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估摸着她以灵术起雾,若是那三十万兵马被迷雾阵所惑,不敢冒然攻城闯入的话,总能再抵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够用了。

诚如她猜测,大雾起来后,北安城就在那三十万兵马的面前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雾,这大雾似乎将整个北安城罩起来了,雾外,是澄明的天,雾内,对面看不到人。

士兵们看着骤然而起的大雾,都不敢再往前走,而是回头去看,等着首领命令。

随军的将领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未蓄胡须,此时看着突然将北安城罩住的大雾,也惊奇不已,这大雾太突然,更是十分神奇,前一刻还能看清北安城的城墙,这一刻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剩下大雾了。

他生怕有诈,也做不了主,对身旁人吩咐,“快去,请示统领。”

“是。”那人立即离了队,向远处的一处山头奔去。

第二十九章(一更)

远处的一处山头上,立了两个人,两人皆黑衣蒙面,一人身形清瘦,一人身形略粗壮,身形清瘦的那人立在前方,身形略粗壮的那人错后半步站立。

二人皆看着北安城方向,那骤然而起的浓雾,实在是不同寻常。

身形略粗壮那人看了片刻,低声说,“统领,这雾起的十分蹊跷。”

身形清瘦那人点头,面巾未遮掩的一双眼底雾气沉沉,盯着那浓雾看了片刻,吩咐道,“传我命令,立即攻城。”

身形略粗壮那人犹豫,“统领,如此浓雾,定对面看不到人,此时攻城,恐防有诈。”

“能有什么诈?即便有诈,无非是损伤些人罢了,我们有三十万大军,岂能怕了?”身形清瘦那人声音阴冷沉郁。

身形略粗壮那人顿时应是,“卑职这就去传令。”

须臾,这一处山坡上只剩下了清瘦男子,山峰凛冽,吹起他黑衣袍角,猎猎而响,他周身阴郁的气息比山峰还冷。

随军的将领正等着统领下令,不多时,身形略粗壮那人下了山坡,来到了军前。那将领见了他,连忙见礼,“闫军师,这般大雾,前路不清,我们是不是等等雾散再攻城?”

闫军师沉着目光看着前方浓雾,虽然他也觉得该等等,但统领既然已下令,他自然要听令,立即说,“统领有令,即刻攻城。”

那将领一愣,“那这雾……”

闫军师眼神凌厉,“雾而已,我们有三十万兵马呢,北安城只三万兵马,怕什么?”

那将领不敢再多言,立即应是。

一声令下,大军冲向了城门。

士兵们到底因为心里没底,浓雾太大,一步步地探索前进,所以,脚程并不快。

半里地,堪堪磨蹭了小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才来到了城门处,这时,雾已渐渐地稀薄了,正慢慢散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城门关着,城墙顶上并没有人镇守。

闫军师也跟着大军来到城门下,见此,立即吩咐,“攻城木,撞开城门。”

咚咚咚,一阵响声后,没有任何阻挡的城门被撞开,士兵们蜂拥入了城。

街道十分安静,百姓们家家户户的住宅里都空空荡荡,整个北安城,空无一人。

士兵们冲进来后,没见到人,提着长枪大刀都愣愣地停住了脚步,想着北安城的人都凭空消失了吗?

闫军师看了一圈,面色微变,立即吩咐,“将整个北安城都搜一遍!”

命令下去,士兵们分成小队,沿着街道搜索。

闫军师喊过一人吩咐,“快,给统领传信,北安城空无一人。”

那人应是,立即风一般地去了。

统领立在山坡上,望着北安城的方向,眼底云雾昭昭,如北安城的雾一般,但北安城的雾有散去的时候,他眼中的雾却没有,什么时候看来,都雾气沉沉。

有人快速地将北安城内的情况禀告给了统领,统领眼中的雾更重了,冷沉沉地冷笑,“没有人可以凭空消失,看来花颜是带着人进了地下城。”话落,他下命令,“先占领北安城,再派人开启地下城毁灭机关。我要看着,若花颜死在里面,云迟是不是也陪着她一起死。”

