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十六、安十七在花容提醒完,仔细感知后,便感受到了,二人齐齐应了一声。暗暗想着,少主还是那个少主,虽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关键时刻,他们这点儿本事搁在她面前,还是不够看。

安十七提醒五皇子,“五皇子,前方有杀气,小心些。”

五皇子本来也躺着,此时腾地坐起身。因自小皇室的一众皇子们都被皇帝故意往废了养,所以,一切的明刀暗箭,都不会对准他们,只会对准云迟,他虽算不上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但也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刀口染血的刺杀,更没经历过兄弟背后算计的肮脏事儿。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但还是低低地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安十六同时也提醒天不绝和程子笑,毕竟,杀手大多数时候喜欢放冷箭,车里人有心理准备总归要好。

程子笑慢慢地坐起身,他是自小在阴暗和隐私里摸爬滚打起来的人,所以,丝毫不紧张。他只是好奇地想看看跟在花颜身边保护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出手面对这么强大的杀气。

天不绝更是连身都没起,他跟着花颜进的禁地,所以自然见识了太祖爷留下的这一支暗卫,已经没了好奇。

马车又行出一里地,前方的冷箭如密雨般地射向三辆马车。

安十六、安十七、花容刚拔出腰间的宝剑,后方便有清一色的黑衣蒙面人保护住了三辆马车,齐刷刷的宝剑挡开了箭羽,云暗一声令下,一半人保护马车,一半人冲进了树林中箭羽的来源。

然后,便是杀气对杀气,铺天盖地的血气,连细细密密的雨都掩盖不住。

程子笑第一时间挑开车帘,向外望去,黑衣蒙面的暗卫,数百人之多,将三辆马车护得密不透风,看不到脸,只能感觉到昏天暗地的气息。

他第一时间觉出这是皇室暗卫的气息,但又不像是东宫的暗卫。

他昔日也曾了解过皇室的暗卫,但似乎都不是这个路数,不过隐约又有些相像,他一时间也不禁疑惑起来。

不过,这一批暗卫,着实是强大的,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出手必见血,见血必杀。

程子笑也有自己的暗卫,但此时他发现,完全用不上他的暗卫出手,在这样的暗卫面前,他的暗卫是小巫见大巫了。

临安花颜的暗卫在自从安十六察觉到这些人跟着花颜后,便都让自己人撤后了,原因是他也想见识见识。

如今这一见识,果然让他眼皮往上挑了挑,也不禁佩服起这些人的强大了。不是说这些人剑术有多高绝,武功有多高绝,而是这昏天暗地的气息,似从地下爬出来的鬼魅一般。

花颜挑开帘幕瞅了一眼,又放下帘幕,安心地躺下了。

她早就想着,有云暗带着这一支暗卫跟着她,以后她走到哪里,估计都不用动手指头就安枕无忧了。她这也算是在四百年后向太祖云舒讨了四百前年他欠他的人情。

这一批刺杀足有两百人,可以说,都是绝顶高手,但在云暗和这一支暗卫面前,就如刀切白菜,完全不够看,也没有半丝还手余地。

不到半个小时,外面的声音小了。

云暗提了一个活口,来到花颜车前,“主子,抓了一个活的,可审问?”

“审!”花颜吐出一个字,她是想看看到底是北地的哪路神仙,这么想要程子笑死,恨不得他不踏足北地。

又想着不知苏子斩前往北地的路上可也遇到了刺杀,不过又想想应该不会,毕竟云迟和她给苏子斩去信时,苏子斩前往北地查办的消息还没泄露出去。真正将消息放出去,也不过是这两日而已,若是苏子斩不在临安过中秋节的话,他如今应该已经到北地了。

他想着,苏子斩应该没在临安过中秋,毕竟她知道她要前往北地,想必会提前去北地暗查打点好一切,等着她去。

云暗听花颜说审,应了一声是,便提着那人退了下去。

随着他退下,保护三辆马车的所有暗卫悉数也跟着退了下去。

昏天暗地的气息就如乌云蔽日,在他们退下后,虽然还下着细雨,但似乎周遭的气息一下子晴空朗日了。

在他们离开前,洒了大量化尸粉,那些尸首瞬间便化成了血水,被雨一冲,想必很快就了无痕迹。

程子笑还在惊叹中,就连安十六都敬佩不已,安十六终于忍不住,丟了马缰绳,让马自己走,他跑去了花颜的马车上。

花容见到安十六嗖地一下子就坐在了他身边,眨了眨眼睛,他那日没跟着进禁地,也没见过这些人,同样觉得好厉害。

安十六敲了敲车壁,对里面小声喊,“少主!”

