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该怎么办?还能选谁而嫁?

赵夫人与赵清溪的心情虽然一样的不好受,但多少有些不同。

她觉得临安花颜凭什么如此嚣张?连武威侯继夫人也敢推下水,对敬国公夫人敬酒如此面色坦然,顶着准太子妃的头衔公然说喜欢别的男子也不羞不臊。

她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不过是二八年华而已,凭地胆大妄为了。

这里是京城,各大世家云集之地,是锦绣富贵繁华之地,但也是狼窝虎穴之地。她就不怕将自己摔得粉身脆骨?

只凭着太子殿下非要娶她的心,她就认定太子殿下会护着她不让人动她?还是她不止是表面上这般手段厉害且背后还有更厉害的资本?

太子选妃花落临安后,她便派人去临安查了,她无非就是没有礼数任性被花家养的无法无天拘束不住的小女儿而已。她那时恨恨地想着太子真是疯了,太子妃能是随手一翻随意择选的吗?他知道不知道她选了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这样的太子妃,将来能坐得稳位置吗?能稳得住东宫内宅?能在将来陪着他执掌宫闱母仪天下吗?

她觉得根本就不可能!

临安花家,世代偏安一隅,子孙都喜欢避世,没有出息,临安花颜,更是那个被教养坏了总的翘楚。

她本就等着看太子悔婚那一日,可是等了一年,婚约如今还在。

从她入京那日,她派出人马查她,她是真真实实只带了一个婢女进京的。所以,她不解,这样的一个女子,她凭什么?依仗着什么呢?

这是她这一日忙乱中想的最多的疑问。

赵宰辅见二人脸色都不大好,似各有心事,他终于开口,“今日辛苦你们了。”

赵夫人打住思绪,见赵宰辅虽然疲乏,但眉目间精神烁烁,她连忙说,“就是忙乱了一点儿罢了,老爷的这个寿辰办得十分热闹,门庭若市,有些辛苦,但也值得。”

赵宰辅点点头,“我没想到皇上与我整整待了一日,真是皇恩浩荡了。”

赵夫人颔首,“皇上待老爷一直都甚是厚重。”

赵宰辅感慨,“到底皇上是皇上,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终是不同的。”

赵夫人想起太子殿下送那六十万两实打实的银子来,一时紧张地问,“老爷,太子殿下对您,对咱们赵家,是不是别有打算?难道是不打算用您和我们赵家人了?”

赵宰辅老眼深邃,“说不准。”

赵夫人的心不由得提起来,“这可怎么办呢。”

赵宰辅道,“六十万两银子作为贺礼,怕不是太子殿下的主意,估计是那临安花颜的主意。”

赵夫人一惊,“老爷,会是这样吗?”

赵宰辅不答,问向赵清溪,“溪儿,你怎么看这贺礼?”

赵清溪思索了片刻,点头,“爹也许猜对了,应该是太子妃的主意,太子殿下从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既然是临安花颜的主意,那她这是什么意思?”赵夫人不解。

赵宰辅道,“六十万两,说多,倒也不是极多的,说少,也不少了。我与太子殿下,咱们赵家与殿下,这么多年的交情,也就是这个价了。这是明码标价。”话落,他沉声道,“临安花颜,太子为自己选的这个太子妃,不可小看啊。”

第七十四章(一更)

赵夫人和赵青溪看着赵宰辅,齐齐想着,临安花颜,的确是不可小看。

经今日她与武威侯继夫人针锋相对,含笑将她推下水,又笑吟吟地亲自将她救上来看,所有人都不会再小看她。

赵宰辅又道,“从今日之后,溪儿的婚事儿与我们赵家的将来,怕是要重新打算了。”

赵夫人面色一紧,“老爷,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那临安花颜不喜欢太子殿下,实在不知好歹。她喜欢陆之凌,公然表明心意,今日所作所为,实在不容世俗,我们家溪儿未必没有机会。”

赵宰辅郁声道,“六十万两白银,这等价码,虽是临安花颜的主意,但太子殿下既然听从了,那么,也就是告诉我们,于我和我们赵家来说,情分就是这么重,不能再更深重了。他要是娶溪儿,就不会选临安花颜,只不过是我们不甘心罢了。所以,即便有机会,太子妃的位置也不会是溪儿的。”

赵清溪的脸色白了白。

赵夫人心疼极了,恼道,“太子殿下这是为什么呀?溪儿哪里不好了?那临安花颜虽也是个不差的,但行事这般张狂无顾忌,胆大妄为,不计后果,她能做好他的身边人吗?”