有人应是,命令立即传达了下去。

闫军师听闻统领下令要毁地下城的机关,顿时坐不住了,又出了城,已最快的速度到了那面山坡上,他看着统领自他离开后,依旧站在那里,如风枯了的山石树木,连脚印都未挪一下,他心下胆寒,拱手,低声劝,“统领,地下城是我们几十年的心血建成,里面有兵器库,有粮仓,不能毁啊。”

“毁一座地下城,杀了花颜,值得了。”统领阴沉沉地说,“也许还能借由花颜杀了云迟,何乐而不为?”

闫军师试探地说,“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杀了花颜……”

统领冷厉阴凉地说,“不会再有别的办法,花颜这个女人,邪门的很,不用此法杀了她,即便是三十万兵马,都难以擒住她,更何况,她身边有多着人保护。”话落,他命令道,“别废话了,听我命令!”

“是!”闫军师垂手。

于是,命令很快就传达了下去。

夏缘带着花颜,程顾之等最后一批人下了机关密道后,花颜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直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不是难受得很?”夏缘发现了,立即问,“师傅,你快过来给她把把脉。”

天不绝也发现了花颜不对劲,立即过来给她把脉。

“不是脉的事儿。”花颜摇头,对夏缘说,“你放我下来。”

夏缘闻言将花颜放到地上,地上石头铺沉,十分阴凉,她立即说,“你这身体不能久坐。”

花颜点头,掏出三枚铜钱,虚弱地说,“我卜一卦。”

夏缘面色微变,“不行,你的身体不能再妄动了。”

“的确是不能再妄动了!”天不绝也不赞同,“除非你想立马死在这,如今你的身体,我不必把脉,都知道你无异于油尽灯枯。”

花颜攥着铜钱,掂了掂,最终还是在夏缘与天不绝坚决不同意的眼神下将铜钱收了回去,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地思量。

背后之人如此敏锐聪明,是不是一旦发现北安城成为了一座空城,那么,就会算到她带着人进入了地下城?那么若他真跟她猜测的一般敏锐聪明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三十万士兵下来擒拿她?如此狭窄的洞口,下来一个杀一个,下来多少人,都会死在洞口处。

那么,兵不血刃地杀了她该怎么做呢?

她脑中飞快地运转着,背后之人灭失人性,不会在乎多少人这地下城里如今有多少人,为了杀她,发动瘟疫,全城数万百姓的性命,都视若草芥,那么,建造北安城地下城的心血是不是也可以狠心地付之一炬?

对于他来说,大约只杀了她就值了!其余的人只当时给她陪葬了!

花颜脑中轰地一声,大脑瞬间清明了,她当即扶着夏缘的手支撑着站起身,对安一吩咐,“快,所有人,撤离地下城,从西山的出口立马出去,走铁索吊桥方向。”

安一也不问花颜原因,当即应是,立即将命令传给了云暗。

于是,二人前后配合下,带着所有人,快速地沿着地下密道向出口外走。

有的百姓们年老体弱走不动,身强体壮的士兵们将之扛起。暗卫们开路,动作十分快。

五皇子见夏缘抱着花颜行了一段路后,脸色露出疲惫,立即说,“少夫人,我来抱四嫂。”

夏缘摇头,“不必,五皇子,快走吧,我抱得动。”

五皇子立即说,“对于四嫂来说,我是弟弟,如今紧要关头,何必讲究那么多?我有力气,能走得快些。”

花颜闻言道,“行,辛苦五弟带我了。”

夏缘见花颜同意,将她递给了五皇子,五皇子立即接过,带着花颜快步向前奔走。

夏缘喘息了一阵,这才问,“为何我们急急出去?”

