢美人,但这普天之下,谁有你美?当初为了退婚胡闹罢了。”
于是,苏子斩挥手又将人送了回去。
不知是这一闹又起了点儿效用还是怎地,花颜孕吐稍好了些,待她有了点儿精神关注外面时,发现已经到了年底了。
第三十六章
快过年了,京城渐渐地涌起了年节的喜庆气氛,沿街卖对联的卖窗花的卖福字的,各大首饰铺子,成衣铺子,胭脂铺子都换了新货,甚至是春红倌,都进了新人。
花颜有了精神后,就跟云迟商量,“过了年,这个冬天就过去了,可我还没有看今年的腊梅花开呢。”
“府中不是有两株腊梅?”云迟瞧着她,见她有了些精神,气色好了,他也松了一口气。
他什么事儿都能代替她做,唯独这怀孕的事儿,却是让他心火焚烧也没法子,甚至看着她难受时,恨不得一度不要这个孩子了,但他知道不可能,也就是心疼极了一瞬间想想罢了,还不能被花颜知道,若是被花颜知道,估计一年都不想理他。
花颜嘟起嘴,“那两株腊梅人工修剪的痕迹太重,况且就两株,能看出什么味道?我听说半壁山有一片山都是梅花,每年的冬天时,冷梅香飘十里。”
云迟摸摸她的头,在心里挣扎着,知道她本就是爱玩的性子,自从大婚怀孕,就被闷在了东宫,后来孕吐又折腾这么久,一日一日的几乎都关在房里,或者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但哪怕她难受极了,也没对他发过脾气,在他心疼极了时,甚至还宽慰他没事,忍的辛苦,虽然半壁山距离京城三十里,但她好不容易有点儿精神气了,他也不忍心拒绝她。
于是,他点头,“好,明日我休沐,带你去半壁山赏梅。”
花颜勾着他脖子笑,“好云迟,你真好。”
云迟低笑,低头吻她,她这阵子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很少能有进食的东西,所以,整个人轻软的不行。他将她抱在怀里,手臂抱着她的动作都不敢重了。
转日,云迟休沐,安排妥当后,用狐裘披风将花颜裹了,坐车前往半壁山。
车上铺了厚厚的锦绣被褥,搁了好几个手炉,外面虽寒风猎猎,但车厢内暖意融融。
花颜靠在云迟的怀里,把玩他的手指,小声说,“云迟,你的手怎么这么好看?”
云迟低头看着她,怀中轻轻软软的人儿,无一处不软,让他的心几乎跟着化了。他低笑,“是吗?”
花颜点头,将他一根根手指捏着把玩,然后,抬眼看他的脸,仰着脸笑,“都说美人美,在于骨相,依我看,男人的美,也是美在骨相里。你这个人,真是无一处不生美人的骨相。”
云迟轻笑,“你这是在夸我?”
“嗯。”花颜煞有介事地点头。
“夸一个男人,该夸美吗?”云迟看着她问。
花颜笑吟吟地,“在我眼里,心悦极了,夸的就只能是这一个美字。”
云迟轻点她眉心,失笑,问,“今天不难受?”
“有一点点。”花颜心情好,觉得厚重的车厢帘幕外透进来的微薄的凉气都是新鲜的让她闻着舒服。
“但愿你这孕吐过去了。”云迟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花颜点头,“我也希望。”话落,她低头看着自己裹的厚厚的披风,没凸显的小腹依旧一片平坦,她笑着说,“估计如你所愿,是个女儿。”
“何以见得?”云迟挑眉。
花颜笑着说,“我是个闹腾的性子,如今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就开始闹腾折腾我。”
“那可不一定。也许是男孩,只不过性子随你。”云迟笑道。
花颜想想也觉得有理,“唔”了一声,“若是个皮小子,估计比我难管多了。”话落,她心血来潮地问,“将来你不会打他吧?”
云迟看着她,“怎么?还没生出来,就开始担心我揍你儿子了?”
