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脚临空,凉幽幽的感觉在足底顺着经脉一直传递到全身,轻柔的海风吹在脸上却没有舒服的感觉,只有恐惧。初晨闭上眼,也不挣扎也不退让。

白老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缩回手,将她轻轻放在石台上。

初晨感觉自己的心又重新回到了胸腔,才睁开眼,望着白老爷子绽放出一个美丽的微笑。据说陆宛凝是白老爷子最疼爱的养女兼儿媳,她长得那么像陆宛凝,她就不信白老爷子对着这样一张脸下得去手。

白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又把钓竿塞到她手里,示意她赶快行动。初晨摊摊手,表示鱼儿已经走光了。

白老爷子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水,叹了口气。提起鱼篓就走。

初晨紧跟其后。两人下了跃龙台,花木阴影里怯生生地走出鱼婆和粉荷,对着白老爷子跪了下去。

白老爷子冷哼一声,没有任何表示,扬长而去。

一直到白老爷子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鱼婆和粉荷才站起身来。鱼婆脸色很不好看,怨道:“夫人好利索。这下子,老婆子要出名了,明日的责罚老婆子就是第一个。”

初晨已是得了便宜,自然要说几句好话。“对不起鱼婆,粉荷,让你们担心了。我醒来以后,见你二人昏睡不醒,只好去找人来救你们。正好听见这边有‘离、离、离’的叫声,我以为有人在,循声而来,不想正好遇见这位老人家在钓鱼,我不敢打扰他,又看着好玩,不知不觉竟然入了迷。你们不会怪我没有管你们吧?”

粉荷几乎要哭出声来,咬着嘴唇不说话。鱼婆倒是叹了口气:“罢了,老爷子也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三人顺着小径自回去不提。

“姐姐,你醒醒。”陆宛凝一脸的焦躁,使劲推搡着初晨。

“怎么了?”初晨睡意朦胧地嫣然一笑,陆宛凝的脸上还带着快速奔跑以后留下的红晕和薄汗。初晨伸出手给她理理耳边的乱发,“什么事这么急?”

陆宛凝焦躁地道:“你昨天晚上去跃龙台了?”

“嗯,原来那里叫跃龙台啊?”初晨翻身坐起,粉荷忙过来伺候她起床。粉荷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递漱口水时居然把水洒在了初晨身上。

陆宛凝瞪着粉荷道:“死丫头!让你伺候个人都伺候不好,若是我姐姐有个三长两短,仔细你的皮!”

粉荷跪下,哽咽出声。初晨叹口气,“不关这丫头的事,都是我的不是。你要说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

陆宛凝眼圈儿马上红了,拉着她道:“姐姐,我不是要怪你啊。我是担心你,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危险,曾经有人误闯入那里,影响了爹爹钓鱼,被他一掌就拍得经脉寸断,当时就断了气。他不认识你,你想要什么,耐心等待,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就是,何必这样冒险?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办?”

初晨笑着接过热毛巾:“他不认识我,可他认识你啊。就凭这张脸,我想他也不忍心下得手去。”

陆宛凝道:“我不管!反正以后不许你再这样。”

初晨笑着掐掐她的脸颊:“知道了。”

陆宛凝不依地要她保证,初晨无奈,只好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偷溜去跃龙台了。”话说,被人这样关心的感觉真的是很好,她忍不住又掐了陆宛凝粉嫩的脸颊一把,低声说:“看到他们这样疼你,我真的是替你高兴呢。我都是沾了你的福气啊。”

陆宛凝有些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在享姐姐的福?姐姐不是一直都在尽力的保护我,帮助我吗?”她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初晨冒险的原因是为了不拖累她。

“你们俩姐妹一大清早就抱着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媳妇了呢。”多日不见的白鸣灿乐呵呵地从外面走进来,宣布一个消息:“老爷子发了话,今天晚上,宴请姐姐和苏公子。”

初晨松了一口气,白老爷子终于肯正式承认她这个亲戚了。

“真的?你不会又是骗我的吧?”陆宛凝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个箭步蹿到白鸣灿身边,拉着他的手上下乱晃。白鸣灿被她晃得头晕,讪笑着对初晨道:“她一直都改不了这孩子脾气,我平时都不敢让人看见她。”

陆宛凝咬着牙在他手臂上掐起一块肉转了一百八十度,“我丢了你的脸吗?”

