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雾色中看霞色,本就绚丽。

当红日冉冉地从霞色中缓缓地升起,周身带着红彤彤的光芒,一点点的,含羞带怯的,又坚定不拔地揭开面纱,整个划出天际,那一瞬间,美不胜收。

云迟忍不住赞叹,“云雾山顶的日出,果然震撼人心!”

花颜浅浅而笑,“苍茫劲骨破天际,霞光一壁江山色。”

云迟含笑点头,“日暮接天虚待客,青云借力登九霄。”

花颜大乐,“这般观感,当题在牡丹亭上。”

云迟偏头看着她,笑道,“来!一起?”

“好啊!”花颜笑着,手腕轻轻一甩,袖剑被她握在了手中,她转身便在牡丹亭的廊柱上题上了两句话。

云迟几乎在同时,抽出身上佩戴的软剑,在她提笔时,也与她一起提笔。

苍茫劲骨破天际,

霞光一壁江山色。

日暮接天虚待客,

青云借力登九霄。

花颜与云迟几乎同时题完,对看一眼,云迟扬眉,“题名?”

花颜“哈”地一乐,“你的大名若是题在这上面,这云雾山的牡丹亭怕是要被人踏破。”

云迟莞尔,“题在别处不敢说,临安人杰地灵,百姓风气极正,一盏长明灯都点了几百年,牡丹亭也不会这么不禁踩。”

花颜收了笑,转头干脆地题上了自己的名字。

云迟紧挨着花颜名字旁,也题上了自己的名字。

云迟花颜,如这首诗句一般,相得益彰。

那一轮红日突破重重云雾,罩在牡丹亭的廊柱上,那首被二人宝剑刻在上面的诗句,苍松劲骨,轻狂风流,不分伯仲,日色洒了金光,为其镀了金色,夺目至极。

花颜盯着看了片刻,收了袖剑,偏头看着云迟。

云迟也看了片刻,似是满意至极,愉悦至极,收了佩剑,目光温柔地看着花颜。

花颜清楚地看到他眼里似落了红日,满满的光芒和光华,温柔和愉悦似乎要从眼底流泻出来,她上前一步,双手抱住云迟的腰,以最慰贴的方式,将头靠在他胸前,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偎依在他怀里。

云迟眼底的温柔随着日色落尽心里的光芒溢出,满满的,化不开,终于,他忍不住,用手抬起花颜的下颚,低头将唇落在了她娇软的唇瓣上。

花颜目光动了动,在他唇瓣落下的一瞬间,咬住了他唇角,带着丝丝俏皮的淘气用力地咬了他一下。

云迟失笑出声,按住她身子,将她压在了廊柱上,不容她躲避地狠狠地辗压下来。

花颜气息不稳,伸手推他,轻轻唔哝,“有人在呢,花容还是个孩子呢。”

云迟当没听见。

花颜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气笑地想着这个人可真是不能惹。

云迟到底是顾忌了花颜虽不算薄但也不算厚到家的面皮,惩罚了片刻便放开了她,看着她满面潮红,气喘吁吁地偎依在他怀里,心中从所未有的愉悦。

花颜靠着他喘息了片刻,才渐渐平复下来,红着脸瞪他,“走了,下山了。”

云迟笑着点头。

二人出了廊柱后,这才发现小忠子、采青、花容等人都躲远了。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不如上山的路好走,花颜的身体到底是有所损伤,半途中,便有些气力不够使,一层层的汗打湿了她的后背。

云迟发现后,转过身,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了下来。

花颜眨眨眼睛,然后什么也没说地安心地窝在了他怀里。

云迟走了一段路后,没听到怀中人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微微蹙眉,对花容问,“她以前癔症发作后,是不是都易困倦?”

花容瞅了花颜一眼,小声说,“何止呢,以前十七姐姐癔症发作后,都要在床上躺三五日不出屋呢。如今比以前看起来好多了。”

云迟点头,“原来这样也算是好多了,那她以前,岂不是更辛苦?”

花容点头,小声说,“十七姐姐不轻易让人看见癔症发作的。”

云迟不再多言。

下了山后,画舫停靠在原地,船夫就位,云迟抱着花颜进了内仓,画舫离开了云雾山,折返回临安城。

花灼在昨日晚便知道二人去了云雾山,彼时他正看着秋月忙乎着给他院中的花树灌药,听人传回话后,他叹了口气,“我便知道妹妹要带着他去云雾山,每次去一趟,回来都要病一场,但望这次不会了。”

秋月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花灼,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公子,小姐当真是……那以后进了京城,进了皇宫,每日对着宫墙,总是想起,她该是何等的辛苦啊?”