花颜好笑,嗔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不是你儿子似的?问问罢了。”
云迟抱着她轻拍,“若是像你,我就不打,因为下不去手。”
花颜笑眯眯的,“像你呢?就打得下去手?”
云迟“唔”了一声,“也许。”
花颜不满,“为什么?”
云迟轻笑,“因为我小时候,与苏子斩打架,父皇罚了我好几回。先生启蒙后,初到上书房时上课时,也挨了多次先生的板子。若是像我,我小时候被打过,他还能逃得了?”
花颜惊讶地看着他,“你那么乖,还被父皇罚?被先生打板子?都是因为苏子斩吗?他总是惹你?”
“也不全是因为他,我也有淘气。”云迟浅笑。
花颜瞧着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云迟淘气什么样?如此一想,他更期待死个男孩子了。她想看看他小时候到底什么模样。
爱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参与他整整一生。
云迟笑着摸摸她的头,“我性子稳时,是在母后薨了之后。”
花颜收了笑,想着皇后薨了之后,云迟的童年大约也被掐断了没了,从那之后,皇上、太后寄予厚望下,朝臣勾心斗角下,他才渐渐地养成了凉薄的性子。
谁天生就凉薄呢?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轻声说,“云迟,我许你天长地久,但求山河永固,你心永不凉寒。”
云迟心下触动,他不太会说情话,更不如那些纨绔风流的公子们会调情逗趣,他唯有一颗心,没识得花颜时,是凉的,虽不如苏子斩那般寒冬三尺,但也是从内到外都凉如山泉,他爱花颜,爱的痴迷,爱入骨子里。
在南疆时,他彼时只求这一世拉着她拽着她哪怕她不爱他也足够了,他不想独孤到老,还是希望身边陪着他的是他喜欢的女子,心慕五年,做不到拱手相让,哪怕那个人是他姨母死在东宫他心里隐约有几分亏欠的表兄弟,但那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花颜后来渐渐地待她用情至深,深到将他身上所有的血液都翻滚起来。
他低头看着花颜,抱着她身子的手紧了紧,低声说,“嗯,我有你,哪怕山河不永固,也足矣。”
江山是他的责任,但他心甘情愿为他沦陷。
一个时辰后,来到三十里外的半壁山脚下。
小忠子在外请示云迟,“殿下,有两条上山的路,前山和后山……”
“走前山。”云迟吩咐。
小忠子应是。
花颜想着前山的路去赏梅之地,远了些,要绕过一座山头,但马车好走,后山的路距离赏梅虽近,但车马难行颠簸。
她对云迟小声说,“走几步路也行的,没那么娇气。”
云迟捏捏他鼻尖,眉眼全是宠溺,“你就是该娇气点儿,什么都自己忍着,我还怎么宠惯你?”
花颜轻笑,“我如今已经娇气的不行了,偏偏在你眼里,这还不算什么。”话落,轻嗔眉目,“没见这么会宠惯着人的。”
云迟摸摸她的脸,轻怜地说,“若非因我,你哪里会受苦?我宠惯着也是应该的。”
他恨不得将天下至宝都推给她,堆在她面前,但偏偏,她两世,什么没看过?什么没有?唯这一颗心,他能拿得出手罢了。
马车上了山,进了山门,主持方丈等在上门口,见了云迟的马车,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太子殿下,太子妃,天色还早,先去禅房休息片刻,再去赏梅也不迟。”
云迟点头应下,“好,听方丈主持的,去休息片刻。”话落,扶着花颜,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主持方丈自然也听闻了花颜有喜的消息,若非刻意隐藏,京城本就藏不住秘密,更何况云迟和花颜本就没有隐藏,这等大事儿,渐渐的,这一段时间,已传的天下皆知。
云迟握着花颜的手,二人随主持方丈去了德远大师的禅房。
花颜扫见山门口在他们来之前还停了一辆马车,没有标识,她随口问,“那辆马车是何人的?”