花颜沉声说,“若我所料不差,地下城定有主事人,虽不知到底是不是主谋,但能有如此敏锐和魄力,灭绝人性的心肠,狠毒的手段,想必会不喜毁了这座地下城也要杀了我。所以,在他开启毁灭机关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夏缘大惊,“那我们再快些。”

天不绝接过话,“早知如此,还折腾什么?在得到攻城的消息时,我们就该立马出城撤走。何必进这地下城?”

花颜摇头,“当时我们发现的太晚,又带着百姓们,即便出城,三十万大军追上来,我们根本走不远,就会被围困。到时候万箭齐发,谁也活不了。如今这地下城总能周旋一二。”

天不绝想了想,“也是。”

五皇子不说话,只闷声带着花颜往前快步走。

程顾之与程子笑对看一眼,齐声说,“诚如五皇子所说,当务之急,我们是尽快出去。五皇子若是累了,还有我们,习武之人,总都有些力气。”

五皇子颔首应道,“好!”

花颜心中苦笑,想着她又成为大家的拖累了,在南疆时,就曾有那么一两个月是云迟的拖累。事到临头,她每做的一步决定都只有唯一的一条路,没有后悔之路可选。

第三十章(二更)

北安城不小,相对应的北安城的地下城亦不小。

五皇子奔了一段路后,脚程也渐渐地慢了下来,程顾之见了,立即上前,将花颜接了过去。

程子笑也上前,跟在程顾之身后,问,“还有多久?”

安一在前方探路,听到后回道,“三里地。”

“再快!”花颜因为快速行路被颠簸的头晕,但必须忍耐着,“晚了来不及,那人聪明得很,一定会第一时间动手的。”

安一应是,开路的速度更快了些,同时传信给云暗,让他护着百姓们速度再快些。

两里地后,程顾之脚程慢了下来,程子笑上前,接过了花颜。

程子笑还有心情说笑,“我们都抱了太子妃,太子殿下有朝一日知道后,会不会醋劲大发,砍了我们的手?”

“贫吧你,你再贫,我先砍了你的手。”花颜又气又笑地说了他一句,“先有命出去再说吧。”

程子笑哼哼了一声,“但凡女子,都会害羞上一二,太子妃是不是生来就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花颜虽没力气,但还是翻了个白眼。

夏泽在身后着急地说,“程七哥,快别开玩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走吧。”

“我说话也不耽误赶路,一路大家都气死沉沉的,憋的我透不过气来,缓和缓和。”程子笑一边说着话,脚下却不慢,快步向前奔走。

花颜想着害羞吗?她是有过的,四百年前,初见怀玉时,今生面对云迟时。她叹了口气,没想到背后之人如此厉害,她竟然陷入了这步田地。

这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花颜面色一变,“是机关启动了。”

夏缘惊道,“快,再快些!”

夏泽立即说,“我听到有的地方塌了。”

安一在前方喊,“机关启动了,不过看到亮光了,再快!”

程子笑此时再顾不上玩笑,几乎运步飞起来。

一行人便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后方的轰塌声中,头顶地面剧烈的震动中,在土坯石头砸下头顶前,冲出了密道的出口。

夏缘拽着天不绝最后两个冲出来后,洞口在轰隆声中塌了下来,堵死了。

天不绝拍着心口后怕地说,“好险!”

众人回头去看,山体都塌了,都觉得好险。

花颜是最冷静的一个,在众人惊魂未定中,沉声吩咐,“快,所有人,过铁索吊桥。”

云暗已带着前面先出来的人在过吊桥了,士兵们携带者百姓,走在长长的铁索吊桥上。因为人多,铁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花颜看看四周,对夏缘说,“我们这么多人,过吊桥也会耽搁些时候,若是被人发现,一样走不了。趁着现在地形特殊,用我昔日交给你的阵法,你现在来布阵。就布我哥哥院子里的那个阵法。”

夏缘点头,“好。”

她虽然于医术上最有天赋,但对于别的,自小跟在花颜和花灼身边也是耳濡目染,所以,布阵虽不是十分精通,但也能依葫芦画瓢。

西山是三十万兵马的大本营,大概那人如论如何也没想到花颜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夺了地下城却又片刻不停留,带着人冲出了地下城,反而从西山这个出口出来。

时间紧迫下,花颜做了最周折迂回的事儿,看起来最麻烦,却反而最有效。

就在夏缘布阵时,在远方,山的另一头,望着北安城方向的统领一双眼睛露出嗜血的笑容,对身旁的闫军师问,“机关此时已经开启了吧?”