白鸣灿连声告饶,正色道:“我是来接姐姐去看苏公子的。”

陆宛凝皱眉道:“丫丫要醒了,我不能陪你们去了。”又吩咐:“还不上早餐么?夫人吃了要出去呢。”

初晨草草用了早餐,便跟着白鸣灿往一条花木扶疏的小径走去。

初晨边走边问:“妹夫,和我一起来的其他人呢?”

白鸣灿道:“那些跟你来的人,都被妥善安置在一处,姐姐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到时候,家父自然会放他们出来。”

“那其他人呢?”初晨指的是羽池等人,如果白老爷子把羽池放出来了,她这事就有谱了,如果还是没有放出来,只怕今天就是悲多欢少。

白鸣灿道:“没有听家父提起。晚宴之时,也请姐姐切记不要提起此事。等下还请姐姐告知苏公子,我们岛上从来就没有见过羽池这个人还有他的那艘船。”

白鸣灿等于是很明白的告诉她,她所谋求的那件事情一点希望都没有。初晨的心一沉,几乎是绝望了,喉咙像被石头堵住,沉甸甸的,连脚下平坦的路都变得有些坎坷起来。

白鸣灿把她的面色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白家能在海上称霸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只对在位的人效忠,从来不掺和到任何一届储位之争中。从明珠把初晨抱回来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明白初晨所求不会如愿。

白鸣灿把初晨送到苏缜居住的小院门口就告辞归去。只剩下两个心情沉重的人两两相对。

“你打算怎么办?”苏缜那天受的伤不轻,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能怎么办呢?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今天晚上吃完饭以后再说了。”初晨苦涩地叹口气,转而问苏缜:“我听说你最重的伤是背上的刀伤?”

“嗯。”

“是罗二砍的吧?”初晨记得自己是被罗二打昏的,他那张狰狞的脸还时不时浮现在她脑海里。

苏缜淡淡的道:“他当时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他。”他接过初晨递过的茶,示意她把门窗全都打开。

其实要防止人偷听的最好办法不是把门窗紧闭,而是要门窗大开,这样偷听的人才会无所遁形。初晨知道他有话要跟她说,忙依言而行。

苏缜仍然很小心,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有没有想过霸王硬上弓?”他的意思是,万龙岛要保持中立,那他们就放出羽池就藏在万龙岛的消息,让安贵妃和十五皇子一心以为万龙岛是羽池的人,逼得白老爷子不得不帮助他们。

初晨摇头:“谈何容易?他把羽池那些人关押得很紧密,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再说我们也找不到人出去散布消息。”

两人都沉默下来,深深地感到一种无力感。他们现在被孤立在这个海岛上,没有自己的船,没有自己的人,一望周围都是茫茫的大海,就是想到了什么也无法去实现。

初晨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我们都走错方向了?其实,白老爷子不是真的完全不掺和到这件事情中。而是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人?”

