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二一边擦他的刀,一边粗声粗气地说:“我有什么办法?你别看她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是个油盐不进的。我不会劝人,你看上次我劝的……唉,你是女人,还是你劝她比较合适。”

碧丝生气道:“你就知道你那把破刀!天天擦,早也擦,晚也擦,站着擦,坐着也擦,比你老婆还亲!”

罗二一本正经地说:“它本来就是我最亲的。”

碧丝气得要死。

罗二又添了一句:“就算我有了老婆,她也只能做第二。”

“你这种人都会有人嫁给你吗?别做梦了你!”碧丝柳眉倒竖,抬起桌上冷透的茶水就泼到了罗二怀里。

罗二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怎么又气了?我得罪你了吗?”

碧丝一跺脚:“你出去,你出去。我看见你就烦!”

罗二站起身来:“我小时候,家里的哥哥姐姐总要让着小的弟妹,就算是死,也是老大先死,然后才是老二。做老大不好,所以我的老婆只能做老二。”他把刀放进刀鞘里,“听说你在家就是排行老二?”

“你……”碧丝站在原地竟然是痴了,听见罗二后面那句话,不由粉脸飞红,往外推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滚!吵着了夫人,我不饶你!”

罗二反手拉住她的手:“碧丝,你是真心要和我们一起去兰若的吗?你要跟我说实话,我这辈子,除了公子爷,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喜欢过。”

“呸!你家公子爷是男人,我是女人,能这样比的吗?”碧丝脸推带打,总算是把罗二推出去了。她抚着胸口一阵轻笑,抬眼就对上初晨冷冷的眼神。

第85章 月涌大江流(下)

“夫人?奴婢吵着夫人了,请夫人责罚。”碧丝收了脸上的笑容,规规矩矩给初晨行礼请安。

初晨收回眼神:“你不是我的人,我责罚你做什么?”

碧丝惊慌失措地跪下:“主子已经是把奴婢送给夫人了,奴婢生死都由夫人的。夫人要是不屑于对奴婢动手,可以跟止总管说,让他代替夫人惩罚奴婢,只求夫人不要生气。奴婢再也不敢吵夫人了。”

“如果你是真心,日日吵我,我也是高兴的,生什么气?”

碧丝知道初晨已是听见她和罗二的对答了,便敛容道:“奴婢是真心的,请夫人成全。”

“你的心有几颗?竟然可以同时对三个人真心?”初晨把一小块黑色的香料扔到碧丝脚下。

碧丝捡起来一看,惊讶地道:“夫人,这安神香怎么了?还有夫人刚才说的话,奴婢不明白。”

初晨淡淡瞅她一眼,“看来不跟你把话说明白了,你是不肯承认的了。我原本一直都认为你很聪明,不会自掘坟墓,谁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还不知道你什么地方露出马脚来吧?”

碧丝沉默不语。

“上次我喂了你药,让你吃枣子解毒。这其中原本就有不通之处。你过后居然从来没有问过我,不曾另要解药。这只能说明你要么知道我心慈,不会随意害人,要么就是你根本就知道,你不曾中毒。不管怎么样,都指向一个方向,有人在帮你,有人在指点你!接着就是安神香,你故意接近罗二。一切都说明,你居心叵测!”

碧丝倔强地抿紧了嘴唇,“奴婢知道夫人是个好人,罗二哥也是一个好人,所以才想接近你们,想跟你们去兰若。不管怎样,安神香没有任何问题。”

初晨叹口气:“我跟你讲个故事。是关于罗二的,你想不想听?”

碧丝没有反对,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罗二出身功勋世家,他七岁那年,家里就给他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定了亲。后来他家里遭了大难,一家百余口人都不在了。他藏在农户家中的猪圈里才逃过此劫,为了活下去,成了乞儿。他生了重病,躺在破庙中奄奄待毙,他那位从小定亲的未婚妻同情他的遭遇,偷偷托人给他送钱送药送吃的,他病好后,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地娶那小姐回家,疼爱她一辈子。这位小姐,已经二十余岁了,至今还待字闺中,还在等他。你认为你和她,罗二更爱谁?你就是想做妾,只怕也要那位小姐同意的。”

“你胡说!”碧丝愤怒地站起来,此刻她俨然忘记了尊卑,“他刚刚才说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喜欢过。他对你那么忠心,你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说他?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初晨轻笑:“是啊,碧丝,他是这么说来着。你忘了,他是拿你和他家公子爷相比啊。在他心目中,你和一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还有你怎么不问问我,这香,是谁给我的?我是想问你,你的一颗真心,到底是许给了你家主子呢?还是许给了萧摩云?到了罗二这里,还有几分?你先骗了人,也不要怪别人骗了你。”她对着门喊道:“罗二,你还不进来?”