主持方丈看了一眼,道,“是武威侯府一位庶出公子的,今日正是七七四十九日,他来给武威侯继夫人做斋戒。”
“哦?哪位庶出公子?”花颜感兴趣地问,想着柳芙香那女人还有人缘?有庶子给她做超度斋戒?
“是武威侯府的庶出三公子。”方丈大师解释道,“这位小公子似乎曾得继夫人照拂过。”
“苏玉竹?”花颜记得她只见过武威侯府的一位庶出公子,是曾经与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一起时遇到的,似乎就是在侯府排行行三,她记得是这个名字,当时他介绍自己时,是个显得很局促的少年。
“嗯,正是他。”主持方丈点头。
花颜想着正好,她也正想抓个人问问柳芙香在武威侯府中的事儿,就他了。
第三十七章
一路说着话,主持方丈将云迟和花颜请到了德远大师的禅房。
刚进了院子,德远大师便迎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正是武威侯府庶出三公子苏玉竹,与十一皇子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年似比花颜第一次见长高了些,抽条地如一根竹竿,看着挺俊秀。
德远大师打了个佛偈,给云迟和花颜见了礼,苏玉竹则是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他是庶出公子,因为身份的原因,自然不比苏子斩,见到太子,自然要下跪。
云迟看了他一眼,温声说了句,“起来吧。”
苏玉竹站起身,不敢抬头。
花颜笑着说,“上次见你,虽也有些拘谨,但比今日却强些,怎么今日连头都不抬了?”
苏玉竹慢慢地抬头,瞅了云迟和花颜一眼,脸微微地红了,攥着袖子,压制着紧张地说,“上次是许久之前了,那时不懂规矩……”
“行了,逗你呢。”花颜笑着摆手,“你进来,今日赶巧了,我有话问你。”
苏玉竹打住了话,终于又抬头看着花颜,似疑惑她要问什么,但还是应了声,“是。”
一行人进了屋,坐下身,花颜对苏玉竹问,“我想了解些武威候继夫人在侯府中的事儿,你随便说,大事儿小事儿,都可以。你既能来给她做斋戒,想必对她了解不少。”
苏玉竹一愣,似没想到花颜问他这个,他看向云迟。
云迟淡笑,“说吧。”
苏玉竹似面对二人有些紧张,一时间似不知道该从哪里说,直到花颜给她起了个头,让他说她怎么照拂他,他似乎才有了话。
花颜听着苏玉竹说柳芙香,柳芙香这个女人,虽然在花颜看来,很蠢很笨,但她也不是没有聪明的时候,大约蠢笨都用在对苏子斩和他的事儿上了。
柳府和武威侯府是世交,柳芙香年少时,因她性子活泼,投武威侯夫人脾气,武威侯夫人喜欢她,所以,常让她来往侯府,所以,她对武威侯府一直以来都很熟悉,包括武威侯府的所有人。
武威侯府在武威侯夫人在时,似乎不怎么管内院,她一心都扑在苏子斩的身上,想法子寻找名医给她儿子治寒症,武威侯的庶子庶女好几个,侧室小妾也有好几人,主母不管内院,就导致内院的侧室小妾明争暗斗。
柳芙香还没嫁给武威侯时,曾有一次从一位侧室的手里救了苏玉竹,所以,在武威侯夫人无缘无故死在东宫后不久,柳芙香嫁给了武威侯,那些等着扶正的侧室和小妾都恨死柳芙香了,唯独苏玉竹的母亲念着她昔年帮了她儿子,处处照应帮衬柳芙香在继夫人的位置上立稳脚跟。
所以,这些年,柳芙香虽名声不好,外面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都看不上她抛弃苏子斩嫁给武威侯弄的人家父子不和关系崩裂,没什么人与她真交心,没什么人缘,但在侯府内院,苏玉竹的娘却是那个例外,对柳芙香不错,柳芙香坐稳了继夫人的位置后,对她们母子也不错。
花颜听了一堆苏玉竹说的柳芙香在侯府的琐事,武威侯对她不好不坏,对内院的女人也不好不坏,虽嘴上鲜少提苏子斩的娘,但每年在他娘的忌日,都会在她娘的院子里待上整整一日,不吃不喝。
虽然花颜觉得深爱一个人,无论是男人和女人,都该眼里揉不进沙子,就如云迟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也不能全盘否定武威侯对夫人就是不爱,毕竟人与人的深爱不同,天下男子大多都三妻四妾。
苏玉竹不明白花颜为何要听侯府内院这些事儿,但还是捡想到的知道的都说了。
一个多小时后,花颜也听的差不多了,对他浅笑,“难为你了,多谢。”
苏玉竹摇摇头,他虽还是个少年,但不傻,知道花颜不是没有缘由的问这些侯府内院的琐琐碎碎的事儿。
云迟见花颜打住话,看了一眼天色,“歇息够了吗?若是今日累,就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再去赏梅?”