苏缜一拍桌子:“白老爷子不可能不清楚羽池的脾气,他把羽池秘密地关押起来,本身就已经得罪羽池了,假如以后羽池真的上位,断然不会饶了万龙岛。”

白老爷子白起风是一个传奇人物,他自弱冠之年就登上万龙岛主之位,并不完全是靠家族力量的荫佑。他平生经历过多次海上争权的恶战,更是在海澜皇朝两次权力更替的斗争中屹立不倒,眼看他已经老了,自然要万分妥帖地给他的儿子儿孙一个稳定安全的环境,那就需要精心挑选一个皇朝掌权人。现在看来,羽池这个皇长子,显然不是白老爷子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你觉得白老爷子的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苏缜问初晨。

初晨叹口气:“宴无好宴。羽池现在是个烫手山芋,他拿着不好处理。按他的想法,肯定是想把羽池作为礼物送给安贵妃和十五皇子的,但羽池也有自己的力量,凭万龙岛的声望和地位,他断然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做。我猜他要我们求着他,替他解决这个问题。”

苏缜苦笑道:“如今真是混回去了,就连帮人,都要求着人家。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我们得加倍小心,以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午饭后,两人各自回去休息不提。

初晨不过休息了一个时辰就被粉荷唤醒,几个丫头满脸堆笑,上来给她精心装扮。忐忑不安中,她终于迎来了这场虽然只是家宴,但却是万龙岛上级别最高的盛宴。

第77章 平海夕漫漫(上)

除了人数要少得多以外,白家家宴的奢华度不亚于初晨以前参加过的每一次宫宴。宴席上流水般的上了一百多道菜,还有若干的果品糕点。菜品种类涉及北岐、兰若、海澜的特色菜,还有一些是初晨从来没有看见过和听说过的,据说是海外传来的。

气氛很和谐融洽,白家人很和善,女眷们对初晨好奇中又带了几分羡慕,大约是很羡慕初晨能出来到处游,做男人做的事情。因为在神龙岛,女人是用来宠的,用来疼的,她们的天地只局限于后院和家庭,其他的事情都是男人的。女人没有什么发言权。

白家未来的继承人,长子白鸣林没有出席宴会,据说到某个海岛去给岛主祝寿去了。但初晨知道,这个白鸣林肯定是潜伏在海澜的某个地方,刺探了朝中的动向,然后不断传回万龙岛。

白老夫人果然是一副老年版病美人的模样。据说,多亏了她生了个神医儿子,又有一个爱极了她的老公,日夜寻思着给她找那大补的子离鱼儿,否则她早就香消玉殒了。

白老夫人打扮得极淡雅,看见初晨就微笑着对她招手,拉初晨坐在她身边,不停的给初晨介绍各种菜品,劝她每样都尝一点。

白老爷子则沉默地坐在一旁,不时扫初晨一眼,又不时根据老妻的喜好,爱怜地给她夹一筷子菜,或是盛碗汤。白老夫人脸上绽放着少女一般的光彩,爱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白家人对二人这种眉来眼去的情形视若无睹,可见是早就习以为常,初晨总算是明白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养出陆宛凝那样不通人情世故,娇嗲天真的女子来了,原来是家风如此。

初晨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一天,她和彦信都老了,须发皆白的时候,会不会也像白家老夫妇一样的恩爱,儿孙满堂?她还记得当初陆宛凝拉着白鸣灿,一口一个灿哥哥的叫着,娇嗲痴恋,彦信那种神往的神情。可惜那个时候,她不懂得他的真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经营爱情。

白老爷子低咳了一声,所有人都放下了杯盘碗筷,井然有序,不闻任何声响,只有在这个时候,白家人才体现出了这种大家族的威严礼仪。

白老爷子道:“你们知道,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钓上子离了,眼看你们母亲的药马上就要断。昨晚我仍然一无所获,几乎就要绝望。”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初晨一眼。

陆宛凝紧张地握紧了白鸣灿的手,白鸣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初晨则抿着唇,垂着眼,一派的安然,心里却忐忑不安,白老爷子前后态度差别如此大,也不知道想要怎样压榨她。

“不过昨天晚上我运气好,遇到了小凝儿的姐姐,初晨丫头,她一来就给老头子钓了一条三寸长的子离。”

白老爷子话音刚落,除了因为要配药而知情的白鸣灿外,白家人都惊异地看向初晨。初晨只好道:“不过是老爷子先做足了工作,我恰好捡了便宜而已。说到底,是老夫人的福气好。”

