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有三百年修为的花妖,又因是有花仙之称的芍药,与生俱来的修为颇高,悟性又高,说是三百年,实际也有七八百年的妖力了,一般的小妖奈何不了她。

只不过这几日那女鬼安分的很,偶尔出门,回来也不吃东西,那书生竟然也不问。勺子暗气,要是会做生意的,早就该问问客人要不要吃东西了好么。

勺子觉得对书生积累的怨气一定会越来越多…迟早会忍不住暴揍他的…

就这么过了几日,偶尔会客人进来。多是勺子下厨,偶尔会拖了杜鹃进厨房。倒渐渐有了回头客,勺子颇感欣慰。

这晚打扫好房间准备回后院,经过那天字号房,似有不对,贴耳在墙,里头根本没半分女鬼气息。身后鬼气阴冷,冻的她哆嗦了一下,从栅栏那探头往上看去,客栈顶端已满是戾气,乌云遮蔽,好重的怨气。

勺子忙回身,俯身探手印在地板上,不由一怔,她布下的天罗地网怎么被人破了?抬指横斜抹开天眼,只见阵法已破,源头就在那廊道尽头,隐约有干涸的鸡血。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书生手里拎着一只光秃秃的鸡,左右看看,瞧见勺子,笑道:“正好你来了,这鸡不熟,骨血还是生的,帮我热热可好?”

勺子气急败坏:“热你大爷!”

“…”

说罢,转身跑下楼,一跃而下,化了妖身,踏着夜里的清幽之气穿过客栈大门,腾空而起。

勺子盯着那阴霾腹地,沉声:“小小鬼魅也敢来这里作祟,还不速速离去。如若不走,休怪我将你打的魂飞魄散。”

乌云很快便现出一女子,声调平缓而无半分恶意:“我在等人,等到了人,就走。”

勺子说道:“你要等就等,可别在屋顶弄出一团鬼气来,否则凡人住店要被吸走阳气的。”

女鬼摇头,坚定道:“不行,如果他没看见这里有鬼气,他不会过来的。”末了许久才道,“他是道士,有一次失手,被鬼夺了大半魂魄。可它夺不走他最后一抹魂魄,那魂魄便是他还记得自己是个降妖伏魔的人。若是失去最后的魂魄,没了最后一点记忆,他便死了。”

勺子又气又觉可叹:“所以你不断让他抓住,好让他残缺的魂魄中留下你的一寸地方?”

女鬼又摇头:“不是,即便记住,又会慢慢忘记。我在他面前出现了三百九十七次,没过几日,他又会忘了曾抓过我。”

勺子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他不记得曾抓过你,而你又不想见他死,所以一直出现在他面前,提醒他还是个道士,助他活下去?”

“是。”

“可他根本不会记得你。”

女鬼顿了许久,苍白的脸上蓦地绽放笑颜:“那又如何,我记得他就好。”

勺子愣了片刻,无论怎么做,对方都不会记住自己。无论做多少事,对方都只是当自己是鬼魅。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她想不明白。

书生坐在窄长的栅栏上,倚着梁柱微微仰头看着远处那粉衣女子,目光悠长。末了又看看手里的鸡,叹道:“还是太嫩了些。”

说罢,将那白生生的鸡抛向天穹,转瞬已化做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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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尔康脸】书生,把鸡留给我好不好!!!

野猪也来凑热闹了

勺子最近越发坚信自己是只全能花妖,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能照顾得了女鬼。

那名叫云裳的女鬼依旧住在天字号客栈,勺子不忍心赶她走,反正这客栈也没住人。哦不,勺子安顿好云裳,才想起了那笨书生。以他那身板子,同在屋檐下的,大概没几天阳气就弱了吧。勺子沉思半晌,恍然,给书生壮阳吧!

翌日,早食。

书生眯了眯眼看着桌上的汤水,用大勺子捞了捞,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药材和不明肉类,艰难道:“这是…”

勺子正色:“补药,掌柜你的身体太差了,风吹天边跑,所以我决定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噢…”书生若有所思长吟一声,“但大清早就喝那么多补药是不是…太过了。”

勺子给他舀了满满一大碗:“这一盆都是你的,要是不够,锅里还有。”

“…”

盯着他喝下那一盆的量,勺子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拾碗筷去洗,每天喝三盆,云裳住上半个月他也不会有事的。

书生瞅着她蹦进后厨,摸了摸肚子,那药材的气味由腹中直冲上鼻腔,不由神伤:“不会补死吧。”