花颜“嗯”了一声,没看到他的人,便知道他的来意,懒洋洋地说,“是太祖爷留下的那一支看守皇宫禁地温泉宫的暗卫,如今被我收留了。”

安十六愣了愣,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厉害,我还想着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像是东宫的暗卫,但却与皇室一脉的传承有些相似。”

花颜笑了笑,“他们在云迟的威胁下,背叛了太祖,云暗本要以他一死效忠换这些人一个活路,我惜才,便拦住了。”话落,她轻声说,“云舒欠了我,如今找他还一笔,也是应该。”

安十六煞有介事地点头,“少主做得对,这些人厉害,不收白不收,糟蹋了可惜,落在少主手里,是他们的福气。”

花颜摆手,“别在多话啰嗦了,如今你知道了,好好去赶车,我继续睡。”

安十六点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程子笑好奇不已,见安十六回来,盯着他小声问,“十六兄,什么人?你我的交情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解个惑呗。”

安十六回头瞅了他一眼,故意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程子笑立即保证,“在太子妃面前,我也不敢做坏人啊,若是做了,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十六大乐,“算你有见识。”话落,也不瞒他,“是太祖爷留下的一支看守皇宫禁地的暗卫,被我家少主给收了。”

程子笑震惊不已。

安十六不再多言,打了个哈欠,拍拍马屁股,“好好赶车,别走岔路,爷也进去睡一觉,若是你不听话走错路,爷睡醒了不给你草吃,听到了吗?”

赶车的宝马“嘶——”地一声,甩了甩尾巴,算是回应安十六。

安十六脱了雨披,拖了靴子,钻进了车厢内。

天不绝已经睡着了,老头四仰巴拉地,他不客气将他往一边推了推,躺在了他身边。

车厢宽大,躺三个瘦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子笑震惊过后,想着世上的事儿真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太祖爷的这一支暗卫他听说过,一支驻守皇宫禁地,两日前皇宫禁地失火,人人都暗传这一支暗卫都葬身在了火海,没想到却是被花颜收了。可见,这也是太子殿下允许的。

他想着云迟对花颜可真是好,这么一支暗卫,都给了他,丝毫不惧怕临安花家势大危机南楚江山。

他见安十六躺下很快就睡了,他也跟着躺了下来,这几日,他着实没睡上一个好觉,如今可以好好地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不多时,云暗便审完了那人,来到花颜车前,对她禀告,“主子,审完了,这批杀手是程家养的死士。”

“果然是程家。”花颜叹了口气,看来太后的侥幸心里是存不住了,她道,“知道了,这个活口不要让他死了,带去北地,我亲自还给程家。”

云暗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一更)

云迟出城送花颜一趟,再回到东宫时,衣袍浸湿,浑身都被雨水打透。

小忠子见云迟回来,看到他的模样,骇了一跳,连忙迎上前,“殿下?您……”

云迟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恢复一如既往的温凉,“备水沐浴。”

“是。”小忠子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云迟沐浴完,方嬷嬷端来一碗姜汤,“殿下,趁热喝了吧!”

云迟端起姜汤,一气喝了。

方嬷嬷仔细打量云迟脸色,见他不像是不好的样子,心底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小忠子这时才敢试探地开口询问,“殿下,您出去一趟,可追上太子妃了?”

云迟“嗯”了一声,“追上了。”

小忠子看着云迟,“您……还好吧?”

云迟又“嗯”了一声,对小忠子吩咐,“即刻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内,东宫幕僚都来见我。”

小忠子一愣,“殿下,天色晚了,又下着雨,您不歇着还要议事?”

