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笑着说,“殿下这酒醉的竟然还挺应景,难道殿下知道今夜无月可赏?”

花颜笑起来,“不是,他想必没料到自己会喝醉。”

采青也笑了,在门口问,“您饿了吗?奴婢去厨房端饭菜?”

花颜摇头,“不饿,吩咐厨房歇了吧,太子殿下今夜估计也醒不了了。你也去歇着吧,不必守着了,我喝口水继续睡。”

采青应了一声,似也困了,打了个哈欠,去睡了。

花颜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端着水在灯下慢慢地喝着。

她刚喝了两口,床上传开低哑的声音,“渴。”

花颜向床上看去,见云迟说了一个“渴”字后不言语了,她拿了水杯起身,走到床前,对他笑问,“要喝水?”

云迟“嗯”了一声,睫毛微动,似醒非醒。

花颜伸手扶起他,将水杯放在他唇边,“来,喝水。”

云迟似没力气地靠着花颜,张嘴喝下花颜喂的水。

一杯水喝下,云迟似不满意,“还要。”

花颜放下他,又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清水,晃动着温了后,又来到床前,喂他喝下。

一连喝了三杯,云迟似解了渴,才摇摇头。

花颜放下他后,他又继续睡了去。

花颜站在床前瞧着他,想着真乖啊,怎么能这么乖呢,若是她醉成这个样子,估计会缠着他抱,缠着他闹腾,想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他,一定是没他这般乖的。

她随手将杯子扔去了桌上,没发出一丝声响,坐在床前,看着他。

看着看着,忽然想着,她有些不甘心两年后才与他生孩子了,她忽然想着孩子早点儿生出来,一个像云迟的孩子,她能多看他两年陪他两年。

她不能看着他长大,至少,能陪他个小童年。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像云迟的孩子会不会有他这么乖?

她越想越抑制不住,忽然起身,伸手落下帷幔,熄灭了屋中的灯盏,出了房门。

她走出房门的动静惊动了小忠子,小忠子揉着眼睛出来,“太子妃?”

花颜瞅了他一眼,吩咐说,“看好你家殿下,他还在睡着,我睡不着了,去园子里转转。”

小忠子一愣,看了一眼天色,乌云蔽日,小声说,“奴才喊采青陪您?这天似乎要下雨了。”

花颜摇头,“不用,在东宫,有护卫巡逻,我就随便走走,让她歇着吧。”

小忠子知道花颜不喜欢人置喙,决定的事情就是太子殿下也奈何不了,点点头,递给她一盏罩灯,“天黑,您拿着灯,注意脚下。”

花颜好笑地接过,“知道了。”

花颜出了凤凰西苑,并没有如她说的一般去园子里,而是去了天不绝的住处。

一路上,她就想着,天不绝应该有法子打破她因修习功法十八岁才能有育,她从不怀疑他的医术。

来到天不绝的住处,屋内亮着灯,安十七、天不绝、花容三人未睡。

见花颜来了,安十七和花容迎了出来,花容笑着问,“十七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花颜笑看着花容红扑扑的脸,问,“你们在喝酒?”

花容点头,“本来想着把酒赏月,可惜今夜没有月亮,只能喝酒了。”

安十七仔细打量花颜,“少主,您脸色凝重,有事儿?”

花颜颔首,进了屋,见桌子上摆着酒菜,地上扔了两个空酒坛子,不过天不绝显然没醉,安十七和花容也没醉,她坐下身,对天不绝直接问,“有没有什么法子,打破我自小修习的功法,让我尽快有孕?”

天不绝一愣,“小丫头,你问这个?”

安十七和花容也惊讶地看着花颜。

花颜点头,压低声音说,“我想只有五年了,若是过两年我才能有孕,怀胎十月生下孩子,再两年后,他才牙牙学语,我想早点儿让他生出来,我早点儿见到他,多陪他几年。”

天不绝闻言翻了个白眼,“真没见过你这么急的,你是不是忘了你与太子殿下还没大婚呢?未婚先孕,不太好吧?”

花颜道,“没忘,管不了那么多。”

天不绝琢磨了琢磨,说,“你修习的功法,是云族术法演变而来,若是想打破,凭我这点儿医术,还做不到,但是你自己,兴许可以试试,也许能做到。”

“怎么试?”花颜问。

天不绝捋着胡子说,“提前让功法修成。”

花颜看着她,“我该怎么做?”

