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随意地说,“妩媚之药,独霸天下,我早先还在想,这药这几年几乎已经绝迹,还哪里会有,倒是忘了程子笑了。他有妩媚,不稀奇。”

安书离不说话。

花颜知道他心情不好,能让素来温润平和的书离公子露出这等神色,也是难得一见。不过她十分好奇,赵宰辅为何要这般打安书离的主意,竟然要对他用妩媚?按理说,他只一个女儿,若是好好地与安阳王府说亲,这亲事儿……

她想起安书离听闻是赵清溪时,果断地说不娶,便想着大约赵宰辅也是知晓的。所以,为了女儿,用上了这般法子?

赵清溪自小是依照太子妃皇后来培养的,云迟不娶,本来想与武威侯议亲苏子斩,但苏子斩失踪了,而陆之凌留在了西南境地,四大公子里,如今只剩下安书离了。

赵宰辅大约觉得,她的女儿,不能嫁给太子,也不能嫁次了,总要四大公子之一。

安书离的一趟西南之行,让赵宰辅看到了他的本事,即便他淡泊名利,如今不受封赏,但将来前途也不可限量。所以,他不惜用这个法子,来促成这一桩亲事儿?

试想,安书离无论多不想娶赵清溪,但一旦中了妩媚,不能控制,对赵清溪做出些什么失礼之事,那一定是非娶不可的。

她忽然很好奇,赵清溪可知道赵宰辅这一番算计?

他如此不惜手段地算计,是否也是因为坐在宰辅的位置上坐久了,舍不得放出手中的权利?云迟不选赵清溪而选她,让他心下不踏实了,觉得云迟对赵府没那么和善,所以,拴住安阳王府一起?

她寻思着,便看到了程子笑进了醉倾斋,那是苏子斩的地盘,她心思一动,轻喊,“十六!”

安十六一直跟在暗处,闻言嘻嘻一笑,现出身影,“少主,您发现我了?”话落,对安书离拱了拱手,“书离公子!”

安书离在西南境地时自是识得他,微笑地点头。

花颜看了他一眼,好笑地说,“你倒是谨遵哥哥的吩咐,寸步不离地看着我。”

安十六挠挠脑袋,“公子的命令,属下可不敢不遵。”

花颜随手拿出一块令牌,也不避讳安书离,扔给安十六,“你拿着它去春红倌找凤娘,就说我要查查进了醉倾斋的程子笑,能查到的资料,都尽快拿给我。”

安十六接过令牌,瞅了一眼,揣进了怀里,点点头,如进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出了鹿香斋。

苏子斩虽然没回京,但是那日花颜来京,他将他的令牌给了花颜。说若是花颜有需要,只需要命人拿着令牌去找凤娘,凤娘见了令牌,定会照办。

花颜痛快地接了,本以为应该用不到,没想到如今真是派上了用场。

安书离看着花颜,她方才拿出的苏子斩的那块令牌,可以调令苏子斩名下的所有产业和人手,无异于苏子斩的身家性命,他微笑询问,“子斩兄可好?他人何时会回京?”

花颜点头,“还好,一时半刻无法回京,身体吃不消,总要待身体养好些了,再回来,京城毕竟不适合养身。”

安书离颔首,轻叹,“的确,京城繁华,千丝万缕的网织绕,谁都做不到独善其身。”

花颜有些理解了安书离,出身在偌大的家族,独善其身的确不容易。

二人说着话,东宫的马车缓缓地开到了鹿香斋。

花颜看到云迟下了车,撑着伞进了鹿香斋,她看着窗外的目光不由得柔了几分。

安书离注意到了,温和地笑了笑,起身,外出去迎云迟。

花颜坐着没动,不多时,云迟与安书离一起走了进来,见到了她,云迟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她的面色,柔声问,“书离说你因为他卜算了一卦,身体不适,可还好?”

花颜微笑,“好,无碍的,歇一会儿就活蹦乱跳了。”

云迟眼中似有嗔怪之意,不过见她如此说,也不再说什么,坐在了她身旁。

花颜动手,为他斟了一盏茶,见安书离坐下,她笑着问,“你可知道程子笑这个人?”

