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灼抿唇,“他已经回京了。”

天不绝点头,“我知道他已经回京了,我的意思是,我老头子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这种匪夷所思之事,我老头子活这么久了,没见过,平生所学,似也没有过哪本医书记载过此类病症。”

花灼蹙眉,琢磨着问,“我觉得,妹妹生而带来的癔症,与怀玉帝有关,也许,是他做了什么,才让妹妹如此。”

“怎么说?”天不绝一愣。

苏子斩也看着花灼。

花灼道,“太子怀玉,为妹妹空置东宫,帝王怀玉,为妹妹空置六宫。可见,他待妹妹,也是极重赤城,但是临终,却只备了自己的毒酒,是极不符合常理的。”

“怎么就不符合了?你方才不是也说了,小丫头觉得他是在怪她。”天不绝道。

花灼摇头,“妹妹是当事者迷,后梁末年,已回天无力,怀玉帝比谁都清楚,妹妹虽为了保临安,放了太祖爷通关,但也只是做了保全家族该做的事儿。他以一杯毒酒,换帝京城百姓平安,风采为天下人心折,可见是明智之人。怎么会怪她?”

天不绝皱眉,“若是不怪她,不是该拉着她一起死吗?”

花灼道,“是啊,是该拉着她一起死,可是,他没有,有两种原因,一种,也许是他想让妹妹活着,但是他们帝后七载,应该十分了解彼此,他死了,她怎么会独活?所以,不是第一种。既然不是第一种,那么第二种,就是他在临终给自己先备了毒酒前,做了什么,才让妹妹在四百年后如此。”

天不绝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怀玉帝有通天之能?”话落,摇头,“不能吧?正史野史都没有记载?他若是有通天之能,怎么会自己自小中毒伤了身子?怎么会回天无力挽救不了后梁江山?”

花灼道,“这是我的猜测,也许,他有某种奇学之术也说不定,据说是十分有才华的一个人。或者,四百年前,当世有异能之人相助于他。总之,他可能做了什么,否则,妹妹岂能生而带有癔症?可在灵魂里的记忆,如魔咒一般。”

天不绝顿时凝重了脸,“你说到魔咒两个字,倒让我想起了云族的咒术。”

“嗯?”花灼看着天不绝。

天不绝道,“一本医书古籍上记载,云族咒术,分为千种,其中有一种,是云族的十大禁术之一,最是厉害,称作魂咒,就是咒刻入进了灵魂。灵魂不朽,魂咒不灭。”

花灼霎时变了脸,盯着他问,“哪本医书古籍?你如今可还有?”

天不绝摇头,转看向花颜,对花灼道,“以前是有,可是你可否还记得,小丫头曾经撕了我一卷医书叠纸玩,就是那卷医书,正是那一页,被她叠成纸船,扔进了水里,我当时气疯了,后来她不巧犯了癔症,我也没能奈何她。”

花灼仔细地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儿,他猛地看向花颜。

花颜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愈发地霜白,气息极弱。

天不绝道,“那时候,我以为她混账,可是后来,她再没做过这等混账事儿。如今想想,是不是她当日就明白了什么,故意撕了那页医书,然后犯了癔症?”

花灼脸色也白了,半晌,吐出两个字,“也许。”

天不绝扶额,感慨,“这个小丫头,该是有多深的城府啊!藏在心里这么久,半个字也不透露。若是她早在看到那卷医术那一页时就隐约地知道了也许她的癔症与魂咒有关,也许她就是中了云族的魂咒,那么,谁能给她解开?我即便自诩医术卓绝,也做不到啊!怪不得她这么多年不指望我。”

“灵魂不朽,魂咒不灭。”苏子斩低声说,“既是云族的魂咒,那得了云族传承的人,是否可解?”

花灼脸色白的也没了血色,摇头,“云族术法,演变数千年,传到这一代,也只我们临安花家和皇室还有些许传承,但也有限。皇室还不及花家多。魂咒早已经绝了传承。”

苏子斩也白了脸,“那她……怎么办?”

“若真是魂咒,无解。”天不绝道,“云族术法,太过玄奥,据说得天地传承,自成一脉,有通天通灵之术。上万年来,从来没有人破解开过,都是靠血脉传承。”

花灼点头,“说得没错,有些东西,生来就有传承的,我和妹妹都是一样,但是她比我懂悟得多。”

天不绝扁嘴,“她自然该比你多,她本就是四百年前的花家嫡女花静,如今又是花家嫡女花颜。四百年前,自然也是得了传承的。”

花灼薄唇抿成一线。

天不绝对他道,“你们花家传承至今,有什么家传的古书古籍,你尽快去翻翻找找查查吧!看看是否留着有关的魂咒,十有八九,应该就是这个了。否则,生而带来的癔症,岂能这般要人命?分明就是魂咒之术。”

花灼点头,“好。”话落,对秋月说,“你送妹妹回去。”

秋月点头,要抱花颜起来,她腿脚发软,试了两次,都没将人抱起来。

花容本来也跟着进来了,小小年纪,难得听了这般匪夷所思的事儿依旧沉稳,他上前一步,对秋月说,“秋月姐姐,我来抱十七姐姐吧!”