云迟揉揉眉心,“睡不着,不如议事。”

小忠子暗想着太子妃走了,殿下怕是又开始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的日子,而他这个殿下身边侍候的人也要开始苦日子了。见云迟主意已定,不敢耽搁,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东宫幕僚齐聚东宫,等着云迟示下。

云迟只说了一句话,“今年秋试,本宫要让天下学子都涌到京城。”

东宫所有幕僚齐齐一惊,本来,今年是多事之秋,春夏出了西南内乱,如今又出了北地灾情,川河谷一带水患治理提上日程,再加上太子殿下大婚事宜,诸多事情加在一起,是腾不出手来理会秋试一事了,所以,秋试势必要推迟到明年了。

但是如今云迟的意思是今年还有秋试,且还要让天下学子应试,也就是说,对这秋试极其重视,要当做今年的重事儿了。

众人都看着云迟,其中一名老者拱手开口,“太子殿下,如今已是中秋,早先一直未曾准备秋试,如今此时开始着手,是不是已经有些晚了?时间上不是十分紧促,毕竟还有几个月,您就要大婚了,大婚还有诸多事宜。”

云迟淡淡道,“三个月内,将秋试进行完。”话落,沉声道,“本宫需要有能之士,本宫不想天下哪里出了灾情,纵览朝野,无人可用。”

后面留了一句话他没说,那句话是朝野若是有人可用,就不必他的太子妃暗中去北地了。

除了苏子斩,前往北地的人选,他是真找不出一个来,将朝堂上的官员扒拉一圈,也没有一个适合去北地相助苏子斩的人。

“太子殿下主意已定?”又一名老者开口。

“嗯,本宫主意已定。”云迟沉声道,“本宫希望,这一场秋试之后,能让朝廷换一波新鲜的鲜血。”

众人因这一句话,又齐齐暗惊,暗暗地想着太子殿下这是要动手清洗朝堂了。

一人上前一步拱手,“殿下,您还未登基,此时清洗朝堂,会不会时候尚早,还不太成熟?况且今年事多,虽然朝局还算安平,但却不甚安稳,若是此时动手,下臣怕朝局动荡,影响您大婚。”

“本宫不怕,你们只管着手秋试就是,本宫说了,是遍布天下的有能之士,只要有大才,本宫就希望在秋试上看到他的名字,本宫不希望看到像三年前的秋试那样应付,举荐和选拔上来的没有一个布衣寒门,只有大把的无能世家子弟。”

众人又是一惊,一人脱口道,“殿下要重用寒门学子?那世家……”

云迟脸色寡淡,眸色温凉,纠正道,“本宫说的是有能之士,无论寒门还是世家,本宫先要看到大才。”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暗暗地想着这还是要重用寒门。

云迟看着众人,身为东宫幕僚,他治下的东宫自己人,他们也是不明白他的,他说的熔炉百炼这个天下,只说给了花颜一人,那时,都将她惊了个够呛,若是他此时告诉他们他一直以来的心之所想,不止是重用寒门,哪怕他就立在这里,哪怕他身为太子,哪怕他们一直对他敬服有加,怕是也会一个个吓趴到地说。

这个天下,被世家掌控太久,久到上千年,盘根错节,拔出根带出泥。

无论是覆灭了的前朝后梁,还是今朝的南楚江山,灭了一个王朝,没落了一堆世家,但同时也因为新江山又崛起了一堆世家。

这个天下,可以说,一半掌控在皇室之手,一半掌控在世家之手。世家们织起了一张细密的网,无数世家子弟遍布朝野,一直以来,牵制左右皇权的各项决策。

自从云迟监国后,云迟行事果断,手腕强硬,谋算高绝,世家们在渐渐落于下风。

如今,云迟若是以秋试来重视寒门学子,那么,可想而知,世家们定然不满,这一场秋试,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和滔天巨浪。

众人都不敢想象,所以,在云迟话落,都各自思量,一时间,书房寂静无声。

云迟给予他们充分琢磨的时间,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夜色,想着花颜如今走到哪里了,天黑路滑,雨又下了一日,道路可难走?若非太祖爷的那一支暗卫被她收服,跟随她前往北地,即便有花家暗卫相护,他也是不放心的,定然要派大批的东宫暗卫跟去。