午时,勺子在后院仰望客栈屋顶,云裳布下的鬼气云团依旧没有消散,可那道士还是没来。她跳上墙垣,拍拍那翠绿的爬山虎:“爬爬,记得让你的兄弟看好小镇四面路口,有道士过来就告诉我。”

“遵命!老大。”

柏树哥抖了抖脑袋,柏叶哗啦作响:“老大,那书生又来了。”

勺子轻哼一声,果然见书生缓步进来。

书生瞧见她,似想起了什么:“勺子姑娘在正好,一起浇花吧。”

勺子忍着把他踹进井里的冲动,强笑:“其实嘛,这些花花草草不该在大中午浇,否则会烫死的。”

木桶哗啦落水,打的井里一片声响,书生摇了摇绳子:“我们家养花都是中午浇水的,勺子姑娘可听过,万物有灵,趁着日头暴晒时,多喝点水,自然就精神了。”

“可、可这是花草呀。”

书生提水上来,果然还是太重了,又洒了一些,颠着步子走到花坛,起瓢:“万物有灵,万物有灵啊。”

“…”

事实证明妖跟人是无法沟通的…

哗啦~勺子眼睁睁看着杜鹃和辛娘他们被泼了一脸的水,然后看他们抱团哭泣。书生嘀咕:“怎么好像少了什么。”

勺子咽了咽,悄悄朝杜鹃摆摆手,杜鹃了然,趁着书生俯身舀水,立刻往勺子那位置挪了挪,稍稍遮了那空地。

傍晚,勺子打了一盆水,坐在院子里泡脚,井水冰凉,迎着落日晚风,无比惬意,感慨:“这才是人生啊…”

辛娘坐在一旁戳了戳她:“老大,天字号的女鬼你打算怎么解决?”

勺子沉浸在脚上的凉意中,悠悠道:“云裳不是说那道士的魂魄被恶鬼拿走了大半吗,那去找恶鬼要回来就好。”

柏树哥问道:“老大,我们跟鬼魅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去插手这事?”

“云裳不走,我也不忍心把她踹出去。可总待着我们同福客栈就没人敢住了。”勺子握了握拳,“为了守护好爷爷的客栈。”

“那去哪里找鬼魅?”

勺子嘿嘿笑道:“不急,三魂七魄缺了一角,鬼魅拿去了也没用。所以只要道士来这,那恶鬼也一定会跟来。到时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殴打它一顿逼它交出魂魄就好。”

众妖恍然,听见外头有人进来,又一灰溜的恢复原样。

书生的声音悄然传来“勺子,勺子”,探头进后院,见她在,走近了说道:“待会我出去,晚上回来,你好好看家。”

勺子认真点头:“是,一定看好家。”

听见水声,书生低头往地上看去,只见一双粉嫩的脚在清清水盆里晃动,水面折射着夕阳橙红,衬的双脚更是红粉。坐在椅子上的人粉白衣裳微动,斜斜看去能见着俊俏的鼻尖,再稍稍偏头,唇上染着淡淡的红色。

“掌柜…”

书生收回视线,看她:“嗯?”

勺子扯了扯嘴角,指了指鼻子:“你…流鼻血了。”

“…”书生一顿,抬手捂住,仰天感伤,“一定是太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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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出门了。

勺子坐在客栈房顶晒月光,喝足了水再来吸收一下天地精华,正是修行的好时机。气聚丹田,吐纳腹腔污浊,揽入清幽晚风,如此反复半个时辰,顿觉神清气爽,去扛一只老虎回来都没问题。

正打算回花坛,小草就成群蹦了上来,几乎是瞬间铺满整个屋顶,叽叽喳喳:“老大老大,有面生的道士进镇了,在东面。”

勺子以拳击掌,目光灼灼:“好,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

说完,俯身从飞檐跳下,往东面飞去。

远远就瞧见一个穿藏青色道袍的年轻人行走在这夜半无人的街道上,身旁不断有小鬼跑过,来回打量他,却无一敢靠近。等勺子落地,众鬼一哄而散。

勺子在前头瞅着这道士,道行倒收服不了她。不知是不是少了魂魄的缘故,眼神略有些无神,面上也没半点神情,似个俊朗高大的扯线木偶。只是步子沉稳均匀,不急不躁。打量一会,他忽然停下,提了提手中的剑,抬眸盯着勺子:“何方妖孽,还不速速退下。”

勺子笑了笑:“还不错嘛,魂魄不齐还能瞧见我。不过我没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云裳在等你。”

道士依旧沉声:“妖孽,再不退下莫怪我收了你。”