花颜摇头,年关已至,云迟的事情本来就多,今日已是抽出空闲来陪她一日,若是明日再耽搁一日,他怕是后面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她笑着摇头,“一路都是坐车而来,如今又在这里歇了一个多时辰,哪里有什么累?走吧,天色还早,我们去赏梅,赏完梅,就回东宫。”
云迟见她精神不错,还真没看出来累的样子,笑着点头。
于是,二人出了清水寺。
在山寺门口与德远大师告辞时,德远大师对花颜道,“太子妃近来可为自己卜过卦?”
花颜歪着头笑看着他,“怎么?老和尚,你要给我卜一卦啊?”
德远大师笑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可不敢给你卜卦了。”
“我如今灵力尽失,还哪里有力气给自己卜卦?”花颜笑问,“你从面相看出了什么,直说就是。”
德远大师笑着看了云迟一眼,双手合十不松开,道,“桃花劫。”
花颜大乐。
云迟脸微沉,“本宫每日盯着她,她如何还能有桃花劫?”
花颜挽着他手臂,笑吟吟地道,“也许说的就是你呢,每日盯着我看着我,不准我做这不准我做那,喝口茶凉了不行热了也不行的,你可不就是我的桃花劫吗?”
云迟也忍不住笑了,但还是盯着德远大师,“大师说的桃花劫,可否给本宫做个指引,提点一二。”
德远大师道,“老衲观看太子妃面相,印堂带有桃花色,桃花有云雾罩,故而称作桃花劫。”话落,又道了声“阿弥陀佛”,“老衲能卜天下人卦象,唯二人卜不出来,便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话音一转,又道,“不过这桃花色稀薄,云雾却浓,虽有煞气,却不带杀气,当是无碍,忍不住提醒太子妃一二罢了。”
花颜偏头想了想,转头问采青,“可带有镜子?”
采青点头,立即从袖子里拿出一面镜子递给花颜。
花颜拿着镜子照自己,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笑着将镜子递回给采青,对德远大师撇嘴,“老和尚那半吊子的本事,糊弄逗人却说的一板一眼,亏你还是个出家人。”话落,对他嗤笑,“我看你才面有桃花劫呢。”然后,不再理他,对云迟笑,“别听他的,我没有这东西,走啦走啦,去赏梅。”
云迟微笑着点头,任由她拉着走了。
二人走远,主持方丈将信将疑地问德远大师,“师叔,您当真一本正经地在太子妃面前糊弄逗人?”
德远大师笑,“嗯,太子妃记仇,老衲也记仇,一报还一报。”
主持方丈愕然,当初那“大凶”的姻缘签之事都过去多久了?这仇也记的太久了吧?