好话谁都不会嫌多,白老爷子也如此。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不管怎样,那条鱼都是你钓上来的,你给我们解了燃眉之急。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决定破一次例。”

他又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白老爷子到底要怎样谢初晨。初晨更是紧张得不行,这个白老爷子,好好一句话偏要分成几句说,急也急死人了。

白老爷子吊足了胃口,才说:“我知道你们来的时候,有尾巴。这样好了,如果你愿意住在万龙岛,万龙岛可以给你白家人一样的庇护,想住多久都可以。假如你想去其他地方,我派人护送你去,负责给你解决掉尾巴,让你平安到达目的地。初晨丫头,你看这样好不好?”

白老爷子不追究初晨,陆宛凝已经感激得不行,听到还要感谢初晨,不由更是激动,眼巴巴地望向初晨,总怕她拂了白老爷子的好意。

初晨哪里敢说不好,暗骂白老爷子老奸巨猾。她肯定是不会选第一个的,没事她住在人家里做什么?她只有选择第二个,最起码他这里不行,她还可以自己去海澜碰碰运气。但选择第二个吧,明显就是她吃亏,难道现在她跟陆宛凝说她要走,白家会不安排船送她吗?

她无奈地和苏缜交换了一个眼色,对着白老爷子欠了欠身:“多谢老爷子,初晨何德何能,受此盛情?我想再住一段时间,离开这里去海澜。”

白老爷子抚着胡子呵呵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初晨丫头真是多礼啊,不必说你是小凝儿的姐姐,就凭你昨晚钓的那条鱼你就当得起,当得起。只可惜啊!”他说完脸色一黯,叹了口气。

众人自然要问他什么可惜。

他就说初晨走后,没有人帮他钓鱼了,如果他再像前段时间一样的运气不好,白老夫人可怎么办?

一时间一家人都有些悲切,初晨只好允诺说,这段时间她都去帮白老爷子钓鱼好了。

白老爷子假惺惺地说她是贵客,怎么能让她夜夜都睡不好觉呢?又状似无意地提起,彦信的大军已经占了兰若半壁江山,而北岐又有蠢蠢欲动的态势,海澜皇帝这边,也在考虑是不是派十五皇子和北岐联手趁这个机会瓜分了兰若。临了,他夸赞彦信:“那孩子我虽然没见过,不过听着,确实不错啊。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名君。可惜了,生在这个乱世。”

初晨忙说自己是小辈,能孝敬长辈是福气。她心里颇不是滋味,被人压榨利用干净,还不能为自己换回任何一点好处。她只能安慰自己,吃亏就是占便宜。想必明珠知道了,又要骂她笨了。

这顿饭,白老爷子吃得心满意足,初晨和苏缜吃得胃疼。散席时,白老爷子还不忘交待初晨子时一定要在跃龙台等着他老人家。

初晨和苏缜故意落在其他人后面,苏缜叹气:“老人家是滴水不漏,又哄又骗又吓,面子还被他抓了十足十,看来你只有钓上鱼来以后,再求着替他做事情了。”

初晨原本想,只要老头子稍微提一下她带来的人,她就可以旁敲侧击地连带出羽池的处置问题来,谁知道人家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说什么都只跟她说“你”,羽池这个人,仿佛根本就没有在这个岛上出现过,存在过一样。

白老爷子这是铁了心要她主动去求着为他解决这个大麻烦了,既然是她去求,而不是人家要她帮忙,她就变得一点立场也没有,也没有任何和人家讨价还价的资格。她原本也可以和他熬,但她等得起,彦信等不起。

夜里,白家大少奶奶亲自过来接了初晨去跃龙台。初晨尽显安静温顺地给白老爷子钓起来四条三四寸长的子离,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停了手,笑道:“这小东西通灵性,一次钓多了,怕吓跑了它们,以后都不敢来了。”(你要我做事情不奇怪,但如果你的要求太高,太多,你也讨不了好。)