罗二抱着手走进来把门口堵死,冷冷地看着碧丝,“从你莫名其妙开始关注我,千方百计照顾我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怀疑你了。后来夫人总是莫名其妙做恶梦,我们就怀疑你点的香有问题,我试了一下,果然是你。你不要想着止醇那个冒牌货来救你或者帮你,他此刻不在船上。你痛快点说出来,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碧丝直直地看着罗二,痴痴一笑:“你也许不相信,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只是,陷得太深了。”她垂下头,苦笑:“我的母亲是从海外贩来的低贱女奴,父亲身居高位,我们姐妹一生下来,就得不到父亲的承认,只能继承母亲的身份,做低贱的女奴,被我那些出身高贵的兄弟姐妹鞭笞踢打,风里来雨里去,拼命挣扎,才能挣得一份少得可怜的劣质食物,还要均给重病要死的母亲。”

“我姐姐刚刚长到十三岁,就被父亲当做美丽的礼物送给了白老爷子做礼物。白老爷子眼里只有他那病弱的妻子,根本没有把我姐姐放在眼里。这也倒罢了,姐姐求他放她走,他为了不得罪我父亲,偏偏又不肯同意。为了生存,我姐姐千方百计讨好白夫人,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白夫人还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有一天,她寻了姐姐一个错处,说是姐姐不尊敬她。愤怒的白老爷子驱使鲨鱼群把姐姐撕成了碎片,尸骨无存。”

“我运气要好些,被送给了大皇子,多活了几年。大皇子聪明有能力,看似多情,实际却是天底下最冷酷无情之人。他要我试探夫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喜爱女色,如果我失败了,他就会把我扔进海里,还会把我可怜的母亲拿去喂鲨鱼。明知我是他的人,夫人又怎么会要我呢?这时候,那个人出现了,他让我在半夜时候爬上夫人的床,我被夫人打成重伤,从而幸运地逃过了那一劫。”

“接着,他又告诉我他可以让我脱离这悲惨的命运,还可以把我的母亲赎出来,让她安度晚年。首先我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留在夫人身边,我按他的法子做了好几件事情,使得大皇子对我刮目相看,确信我就是那个能帮他监视夫人的人。我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也活了下来。你们还不知道吧?搁浅在簸箕湾的那帮人,除了有用的,侍女中,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人,为了不泄密,早就被通通杀光喂了鱼。瞧,这就是我们这些卑贱女奴的悲惨命运,还不如一只蚂蚁啊。”

“你对罗二好,也是他授意的?”

“……”碧丝沉默片刻,低声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不会对下人那样残忍,我想找个人依靠,想跟你们走。”

初晨叹口气,“你想跟我们走,却帮着他这样害我?如果我们今天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要一直做下去?”

“那个人,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害怕他。他说我如果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而且他会让罗二死得很惨的。但我其实,并没有完全听他的话。”碧丝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香料递给初晨,“夫人可以仔细闻闻,这两种香料,有什么区别。”

初晨拿了这两种香料仔细对比之后,发现碧丝后面给她的这种香料里面有一种苦凉苦凉的味道。碧丝道:“这种香料,里面掺和了一种黑色的药膏,长期闻,会上瘾的。”她话音刚落,罗二的刀锋又逼上了她的脖颈。

“你怎么知道?”

“我做过实验,用浸泡过香料的水拌了米饭来喂鱼。喂了十天,换了其他饲料,那些鱼儿像发了疯似的,直到又喂了原来的饲料,它们才安静下来。”碧丝低着头说,“我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就偷偷换了另外一种药进去。这种药吸了只会精神恍惚,全身无力,症状差不多,但一停了药,稍微调养两日就好了,对身体没有损伤。”

罗二看向初晨,得到初晨肯定的眼神,方放下刀,冷哼道:“算你还没有笨死!”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聪明的碧丝了?”初晨微微一笑,“止醇就是那个人假扮的吧?他每天总有一个时辰不在船上,到哪里去了?去做什么?”