花灼叹息,“又有什么办法?既是命定,躲不过,也是她必定要走的路,辛苦也要走,我只希望天不绝在知道由来后,能想到办法。”

秋月犯愁地说,“医者医病难医心,师傅早已经说过,小姐的癔症,既是生而带来,谁也没法子,昨日我想了一日,还是没想出来这要怎么医,师傅来了,但愿能真的有法子,否则小姐怎么办呢。”

花灼道,“妹妹是聪透之人,但正因为太聪透,什么都太明白了,她自己更是比谁都明白,所以,才更是难解。”

秋月垮下脸,“是奴婢愚笨,枉费陪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真是笨死了。”

花灼诚然地点头,“的确很笨,就是一个笨丫头。”

秋月跺脚,端了药罐子,扭头走了。

花灼失笑,看着她气嘟嘟的背影说,“不过笨丫头也有笨丫头的好。”

秋月脚步一顿,脸红了红,去了药房。

花灼坐在树下,接了一片花瓣,算计着天不绝在收到信后,能几日赶来。

看守门房的一人前来禀告,“公子,北地苏家的三公子和四公子、程家的二公子、八小姐求见!”

“嗯?”花灼闲闲淡淡地挑眉,“他们来做什么?”

那门童立即说,“苏家的三公子和四公子说是前来见少主,北地程家的二公子和八小姐说是来拜见太子殿下。”

花灼摆手,“去回话,就说他们不在,昨日外出未归。”

门童应是,立即去了。

第三十六章(二更)

程顾之在昨日点破了云迟和花颜的身份后,与苏轻眠一起去了八方客栈见了苏轻枫,苏轻枫有些讶异苏轻眠竟然在笙歌燕舞之地见到了云迟。

苏轻眠也很意外,直到与程顾之回了八方客栈,一路上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也没想到,会遇到云迟和花颜,且还在那二人面前被给面子地讨了两盏清茶喝。

程兰儿一直倾慕云迟,先前在太后满天下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时,虽最先考虑的人是赵宰辅府小姐赵清溪,但是也打算顺带将侧妃、良娣人选一并选了,程兰儿的画像,也是排在花名册前几页的。

太后这些年虽心向着皇上和太子,但是对于娘家程家,也是极为眷顾。上一代程家入宫了一位姑娘给皇上为妃,却不想那姑娘身子骨弱,早早地就去了,太后与那姑娘感情不错,着实伤心了一阵子,对程家人说了不要对未出阁的姑娘在教养上太苛刻,还是活泼好动些好,身子骨会禁折腾些。是以,程家自这一代,对姑娘的教养上,便放纵了些。

再加之程兰儿是嫡出,自小较其她姑娘聪明活泼,便得宠些。

十年前太后寿宴,程家人带了她进京给太后贺寿,太后见她讨喜,很是喜爱,多夸了几句,言语间似有意将来让她进宫,是以,程家人对于这位太后定下的将来会入宫的姑娘便十分宽容,所以,养成了程兰儿如今骄纵的性子。

再加之程家人近年来本身就张扬了些,不懂得收敛,程兰儿便成了典型的代表。

程兰儿在听程顾之道破云迟和花颜的身份后,一时间大受打击,她没想到自己来临安想看看云迟和花颜到底为何这般纠缠,连太后的懿旨都不起作用,云迟竟然不顾皇家礼数破天规地带五百台聘礼登门求娶,没想到自己在云迟面前落了个不与人和善纠缠的形象。

她回到客栈后,大哭了一场,后悔莫及,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见到云迟,她就是为此来临安,听闻程顾之、苏轻枫、苏轻眠三人商议好今日登花家门前来拜见,便也跟着来了。

四人谁都没想到,昨夜云迟与花颜竟然外出未归,四人吃了个闭门羹。

花家也没有接待四人的打算,便将四人晾在了大门外。

程兰儿看着紧闭的大门,忍不住说,“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小家族,不懂得待客之道。”

程顾之看了程兰儿一眼,低斥,“八妹,你若是再这样口无遮拦的话,我就命人将你遣送回北地。”

程兰儿眼眶一红,“二哥,我又没说错,即便太子殿下和花颜不在府内,花家也不该将我们晾在这里,不是该请进去吗?”

程顾之冷声说,“你是谁?与花家有何交情?凭什么你来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在,花家就理所应该把你请进去?”

程兰儿一噎。

程顾之沉声说,“花家素来不与各大世家打交道,这是花家的规矩,天下皆知,也没有失礼之说。”

程兰儿小声说,“可是如今不同了啊!花家出了个太子妃,都与皇室……”

苏轻枫打断她的话,淡淡地说,“八小姐还是谨言慎行。”

只这轻飘飘的浅淡淡的一句话,似带着山峦压下来般的重量,让程兰儿猛地住了嘴。

程顾之看了苏轻枫一眼,询问,“轻枫兄,我们是否再请拜见花家族长?”

苏轻枫看着花府的牌匾说,“据说花家是公子花灼当家做主。方才门童已经说了,他家公子说了,太子殿下和花颜小姐外出未归。他人既在府内,想必不愿见我们。”

“那……”程顾之看着他,“我们明日再来?”