勺子只好离的稍远,嘀咕:“果然是什么都忘了,只记得降妖伏魔的事。”

道士步子顿住,抬头往那天穹看去,一团阴郁鬼气映入眸中,阴气极重。当即脚尖一点,往那边疾奔过去。

勺子忙跟在后面,那方向不正是同福客栈。云裳果然了解这道士呀,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往,但是以云裳的法力倒还斗不过道士,一不小心就被他打的魂飞魄散了。不知说她是傻还是执着。

到了客栈门前,道士左手起剑,右手执着葫芦,念起勺子听不懂的咒语。前后来回跑了好几圈,一声喝起,便见一层光圈直冲而上,刺入那云团中,炸开一泻千里的白光。瞬间天地变色,恍如如昼,唰的掠过狂风,吹的勺子打了个哆嗦。隐约似听见云裳痛苦低吟,扶靠在房前柱子上,以上往下看着道士。

勺子咬牙朝她摆手,压了嗓子道:“你还不走,等阵法一起你就被收进葫芦里了。”

云裳白衣飘飞,几乎融进那白光中,只看得见青丝乱舞,只听得见头上的步摇叮叮作响。混在风声中,听的勺子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是要欠了多大的恩情,才愿意这样受酷刑。三百多次,只一次就如此痛苦了。

“终于是找到了。”

背后声音冷如冰霜,勺子刚转身,就被阴冷戾气扑了满脸,定神一看,是只野猪精。勺子微微一顿,野猪天生蛮力皮厚打不疼,而且这只少说也有九百年道行。

野猪精也看到了她,神色凌厉:“莫非你也是来抢这道士的魂魄的?”

勺子干笑两声,心里思量这野猪应当就是取走道士魂魄的妖怪,不由愤然,这根本就是妖怪,哪里是鬼魅啊云裳妹子!要是早知如此她早就把这一堆的麻烦赶跑了好么,野猪脾气暴躁不讲理,要是把客栈推翻了怎么办。她赔笑:“怎么可能,我就是个围观的。”

野猪精上下打量她,量她也没这个胆:“还不滚。”

勺子弯弯腰:“这就走,这就走。”走了两步,见他伸出蹄子要袭击那全神贯注布阵施法的道士,她咬了咬牙,拾起地上的石头,呵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到他后头,猛地举起石头要往它脑袋上砸。

谁料突然天降大水,啪的泼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队形上,道士阵法骤然消失,野猪精鬼叫一声,勺子傻眼了。三人齐齐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一个灰裳男子手里拿着个铜盆,完全没瞧见他们,心满意足自言自语:“每晚泡暖脚再睡,人间美事啊。”

…洗、脚、水!三人石化了…

勺子抹掉脸上的水,再瞧前头,野猪精已经不见了,道士低头擦拭那被污水染脏的葫芦。她狐疑的往二楼瞧去,这书生…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没理由每次都这么碰巧呀。而且…勺子嗅了嗅身上的水渍,能把猪妖赶跑的,真的洗脚水?可她仔细琢磨,却没发现这水里混杂了什么。

勺子暗暗握拳,明天就去扒开书生的真面目!这家伙一定非等闲之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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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33下一章勺子开始反击【祝成功…默默点蜡…希望不要被吃掉…

据说它们是招财猫

夏日清晨,朝阳初升,染亮人间。

勺子伸了个懒腰,仰头甩了甩一脸的晨露,神清气爽呀。缩了缩腿,从花坛里走了出来,理好衣裳上的细小褶子,准备开店。

刚搬走两块门板,就见书生从牛车上跳下来,抱了一坛花进来。勺子挠头,他昨晚难道不是一直在房里?不由眯了眯眼,打量这清瘦书生:“掌柜早。”

“勺子早,来,搬东西去后院。”

勺子瞧着这两盆东西,嘴角一扯:“摇钱树…秋菊?”

书生龇牙:“此乃招财利器。”

“…”麻烦你认认真真把客栈打理好别走旁门左道好么!你多在客栈门口吆喝两声成不!勺子语重心长道,“掌柜,与其种这些花花草草,还是早开店门晚招客才对呀。”

书生想了想,点头:“有理。来,快搬花。”

勺子扶额。

进了后院,书生手拿铁锹,左右瞅瞅,在柏树旁边挖了个坑,将摇钱树种下。勺子给那刚种下的树浇水,草木种植后不浇水命会去掉半条呀,书生果然不懂养花养草。见书生拿了秋菊要往她那位置种,忙蹦过去,护住那空地,这是她的家!勺子瞪眼:“这里不行。”

“为什么?”