天不绝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想想,功法修成,无非是增功到一定的境界,突破极限,达到大成。你的功法特殊,估计要自己悟。”

花颜闻言静下心来,思索琢磨。

安十七看着花颜,第一次不赞同地说,“少主修习的功法,讲求功法自然,若是急于求进,不是什么好事儿,恐怕对少主身子有损。”

花容立即附和,“十七姐姐三思,十七哥哥说的有道理。”

花颜笑了笑,“身子损不损的,只五年而已,能损到哪儿去?我顾不了那么多顾虑,如今只想顾着眼前,不想有遗憾。”顿了顿,轻声说,“四百年前,怀玉因中毒伤身,需寡情禁欲,我后来一直后悔未与他……”

她说着,顿住,后面的话不再说。

二人看着她,闻言都不再说话了。

天不绝倒是没劝说,他活了大半辈子,比安十七和花容看得开,他点头说,“以你的聪明,想要求这个结果,倒也不难,只不过也不是一两日之功,需要些时候,我也许也可以制作些提升功力的药辅助你。”

花颜颔首,“行,既然有戏,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仔细思索看看怎么做。”

天不绝点头,对她问,“小丫头,喝两杯?”

花颜站起身,“你们喝吧!云迟还醉着,我回去了,明日晚启程,你们别喝醉睡过头。”

“喝醉睡过头就后日启程,反正太子殿下明日不也是休沐日吗?何必非晚上走?”天不绝不解。

花颜摇头,“晚上走好避开京城的耳目,毕竟我去北地是暗中去,还要带上五皇子。”花颜站起身,丢下一句话,出了院子。

她提着灯盏,回了凤凰西苑。

进了屋,云迟还在睡着,依旧是那副乖乖巧巧的模样,脸庞如玉,气息均匀,她拂散了身上的寒气,解了外衣,又喝了一盏热水,身子温热了,才上了床,握住云迟的手,掀开被子,进了被窝。

被子里暖暖的,云迟的身上也暖暖的。

花颜满足地待了一会儿,挥手熄灭了灯盏,抱着云迟闭上了眼睛。

不多久,外面一阵大风吹过,然后雨点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

花颜在雨声中,安然地睡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一更)

天明时分,云迟醒了,睁开眼睛,旁边花颜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

他看了花颜一会儿,动了动胳膊,打算不吵到她起身,没想到花颜往日睡得熟,今日到睡得浅,他刚轻轻动作一下,花颜便醒了。

她睁开眼睛,正对上云迟的眼睛,露出笑意,“早醒了?”

云迟摇头,也对她微笑,“刚醒。”

花颜挪开身子,伸了个懒腰,骨碌一下子爬下床,往日都是云迟睡在外侧,昨日醉酒后,他睡在了里侧。她下床后,站在床前问,“要喝水吗?”

云迟有些愣神,嗓子是有些干,点点头。

花颜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晃温了,递给他。

云迟喝了水,将空杯子递给花颜,看着她,又看看外面,小雨不大,淅淅沥沥地下着,他揉揉眉心,歉疚地说,“没想到昨日喝多了,没陪你赏月。”

花颜轻笑,“昨日没月可赏。”

“嗯?”云迟看着他。

“昨日晚上乌云密布,深夜就下起了大雨,如今这雨才小了。”花颜笑着说,“民间说法是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等上元节,你就不要再喝醉了,陪我看花灯好了。”

云迟放下手,笑着点头,“好,往后都不敢醉了。”

花颜笑问,“可头疼?可难受?”

云迟摇摇头,“不难受,就是浑身没力气。”

花颜抿着嘴笑,“你与我哥哥一样,醉酒也不声不响的,若不是上了车后你咚地砸车上睡了过去,我还不知道你醉酒呢。”

云迟哑然,“失态了。”

花颜伸手捏捏他的脸,轻轻柔柔的,“没失态,乖着呢,就那么睡了。”

云迟失笑。

二人说着话起身,花颜吩咐人抬了一桶水来给云迟沐浴,云迟沐浴后,二人梳洗穿戴妥当,坐在外间画堂用早膳。

吃过早膳后,云迟看向外面,对花颜说,“虽下着雨,但雨不大,若是你还去哪里转转,也没甚影响。”

花颜摇头,“不了,今日只想和你在东宫待着,哪里也不去。”

云迟微笑,“那……回房?”

花颜看着他的眼神,坚决地说,“去书房。”

于是,二人撑着伞去了书房。

书房堆了一堆奏折,花颜坐在云迟身边,帮他挑选出北地的请罪折子扔去了一边,这一选,便摘出了大半,然后又陪着他把奏折批阅了,时间过得快,已经到了中午。

用过午膳,花颜对小忠子吩咐,“去告诉五皇子,入夜离京,让他提前来东宫。”

小忠子看向云迟,云迟点头,小忠子立即去了。

小忠子离开后,云迟看着花颜,拦腰将她抱起,进了内室。

内室窗帘落下,床前的帷幔落下,云迟覆在花颜的身上,满眼的不舍,嗓音透着浓浓的低哑,“若是今日让你下不来床,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花颜低笑,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别这么没出息,你可是太子殿下,肩上扛着江山呢,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云迟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吻住她。

花颜暗想着她与云迟这算是白日宣淫了吧?幸好东宫是铁板一块,否则,他们俩以后都不用见人了。

五皇子很早就来了,被管家带去了天不绝的院子,让他与天不绝、安十七、花容三人熟悉。

入夜十分,花颜浑身没力气,求饶地抱着云迟,“别闹了,我还要赶路呢。”

云迟心中不舍极了,一想到花颜要走,就跟把他的心也带走了一样,他抱着她柔声哄,“要不然明日再走吧?”