秋月见是花容,点点头,松开了花颜。

花容虽然是小少年,很有力气,将花颜抱了起来,快步出了书房。

秋月也连忙跟了出去。

花灼站起身,对天不绝和苏子斩说,“你们先回去歇着吧,我去找找。”

天不绝对他摆摆手。

花灼出了书房。

几人离开后,天不绝和苏子斩并没有走,天不绝对苏子斩问,“小子,你累不累?”

苏子斩白着脸摇头。

“那你便跟我老头子在这里翻弄翻弄这些书吧!我想看看这小丫头子那些年都看了些什么书,然后竟一起都封在这里。”天不绝道,“也许有什么发现,也不一定。”

苏子斩点头,拿起那半卷画卷又看了片刻,然后放下,走到了书架旁,依照天不绝所说,翻弄起那些书籍。

这些书籍,全是史书,一排排,一列列,除了前朝史书没有,其余的各朝代的史书都有。

天不绝翻弄了一会儿,便没趣地说,“大约是我想多了,这里她尘封的无非是怀玉帝的半卷画卷罢了。”

苏子斩不说话。

天不绝放下书卷,摆手,“行了,走吧!”

苏子斩摇头,“你走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天不绝瞧着他,见他不想走,也不强求,转身走了。

第五十四章(二更)

采青见花颜被花容抱着回来,脸色苍白,胸前大片血迹,昏迷不醒,吓了够呛,说话的嗓音都变了,问秋月,“秋月姑娘,太子妃这是……”

秋月脸色也发白,眼眶发红,哽着声音说,“犯了癔症,我师傅也没法子。”

采青一听,险些站不住。

花容抱着花颜进屋,将她放在了床上,也是一脸的忧急,对秋月说,“我抱着十七姐姐一路走来,感觉她气息十分虚弱,若是这样下去,是不是会不好?秋月姐姐,你问过你师傅了吗?如今该怎么办?”

秋月立即说,“师傅没跟过来,我这就去问。”说着,就冲出了房间。

她还没到那处书房,半路便遇到了从书房出来的天不绝,立即抓住他问,“师傅,小姐不能这样下去,气息十分微弱,该怎么办呢?您快想想办法?”

天不绝点头,难得不训秋月地说,“我方才琢磨了一个新方子,稍后写出来,你去抓药给她煎服。”

秋月连忙点头。

来到花颜苑,天不绝开了新方子,递给秋月。

秋月伸手接过,嘱咐花容和采青照顾花颜,连忙亲自去了。

天不绝也没走,待在了花颜苑,看着花颜气息确实一刻比一刻虚弱,他对采青说,“你是东宫的人吧?跟她说话,说太子殿下的事儿,或者有他的书信什么的,给她读读。”

采青早已经红了眼眶,闻言连忙点头,赶紧拿了云迟给花颜的书信,站在床前,给花颜读了起来。

她一封信接一封信地给花颜读,才发现短短时日,太子殿下着实写了不少信,有时一日一封,有时一日两封,虽都是寻常言语,但处处透着温情。

天不绝听了几封信后,摸着下巴说,“传言太子殿下天性凉薄,待人疏离,这般看来,也不是嘛。”

采青接过话说,“太子殿下独独待太子妃不同。”

天不绝点头,“小丫头福气着实不小,天生来,就是凤凰的命。”

采青不说话了,继续给花颜读信。

花容在一旁盯着花颜,过了一会儿,他惊喜地说,“十七姐姐气息好像比早先强了些。”

天不绝也松了一口气,“管用就好!看来我猜测的没错,太子殿下也许真是解她症结的关键。”话落,对采青摆手,“别读了。”

采青住了口,收了信函。

秋月端着药进来,走到床前,采青连忙将花颜扶起来。

秋月舀了药喂花颜,尝试半晌,喂不进去,她不张口,她急的不行,“小姐,喝药了。”

花颜一动不动。

秋月想着小时候花颜就喂不进汤药,硬灌也只是些许地喝点儿,后来自从去了南疆后,都是太子殿下给她喂药,他喂药的方法,自是不必说了,如今她总不能照做。

她急的不行,想着若是云迟在就好了。

采青在一旁说,“太子妃,喝药了,殿下很快就会又来信了,还等着您给他回信呢。”

她话落,昏迷着的花颜似能听得到,松开了紧咬的贝齿。

秋月大喜,连忙趁机给花颜喂了药。

天不绝在一旁啧啧地说,“所谓一物降一物,看来便是如此。”

秋月不说话,一心喂药。

采青在一旁犹豫地想着今日太子妃出的事儿要不要告诉太子殿下,若是告诉了,殿下一定着急,他刚回京,想必会再急着赶来临安,若是不告诉,太子妃这副样子,她真是生怕出什么事儿。

秋月喂完了药,心下踏实了,转身便看到了采青脸上挣扎的神色,她虽有时候不太聪明,但也不是真笨,一下子就明白了采青所想,想了想,对采青说,“先不要告诉太子殿下了,小姐一定不想让他担心。他刚回京,不说朝事一大堆,还有公子的要求与议程一大堆,定然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从京城到临安千里,也不能一时说赶来就赶来,凭白地让他担心,小姐若是醒来,该心疼了。”

采青点点头,“奴婢听秋月姑娘的。”

秋月放下药碗,对天不绝又红着眼眶问,“师傅,小姐几日能醒来?”

