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云迟眯了眯眼睛。

花颜颔首,“苏子斩冷心冷肺,骨寒无情,虽然他的醉红颜的确是好喝,但对比陆之凌来说,还是陆之凌的潇洒风流,幽默风趣更好些,毕竟,与人相处是其乐融融,与酒相处,便成酒鬼了。”

云迟凉凉地笑,“你说得倒贴切得很,不过他怕是要让你失望了,陆之凌没那么有出息的。”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随着他离开,珠帘晃动,噼里啪啦发出悦耳至极的声响。

花颜心下暗骂。

第二日,果然东宫依照云迟的吩咐,闭门谢客,花颜舒舒服服老老实实地在凤凰西苑猫了一日。

对比东宫安静,外面却并非如此。

因清水寺大凶姻缘签之事,外面还没消退这场风潮,京中的百姓们还在谈论。大部分人都想着看来太子和临安花颜的婚事儿怕是要取消了,亘古以来,不但皇室不会容许姻缘不合的婚媒,就是寻常百姓家,对此也十分忌讳。

所以,都在一边谈论着一边观望着,有的人为临安花颜可惜,想着她一年多前有多幸运被太子殿下选中为妃,没想到却不是个有福气的,这还没大婚,便出了这等事儿。有的人觉得出了这事儿简直是太好了,太子与临安花颜毁了婚约,那定然要重新择选太子妃的,自家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如今的太子妃,将来便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的后位,谁不眼热?

尤其是当年太子监国摄政前,皇上便丢出了一句话,“若朕退位,云迟必登帝位,除了他,南楚江山帝座不做第二人选。”

所以,太子的帝位,是铁板钉钉的。

这几年,皇上一年有大半年不上朝,朝务都推给太子全权监国处理,朝野上下,在太子的治理下,无人不服气,无人敢作乱。

皇上有十五位皇子,大皇子长太子殿下五岁,二皇子长太子殿下三岁,三皇子长太子殿下两岁,太子排行为四。其次五皇子小太子殿下两岁,六皇子小太子殿下五岁,其余的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十五皇子,每个相差一岁或者半岁。

这些皇子们,无论是成年长于太子殿下的,还是年少小于太子殿下的。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在朝中担任要职,也没有一个外放出京的。年长的担任闲散职位,无甚权利,年少的每日学习课业,更无权利心。

他们任何一个人拿出来,或者合在一起,都抵不住太子殿下挥一挥衣袖。

所以,即便这些皇子们如今都活得好好的,无一人伤残,但这南楚未来的天下,也是非太子云迟莫属。这也是皇帝爱重太子,从他出生立为太子位起,有意促成的。而太子也不负所望,撑起了这南楚江山。

所以,有人已经在私下暗暗打起了准备,只待皇上下旨取消婚约,或者太后撤回懿旨,再者太子殿下亲力施为作罢了这桩婚事儿,那就立即运作起来。

可是等了一日,都没等到宫里或者东宫传出取消婚约的消息。

太后和皇上各自驾临了东宫一趟,回宫后,却都没说什么。

转日,便是赵宰辅生辰寿宴。

今年的赵宰辅生辰寿宴,因皇帝传出话要前往赵府与之君臣同乐热闹一番,赵宰辅府便早早张罗起来。

赵夫人在赵清溪的帮衬下,操办请了戏班子、杂耍班子,安排布置赏花、赏景、斗诗、投壶等场地,以供来客祝寿后在赵府玩乐一日。

赵府的帖子几乎覆盖了整个京城贵裔府邸,因赵宰辅待人和善,为官多年来,虽然位居宰辅,但从不与人为恶,所以,收到帖子的一众府邸自然都十分给面子。

不过因为花颜进京,先是在顺方赌场将自己的赌技弄得天下皆知,紧接着,又弄出大凶的姻缘签之事,所以,近来朝野上下市井巷陌的言谈都围绕在了她身上,反而将赵宰辅即将到来的寿辰日给淹没了个没影。

但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依旧记得这一日,早早地都骑马的骑马,驱车的驱车,赶去赵府。

赵府的所有人都换了新衣,一派喜气洋洋。

赵宰辅穿了寿星的福寿字袍服,神采奕奕,赵夫人跟着穿了吉祥如意的印花袍裙,一脸的精神,赵清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莲花罗裙,端庄淑雅,没有因为连日来的劳累而减色半分。