赵宰辅道,“做好做不好,太子殿下选的就是她,都一年了,我们要认清这个事实,从今日之后,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赵夫人颓然地泄气,“那我们溪儿,该嫁谁啊?”

赵宰辅看向赵清溪,终是叹了口气,“去年,溪儿十七,是最合适议亲的年岁,奈何太子未选她,我们不甘心,耽搁下来,她今年已经十八了,不能再耽搁了,要赶紧议亲了。明日之后,我便将这京中未婚的青年才俊都筛选一番,看看谁最是合适。”

赵夫人无奈,点头,“只能如此了。”

赵宰辅道,“除了太子殿下,这京城,也还是有极好的年轻公子的。这个天下,虽然太子是那顶尖好的人,但未必别人就差得远,就算差,也差不太多。否则,焉能有四大公子?”

赵夫人闻言心里算是好受了些,转向赵清溪,“溪儿,以后别想着太子殿下了,他那人心性凉薄,重在社稷,谁知道他娶临安花颜是为着什么?你,你父亲,我,咱们赵家,待殿下之重,换来的却是这般,着实……”

“娘。”赵清溪打断赵夫人接下的不敬之语,平静地说,“爹说得对,女儿未必一定要嫁给太子殿下。就听爹的,明日开始,便帮我择人议亲吧。”

赵夫人拍拍她的手,几乎落泪,“我的好孩子,苦了你了。”

赵清溪微笑,“女儿不苦,女儿从小就受爹娘教导,我们赵家的女儿和赵家的人,不能被人看低了去。”

赵宰辅目露赞赏,“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太子殿下不娶你,是他的损失。”

夜幕渐深,星月隐入了云层,天幕黑沉得漆暗,南楚京城大多数府邸都进入了睡眠,几家灯火却通明未歇。

除了赵府,还有一处府邸夜不能寐,那便是武威侯府与敬国公府。

武威侯继夫人醒来后,对着武威侯大声哭诉。

武威侯因与赵宰辅素来不睦,今日并未去赵府贺寿,只由着他的继夫人柳芙香去了。所以,他自然未见到花颜,也没想到她继夫人走着去却是躺着回来。

他与敬国公一样,带过兵,打过仗,如今太平盛世,但南楚未重文轻武,所以,武威侯和敬国公在朝中依旧极其有地位。但他与敬国公那等纯武人又不同,他通文官之道,权柄之术,算是皇帝那一代极其少有的文武全才之人。

当年,梅家有二娇,一个入了东宫,一个嫁入了武威侯府。虽然最后都早殇了,但也不能弭杀当年多少青年才俊争相求取的事实,而武威侯娶到了一人。

可见,武威侯当年是个极其出类拔萃的。

面对柳芙香又恐惧又愤恨的哭诉,他冷静地看了她半晌,听了半晌,才开口说,“我知道此事了,你好生歇着吧。”

柳芙香哭声骤停,肿着一双眼睛,“侯爷?您不为妾身做主?”

武威侯道,“既然子斩当时在,他处理了此事,那便是代表武威侯府的态度,此事揭过,便不可更改了。”

柳芙香不敢置信,“侯爷,那妾身就这么受她欺负了?她还不是太子妃呢?而且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公然说喜欢陆之凌,妾身不过看不过,谁了几句,她便下如此狠手,着实欺人,欺妾身,便是欺侯爷您啊。”

武威侯沉下脸,“此事,本侯既说知道,你便无需多言了,好生歇着就是了。那临安花颜,她既如此行事,的确张狂,但我已经问过人,说你今日逞妇人口舌,也有不对,她亲自下水救你上来,你身体既然无碍,也无甚可说。”

柳芙香不甘心,哭道,“侯爷,妾身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妾身害怕得紧,妾身怕再也不能侍候您了,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她?”