云影没随着云迟离开,而是听了二人的话,才从暗处离开追了上去。
半壁山后,有一大片山坡都种着梅树,寒冬时节时,便会十里梅花开,是半壁山的一景。每逢冬日天气晴好时,便有许多人前来赏梅,文人骚客,络绎不绝。
如今因花颜怀有身孕,所以,云迟为了顾及花颜身体,也为了避开人多处,便绕山寺多走了远路,来到了赏梅的人烟稀少之地。
从山下赏梅与从山上赏梅风景自然不同,站在半山坡处,举目下望,红梅如锦,夺天地之色,虽今日天气晴好,但早两日下的雪还未化,整个半壁山一片白雪皑皑,白雪上植着一株株红梅,争相开放,如红锦云霞。
花颜轻叹,“红霞云锦山外客,天阶贵品落凡尘。”
云迟低笑,从身后拥着她,“怪不得你心念着来赏梅,果然值得一赏。”
花颜身子往后仰,靠着他,任由他双臂锁着她在怀,目视着前方,“你从来没来赏过梅吗?”
云迟摇头,“不曾有过。”
花颜心疼,手腕抬起,往后微微一摸,轻轻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脸,软声软语俏皮地说,“可怜的孩子,幸好你娶了我,否则一辈子多没趣。”
云迟低笑,板过她身子,圈在怀里,低头吻她,话语轻轻地带着暖风般的笑意,“嗯,幸好娶了你。”
第三十八章
花颜若非怀着身孕,此情此景,此山此梅,还真想拉着云迟两个人进入梅海深处做些不可描述的事儿,奈何她如今这副身子,是打死也不敢折腾的。
她望着红梅云海,有些可惜地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云迟低头问她,“方才还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叹气了?”
花颜瞧着他,面前的这个男子,如玉身姿,如玉容色,眉目如刀削画裁,风骨不可拟天地之矜贵,哪怕她日夜已看了他许多次,但每看一次,还是让她心口跟着一热滚一热,一浪打一浪。
她伸手勾住他脖子,将他的头勾的稍稍弯下,她贴在他耳边,将刚刚的想法对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
云迟听完,耳根子蓦地红了,渐渐的,红晕从耳根子爬上如玉脸庞,如画的眉目也染了一层春水之色,这一霎那,就如玉兰花开。
花颜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云迟,闺房之乐她与他已有数次,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因为她的话绽放出如此色彩,她心中啧啧着,然后,歪着头抱着云迟的脖子笑,“云迟啊,你是什么宝贝?怎么就好巧不巧地落在我手里了呢。”
云迟又因为花颜这一句话,整个人似脸上的霞色更红了些。
花颜笑的欢快,想着她这一世,见过无数人,青楼酒肆,画舫歌坊,胭脂巷,美人街,她也是玩耍过来的人,看多了眼角,听多了壁角,春宫图她能画一车,但偏偏,没多少能够学以致用来调戏人,往往是她缠着云迟勾着手臂娇娇软软地喊他一声“云迟我想你”,他便将她压在身下,在灯影幢幢中,玉软香浓,魂梦难归,春枕泪痕湿。
今日,她就是想想,没打算调戏云迟,毕竟,查知怀孕后,他对她小心翼翼,再不敢碰她,怕伤了她,她被孕吐折腾的难受,自然也没了红罗帐暖美人酥骨醉卧春枕的心思,可是如今,看着云迟这模样,她方才觉得,今日这话又戮中他自小拿着经史子集帝王策略正儿八经被教养的太子殿下身份规矩的那扇封闭之门了。
往昔,大概是因为帷幔遮掩,或许,她被他情浓意浓时折腾,本身就已五迷三道,不曾真切地认真瞧他眉目耳根颜色,才不曾发现,原来他起了心思时,是这般一副云霞笼罩的颜色。
她笑着,都觉得心口发烫,身子发烫,呼吸气短,想与他同梦鸾帐了。
算起来,也好久没有过了呢,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于是,她贴在他耳边,面对无声不语的他,又低声说,“咱们回去吧,我如今身子无碍了,据说可以轻一些,不妨碍的……”
她话音落,明显感觉云迟胸腔震了震,手臂微紧了紧,低头看着他,一双眸子潋滟而低沉,声音微哑,“当真可以吗?”话落,又觉得不行,眸中光色隐去,克制地说,“别胡闹。”