白老爷子兴奋满足地抱着鱼篓看,随口道:“老头子也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要能保住一家子的安泰就够了。”(我不贪心,只要一家人平安就行。)

初晨佯作开玩笑:“此鱼珍贵难得,其他地方又没有,这样单纯地靠运气不是长久的办法。最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大家都轻松。老爷子、老夫人这里可以安度晚年,小辈们不操心,我们这些亲戚来了也可以高枕无忧。”(那你可要想个妥当的法子,大家都有好处。)

白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道:“你这丫头,是嫌老头子打扰你的清梦么?”

“哪里,晚辈能为老爷子这样的盖世英雄效劳,是初晨的福分啊。再说了,跟着老爷子做事情,还可以学到很多外面都学不到的东西呢。”(有什么要求,你快说吧。)

“呵呵,你这丫头嘴巴忒甜。不过老头子我不客气地说一句,老头子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有些事情嘛,自然比你看得远。”

“那是,老爷子站得高,看得远。”

“你这丫头做事情还比较靠谱。老爷子看在你还比较实诚,对长辈还算尊敬的份上,指点你一二。”

这是要说到正点上了,初晨忙起身行礼,“还请老爷子不吝赐教。”

白老爷子笑道:“急什么,老爷子要先把这鱼儿送回去才行呢。”

话音刚落,白鸣灿就站在台下笑着伸手:“爹爹交给孩儿罢?”他时间拿捏得极好,可见是早就在下面等候着了。

白老爷子冷哼一声:“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

天微亮时,初晨才疲惫地走下跃龙台。白老爷子要她除去羽池,然后再协助她与安贵妃那边搭上线。他可谓是占尽了便宜,如果成功了,他是第一受益人。如果失败,初晨就是那个倒霉的人,而万龙岛不但不承担一点风险,也不可能伸手援救她。总之,一切后果自负。可是,她没得选。

“师妹?”椰子树后转出面色疲惫,眼神清亮的苏缜,“谈得怎么样?”从他被露珠打湿的肩头来看,他竟然是在这里等了她一夜。

初晨心中一松,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苏缜帮她呢。

第78章 平海夕漫漫(中)

三天后,天色未亮,初晨和苏缜便换上了原来的衣服,被人领到一艘小船上。

小船小得可怜,除了那个戴了一大顶斗笠,把脸遮了大半,摇橹的仆人外,就只容得下初晨和苏缜两个人。海上全是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波浪稍微大一点,小船就仿佛要被打翻一样,颠簸得厉害。苏缜看见初晨脸色苍白,害怕地抓紧船舷,知道她不习惯,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不是会凫水了吗?怎么还这样害怕?”

经过了万春湖以后,初晨最先恶补的就是凫水。她白着脸:“凫水和坐船是两回事啊。我只在湖里游过,哪里敢在这汪洋大海里游?何况,听说这里面还有鲨鱼,会吃人,是不是?”又抱怨:“白老爷子真的是很小气,船大一点会让他变穷吗?要是翻了,怎么办?”

她手心里全是冷汗,苏缜扬起眉毛,微微一笑:“哪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你妹子吧?你出行的时间,是她亲自选的,肯定是气候最稳定的时候,不会出什么事的。”

摇橹的仆人自二人上了船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方来了一句:“夫人大可放心,有老奴在,定然可以将夫人平安送到簸箕岛。”那声音苍老粗涩,竟然是个老人。

初晨听到这个声音,暗想:完了,完了。还是个老人,要是一个浪花打过来,就连舵都掌不住,可怎么办才好?又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你是……”

老人把大斗笠往上轻轻一推,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夫人,好久不见。”

“福伯,原来真的是你。”初晨看见是他,心中踏实下来。那年元宵节,彦信带了她去看灯,猜灯谜,千方百计要与万龙岛搭上关系,陆宛凝遇上恶霸,就是这位福伯来带走的陆宛凝,初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一个高手。“是凝儿请您来的?”