武威侯看着她,安抚道,“太子要娶的女子,岂能是个好相与的?你今日在她手下吃亏,也不算冤,以后,吃一堑长一智吧。”

柳芙香还要再说,“侯爷……”

武威侯绷起来,“否则,你待如何?”

柳芙香看着他的脸,心下一紧,闭了嘴,半晌,才委屈地说,“妾身听侯爷的。”

武威侯面色稍霁,点点头,“好生歇着吧。”说完,又嘱咐了两句,去了书房。

柳芙香在武威侯走后,一张脸又是阴狠又是毒辣又是愤怒,手紧攥着被褥,几乎抠烂了锦被,她已经听说,当时她落水后昏迷,苏子斩恰巧赶到,但却没有管她,而是解了自己的披风给了临安花颜。

他对临安花颜竟然如此相护,不止给披风,竟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处理了此事,完全不顾她。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

临安花颜刚一入京,便砸了他经营了十年的顺方赌坊的招牌,拿走了他十年赌坊盈利,他就不恨她不怒她不想杀了她吗?为何偏偏如此相护?

苏子斩这五年来,护过谁?

她感觉指甲抠进肉里,钻心的疼,心也疼得几乎在被人千刀万剐,

他是恨她吗?恨她在当年嫁给侯爷?

她闭上眼睛,恨不得想杀了那临安花颜。

武威侯到了书房后,对管家询问,“子斩回来没有?”

管家连忙恭敬地回话,“回侯爷,公子还没回来,听说从赵府出来后,与陆世子又出城赛马去了。”

武威侯看了一眼天色,“已经这个时辰没回来了,看来今日是定然不会回来了?”

管家点头,“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

武威侯脸色沉沉,“他眼里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想不回来就不回来,连我找他也见不到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这爵位,他当真铁了心不继承吗?”

管家不敢接话。

武威侯似乎怒了,对外面喊,“来人。”

“侯爷。”有人应声现身。

武威侯怒问,“他与临安花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查明了?”

那人立即回话,“回侯爷,准太子妃找上顺方赌坊,赢了九大赌神后,陆之凌来找公子,公子开启了醉红颜,送去了东宫一坛,之后,太子着人送回半坛,陆世子夜探东宫被太子困住,公子带了一坛醉红颜前去营救,带走了太子妃出京,之后,与太子殿下在半壁山周旋至深夜,待太子殿下找到之前,弃了准太子妃,去了汤泉山,直至今日方归,去了赵府,遇到夫人落水之事,解了披风给了准太子妃,便又与陆世子出城赛马了。”

这些事情,侯府暗卫一直关注,清清楚楚。

武威侯听罢,竖起眉头,“这五年来,他何时关心过谁?陆之凌算是一个,与他交情虽不浅,但也没深到让他与云迟翻脸做对。这临安花颜,果然让他不同对待吗?”

暗卫垂下头,“公子待准太子妃,确实有些不同。”

武威侯脸色沉暗,半晌道,“怪不得……”

管家听闻这三个字,后背骤然冒出冷汗。

武威侯却不再多说也不再多问,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话落,补充,“他若回来,告诉他来见我。”

暗卫瞬间退了下去,管家连忙应声,倒退着出了书房。

第七十五章(二更)

敬国公因为几日前谣传出太子妃喜欢她家儿子的消息,他觉得闹心,不想遇见云迟,便没去参加赵宰辅寿宴,由他夫人去了,他自然也就没见到花颜。

陆夫人去这一趟,后悔死了,她想着早知道,她也不去就好了,如今她比敬国公更闹心得慌。

陆夫人回来复述了在赵府发生的事儿,敬国公听罢,也惊得几乎跳了脚,“这……那临安花颜,怎么如此胆大妄为?这等事情,她怎么也敢说?这要置我们于何地?我以后还如何面见太子殿下?”

陆夫人叹气,“她说,她喜欢凌儿,与凌儿无关,与敬国公府无关,是她自己的事儿,让我们不必有负担。”

敬国公反驳,“这怎么可能?”

陆夫人颔首,“是啊,怎么可能?”

敬国公怒道,“那个逆子呢?”