赵宰辅只赵清溪一个独女,来客太多,府中人手不够,所以,早早地从赵府宗族里择选了些兄弟伯侄以及其家眷来帮忙。

大清早,赵府的管家便带着人站在门口接客接寿礼。

天刚刚亮,门口的吆喝声便不绝于耳,来客的人名和礼单络绎不绝。

各府的车马如赶集市一般,从各府邸出来,都要途经荣华街,将荣华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苏子斩与陆之凌从汤泉山骑马回城,刚一入城,便看到了这副盛景。

街道上车马难行。

苏子斩见所有马车都涌入一个方向,冷笑,“这赵宰辅过寿辰,都快赶上皇上过寿诞了,着实排场大,热闹非凡。”

陆之凌点头,“不错,想必今日赵府热闹得紧。”话落,问苏子斩,“你去不去?”

苏子斩目光穿过街道,望向东宫方向,凉寒地道,“我与赵府没甚交情。”

陆之凌想了想,“我似乎也没有,但我们都收了赵府帖子。难道不去?”

苏子斩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他,挑眉,“今日太子妃应该会去赵宰辅府,你不去岂不是任人猜测她与你的关系?不怕她又对外说什么?”

陆之凌心里咯噔一下子,一拍脑门,瞪着苏子斩,恼怒道,“这事儿都怪你。”话落,他恨恨地说,“可是我去了,能拦得住她吗?她可是太子妃,我若是凑近与她说话,那早先她那一番话岂不是更坐实了?若不去,她再当着那么多人说什么,我阻止不及,这辈子也洗不清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苏子斩催马前行,凉声冷笑,“我怎么知道?”

陆之凌急了,也催马上前,两匹马并肩,他一把拽住苏子斩的缰绳,“你如此害我,必须赶紧给我想想办法。我家老爷子今日定然也会去,我可受不住他以后为了这事儿对我喊打喊杀,还有云迟,他今日也定然找我算账,那日我潜入东宫和这一笔,两账没准一起算了。”

苏子斩不屑,“出息!”

陆之凌面皮极厚地说,“我自然没你有出息,逼急了敢对自己老子拔剑。”说完,他强拉住苏子斩,咬牙道,“你陪我一起去,必须去。不能澄清的话,我也断然不会让你这个始作俑者清闲。”

第五十七章 又调皮了

花颜并没有拿去赵宰辅寿宴当回事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秋月听到动静,推门进了屋,见花颜醒来依旧躺在床上懒床,她无语地一边挑着帷幔一边说,“小姐,天色不早了,您再不起来梳洗打扮,就误了赵府寿宴开席的时辰了。”

花颜伸了个懒腰,浑身舒爽地说,“太子殿下走了?”

秋月摇头,小声说,“太子殿下在外屋画堂里等着您一起用早膳,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见您一直不起,在看书。”

花颜这才坐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照进来的日色,估计快巳时了。

秋月走到衣柜前,一边翻弄衣物,一边问,“小姐,今日据说满京都的人几乎都去参加赵宰辅生辰宴,您是第一次在贵裔府邸那么多人前露面,要仔细装扮,您说穿什么才好呢?”

花颜撇嘴,“又不是我爹的寿宴,装扮什么?一切如常就行了。”

秋月手一顿,回转身道,“这……不太好吧?毕竟您的身份摆在那里,可别被人小瞧了去。”

花颜哼笑,不以为然,“我穿好穿差,打扮不打扮,也是这个身份。谁若是能夺了去,那感情好了,也不必我自己折腾了。”说完,催促她,“随便找一件来穿就行了。”

秋月无语,转回身想了一下,从中挑出了一件,拿给花颜。

花颜见是她惯常穿的碧色织锦绫罗长裙,只不过式样繁琐了些,倒也没说什么,痛快地穿了。

秋月又多找出了两件玉饰,帮着花颜梳了头。

收拾妥当,花颜对着镜中看了一眼自己,比平日里稍显繁重那么一点儿,这样的装扮,拿到今日赵宰辅寿宴上,定然是不够看的。

她缓步出了房间。

云迟等候在画堂,闲坐在桌前,桌案上摆了几碟糕点和一壶茶,糕点整齐,显然未动过,云迟一手握着书卷,一手端着茶盏,一边看书,一边喝茶。

听到珠帘的动静,云迟闻声抬头向她看来。

花颜见云迟也如往常一般的打扮,穿着青色锦袍,腰束玉带,腰间坠着一块龙纹玉佩,没有因为赵宰辅生辰宴而重视到隆重的地步。

她对他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以后早上要上朝,我这人懒得很,就喜欢睡懒觉,你以后还是别等我用早膳了。另外,中午无事也不用回府特意与我一起用膳,晚上我不会睡太早,晚膳一起吃就是了。免得你要迁就我,我于心是否难忍尚且不说,长此下去,被人知道,岂不是要弹劾我糟蹋太子殿下身子骨?这个罪过,我可不背。”