“可以呢,你若不信,待回去后,我们问问天不绝。”花颜小声说。
云迟伸手抱着她,娇娇软软的人儿,端庄时,任谁也挑不出半丝规矩差错来,不端庄时,千娇百媚的模样,让他心都化成油了,如今他的心就如在油锅里烫着,偏偏她还往里面添柴加火。
他深吸一口气,低哑地问,“不赏梅了?天色还早。”
“不赏了,这满山梅花,也没有你好看。”花颜摇头,身子靠在他怀里,软的没骨头一般,素白的手指勾着他衣领披风的系带,恨不得给他扯开了,“我有好久都没好好地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了。”
云迟的脸腾地又红了,猛地握住她的手,宽大的衣袖扫过,盖住她的脸,克制地压低声音警告,“不准勾引我。”
花颜低低地笑,“明年再来赏梅,我一定拉你进梅海深处,今日这笔账,我先记着。”
云迟心口翻涌的热浪被他用力地压了压,偏生没压住,忍了忍,也没忍住,他当即拿开袖子,拦腰将她抱起,向马车走去。
花颜勾着云迟的脖子,在他的怀里笑。
二人赏梅,采青、小忠子等人都识趣,不敢跟的太紧,自然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只看到太子殿下绷着一张脸,抱着太子妃上了马车,之后,帘幕落下,传出云迟克制不辨喜怒的声音,“回宫。”
小忠子和采青对看一眼,连忙应是。
马车离开半壁山,折返回京城,如红霞云锦的红梅被远远地抛开。
花颜上了车后,便窝在云迟的怀里,她是个兴起了心思便忍不住闹腾的性子,如今上了马车,车厢帘幕紧闭,没了人看着,她干脆地扯开了云迟披风的带子,又动手解他衣扣。
云迟按住了她的手,眸光涌动,但依旧克制,“乖,别动。”
花颜仰着脸看着他,看着他忍着的模样,忽然心思发坏,脸色一变,控诉他,“云迟,自从有了孩子,你就不爱我了。”
云迟愕然,脸色红晕微退,“胡说什么!”
花颜心思愈发地坏,一双眸子控诉感更强,“你看看你,你还凶我。”
云迟默了默。
花颜吃准了云迟,眼睛泛出委屈之色,脸上也泛出委屈之色,眼眶忽然红红的,有些发湿,“是不是你后悔娶了我,本来觉得我是个美人,可是自从我孕吐折腾的不成人样,跟个女鬼似的,你就愈发看我不顺眼了,外表哄着我,心里却恨不得离我要多远有多远,如今我不孕吐了,你也……”
云迟似乎再也听不下去了,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干脆将她脸板正,按在他怀里,低头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唇齿是香甜的,还带着一丝丝外面空气洗染了的冷意。二人赏梅时,身上沾染了梅香,此时清冽甘甜,沁人肺腑。
花颜心下满意,趁此机会,锲而不舍地解云迟的衣服,反正回京要三十里地还早呢,反正马车里有暖炉手炉暖意融融,反正车厢内封闭的严实,反正有锦绣被褥,反正面前的这个男子是她的男人,她想看他,何必忍着自己?
云迟察觉了,按住花颜的手,却似乎怕她又说出他不爱听的话来,干脆唇瓣不离开她,覆着她深吻,让她感受他的情意。
花颜手动不了,解不了扣子,脱不了云迟的衣服,想说话,他又不让她说,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憋气,气着气着,当真给气着了,无可奈何之下,也不用装了,眼睛真湿了,犯了泪花,泪眼濛濛的。
云迟看清了,一下子吓坏了,离开她唇瓣,无措地喊她,“花颜,花颜……”
花颜气的想给他一巴掌,却又舍不得,明明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就这么笨呢,一点儿也不探察她的心思。她气的瞪着他,瞪着瞪着,眼睛就迷蒙了。
云迟心有些慌,“你是不是不舒服?天不……”
他刚要喊天不绝,被花颜一手捂住了嘴,一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又气又恼地说,“我想你了啊,笨蛋!就算你不敢碰我,难道我看看你,碰碰你都不行吗?”