云迟眯了一下眼睛,说,“知道。”

花颜扬了扬眉。

云迟目光现出凉色,容色也随之温凉,“他经商天赋惊人,北地一大半几乎都是他的产业,这几年,胃口大了,占了两成盐道和河运还嫌不够,想要都吞了。”

花颜笑看着他,“所以,你知道他在朝中的靠山了?”

云迟点头,“他虽是庶出,但是有个了不得的奶娘,出自神医谷,昔年曾为赵宰辅夫人救过疾症。这一层关系,没多少人知晓,他成年后,利用上了。”

花颜敬佩地说,“程子笑的确是个人物。”

云迟不置可否。

小二端着托盘进门,依次将饭菜摆上,雅间内顿时一阵浓郁的饭菜飘香。

花颜早上没吃饭,早先饭菜没端上来时,她还不觉得如何,如今饭菜端了上来,她顿时觉得一阵饥肠滚滚。

云迟将筷子递给她,温声笑问,“饿了吧?”

花颜接过筷子,点头。

三人用膳十分安静,哪怕云迟为花颜加了不少菜,花颜也只是闷声吃,没多言语。

安书离早在西境时就见识到了云迟待花颜好,如今更是觉得,一物降一物,太子殿下生性凉薄,但遇到了花颜,就不同了。

饭后,花颜精神好了很多,似也恢复了力气,对云迟问,“你还去议事殿?”

云迟摇头,“今日不去了,我已经让人将奏折都送回了宫。”

花颜点头。

云迟转向安书离,“川河谷治水的方案,还差些地方不足,还需再商讨些时日。本宫思来想去,川河谷一带不放心交给别人,待治水方案真正敲定后,川河谷治水一事,打算交给你,你意下如何?”

安书离揉揉眉心,“太子殿下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云迟淡笑,“左右你也不想待在安阳王府,既然如此,就出京好了,川河谷距离京城不近,你也免于王妃日日为你设宴议亲不厌其烦,走一趟川河谷如何?”

安书离叹气,“这差事儿不容易。”

“自然。”云迟颔首,“若是容易,本宫也不会找到你。”

安书离无奈,“方案何时能妥善?”

云迟摇头,“我尽快,你提前有个准备。”

安书离琢磨片刻,说,“我今日便启程吧!方案出来,殿下派人给我送去好了。”

云迟一怔,失笑,“不必这么急。”话落,看了一眼天色,“这雨一连下了几日,路上难走得很,这样的日子你若是离开的话,王妃定然不放心。等天晴了再说吧!”

“总要提前去探探当地的情况。”安书离道。

云迟摇头,“不必,你离京时本宫会将川河谷一带所有资料都给你。”话落,又笑道,“上一次去西南境地一趟,以为你出了事儿,王妃着急病了数日,在前几日见了本宫好生埋怨了一番,如今你若是冒雨出京,王妃定然担心,本宫可没法对王妃交待。”

安书离闻言无奈,“这么说我想提前出京也不行了?”

云迟点头,“王妃不会同意的。”

安书离想起他娘,似头疼地又叹了口气。

花颜好笑地看着安书离,想着她从来就没见过比他更怕麻烦的人,明明有着不惧麻烦的本事,但见了麻烦就想远远地躲开,诚如当时她想拉他下水,他一下子躲得远远的,如今他犯桃花劫,不知该说他命好还是不好,今日偏偏遇到她给他卜算了一卦。

第七十五章(一更)

出了鹿香斋,云迟和花颜撑着伞刚要上马车,赵宰辅与几位大人一起从祥云坊走了出来,见了云迟和花颜,连忙过来见礼。

除了赵宰辅由人撑着伞外,其余人在云迟面前,皆淋着雨见礼,未撑伞。

云迟目光温凉地扫了一眼赵宰辅和他身边的几人一眼,赵宰辅官重自不必说,其余人的官职都不高。他淡笑,“宰辅和各位大人免礼,这般大雨,在这里遇到,真是巧得很。”