陆夫人瞅了他一眼,忍不住为自己儿子说好话,“这事儿我亲眼所见,确实也怪不得咱们凌儿,是那太子妃,着实……哎,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子。”

敬国公骂道,“若他不去夜闯东宫见她,怎么会惹出这祸事儿来?”话落,指着陆夫人道,“你呀,慈母多败儿!”

陆夫人见他又要犯脾气,不满地说,“你就会说我心慈,这些年,你们父子闹腾,我也没拦着你管教他,你管不了他,却又怪我。”

敬国公一噎,瞪眼,没了话。

陆夫人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无奈地说,“我今日闹心,可是安阳王妃却私下跟我说,若是有这般女子喜欢的是她家的儿子,她就豁出去脸面不要了,也要跟东宫抢人,夺到自己家里去给她当儿媳妇儿。”

“什么?”敬国公愣住。

陆夫人诚然地说,“就是这么说的,她竟然还羡慕我,又很后悔,说去岁,她若是知道那私情之事是临安花颜为了不想嫁入东宫自己放出的消息,她说什么也要亲自去花家一趟,可是如今,悔之晚矣。”

敬国公一拍桌子,“安阳王妃真是胡闹!太子定下的人,怎么能抢?”

陆夫人无奈,“就算要抢,也得能抢得过来啊?我着人打听了,临安花颜未进京时,太子便下令,东宫上下,尊她为太子妃,不得有一丝半毫的怠慢,连福管家和小忠子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可见,真是上心着紧了的。”

敬国公闻言更是闹心,又问,“那孽子呢?”

陆夫人摇头,“还没回来,据说当时苏子斩处理了落水事件后,他们二人连宴席都没吃,便从赵府离开,出城赛马去了,这么晚了,估计不回来了。”

敬国公又气又恨,“他竟然还有闲心赛马,看他回来,我不打断他的腿。”

陆夫人无言片刻,不客气地说,“从小到大,这话你说了无数次了,也做了无数次了,哪次做到了?你不止打不到他的腿,他若是要跑,你还奈何不得他。”

敬国公胡子差点儿被气上天,瞪眼,怒道,“你……到底向着谁?”

陆夫人哼了一声,烦闷地说,“谁也不向着,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吧。”

敬国公气道,“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京中传遍,过几日天下就传遍了。等那逆子回来,我问问他吧。哎,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陆夫人想着这话也有道理,也就不反驳了。

几家灯火在深夜熄了后,东宫凤凰西苑的灯火却又亮了起来。

七公主死乞白赖地留在了东宫,又抢了花颜一半的床榻,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花颜半夜睡醒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素来睡眠很好,很多时候几乎雷打不动,可是今夜,她发现自己竟然失眠了。

她失眠,有一个人却在身边睡得很是酣然,这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儿。

于是,她拥着被子坐了半响后,起床掌上灯,坏心地推七公主,“醒醒。”

七公主睡得正香,唔哝一声,迷糊地睁开眼睛,“四嫂,你喊我?”

花颜瞅着她,灯下看美人春睡未醒,着实养眼,她多看了两眼,点点头,“是我在喊你。”

七公主瞧着她站在床前,揉揉眼睛,坐起身,稀里糊涂地问,“四嫂喊我干嘛?”

花颜道,“天快亮了,我睡不着了,你陪我去房顶上看月亮吧。”

七公主愕然,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乌漆墨黑,她挠头,“外面有月亮吗?”

花颜肯定地说,“有。”

七公主看了一眼更漏,又揉揉眼睛,说,“四嫂,子时刚过,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花颜不满,“废什么话?去不去?”说完,威胁道,“你若是不去,明日我便把你送回宫里去,不让你在我这里待着了。”

七公主心神一醒,挣扎着打退困意,打着哈欠连忙点头,“我去,去。”

花颜满意了,“快穿衣服,我出去搬梯子。”说完,转身出了里屋。

七公主哀叹不解,这大半夜的,是怎么回事儿啊?四嫂梦游?她连忙穿好了衣服,追出了房门。

花颜已经从西墙跟搬来梯子,放在了房檐处,见七公主出来,她压低声音说,“别吵到别人,我先上去,你再跟着我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