碧丝道:“我也不知道。他轻功高强,来去倏忽,去的时间并不一定都是一个时辰,有时候,他看似离开了,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某处窥探夫人。说不定,这个时候,他就在某处偷听我们谈话也不一定。”

罗二手里的刀寒光一闪,已急速砍向初晨身后的床帐!床帐后面传来低低的一声“咦”,接着轻笑道:“背叛我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一抹人影如同轻烟一般飘了出来,停在碧丝身前一掌就向她的天灵盖拍去。

碧丝根本连逃的想法都没有,呆呆站在原地等死。“铮”一声轻响,一蓬银光射向那抹人影,却是初晨出手了。那人挥起袍袖去卷银针,只这一瞬间,罗二的刀锋已迫到他面前,硬生生将他逼退半步。罗二猛吼一声:“你傻了啊?还不快躲开!”

碧丝这才如梦方醒,看了初晨二人一眼,转身就往外面跑。罗二见她片刻之间就溜得无影无踪,恨恨地骂道:“死丫头!没良心的,老子救了她,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迅速抽刀横在初晨面前,挡住那人。

俊秀如修竹的身影背对着二人立在舱房正中,纹丝不动,散发出碧丝形容的那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冷冰冰,阴森森的气息。正是死里逃生的萧摩云。

初晨原本一直怕他,此刻见了他的真身,反而生出无穷的勇气来。她给罗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罗二装没看见,初晨气得不行:“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

从上了这船以来,他们带来的其他人就等于成了废人,初晨经常可以看见他们,但他们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要么就是有人拉肚子,水土不服,要么就是在鲛人事件中受了重伤未愈,根本帮不了初晨半点忙。

第86章 朝朝空自归(上)

先前二人商量好的,如果到了这最后一刻,就由初晨拖住萧摩云,罗二就则想办法逃走,尽量和羽池联系上,把羽池和彦信之间的合作继续下去,把她的下落告诉彦信。

初晨认为,萧摩云就是抓到她,最多就是凌辱她一番罢了,并不会要她的性命,只有让彦信知道了她的下落,才能来救她。现在看来,罗二是不打算遵守他的诺言了。她只能拿眼瞪着罗二,这个没脑子一根筋的家伙,要气死她呀!

萧摩云道:“你们两个也不要在那里互相谦让了。罗二,虽然你的刀快,却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数三声,如果你再不出去,就永远都不要想给彦信报信了。就陪着你家夫人做我的阶下囚吧,我很想有你这样一个忠心的侍从呢,你这样的脾性,想必北岐更适合你一些。”

萧摩云话音未落,初晨飞身向门口弹去:“你不走我走!”

萧摩云身形一晃,轻轻就将初晨堵在门口,对身后从窗口逃走的罗二竟然是不屑一顾。“你这是何必?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他低头轻声叹息,“一段时间不见,你竟然更狡猾了。这招声东击西,对我来说,并不起任何作用。我若真的是要他的命,他根本就离不开这屋子半步。”

罗二刚跳出窗外,就看见碧丝站在拐角隐蔽处对着他招手,接着她率先跳下了事先就放到海里的小船。他回头看了舱房一眼,一咬牙,跟着碧丝跳了下去。

碧丝见他落到船上,拿起船桨,怯怯地说:“我带你去找我们主子?”

罗二看见小船上整整齐齐码着的淡水和食物,警觉地道:“你怎会准备得如此充分?”

碧丝低声道:“不瞒您说,这都是那位公子吩咐的。他说让我送你去给你们主人送信呢。”

罗二张大了嘴,“你有没有对夫人写给我们公子的信做手脚?”如果碧丝在那封初晨写给彦信,让他送钱给羽池,建立双方合作最关键的一封信上做了手脚,将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灾难。

碧丝摇头:“我没有。你太小看我们殿下了。他全程都守在那里,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他立时就会把我毙于掌下。这样对萧摩云要利用我骗夫人上船的计划会造成很大的阻碍,所以萧摩云并没有要求我对这件事做什么手脚。至于之后,我相信厚翁的那些鱼,绝对是萧摩云无法抓到的。”

罗二松了口气,又不由沉重起来,萧摩云这是要做什么?拿了初晨,又放他去报信,偏偏又没有阻碍彦信的大事,他实在是猜不到萧摩云的心思。

……

萧摩云慢慢抬起脸来,望着初晨妖媚的一笑,抬手抚上她的脸,手指冰冷刺骨,初晨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叹口气:“你如此害怕我了?这可不像是你。我还记得你一边笑得甜蜜的喊我夫君,一边就狠狠地在我背后刺了一刀。现在,你就不想再在我身上刺上一个窟窿么?”