赵宰辅连忙说,“老臣见太子殿下对川河谷一带治水之事一直忧心,今日便喊了几位对水患颇有研究的门生询问商议一番,看看是否能帮得到殿下。”

云迟“哦?”了一声,笑道,“宰辅辛苦了。”

赵宰辅连连摇头,“老臣老迈了,只能做些许小事儿,不及殿下十之一二的辛苦。”

云迟微笑,“宰辅还年轻得很,万不要如此说,本宫觉得这朝中上下诸事,自是离不开宰辅操劳的。”话落,他摆手,“雨大得很,宰辅还是不要在雨中久站,免得伤身。”

赵宰辅得了云迟这句话,心中一喜,看了花颜一眼,“殿下是回议事殿,还是……”

云迟道,“本宫回宫。”

赵宰辅点头,“今日老臣与几位大人商议出了几处要点,稍后老臣写了折子,亲自送去东宫。”

云迟笑着说,“宰辅不必亲自冒雨前去,命人送去就好了,仔细身子。”

赵宰辅拱手,“多谢殿下体谅老臣,那老臣稍后就派人送去。”

云迟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帮花颜系好雨披,拉着她上了马车。

东宫的马车离开,有人小声说,“那位就是太子妃吗?长得好美。”

有人接话,“是啊,太子妃原来真的好美,与太子殿下站在一起,很般配。”

赵宰辅目送云迟马车离开,回转身,看了几人一眼,目光望向鹿香斋,没见安书离的身影,他收回视线,低声说,“走吧!”

那几人立即停止了讨论,齐齐点头。

安书离没随着云迟和花颜下楼,而是坐在二楼的窗前,望着窗下,见赵宰辅目送云迟离开后,目光向鹿香斋望来,他眉目攸地冷了。他倒是不曾料想过,赵宰辅会算计他。

他冷着眉目低声喊,“来人!”

“公子!”有人应声出现。

“传信给在赵府的暗线,今日赵府和赵宰辅的任何动静,即刻起,都禀告与我。”安书离吩咐。

那人应是,悄无声息地又退了下去。

上了马车后,花颜没骨头地枕着云迟的腿,整个人都躺在了马车上。

云迟低头看着她,“怎么会给安书离卜卦?”

花颜闭着眼睛说,“一时兴起。”

云迟笑看着她,“你的卦,不轻易出手,当真是一时兴起?”

花颜睁开眼睛,诚然地点头,“是啊,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卜算出来的东西,出乎了我意料。”

云迟挑眉,“不可说?”

花颜笑着摇头,“眼前这一桩事儿可说。”话落,将她给安书离卜算出的姻缘劫之事说了。

云迟听闻,又扬了扬眉,失笑,“怪不得我今日见书离脸色难看。”话落,他点花颜鼻尖,“安书离是聪明人,他是不会娶赵清溪的,赵宰辅聪明一世,如今也不糊涂,只是可惜,被你给卜算出来了。若是安书离真娶了赵清溪,赵府和安阳王府成了姻亲,两大家族,将来对我要做的事儿,也是极棘手的一大阻力。”

花颜点头,正因为如此,安书离寻求破解之法时,她才没拒绝。

云迟看着她,“以后不要轻易为人卜卦了,洞彻天机,泄露天机,不是好事儿,你每卜一次卦都会受伤,对自身定然极不好。”

花颜点头,她也不是谁都为其卜卦的,安书离较为特别,让她忍不住为他卜了一卦。没想到,他卦缘如此深,卦象更是让她一惊再惊。

马车回到东宫,驶进宫门,福管家撑着伞迎上马车,禀告,“殿下,宫里的王公公来了,说皇上听闻太子妃进京了,请太子妃进宫。”

云迟知道自从花颜昨日对赵宰辅放出了消息后,她进宫的消息就瞒不住了,他挑开帘幕,向外看了一眼,说,“你去告诉王公公,就说让他回去给父皇回话,雨停了,太子妃自会入宫拜见父皇和皇祖母。”

福管家点头,立即去了。

云迟落下帘幕。

花颜躺在他腿上的姿势没动,笑着说,“这雨若是停的话,还需两日。”

云迟不置可否,“那就让他们等着好了,我本也没想你太快进宫。你一旦进宫后,便没有这般清闲了。”

花颜好笑地问,“太后给我准备了一大堆闺仪闺训?”

