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云迟走来,手里拿着装着蛊王的金钵,交给了安十六,对他说,“代我与花灼传一句话,就说本宫待处理完西南境地动乱,使西南境地安平之后,会前往临安花家提亲。”

这次不是懿旨赐婚,不是圣旨赐婚,是云迟亲自上门提亲,意义大为不同。

云迟终究是将皇权与临安花家摆在了一个对等的层面上,古往今来,还没有皇家太子提亲这一说法。

安十六闻言面色动容,恭敬地对云迟深施一礼,然后又恭敬地接过了他手中的金钵,郑重地说,“在下一定将此话一字不差地传给我家公子,还望太子殿下仔细照看我家少主。”

云迟温和地笑,“她是本宫的太子妃,本宫得她如获至宝,自然会仔细照看。”

安十六点头,揣好金钵,又看向花颜。

花颜将以蜡封好的信封递给他,“你们路上小心。”

安十六接过信函揣好,“少主放心!”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二人带着蛊王和信函以及临安花家的大批暗卫离开了行宫,很快就出了京城。

云迟在二人离开后,伸手捞起花颜,抱在怀里,温声问她,“折腾这许久,可乏了,可想上床休息了?”

花颜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轻声说,“是累了。”

云迟抱着她回了内殿。

花颜躺在里侧的床上,闭上眼睛,却没多少困意,等了一会儿,不见云迟熄灯上床,也不见他做什么事情,只是坐在桌前喝茶,她又睁开眼睛,疑惑地问,“你不困?怎么还不上床休息?”

云迟看向床榻,她躺在锦被里,长发披散在枕畔,灯烛的光映在她脸上,静谧美好,他放下茶盏,低声说,“你先睡,然后我再睡。”

花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八章(一更)

云迟又喝了一盏茶,没听到花颜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还没睡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到床前,解了外衣,挂在了一旁,之后,也不上床,便立在床边看着她。

花颜被他看了半响,忍不住睁开眼睛,询问,“怎么了?做什么这般看我?”

云迟对她问,“我看你许久未入睡,睡不着?”

花颜“嗯”了一声,“大约白日里睡多了,如今没多少睡意。”

云迟想了想,对她说,“要不然,我运功为你祛毒吧!我如今也不困。”

花颜断然拒绝,“不要,你为了我都快瘦成麻秸秆了,不能再折腾身子了。”

云迟闻言坐在床头,想了想,“你既睡不着,要不寻些事情打发时间?”

花颜厌怏怏地说,“我这般软绵绵的,能寻什么事情打发时间?”

云迟看着她,裹在锦被里的身子玲珑曼妙,他垂下眼睫,说,“我们说说话吧!既不会让你累到,也能打发时间。”

花颜点头,“也好。”

云迟随意地靠在床头,伸手捏了她一缕青丝,温声问,“你以前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都做什么?”

花颜张口便说,“做的事情可多了,逛红楼,喝青酒,听小曲,进赌坊……”

“停!”云迟打住她的话,又气又笑,“就没有什么高雅的事儿?”

花颜想了想,说,“有啊!琴棋书画,我也是会的。”话落,又撇嘴,“不过这种高雅的玩意儿,我上辈子可能得罪了它们,这辈子碰不得。”

云迟低笑,“有什么高雅的,你爱玩的呢?”

花颜又想了想,“斗蛐蛐?算不算?贵族子弟不都喜欢这个吗?”

云迟摇头,“不算,这是纨绔子弟才玩的。”

花颜无语地瞅着他,“云迟,你不会从小到大都没玩过这些吧?”

云迟想了想,失笑地摇头,“似乎还真没玩过,我生来便是太子,父皇请了当世最好的师傅教导我,母后未曾来得及当慈母,便薨了,皇祖母虽然爱护我,但因一心念着我是太子,是南楚江山的希望,对我管教也甚是严苛,待我十二三岁时,更是谨慎不让我沾染顽劣恶习,身边侍候的人更是无一敢撺掇我玩耍,待我十六岁监国涉政时,多年习惯便已经养成了。”

花颜闻言怜悯地看着他,伸手轻柔地拍拍他的脸,“可怜的,别人可以童稚玩乐,可以年少轻狂,你却不可以。生在帝王家,你这命可真是不好。”

云迟伸手攥住她的手,气笑,“天下多少人羡慕我富贵尊荣,唯你觉得我可怜。”