初晨吸了一口冷气,挥开他的手:“你想做什么?如果是要报仇,也差不多了。你可以动手了,我不会躲开。”

“报仇?”萧摩云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笑得竭斯底里。他手里拿了一只玉簪,簪尖逼在初晨脖子上,顺着脖子往下划,微微的刺痛从簪尖划过的地方传来。

初晨不动,低声道:“对,我就是用这个刺的你,你刺来还我好了。只要往下一用力,你就可以报仇雪恨。”

胸前一凉,她的衣襟竟然是被他挑开了。他用簪子在她雪白富有弹性的胸脯上戳了戳,叹道:“多美好啊,可惜我竟不能拥有。或者是说,在古墓中我曾尝过它的滋味,每次在梦里我都忍不住会回味。彦信知不知道我碰过它?他什么感觉?”

见他提起上次在古墓中的事情,初晨又羞又窘,厌恶地让开,飞快掩好衣襟。“收起你的脏手,不要碰我!”

萧摩云倒也不再为难她,收起玉簪。“你一路顺风顺水地到了海边,真的以为是你运气好?你背叛白老爷子和羽池达成协议,顺利逃出簸箕岛,到现在也没有万龙岛的人来追杀你,你也以为是你的运气好?还是,你认为你英勇的苏师兄太厉害了,为你铲平了所有的道路?”

他这意思,帮她的,自然是他了,初晨连退三步,冷笑:“可没人要你帮我。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萧摩云身子一僵,满眼的愤怒,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初晨也不瞒他:“从麻衣婆子的死开始,我就知道你来了。接着碧丝端出那盘我爱吃的糕点,我便怀疑你和她之间有所关联。后来你以止醇的身份出现,我基本确定就是你了。你所有的计划一气呵成,时间安排得紧密无比,解释也合情合理,错的就是太完美了。止醇轻功没你好,他有点怯懦,寸步不离羽池左右。而你扮演的止醇,虽然神态谦恭学了个十足十,杀伐决断和自信却是他永远也不会拥有的。”

萧摩云转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背对着初晨站在门口,低声说:“不想做什么,只想陪你一起……回去。”只想陪你一起老,如果你愿意。

一个杯子被扔出来,砸在他的背脊上,他不曾让开,身后传来初晨讽刺的声音:“你不想做什么?日理万机的北岐继承人萧摩云什么时候这样闲了?专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萧摩云没有回答,兀自往外走,扔下一句话:“从现在开始,你白天不能出去,只有晚上有一个时辰可以透透气。”

门被关上,初晨也不浪费力气,径自躺回床上睡觉。她总归是逃不了,既然白天不能出去,就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好了。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艘船一直不停地走,羽池会找不到她,还有萧摩云再给她用那据说会上瘾的药。

门被叩响,进来一个身材矮小的驼背奴仆,弓身勾背地把托盘里的食物放在桌上,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从始至终,他没有看过初晨一眼。

初晨不理,继续睡觉。

傍晚,驼背进来收走中午送来的食物,又摆上晚饭。初晨还是没有起来吃饭。

天黑下来,驼背进来把所有窗户上的板壁放下来,不让屋里的灯光有一丝一毫的泄露。他看见桌上纹丝不动的食物,终于看了初晨一眼,慢吞吞地将食物收了出去。

半梦半醒之间,初晨感到船身微微晃了一晃,停了下来。“附近有个海岛,月下风景很是优美,你不想出去走走?”萧摩云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容颜俊美无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彦信美丽多了,他的美,是很多女人也及不上的。

初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她当然想下去走走,睡了一天,连骨头都是疼的。

萧摩云在床前默默站了一会,说:“为什么不吃饭?”

初晨不答。

“我不会给你下药的。我看见碧丝做的实验了,那药虽然可以让你听话,但对身体的伤害太大,我不会再用了。”

初晨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感动吗?