云迟面色微僵,身子也僵了。
花颜看着他的模样,执着地瞪着他,“你到底乐不乐意让我碰?”
云迟的脸慢慢地爬上红晕,看着怀中的人儿,一张脸娇艳如花,水眸湿润,如春水打桃花,脸微红,唇瓣微红,带着艳色。他呼吸窒了窒,想说这是在马车上,但看着她执着的劲儿,闭了嘴,他从没在马车上不合规矩过,虽然祖宗的规矩被他打破了不少,但不包括这一桩。
曾经,第一次时,在东宫的藏书阁,他嫉妒疯狂没了理智地要了她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隐隐地有些后悔,觉得那一日是委屈了她,他不该嫉妒的发疯没了理智,至少想要她,也该是在东宫他常住的榻上。但那时他心境因她不稳,做了也就做了,后悔晚矣,只能对她好来弥补。
但是如今在马车上,外面是护卫,暗中有暗卫,他从没想过要在马车上。
花颜瞧着云迟变幻的脸色,也懂了,暗暗地叹了口气,那执着劲儿一下子就散了,又气又笑,伸手将解了的系带又给他系回去,无奈地小声说,“罢了罢了,你是我夫君,弄的我好想逼良为娼似的,不难为你了,我忍着些吧。”
第三十九章
花颜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心中隐隐情潮如潮水般退去。
想着她是孕妇啊,怎么今日就又没忍住发疯了呢。云迟不由着她闹也是对的,若是由着她这般闹法,是一时让她快意了,但太子殿下威仪何在?他又不是不要面子的。
这么一想,心里也没气了,软软地伸手横穿他的腰,抱着他,偎在他怀里,安静了。
她这般安静了,却让云迟不能安静了,云迟伸手去拉她的手,然后,默不作声地用她的手去解他的衣带和衣领衣扣。
花颜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睛,看着云迟,见他脸色微红,微抿着唇,不发一言。
花颜瞧着他的模样,这模样是准许她胡闹了,她却闹不下去了,“扑哧”一下子乐了,撤回手,轻轻拍拍他的玉颜,“太子殿下,乖啊,别胡闹,这是马车上。”
云迟反而执着了,又扯过她的手,继续抽他腰间的衣带。
花颜咳嗽一声,对他道歉,软声软语,“是我不对,是我胡闹,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都说孕妇一日三变,性情时晴时阴,琢磨不透,我想,我也是有孕后就傻了,不懂事儿了……唔……”
她说着,忽然被云迟吻住,吞下了她后面还未出口的话。
这回,轮着云迟一边吻着她,一边锲而不舍地用她的手将自己的玉带扯了,衣袍散开,露出肌理匀称的肌肤,触手一片温滑。
花颜睁着眼睛,想着她是把云迟惹急了吗?道歉也不管用了吗?那她该怎么办?似乎她与云迟相处以来,除了第一次时,他对她说陪着她一起死的话,她气急,骂了他外,鲜少有拌嘴时,更遑论吵过架了?她也不曾哄过他,都是他哄她。
她素来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哄她大多也就限于哄她吃东西,哄她说话,哄着她分散因为孕吐的难受,如今这种情况,算是打架吗?她拿不准。
大约是她眼睛睁的太大,瞪的太紧,眼珠子转着想着心思,云迟很快就发现了,微抬起头,看着她,沙哑地低声说,“不是想我了吗?是我不对,不该……”
花颜无言地瞅着他,瞅着瞅着,忽然就乐了,伸手搂住他脖子,仰起脸,亲了亲他,打断他的话,轻柔地说,“快穿回去,别闹了,是我刚刚混账,马车虽暖和,但也还是冷的,冻着了你,再沾染了我,若是染了风寒,不用天不绝骂我,我就自己先受不住。乖哦,你不能这么纵容我,不纵容才是对的。”