花颜扁扁嘴,“大千世界,众生百态,既然来这世上走一遭,该尝的就要尝过,该品的就要品过,该玩的就要玩过,才不枉费这一遭。”话落,看着他说,“你这身份,生来高高在上,却是为别人活的,为南楚江山的万千子民,却不是为着自己,当然可怜了。”

云迟目光凝定,对上她的眼睛说,“我也为了自己一回,如今强求你嫁我,便是我有生以来目前为止做的最任性的事儿。”

花颜眨眨眼睛,“这样说来,你也不算是太可怜了。”

云迟点头,温柔地说,“嗯,不算的,你被我圈固住,我这可怜是分了一半给你的。”

花颜低笑,瞪了他一眼,“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云迟点头,看着她,她这一眼含着笑意的嗔怪,让她整个容色都明媚如春,他本就压在心底的旖思有些不受控制地涌出,抑制不住,伸手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低头吻了下来。

花颜一呆,身子微微僵硬,唇瓣碰触极其柔软温润,清冽的气息包卷她,让她心口猛地跳了跳,那一瞬间几乎跳出胸口。

云迟轻轻咬住花颜的唇瓣,入口香甜娇软,让他忍不住收紧手臂,想将她嵌入身体里,一颗心鼓跳如雷,即便感受到花颜身子微僵,但他沾染上了,就如上了瘾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想要品尝更多。

花颜呼吸被夺,觉得喘不上来气,忍不住轻轻地“唔”了一声。

这一声,娇娇软软,似吟非吟。

云迟眸中霎时升起了一团火,身体瞬间灼热得似乎要烧起来,呼吸紊乱不堪,火热烧着了唇舌,传递给花颜,激起她身子层层颤栗,她有些受不住,伸手推云迟。

她手臂绵软,力道轻得不能再轻,但还是让云迟很快便找回了理智,身子微微一僵,立马放开了她。

花颜急促地喘息,眼睛不敢看云迟,死死地闭着,手捏着云迟的衣襟,抓出了深深的褶痕。

云迟看着她,只见她脸色红如云霞,身子娇软,睡觉穿的中衣领口散开,露出一片如玉凝脂的雪肤,白皙柔嫩,娇艳欲滴,他不敢再看,也闭上眼睛,呼吸紊乱不已。

本是宽大的床榻,忽然空间变得十分的狭小。

花颜以前被云迟强吻时,那时一心想着退了婚约,摆脱他给予扣在她头上的身份,满腔满脑都是羞怒和愤恨,实在体味不出别的滋味,如今与昔日不同,没了羞怒愤恨,却是真真实实地体味出了别的,另外的一种感受。

她闭着眼睛,想让胸口那颗心跳停下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脑子有些晕眩地想着,早知道不困也要死命地睡,这样一来,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云迟冷静了片刻,没听到花颜的动静,睁开眼睛看向她,见她依旧死闭着眼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黯,低声说,“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我这般对你,我以后……”

花颜猛地睁开了眼睛。

云迟话语顿住,薄唇微抿,耳根子的红晕微微淡去,一张容色有着难以描绘的神情。

花颜无声地瞅了他片刻,一颗心跳忽然镇定下来,对他有些羞恼地说,“以前是不喜,我如今又没有说什么?你对不起什么?以后如何?”

云迟一怔。

花颜扭过头,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云迟愣了半晌,本就聪明绝顶,仔细地品味这句话,似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伸手拥住她娇软的身子,抱在怀里,低哑地说,“是我不对,说错话了,我以为你……罢了,总之是我不对,我以后……”

花颜羞恼,怒道,“你以后不准碰我。”

云迟手臂收紧,低头轻咬她脖颈,“日日与你相对,你昏迷时我尚不觉得如何煎熬,如今你醒来,我日日拥着你睡眠,到底是不同……”

花颜本来褪去的红晕又爬上脸颊,顿时明白了他坐着喝了许久的茶不上床入睡的理由,羞恼愤然说,“天色还早,你可以将我搬去别处,或者,你去别处睡,这样便不煎熬了。”

云迟摇头,低声说,“我舍不得。”

花颜一时身子似被这句话烧起来,没了话。

云迟又低声说,“昔日在东宫,我与你交换条件,一是想与你换个法子相处,让你渐渐明白我的心,二也是为了克制我自己,我生怕当时忍不住会对你控制不住。如今,你能接受我,我……便有些抑制不住了……”

花颜觉得她自小到大看过的话本子无计其数,说句荒唐的,她在红楼里看鸳鸯红帐,听璧角的事情没少做,春宫图无论是粗糙的还是精细华美的,同样看过不知凡几,但却发现,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受不住云迟这般对她碰触。