如今,东宫的人省下了,自然也要找些事情做。

就比如,秋试。

既然她想快些见到南楚在他的治理下四海河清盛世长安,那么,他以前的计划便改改也无妨。她对他所求本就不多,他自然要满足她。

那么,便以秋试来拉开序幕好了。

众人一边思量一边看着云迟,他挺拔的背影如云山般高远,他们这些人,跟在云迟身边够久了,所以,都知道,云迟不同于皇帝和历代先皇,他有抱负,决计不会允许南楚的江山在他的治理下维持当今表面的安稳。

但是至于他要怎么做,他们确实都不知道,也不敢胡乱猜测揣摩。

过了许久,云迟淡淡地问,“想好了吗?”

众人齐齐垂首,“一切听殿下吩咐。”

云迟颔首,寡淡地道,“那就着手吧!十日内,本宫要天下所有有能之士的名单,半个月内,本宫要秋试天下皆知,一个月内,本宫要让这些人必须参加秋试,两个月内,本宫要会试顺利举行,三个月内,本宫要在殿试上看到他们。三个月后,本宫要让他们入朝。”

他一席话说完,众人都提起心。

云迟回转身,看向众人,眉目温凉地道,“另外,本宫要让朝堂在三个月内腾出大批的位置,在秋试期间,但凡徇私舞弊扰乱秋试者,一律清出朝堂。”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云迟话落,挑眉,“做得到吗?”

众人垂首,“谨遵殿下吩咐。”

云迟满意,挥手,“既然都明白了,明日开始,就按本宫所说的做,都退了吧!”

众人应是,齐齐告退。

一行人出了东宫,不少人已经汗湿了脊背,秋雨凉寒,秋风一吹,顿时觉得透心的冷。不由得暗想着,这天是真的凉了,秋风起了。

云迟在一行人离开后,依旧负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凉寒,秋雨凉寒,他的心自从花颜离开东宫后,便也跟着空落落的凉。

不过他给自己找了秋试一件事儿,从明日开始,忙起来,大约比闲着总是想她日子应该好过的多。哪怕,秋试有着可以预见的困难和棘手。

云迟连夜召集东宫幕僚,动静虽小,但朝臣们还是知道了此事,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想着太子殿下好久没召集所有东宫幕僚议事了,如今怕不是小事儿。

奈何,众人只能猜测,打探不出来,无论是东宫,还是东宫的人,宫墙和人嘴都如铜墙铁壁,撬不开。

这一晚,自然谁也没想到是关于秋试。

所以,当第二日早朝时,云迟将秋试提上日程时,朝臣们都有些发愣。

毕竟今年事多,都想着秋试推迟到明年了,如今云迟突然提到秋试,都不由地想着还有几个月太子殿下就大婚了,这期间插手秋试,纷纷摸不清云迟想法。

不过,有对政局敏感的老臣,还是从中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第三十四章(二更)

花颜自然不知云迟着手秋试之事,当日夜冒雨赶路,行出百里路。

转日,天清气朗,花颜休息一夜,精神极好,便不在窝在车里坐马车。于是,除了身上重伤不轻的程子笑和懒得骑马的天不绝,其余人都骑马而行。

又走了两日日,又行出三四百里路时,路上遇到三三两两行乞的人。

开始时,花颜没太注意,但接连遇到几波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安十七在一旁说,“少主,我找一人问问,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为何行乞的人会这么多?看样子,是去京城?”

花颜“嗯”了一声。

安十七下马,去问一个领着小孩的行乞的老者。

老者须发花白,衣衫褴褛,浑身脏污,拄着拐杖,走路极慢。小孩很是瘦小,面黄肌瘦,嘴角干瘪,看到衣着光鲜的行人,眼神露出羡慕。

安十七甩开马缰绳,对老者询问,“老伯,您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为何路上行乞的人会这么多?”

老者叹了口气,几乎要落下泪来,“公子,小老儿是从凤城县来,要去京城投奔我女儿。凤城遭了大水,城外的农庄和良田都淹了。我家的大儿子、儿媳、大孙子都淹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孙子,小老儿怕自己活不久,独剩下个小孙子没人管,所以,打算去京城投奔我小女儿,将小孙子托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