福伯重新把斗笠戴好,“是,姑娘不放心,一定要老奴来。老奴本来年前就已经告老,不再管这些事情。但被她缠得没法子,少不得要来走这一趟。”

初晨注意到他并没有像白家其他人那样称陆宛凝为二少奶奶,一直都是称呼的姑娘,还说陆宛凝缠得他没法子,可见他和陆宛凝之间的情谊远远超过了主仆情分。苏缜不知其中情由,也认不得福伯,少不得有些疑惑。

福伯注意到苏缜的疑惑,便解释道:“姑娘是老奴去抱回来的。她是早产,弱得像只猫儿一样,可怜啊,才生下来就被送走,连口奶都没得吃,饿得直哭。因为是早产,事情又紧急,来不及准备奶妈,老奴没法,抱着她满街找有婴儿的人家求一口奶。要上船了,没奶妈愿意离开故土来万龙岛,老奴只好买了几只母山羊,用羊奶喂她。后来到了万龙岛,有了奶妈专门照拂,姑娘却还是喜欢腻着老奴。岛上诸人都戏称老奴为姑娘的奶妈。”他想起往事,满是褶皱的脸上绽放着快乐的光彩。

陆宛凝从来没有跟初晨讲过她小时候的事情。初晨此刻听得惭愧至极,也更怨绿绮夫人。他们这些号称陆宛凝亲人的人,从来没有照顾过她一天,还不如这些素昧平生的外人。当下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给福伯拜了一拜,“还请福伯今后对凝儿多加照拂。”

船上太小,福伯躲不过,也就不推辞,道:“老奴必然不负夫人这一拜。”他指着在迷雾中隐隐露出一角的黑色岛屿,“二位请看那里,那里就是簸箕岛。你们来时乘的那艘船就搁浅在那里,其他人,都分散在岛上。二位可要小心了,那位贵人被困在这里,又不见了二位,脾气正大着呢。”

船在一片隐蔽的浅滩停了下来,海滩上站着一个赤足,身形佝偻,形容憔悴,头发花白,身穿破烂麻衣的老太婆。见了船,急速跑过来奔入海中,默不作声牵起绳索就将船拉上了海岸。力气之大,让人惊讶。

待初晨和苏缜下了船,她眼巴巴地看着福伯,福伯叹口气:“你放心的去做,岛主已是宽恕了你的罪了。你女儿他会为你照顾好的。”

老太婆眼里露出狂喜的光,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竟然是个哑人。她讨好地再度跑到海中,飞快地将福伯的船推进海里,点头哈腰地送他离开。

两个大活人消失了这么多天,羽池那般的狡猾多疑,肯定会猜到二人上了万龙岛。初晨很好奇,白老爷子会让他们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下出现,合情合理地消除羽池的怀疑。这个老太婆看来就是白老爷子安排来帮他们的人,她到底要怎么做呢?

老太婆回过头,让初晨二人跟她走。她带着二人穿过雾气迷茫的热带丛林,来到一处岩洞停下,示意苏缜上前。苏缜刚走上去,她出手迅捷如风,很快就点了苏缜的穴道,然后飞快地剥起他的衣服来。

初晨大惊失色,虽然她远远不是老太婆的对手,但她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苏缜在她面前受辱?当下拦住老太婆,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老太婆沉着脸,摇摇头,示意她快走开。初晨见苏缜的脸因羞愤而变得通红,坚决不肯让半步:“你若是需要衣服,我二人一人分你一件外衣罢了。”