她从来不知道,云迟说起不算是情话的情话来,这般动听,让她快要被他焚着了。

她默了许久,才红着脸说,“我如今这副身子,哪有力气?你为了救我,折腾这么多时日,比我也好不了多少,别折腾了,你若是睡不着,念两遍清心咒。”

云迟圈紧她的身子,愉悦地笑,“你不是不喜我这般对你就好,你睡吧,等你入睡,我再睡,比如今你醒着,我要好入睡得多。”

花颜无言,只能让自己尽快睡去。

云迟挥手熄了灯,房中黑暗下来,他又挥手落下了帷幔,床内更暗。

花颜自己在心里念了两遍清心咒,终于念困顿了,渐渐睡了过去。

云迟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却半丝没有困意,心中想着,她能这般待他,不怒不怨,明媚鲜活,他已然知足了。哪怕苏子斩会成为她心底永远的梦。

第六十九章(二更)

第二日,花颜醒来,云迟已经不在身边。她这两日每每醒来都见他在身边,如今乍然不见,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她动了动身子,还是有些软,但好在似养回了些力气,慢慢地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她起来的动静十分轻微,却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小忠子,小忠子试探地轻声问,“太子妃,您可是醒了?”

花颜“嗯”了一声。

小忠子立即说,“殿下有要事,天还未亮便出了行宫,走时嘱咐奴才,让奴才守在这里,仔细听着您若是醒来,就让昨日选好的婢女采青侍候您。”

花颜点头,“好,让她进来吧!”

小忠子应是,连忙对规矩地站在他身后的婢女招手,嘱咐,“快进去吧!依照我早先交代你的规矩,仔细侍候太子妃,不得出半分差错。”

“我晓得的。”采青点点头,进了内室。

花颜隔着帷幔看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梳着双环髻,清秀可人。看她行走干脆利落,不蹑手蹑脚,显然是身怀功夫。

“拜见太子妃,奴婢叫采青!”采青来到床前,福身见礼。

花颜对她笑了笑,“以后劳烦你了!”

采青直起身,伸手挑开帷幔挂在床前的挂钩上,对花颜露出个梨涡的笑容,清清爽爽地说,“奴婢能来侍候太子妃,是奴婢的福气!”

花颜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问,“你年纪虽轻,武功看起来不弱,小忠子这是从哪里给我找来的可人儿?让你侍候我,大材小用了。”

采青抿着嘴笑,“奴婢是东宫暗卫。”

花颜一怔,“你是东宫的暗卫?我以为东宫的暗卫都是男子。”

采青摇头,解释说,“先皇后在世时,有一支梅家带入皇宫的随身暗卫,后来皇后娘娘薨了之后,这支暗卫便留给了太子殿下,说是给未来太子妃的。殿下一直未娶太子妃,这支暗卫便一直不得用。”

花颜恍然地“哦”了一声。

采青又笑说,“您昔日入东宫时,因不想做太子妃,不想留在东宫,不接东宫的中馈,势必要毁了婚约,殿下也没有法子,就没将这支暗卫塞给您。”

花颜点点头,想着当初在东宫时,云迟似乎恨不得将东宫的一切庶务都交给她,但当时她实在是太抗拒了,所有的一切恨不得都离她远远的。

采青又说,“直到西南境地出事儿,殿下带着您启程来南疆时,这支暗卫才被得用,殿下择选调派了些人,命我们暗中跟着,以便殿下和您到南疆后殿下太忙顾及不到您,我们在暗中对您行保护之职,只是没想到,中途您离开了,太后又下了悔婚懿旨,我们以为又不得用了,幸好如今您与殿下好了,我们才能又有用处了。”

花颜微笑,“我确实能折腾了些,难为你们了!”

采青连忙摇头,敬佩地说,“太子妃您只带着几十人闯入蛊王宫,覆灭了南疆数千活死人毒暗人,着实令我们敬佩。”

花颜失笑,“险些将命丢了,有什么可敬佩的?”

采青认真地摇头,“那也是值得敬佩的,太祖爷建朝后,南楚皇室历代帝王都想方设法要掌控南疆蛊王,数百年下来,不知派出了多少皇室暗卫,不是闯不进蛊王宫,就是闯进去再也出不来了,折损无数。后来,只能放弃。最近百年来,换了对西南境地施展怀柔渗透制衡的政策,效果虽然显著,但蛊王蛊毒依旧是毒瘤,如今却被您一举拔除了,且无一人伤亡,我们东宫所有暗卫,都对您敬佩不已。”

花颜见她说得认真,满眼敬佩,又笑了笑,转移话题,问,“太子殿下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以至于他天还没亮就走了?”