天不绝道,“若是我的药管些效用的话,一两日就会醒来。”话落,又说,“关键是看她自己想不想醒了。”

采青立即说,“奴婢再多与太子妃说些话,太子殿下的书信今晚上就会到。”

天不绝点头,“嗯,届时你让她自己起来看信,就不必给她读了。”

采青颔首。

喝了药后的花颜,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天不绝放心下来,出了房,又去琢磨他毕生所学的医书古籍,寻找法子了。

秋月和采青守在花颜身边,花容不好在花颜的房间久待,也出了花颜苑。

傍晚十分,云迟的书信果然如采青所说一般准时地由信使送到了花颜苑,采青接过书信,连忙拿着到了花颜身边,对着昏迷不醒的她说,“太子妃,太子殿下派人刚刚送来的信函。”

秋月在一旁接话,“小姐,您若是不起来回信,太子殿下等不到你回信,该担心你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拿着书信在花颜床边说起了云迟。

花颜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说了半晌,采青有些急,对秋月小声问,“秋月姑娘,早先奴婢提太子殿下,还是管用的,如今看来不管用了。”

秋月也有些泄气,对采青说,“罢了,先将书信放在小姐枕边吧!这信函里想必放了东宫的凤凰花,我隐约闻着有凤凰花的香味。”

采青点点头,将信函放在花颜枕边。

掌灯十分,花灼有些疲惫地来到了花颜苑,看到依旧昏迷不醒的花颜,他叹了口气。

秋月立即问,“公子,您可查到了?”

花灼摇头,“我翻遍了所有留传下来的古籍,没有记载。”

秋月有些急,红着眼睛问,“那怎么办?”

花灼道,“等妹妹醒来再说吧!”

秋月咬唇,“小姐已经昏睡了一日了,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师傅重新给她开了一个新药方,服了药,如今气息平稳,暂时没大碍了。”

花灼点头,坐下身,看着躺在床上的花颜。

采青掌了灯,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花颜的脸一如早先一般苍白,身上血污的衣衫在喝完药后就给她换了,她便那样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沉睡不醒。

花灼坐了片刻,伸手去拿花颜枕边的信函,同时对采青冷不丁地说,“依我看,这门婚事儿,还是退了好了。太子殿下爱娶谁娶谁,就是不能娶我妹妹了。”

采青大惊。

秋月也惊了,脱口喊,“公子您……”

“我这便去给云迟写信。”花灼不理会二人,站起身。

他刚起身,衣袖忽然被人抓住,他低头,便看到了花颜的手,手骨纤细,指骨泛着青白色,扣得极紧,他顺着她的手去看她,只见她睫毛颤了颤,似挣扎着要醒来。

采青和秋月也发现了,齐齐一喜。

秋月立即说,“小姐快醒来,奴婢拦不住公子!他要去信与太子殿下悔婚。”

采青用力地点头,“太子殿下非了多大的心力才让太子妃应允他,若是再收到退婚书,一定会受不住的。”

花颜缓缓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底云雾渐渐散去,她第一时间看着站着床前的花灼,扯动嘴角,哑着声音说,“哥哥故意吓唬我。”

花灼看着她,绷着脸,“我不吓唬你,你会醒吗?”

花颜无言地看着他,似十分没力气。

花灼顺势坐下身,对她虎着脸说,“早晚有一日,我会被你吓死。明明那一日在思过堂,我那般说话,你都受得住了,怎么今日半幅画卷而已,就受不住了?”

花颜闭上眼睛。

花灼立即说,“既然醒了,就不准再睡了。”

秋月立即说,“小姐别睡,奴婢真怕您长睡不醒。”

采青立即说,“信,太子妃,太子殿下的信刚刚到,您现在看吗?”

花颜又睁开眼睛,透过几个人隔开的缝隙,看到了室内已经掌灯,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她慢慢地撑着手坐起身,说,“给我!”

采青看向花灼。

花灼随手将信函塞进了袖子里,对采青和秋月说,“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对她说。”

秋月看着花灼,见他脸色不好看,她小声说,“公子,小姐刚醒来,身子正虚弱着呢。”

花灼不理会,“你们先出去。”

秋月点头,只能与采青走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一更)

二人出去后,花灼盯着花颜,一时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