老太婆看看初晨那薄薄的衣衫,摇摇头,不耐烦地挥手将她推开。她一出手便带了雷霆之势,竟然是毫不留情。几招过后,初晨也被她点中了穴位,看着她剥去苏缜的外衣又剥内衣,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苏缜的内衣被老太婆剥下,露出宽而有力的肩膀,线条优美、强健的小麦色胸脯,老太婆眯起眼睛,打量许久,用手指戳戳,满意地点头。她那模样,像极了饥渴许久的怨女。被这样一个老婆子调戏,苏缜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在初晨面前丢不起这个脸。

初晨也不敢再看,把眼睛调到另外一处,开始劝说老太婆。“您老不要跟我们开玩笑啦。虽然您老是长辈,但总归男女有别不是?您要我们做什么,直接跟我们说就是了,我们一定照办的。”话音未落,老太婆拾起一粒碎石打在了她的哑穴上。

老太婆的目光扫向岩洞一角,初晨胆战心惊地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吓了一跳。那里居然是一张干草铺成的床铺!难不成,白老爷子就是把苏缜送来给这个老太婆享用的?这也太过分了,初晨简直欲哭无泪,如果苏缜真的被这个老太婆给硬上了,以后他还怎么做人?叫她怎么面对他?

老太婆一弯腰把苏缜抱了起来往床那边走,苏缜紧闭着眼睛,面如死灰。冷汗浸湿了初晨的衣服,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带苏缜来海澜,心里把白老爷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太婆把苏缜放在床上,又走出来,弯腰把初晨抱起来往里走。初晨吓得面无人色,只道她要把自己和苏缜放在一起,弄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那简直就是噩梦。

老太婆把她和苏缜放在了一起,也没有给他们解开穴道,直接就出去了,剩下面色尴尬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一股淡淡的幽香直往苏缜鼻子里钻,他不用睁眼也知道初晨就睡在他身边。两人虽然经常在一起,但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地暧昧。他的心跳得很快,心情很复杂,隐隐期盼着发生点什么,又害怕会发生什么。刚才他被老太婆抱到床上时,他已经绝望,换了初晨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觉得死后重生。

假如初晨真的和他发生点什么,他和她的后半生,毫无疑问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那真的是他要的吗?他狠狠地鄙视了自己,谁都可以伤害初晨,就是他不可以。苏缜睁开眼睛看向初晨,眼神平静而宠溺,就像他往常扮演的那个兄长的角色一样。

初晨看到他水晶般清澈的眼神,心里安定下来,望着他微微一笑,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和她躺在房顶上一起看星星,听他胡吹乱侃江湖路一样的自然。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陆宛凝那番关于苏缜的话,让她不由得胡思乱想,假如当初她和苏缜并没有分开,假如彦信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也从来没有爱过彦信,她和苏缜会不会……?刚刚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闯进彦信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带着责怪和愤怒瞪着她,她打了个冷战,赶紧挥去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假设。

苏缜把初晨从信任到愉悦,遗憾到茫然,然后再到做贼心虚的害怕都看在眼里,不由暗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和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兄妹,他早就错过了她的一生。

时间慢慢过去,洞口人影一闪,消失了许久的老太婆拿着几枝青色的树枝走了进来。她走到另一个角落里把几块石头搬开,扔进几块干柴,摸出一把破了的蒲扇扇了扇,灰堆里捂着的炭很快变红,着起来引着了干柴,岩洞里被火光照亮了许多。老太婆这才拿起那几枝树枝放进火里。

树枝被火烘烤,散发出一股甜香,那香味幽幽的,淡淡的,很好闻,让人情不自禁就想多吸两口。不多时,初晨开始神思恍惚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彦信含情脉脉的笑容和那些热辣辣的情话,心跳开始变快,皮肤也开始发烫。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可怕,老太婆竟然是在燃助情药一类的香料!

初晨只能竭力去回想那些悲伤的往事,尽力减少助情香给她带来的影响。再去看苏缜,他闭紧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显然也是在极力忍耐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人都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初晨发狂的想,假如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离这个疯老太婆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