花颜好笑,伸手戮他心口,“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云迟没了话。

“我会每日给你写信的。”花颜推开他,没力气地坐起身,“你躺着吧,别起了。”

云迟摇头,又抱住她,“你歇一歇,天色还早。”

花颜打了个哈欠,被他折腾的浑身疲乏,怕是如今躺下,这一夜就起不来了。她说,“车上去睡。”

云迟固执地说,“天凉了,在车上睡容易染寒气。”

花颜好笑地看着他,“云迟,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是。若是想我的厉害,你就当我还没认识你,你以前如何来着,反回去向以前的自己学学。”

云迟撤回手,十分无奈,“朝中无人可用,是我无能,否则焉能用你去?”

花颜不理他,利落地穿衣下了床,然后见他要动,飞快地在他不设防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脸上没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云迟,我爱的男人,心中装着江山社稷,天下黎民百姓,志向高远,我永远都会记着他对我说,总有一日,他要熔炉百炼这个天下。我很敬佩这份志向,任何人都不能给他消磨没了这志向。你不能,我也不能。”

云迟抿唇,一动不动地看着花颜,眼底瞬间漆黑如点墨。

花颜伸手解开他的穴道,见他依旧不动,她自知这话重了,放柔了语气,柔声说,“也许,事情会比我想象的顺利,用不到三两个月,也许一两个月,我就处理完了。有时间再来京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先来京见你,再回临安待嫁的。等我。”

云迟一腔不舍,被花颜浇了一盆凉水,此时只觉得透心凉,看着她温柔下来的目光,他静默许久,方才吐出一句话,“是我没出息,你别对我失望。”

花颜心揪地一疼,轻柔地说,“你不是没出息,只不过你的身份是太子,是储君,这南楚江山压在肩上,容不得你儿女情长罢了。我有能力,且愿意为你披荆斩棘,肃清前路,你当……”

“我当荣幸。”云迟接过她的话,目光渐渐回温,伸手将搁在床头的圣旨和他的令牌递给花颜,“你去吧,一切小心,若太过繁忙,不必日日给我书信,只要隔三差五,让我知道你安好就好。”

花颜笑着伸手接过,揣进怀里,轻松地拍拍他的肩,“不必送我出城,你目标太大,我走了。”话落,她利落地转身,出了房门。

云迟在一瞬间想起身,他脚刚动作,便又压制着自己稳稳地坐在床上。听着花颜对收拾好行囊的采青吩咐了一声,采青清脆地答了,二人快步出了西苑。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淅淅沥沥,雨声伴随着脚步声走远,那脚步声,似踩在了云迟的心尖上。

云迟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他是太子,肩负着这江山天下是运也是命,如今,他不知道到底是他自己将花颜拖进了这运这命中,还是花颜将他按在了这个运数和命数上。

他的志向是熔炉百炼天下,但在与花颜日渐相处中,不知不觉便偏了。

他自己不想纠正,但偏偏花颜要将他矫正过来。

小忠子听着在太子妃离开后,里屋一直没动静,从屋内透出的沉暗气息让他都觉得冷得慌,比外面的秋雨还冷,他小声喊,“殿下?”

云迟未答。

“殿下?”小忠子又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您没事儿吧?”

云迟闭了闭眼睛,声音低沉,“没事儿。”

小忠子不放心,推开门,挑开珠帘,走了进来,屋中未掌灯,他轻手轻脚地掌了灯,看着坐在床边的云迟,他仅披了一件单衣,整个人容色寡淡温凉,看起来萧索孤寂得很,他暗暗心惊,走到他近前,小声劝慰,“殿下,奴才知道您舍不得太子妃,但太子妃也是为了您,多不过撑几个月,您与太子妃就大婚了,几个月快得很。”

云迟眉目略动,眼底一片黑暗,低声说,“不是几个月的事儿。”

小忠子不解,看着云迟,“那是?”

云迟如玉的手抬起,按在眉心处,又沉默了片刻,寡淡苍凉地说,“她是看尽了自己的一生,恨不得争时争刻地也看尽我的一生。若是我猜测得不错的话,她的癔症应该无解,她是恨不得有生之年,看南楚在我的治理下四海河清,盛世长安。”

小忠子脸色刷地一白,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惨白着脸哆嗦地看着云迟,“殿……殿下,您……别吓奴才?”

云迟惨淡一笑,沉暗地说,“吓你做什么?也为了吓我自己吗?”

第三十章(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