云迟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花颜连连点头,伸手自动给他将衣带重新系上,又重新为他系好披风,小声在他耳边说,“就算要胡闹,也要等生了孩子后,虽然难忍,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云迟伸手抱住她,娇软的身子,在他怀里,轻的没有分量,这个人儿,一颦一笑一嗔一恼,都牵动着他,他既舍不得不纵容她,又怕纵容的太过让她难受后自己又后悔自责,但好在她虽胡闹,但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哪怕发了脾气,转眼就想通了,乖的不能再乖的道歉来哄他。
他轻轻软软的声音,将他的所有浮躁都压了下去。
天下多少人都觉得花颜嫁了他是她的福气,可是只有他知道,娶了她,才是他天大的福气。上天入地,他都不能再找到第二个花颜,这样让她疼入心坎里的可心人儿。
他又忍不住低头吻她,轻轻的,一下一下,舌尖抵着她贝齿,轻轻允着她唇瓣,直到她唇瓣微微红肿,现出蜜桃色,她脸上现出桃花色,他才停止。
花颜早已软在他怀里,这般温柔如春雨的滋润,让她心也跟着化成一汪温泉水了,在他唇瓣离开后,她看着他,痴痴地喃喃地说,“果然是桃花劫啊。”
云迟低笑,又重新覆下,耳鬓厮磨着她低声问,“真不气了吗?”
“真不气了,你这么好,我还气什么?就是喜欢你,发起疯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罢了。下次我再无理取闹,你就敲晕我好了。”花颜勾着他脖子,恨不得将她揉进他身体里,奈何不能揉,如今肚子里揣了一个,他的身体里揉不进俩人。
“舍不得敲晕你。”云迟目光温柔,“到时候吻晕你好了。”
花颜闷笑,“这个法子也行,刚刚差一点儿就被你吻晕了。”
云迟又低头吻她,轻轻描绘着她唇瓣,爱极了她这般娇俏娇媚的模样。
马车一路回城,卷着梅花香,回到了东宫。
回到东宫后,云迟下了马车,抱着花颜进了凤凰东苑。
花颜折腾这一日,也已累了,下车时,已迷迷糊糊了,当云迟将她抱进屋,放在床上,解了她披风,她便翻了个身,睡着了。
云迟给花颜盖上辈子,便坐在床边,揉着眉心,无奈地看着她笑。
她如今倒是睡下了,偏偏他难受得紧,却只能忍耐着,以前清心寡欲多少年也不觉得,如今被他稍微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受不住。
他坐了好一会儿,想去洗个冷水浴,但是知道无论是福管家还是方嬷嬷,若是知道了一定不准,就是小忠子估计也会吓死吓活地嚎两嗓子。
他又恨恨地揉了揉眉心,对外喊,“小忠子。”
“殿下。”小忠子小心翼翼应声。
“去请天不绝来给太子妃把脉。”云迟吩咐。
小忠子应是,立即去了。
云迟看着花颜的睡颜,想着不管怎样,是该问问天不绝能不能行房,若是不能,他干脆打消了心思,也免得难受,若是能行,他自然也不想忍着了,轻一些。
天不绝就在东苑,很快就来了,进了屋,给云迟见了礼,便给花颜把脉。
片刻后,天不绝道,“好好的,没大碍。”话落,问,“今日可曾又吐了?”
“没有,这一日她都没吐。”云迟摇头。
天不绝捋着胡须笑,“她就是个闷不住的性子,大约出去一趟,心情好,以后还是该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这样闷在东宫关着不行。多走动,将来也利于生养。”
云迟点头,问,“她今日不吐了,是不是说明以后都不吐了?”
天不绝摇头,“这也不好说,孕妇本就一日胃口好,一日胃口坏的,不过大约已过去了最厉害的一个月,后面哪怕再吐,想必也轻了。”
云迟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