苏轻枫颔首,“走吧!”

程兰儿有些不想走,但见三人都没有异议明日再来,也不敢再吭声了,一行人离开了花府。

云迟与花颜回来得挺早,在四人离开花府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花府。

花颜在画舫到了灵湖岸边时,便醒来了,但还是有些困,所以,当坐上了马车后,便又窝在云迟的怀里睡了。

她醒时,云迟也醒着,她睡时,云迟也陪着她睡,步调十分的一致。

马车到了花府,小忠子在外面悄声说,“殿下,回府了。”

云迟应了一声,见花颜困浓浓的,似要醒来,又挣扎着困顿,模样十分娇软可爱,他微带了一丝笑意,抱着她下了马车。

一路回到花颜苑,遇到了花府不少人。

早饭后不久,正是花府的人饭后出来走动的时辰,每个人见了云迟抱着花颜,都笑眯眯地与云迟打招呼,除了第一日,花家正式地接待了云迟,之后,花府一切照常,似乎根本就没住了南楚最尊贵的太子殿下,花家上下所有人,都照常地过着日子,无一人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生怕侍候不好太子殿下。

如今,见了云迟,也不再规规矩矩见礼,长辈笑呵呵地问二人去了哪里,同辈有调皮的喊云迟十七姐夫后嘿嘿地笑着跑来。

云迟一路含着笑意,抱着花颜回了花颜苑。

小忠子和采青跟在云迟身后,十分罕见地觉得花家真的是一个很奇特很温暖的家族,在这里,若不是他们时刻谨记着云迟的身份,怕是也会忘了他是南楚最尊贵的太子殿下。

进了房间,云迟将花颜放下,花颜习惯性地伸手抱住他,继续睡。

云迟无奈低笑,对她柔声说,“回到家里了,天色不早了,早膳还没用,要不要用过早膳再继续睡?”

花颜“唔哝”地哼哼了一声。

云迟好笑,“你若是这般睡上一日,便又过了一天,过两日我就启程回京了呢。”

花颜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底带着细细碎碎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是在装睡?”

云迟点她鼻尖,轻笑着说,“马车在到府门口时,你便醒来了,偏偏装睡让我抱着你,一路走来,故意让我遭了不少人笑话。”

花颜扬着明媚的脸看着他,“你怕被人笑话?”

云迟看着她的脸,似将云雾山破开天际的日出带了回来,明媚至极,他心情极好地说,“自然不怕。”

“那不就得了?我就是故意的。”花颜笑着贴在他心口蹭了蹭脸,问他,“你累不累?”

“不累。”云迟摇头,“你睡时我也睡够了。”

花颜狡黠地看着他,“若是不累,我院子里的厨房借给你用,你给我们两个人煮面吃吧,好不好?”

云迟微笑,“好,太子妃有求,莫敢不应。”

花颜抿着嘴笑,立即坐起身,“我除了煮面没有你做得好,其实也会做饭的,你煮面,我做菜。”

云迟微微挑了挑眉,“好。”

于是,二人起身,一起去了小厨房。

花颜苑的小厨房除了秋月用来熬药外,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置不用的,花颜往常在家的时候,不是去太祖母、祖母、父母那里蹭饭外,就是去出门左拐,去花灼那里蹭饭。

厨房里十分干净整洁。

秋月正在厨房里熬药,见二人一起来了,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

花颜笑着弹了秋月额头一下,“笨阿月,熬药熬呆了?”

秋月脸一红,拂开花颜的手,咳嗽一声,“小姐与太子殿下彻夜未归,如今回来,倒还是十分精神。”话落,看着二人,“太子殿下又要下厨做面?”

“嗯,你猜对了!”花颜笑着点头。

秋月似想起了云迟做的面,脸跨了跨说,“太子殿下生来就是打击人的吗?”

云迟失笑。

花颜也好笑。

秋月对花颜说,“小厨房没有什么菜,太子殿下和小姐想吃什么菜,我去大厨房看看拿过来,小姐帮我看着药。”

花颜想了想,报了几样菜,偏头询问云迟。

云迟点头。

秋月去了大厨房。

云迟净了手,挽起袖子做面,花颜帮着秋月看着药炉,不多时,秋月走了回来,花颜开始动手摘菜做菜。

秋月坐在药炉旁瞧着,真是难以想象,监国摄政,执掌朝堂,批阅奏折,坐于云端,负担着整个南楚江山社稷,杀伐果敢,尊贵威仪的太子殿下会下厨洗手作羹汤。

传出去,这该是多么耸人听闻。

秋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公子似乎从没下过厨。”

花颜大乐,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笨阿月。”

秋月瞪眼。

花颜笑吟吟地说,“你跟花娘学做清汤面,学了那么久,却都不知道哥哥早就跟花娘学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