云迟失笑,“我也不知,但总归事情会多些。”

花颜倒是不怕事情多,对云迟笑着说,“今日天色晚了,明日你上朝,我随你进宫去拜见皇上和太后,我既卖给了赵宰辅消息,如今风声传出去,总拖延不进宫不好,又会让人诸多揣测了。”

云迟见她如此说,点头,“也好,今日歇一晚,明日你气色也会好些了。”

来到垂花门,二人下了马车,撑着伞回到了凤凰西苑。

西苑屋中的案几上,已经堆了满满的两大摞奏折,云迟解了雨披后,对花颜温声说,“你去歇着。”

花颜点头,利落地躺回了床上。

云迟坐在桌前,动手批阅奏折。

为安书离卜卦,花颜的确是损耗不小,她如今身体不禁折腾,不多时就睡了。

云迟听闻她均匀的呼吸声传出,停下笔,转过头看着她。片刻后,他放下了奏折,起身又出了内室。

小忠子见云迟出来,小声问,“殿下?”

云迟拿了雨披,披在了身上,对小忠子问,“天不绝在哪里?带路,本宫去见他。”

小忠子一愣,立即说,“这么大的雨,殿下要见人,奴才去喊来就是了。您何必自己去?”

云迟摇头,“太子妃歇下了,别扰到她。”

小忠子意会,连忙撑了伞,头前带路,出了凤凰西苑。

天不绝自昨日见了云迟后,就在琢磨着云迟为何能喊醒花颜之事,对于云族的咒术,他知之不多,对于魂咒,更是无甚了解,而花颜又死活不让告诉云迟她中的是魂咒,所以,就目前来说,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他昨日半夜才睡,今日早早就醒了,一直在琢磨,依旧全无进展。不成想云迟会亲自来他住的地方,他在看到云迟的身影后,顿时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扔进了嘴里。

他知道云迟天赋极聪明,太子殿下不可小视,所以,在他面前不敢有丝毫大意。

云迟进了画堂,天不绝一边提着鞋一边见礼,云迟温和地摆了摆手,“神医免礼,本宫来找你,是关于太子妃的病症。”

天不绝已经料到了,直起身,点点头,“老夫从昨晚至今,一直在琢磨,目前也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云迟看着他,“本宫想知道她病症的真实境况,以及她身体目前是何种地步,还有,若是癔症不得解,她会如何?”

天不绝暗想太子殿下这三问,可算是问到了实处,可是他能实话实说吗?不能!花颜已经严令地与他说了,一定不能告诉云迟她中的是魂咒,更何况花灼也答应了。所以,他看着云迟,拱了拱手,琢磨着模棱两可地说,“太子妃的癔症实属罕见,只要她癔症不发作,身体就不会有大碍,至于若是不得解会如何……老夫也说不好。”

云迟闻言,目光盯着天不绝,幽暗深邃,“她不与本宫说也就罢了,本宫不敢也不能逼她,能得她相许,本宫在她面前,已经不敢再奢求太多,但是神医你不同。本宫不喜欢除她之外的人,隐瞒搪塞糊弄本宫。”

天不绝一愣,看着云迟温凉的目光,那目光一凉到底,让他也跟着透心凉。即便刚刚服了定心神的药,在云迟的目光下,他也觉得这药不管用。

他咳嗽了一声,“老夫若是知晓,她的癔症早就为她解了,也不会如今日夜冥思不得其法。”

云迟眯起眼睛,“按理说,花灼是不会同意她在我离开临安这么短的时间进京的,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会准许她来京,但是她偏偏这么快就进京了,而且你也跟着来京,也就是说,在京城,有解她癔症需要的东西。或许在本宫身上,或许别的地方。”

天不绝看着云迟,一时间没了话。

云迟盯着他,声音更凉,“是她对你下了死命?定然是极不好之事。所以,你才对本宫有所隐瞒,搪塞不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第七十六章(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