云迟失笑,放下书卷和茶盏,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也好,你起得的确太晚了些。”

花颜坐在他对面,“我又不是太子殿下,不需要处理朝务政事儿,自然可以每日睡到自然醒。”

云迟看着她,“东宫的中馈呢?你当真不管?”

花颜扬眉,“你说呢?”

云迟玉手揉揉眉心,叹了口气,“也罢,你既不想管,还是让福管家暂代着吧。左右我们如今未曾大婚,由他暂代,倒也没什么。大婚后,有些事情,他便代替不了了。”

花颜暗嗤,根本就不会有大婚,不过她也懒得再说。

方嬷嬷带着人端来早膳,二人安静祥和地吃了。

云迟起得早,似乎真饿了,吃了不少,花颜也吃了很多,二人也没有着急,用过早膳后,才一同慢悠悠地出了房门。

方嬷嬷站在门口问,“太子殿下,奴婢是否点些人跟着太子妃?只秋月姑娘一个人,奴婢怕照料不好太子妃。毕竟太子妃和秋月姑娘都没去过赵府。”

云迟点头,对她道,“你亲自带几个人跟着去就是了。”

方嬷嬷连忙应是。

花颜刚想说不需要,云迟已经安排完了,方嬷嬷立即选了几个人跟在了她身后,她只能作罢。

别说没去过赵府,就算是没去过哪个狼窝虎穴,她也是不怕的。

福管家已经备好车,将六十万两银子装了六个大箱子,抬上了马车。

走出垂花门,二人上了马车,东宫护卫仪仗队早已经准备就绪,启程出了东宫。

花颜这个人,从来有地方躺着歪着,绝不坐着,上了马车后,见马车宽敞,便拿起了放在车中的一卷书,歪着躺下来翻开看。

云迟见此失笑,“你睡了一日到日上三竿方醒,身子骨躺软了?所以,连坐一下都累得慌?”

花颜哼哼,“是啊,我如今与一滩烂泥没什么区别,太子殿下要不然考虑一下,将我扔下车别去见人得了。”

云迟慢声道,“今日赵宰辅府热闹定然是极多的,你确定舍得不去?”

花颜以书遮面,不吭声了。

此时的荣华街,已经没有那么拥堵了,马车一路畅通,来到了赵宰辅府。

东宫的马车刚露头,有人便大声唱喏,“太子驾到!太子妃驾到!”

本来隔着半条街就能听到赵府传出的喧闹声,但这一声唱喏声响起后,霎时赵府高墙内院里忽然一静。

花颜暗想,云迟这太子威仪,可真是震慑朝野啊,不过她随即蹙眉,对云迟说,“我还不是太子妃,这唱喏得未免太正儿八经了些。”

云迟淡声道,“早晚都是一样,没什么区别。”

花颜心里又将云迟骂了个半死,古往今来,从没见过,没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三拜天地,就这般冠冕堂皇地给她扣上个太子妃头衔摘不掉的。

马车停下,外面又传来一声齐刷刷地迎接声,“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

花颜听这一片声音,显然赵府出来迎接云迟车驾的人不少,她躺着没动。

云迟看向她,伸手将她一把拽起,道,“你应该知晓,男女宾客,分席而坐。皇祖母年纪大了,前日又被你吓了一场,今日定不会来凑这份热闹,在所有女眷里,你的身份便是最高的。除了父皇,不必给人见礼,等着人给你见礼就是了,包括赵宰辅和其夫人。如今我们来晚了,进府后,想必耽搁不了多久就会立刻开席。也就是说,你与我不在一起,有什么需要,知会方嬷嬷就是。”

花颜“嘁”地一笑,“知道了,太子殿下惯常都是这么嘱咐人这么婆妈的吗?”