采青小声说,“蛊王宫被毁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励王带着二十万兵马离开了南夷,星夜启程直奔南疆都城来了。南疆王晕厥后醒来,对殿下极其恼怒,殿下圈禁了南疆王,公主叶香茗本来中箭后一直昏迷,昨夜竟莫名失踪了,殿下猜测,她应该是自行醒来,暗中避开了东宫的眼线,去寻励王了。”

花颜皱眉。

采青又说,“十有八九,南疆皇室会与励王里应外合围困攻打南疆都城,所以,殿下得到消息后,一早便出行宫安排了。”

花颜问,“怎么安排?”

采青摇头,“奴婢也不知。”

花颜想了想,觉得南疆王受不住蛊王宫被毁,受不住蛊王有失是一定的,数千年来,他们将蛊王奉若神明,以蛊毒之术立世,蛊王若失,也就失了传承和信仰。

所以,南疆王即便一直以来怕云迟降顺云迟,事事听云迟的安排,但一定受不住蛊王宫被毁丢失蛊王,他定会生起强烈的反抗。

再加上励王本就对南楚不满,早就有摆脱南楚掌控之心,如今失了蛊王,他正好有了声讨云迟的由头,带兵而来,对付云迟,甚至定要杀了他。

蛊王宫被毁,也就代表着西南境地的信仰被灭,不止南疆王、叶香茗、励王不干,就是南疆皇室宗室其余人也会不干,西南境地将蛊王奉若神明的所有人都会不干。

这时候,励王打着讨伐的旗号,杀了云迟,一定能得西南境地所有人的拥护。

云迟是南楚江山的继承人,是南楚未来的希望,监国涉政这几年时间,对西南境地的制衡更是深远,若是杀了他,也算是毁了南楚的半壁江山,毁了他对西南境地的制衡,趁机一统,西南境地也就彻底摆脱南楚了。

只要没了云迟,摆脱了南楚掌控,就不怕将来与南楚对抗。

他手中有二十万兵马,而如今南疆都城无兵可用吧?一旦让他来到南疆都城,那么,云迟必危急。

本来,云迟可以不必陷入这等危机的境地,他此次来西南境地处理西南动乱之事,坐镇南疆都城,是没有打算动蛊王宫的,他要的是几年内徐徐图之,慢慢地餐食瓦解西南境地这片土地,让他们细水长流地被一点点吞噬。

奈何,恰逢她要救苏子斩,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所以,如今算是给他增加了无数的艰难,而且,还是在武功因救她只剩下三成的情况下。

而她来西南后为夺蛊王所指定的计划,是一旦得手,将西南境地所有临安花家的暗桩都撤出西南境地,也确实做了,如今,安十六和安十七带着人都撤走了,自然也就帮不上他什么了。

不过她若是飞鸟传书,让安十六和安十七过了卧龙峡,进了南楚地界后,再将大批人遣回来呢?

她正想着,采青见花颜久久不语,小声劝慰,“您不必忧心,殿下一定会有办法的,什么事情都难不住殿下的。”

花颜打住思绪,一笑,“是啊,什么都难不住他,他一定不会让励王和二十万兵马来到南疆都城的,途中必会派人去截住,他这个太子殿下,从来就不是吃素的。”

采青抿着嘴笑,动手帮花颜穿衣梳洗。

打点妥当,用过早膳,花颜由采青扶着,这么多天第一次自己用脚走出了房门。

小忠子候在外面,见了花颜,连连欢喜地说,“太子妃能自己走路了,真好。”

花颜笑看了他一眼,想起一人,问,“梅舒毓呢?”

小忠子连忙说,“您还未住进这行宫前,毓二公子早就被殿下派出南疆都城了。”

花颜有些意外,想着她还没住进来之前,也就是没夺蛊王受伤之前,还真没得到消息梅舒毓被派走,她笑着问,“他被派去了哪里?”

小忠子摇头,“奴才也不知,殿下似是交代给了他一件十分要紧的事儿,由暗卫秘密护送走的。”

花颜倚着门框寻思片刻,忽然似想出了缘由,笑着说,“太子殿下未雨绸缪,如今正巧派上用场。”话落,对小忠子说,“去将贺檀喊来。”

小忠子看着花颜,“是贺檀吗?不是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