闫军师垂手,“开启了!若不出意外,花颜与她带的那些人已经被埋在地下了。”

统领闻言畅快地说,“临安花颜为了太子云迟,可谓是呕心沥血,估计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这般死法。”话落,他讽笑说,“女人到底是女人,无论多么聪明的女人,都逃脱不了情爱二字。她临安花家奉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掺和皇权做什么?四百年前袖手天下,四百年后也该如此。如今她死了,下一个我杀了云迟就杀花灼。”

闫军师道,“统领技高一筹。”

统领哼了一声,不可一世地说,“不要说什么我技高一筹,若我技高一筹,就不会再没有奈何花颜的法子,无奈地毁了我们辛苦建立的地下城了。可惜了储备的米粮与兵器!”

闫军师也心痛地说,“是啊,真是可惜了!”

统领凛冽地道,“不过总体说来,杀了花颜,也算是值了,那些事物都是死的,总比让花颜活着强。这个女人,真是不能让她活着。有他帮云迟,再加上一个厉害的花家,这个天下,南楚还能再做一百年。”

闫军师点头,“统领说得对。”

“给京城传信,就说……”统领看向京城方向,刚要说什么,忽然住了口,厉声问,“什么声音?”

闫军师一怔,竖耳细听,立即说,“风声?今年冬日天气格外寒冷,这北地的寒风也格外地烈。”

“不是。”统领断然地摇头,闭上眼睛静静听声辩位,片刻后,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寒光,“是铁索桥晃动的声音。”说完,他一阵风掠过,向铁索桥的方向而去。

铁索桥横穿两座大山,铁索桥下是百丈的山涧悬崖,铁索桥长有五百米,胆大的士兵带着百姓,胆小的士兵经过了机关密道内的逃命也练得胆子大了,所有人过铁索桥时,都不敢耽误,匆匆而行。

无数的脚步声将铁索桥的锁链晃动的哗哗作响,这响声便随着山间的回音,响彻了出去。

花颜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统领不过七个起落就来到了西山的另一面山坡,顺着山坡放眼望去,便看到了无数人在渡桥。

他面色霎时森然,咬牙切齿地看着远处,“好一个花颜!好一个临安花颜!好一个太子妃!果然诡计多端,怪不得敢闯蛊王宫,怪不得云迟自从有了她,收复西南境地提前了五年。”

闫军师随后追着统领来到这一处山坡下,见到远处的情形,也惊骇了,“这……他们什么时候出了机关密道的?这……怎么办?”

“放烟雾弹,调梅花印卫!”统领暴怒地下令。

闫军师当即掏出了烟雾弹,扔向了半空中,黑色的烟雾在半空中炸开。

须臾之间,有数百黑衣蒙面人如从地下钻出来的鬼魅一般,从远处的一座山头上冒出了头,不多时,便来到了统领面前。

统领震怒地伸手一指,语气阴气森森,杀气腾腾,“给我将花颜杀了,那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是!”梅花印卫齐齐应声,如一团团的黑烟,涌去了铁索桥头。

此时,夏缘已用最快的速度布了一个阵,她是第一次布阵,效果可想而知自然一般,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琢磨更改,所以,在布完阵后,心里没底地说,“不知道能抵多少时候。”

“能抵一炷香就成。”花颜目光看向一处山头方向,能清楚地看到有两个黑影立在山头上,正向这里看来,紧接着,一群黑影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向这里冲来,距离得极远,但依旧能感受到浓烈的杀气。

花颜眯了眯眼睛,“本以为肃清了北安城,没想到还藏着这么多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