“我、我要养花的。”

“噢。那就在旁边做邻居吧。”

勺子想哭,花草木里金菊和金桔都有土豪之称,她才不要跟俗气没品味的土豪做朋友好嘛,谁要抱它们的大腿,那么粗!

她在后头瞅着蹲身挖坑的书生,想起那晚吓他却完全没反应的事,不由探头,往他脖子上吹了一口气。立刻见他转头,鼻尖都快碰一起了,眸色明亮都映出了对方的脸,闪闪烁烁却是心跳骤止。勺子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奇怪的很,猛地往后一跳,逃走了。

书生回神继续挖坑,突然唇上微微湿润,抬手一抹,嗯,又流鼻血了,果然是太补了呀。

逃到厨房的勺子叮叮当当的切着鸡肉,扔进砂锅里,继续熬她的十全大补汤。方才她吹的明明是妖气,正常人根本察觉不出来,书生必有蹊跷。见汤熬着,她又跑到云裳房里去,躲花瓶里睡的正熟。出了房门,往对面锦绣客栈的楼台上去看,就见那青衫道士像樽木像站着,直勾勾往这瞧。

昨晚费了那么大力气布阵,结果被破阵,没个十天半个月,道士也别想恢复体力。勺子无比放心,只是担心那野猪精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果然还是要布个阵,免得她睡死了不知有人闯入。

费了一会功夫布下天罗地网,她便跑下去端汤给书生。见了他便认真道:“不许在楼上吃鸡吃狗吃烤乳猪。”

书生盯着那一大锅补药,微微瞪大眼眸。勺子瞅着他游离的模样,抬手摆摆:“掌柜。”

“哦…”书生视死如归接过盛的满满的汤,满脸悲壮,“不吃那么多行不行?”

勺子斩钉截铁:“不行。”

要是她猜错了,书生只是个傻呆凡人,被云裳影响了阳气可怎么办。勺子起身拍拍他的肩:“掌柜慢慢喝,不许偷偷倒了。”

“噢…”

勺子拿了拜关老爷的香烛跑到云裳房里,在她床头点上,将那飘渺香烟轻扇入她鼻中。不一会云裳便苏醒了,揉揉眼看她,起身,声音轻弱,唇无血色:“多谢姑娘。”

勺子掸着烟雾,缓缓萦绕在床边,说道:“道士在对面客栈住下了,大概是想恢复体力后抓你。”她末了问道,“你到底欠了道士什么?不打算投胎转世了么?一直帮他牵制魂魄?”

云裳摇摇头:“我并不欠他什么,在他魂魄不全前,甚至未曾见过。”

勺子本来以为这会是个很长又很俗套的故事,本来手已经在掏怀里的瓜子了,可听见这话又默默收起爪子,忍不住问道:“那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云裳声音低浅,真似鬼魅空灵飘荡:“因为在我未遇见他之前,一直都是一只裹着行尸走肉日子的鬼,因为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在太阳底下站太久,也忘了食物的味道,忘了身体的冷暖。每日那样毫无目的的飘游,有时候甚至想,要不就这么灰飞烟灭算了。可是某日,我碰见了他。明明什么感觉都失去了,看不清听不清甚至吃东西也根本不会有知觉,可他却还在努力的履行自己身为道士的指责。看着他,我便有种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一定要等到投胎转世的机会。我常想,我并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自己呀。”

勺子默然,救赎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在被救赎着,只是云裳不知道。从房里出来,心情略微有些纠结的下楼,就瞧见书生在招手唤店里养的大黄,还笑的十分和蔼可亲:“来,旺财过来,给你肉吃。”

勺子气吞山河:“掌柜!”

书生手势一顿,抬手正色:“旺财走开,不要过来抢东西吃。”

勺子扯的眉眼直跳,在他面前坐下:“这补药对你身体好。”

书生十分痛苦的“噢”了一声,勺子又说道:“还有,它叫大黄,不叫旺财。”

“叫旺财好啊,我本来想叫它招财的,可是隔壁米铺大婶家的已经取了这名。”

“…”勺子愤然回后院,腹诽,俗,俗不可耐!亏他还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又是摇钱树又是旺财,他倒是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一回呀。刚进院子,就见眼前已经是一片厮杀场面。

“啊哒~~~臭杜鹃~吃我一掌!”

“大爷的!鹊巢鸠占了!戳菊花!”

“小心我诅咒你们一辈子没财运!”

“你是摇钱树不是财神爷,走好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