云迟气笑,“你是什么性子,在皇祖母和父皇面前,都胆大妄为得很,倒是我嘱咐的多余了。”话落,他拽着她的手,挑开车帘下了车。

花颜挣了挣,云迟攥得紧,她挣不脱,只能任由他拽下了车。

入眼处,赵府门庭高大,两尊石狮子十分气派,烫金牌匾显示其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院门内,乌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足有数百人之多。

有身穿官袍的,有宫人模样的,有锦衣华服的,有赵府仆从打扮的。

云迟下了车后,拽着花颜的手立在门前,对当前身穿官袍的一位年约五十上下的老者一笑,“赵大人免礼,本宫来晚了,可误了时辰?”

那人连忙摇头,恭敬含笑拱手,“不晚,太子殿下来得正好,还没开席,皇上也刚到不久,大哥正在陪着皇上叙话,吩咐老臣在此等候太子殿下。”

云迟笑着点头,“父皇倒是比我早到了。”话落,他转头对花颜笑着说,“这位是赵宰辅的族弟,官居通政使司。”

花颜打量了一眼,点点头,赵宰辅的族弟,三品大员呢,可见赵家一门实打实的富贵鼎盛。

那人闻声看向花颜,只觉得眼前女子容色照人,清丽绝伦,他目光落处,这才发现云迟紧握着她的手,他心下一跳,不敢多看,当即恭敬地见礼,“这位想必就是传闻已久的太子妃殿下,老臣有礼了。”

花颜浅浅一笑,漫不经心,“赵大人无须多礼,我这个太子妃,不知能坐几时,无须客气。”

那人心下又是一突,看向云迟。

云迟伸手敲花颜额头,玉手指尖卷起一丝轻轻凉爽,他神色似带宠溺,声音温柔含笑,“颜儿又调皮了!自然是我在位一日,你便是一日的太子妃,断无更改。”

第五十八章 置位上坐(一更)

花颜心下暗骂,云迟这个混蛋,谁是颜儿?呕死她算了。

赵大人心中震惊,不止是因为云迟这一句话,还因为他对花颜说话的语气,那眉目含笑,温润柔情,与往常所见,实在大不相同。

他见惯了云迟的温凉寡淡,冷漠高远,如今乍然见到他这般,一时骇然得紧。

当即想到难道太子当真是喜欢这位太子妃?所以,才选了她?不是宁和宫中流传出的选妃那日对着花名册随手一翻便定下了人?

所以,太后屡次劝说,皇上也十分不满,但太子殿下执意不改?

容不得他多想,当即谦恭地请云迟和花颜入得府内。

一行人刚走出不远,唱喏声又响起,“太子殿下,太子妃,送白银六十万两,恭祝赵宰辅寿宴长寿顺意。”

赵大人脚下一颠,险些一个跟头栽出去,他惊讶地扭头看向云迟,太子殿下送给大哥的寿礼竟然是六十万两白银?

这……从没听过寿宴贺礼送干巴巴银子的……

花颜欣赏着这位赵大人的表情,觉得他面色真真是十分精彩,这一声唱喏,整个赵府阖府的人估计都能听到,不知那位赵宰辅和满堂宾客面上是什么表情?

可惜,唱喏得太早了,应该在他们进去厅堂见到众人后再唱喏,那时,才能都欣赏个全。

云迟微微一笑,面容平和,“赵大人怎么了?”

赵大人来不及细想,慌忙收整神色,笑道,“下官走得太急,不小心颠了一下脚,无碍,无碍,殿下小心脚下的路。”

云迟颔首,不再多言。

赵大人不敢再多思,也不敢再出一步差错,恭谨地将人请到了厅堂。

赵府的厅堂极大,皇帝坐在了左上首,右上首空了一个座位,赵宰辅坐在下首,其余人不是朝中官员,便是名门望族有身份之人,陪同而坐。

云迟和花颜来到,除了皇帝,所有人皆起身对太子见礼。

云迟扫了一眼众人,温凉的声音清越地淡笑,“赵宰辅快免礼,今日是你寿辰,寿星为大,不必多礼了。”话落,又道,“众位也都免礼吧!”

众人齐齐平身。

赵宰辅看向太子身边的花颜,打量片刻,一双老眼看不出什么地询问,“太子殿下,这位是?”

云迟一直握着花颜的手,含笑,“临安花颜,本宫的太子妃,她入京后,因身体不适,连宫门还没踏入,前日收了赵府的帖子,本宫便带着她先来赵府了给宰辅贺寿了,顺便也让大家都见一见。”

赵宰辅听着云迟这话,快速地在心中打个转,连忙躬身拱手道,“老臣见过太子妃,承蒙太子妃给老臣这个天大的颜面,老臣惭愧。”

花颜浅浅一笑,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赵宰辅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