床微微一沉,萧摩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初晨吓得迅速往里躲,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想着他如果敢对她怎么样,她就往他身上乱刺。却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刺中人家。

“你不要怕。”萧摩云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声音有些无奈:“碧丝带罗二去找羽池了,很快,彦信就会收到你落到我手里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算错,那个时候,正是他与彦敏交战的关键时刻,生死成败就在那一役。我想替你试试,他到底是要江山还是要你。”

初晨大怒:“无聊!”

“你害怕了。”萧摩云轻轻笑起来,“你不相信他。其实,或者说,你根本就清楚结局是什么,也知道他不会选你。”

初晨恨恨地瞪着他,忍不住心酸。萧摩云说得对,她是害怕了,她害怕彦信要江山不要她。她的份量和那沉甸甸的江山权柄比起来是如此的轻。

萧摩云伸手把她的眼睛盖住:“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样我会难受。我原本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逼他,我可以不让你和羽池联手,我可以选择帮助白老爷子,去掉海澜皇帝的后顾之忧——羽池,让海澜和北岐联合发兵,彻底灭了兰若。让他一败涂地,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你也就是我的了。”

“但你瞧,我什么都没做。我甚至成全了你,成全了他,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在逼你。有些事,还是等他自己做选择的好,这样你才会心服口服,知道到底谁对你才是真心的好。我会等他两个月,如果他到时候都不来,或者找不到你,或者无法从我手上夺回你,你就该安安心心做我的妻子。这两个月中,我不会做任何违背你意志的事。你大可以放心,现在,你应该起来和我一起下去散散步。”

第87章 朝朝空自归(中)

“你错了。”初晨淡淡的道:“不管结局如何,你都不能让我更喜欢你一点。而且,我永远都只是我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你最好记清楚这一点。”

“你会改变主意的。”萧摩云固执地摇摇头,“起来,我陪你去散散步。”见她不动,他歪着头说:“你不会懦弱到不敢等这两个月吧?”

“谁说的?我等着看你的笑话!”初晨咬牙切齿地坐起来,萧摩云轻轻一笑,蹲下去拿着她的鞋子温柔地给她套在脚上,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他的神情温柔专注,一脸的满足。

“好了。”他抬起头望着她粲然一笑。初晨被他的笑容刺得眼睛发疼,她喃喃地说:“你一定是疯了。要不然,你就是认为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萧摩云道:“我不喜欢你质疑我的感情。以后最好不要说给我听见,否则我就杀掉一个你带来的人,直到杀完为止。”

初晨摇头。“你果然是疯了。”萧摩云虽然向来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但也不曾用人命威胁过她。

初晨到底跟在萧摩云的身后下了船,上了那个据说很美丽的海岛。

“你看那里,沙滩是不是白得像雪一样?你再看那里,雾气环绕中像不像人间仙境?将来,等我们的儿子长大了,继承了王位,我就带你来这里住好不好?”萧摩云兴奋地指点着,描述着,初晨刚想说她和他永远也不可能有儿子,突地看见他眼里的凶光,不由打了个冷战,低头不敢反驳他。

“我上次来的时候就看上这里了,你看,那个地方可以修个亭子。那里可以建个书房,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驾着小船出去钓鱼捕虾,做一对恩爱的渔公渔婆。好不好?”萧摩云笑眯眯地等着她回答。

“我累了。”初晨急急地往回走。她不敢说不好,只怕一说了不字,顷刻间就会让萧摩云失控。

“站住!你竟然还敢扔下我跑掉?”萧摩云的声音冷得像冰,说话间身体弹起挡在她前面,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扼住她的脖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神智不清?还是觉得我舍不得把你怎么样?”

初晨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握了匕首向他刺去,被他挥手打落,只得徒劳地去掰他的手。他冷酷地望着她挣扎,直到她憋得满脸青紫,流出眼泪,无力挣扎,他才放开她。趁着她大口喘气,拼命咳嗽,他抱紧她,俯身下去,把冰冷的唇覆在她的唇上,把空气渡进她的嘴里。

初晨倔强地用尽所有力量推他,踢他,打他,使劲咬他,浓烈的血腥味充盈着口腔,他仍然不放,甚至用手去捏紧她的鼻子。直到她因为无法呼吸,张开了嘴,吞进了他的血和唾液,他才满意地松开她,将她平放在沙滩上。

萧摩云刚放开初晨,初晨就伏倒在沙滩上大吐狂吐起来。她一天没有进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吐的,吐了半天,不过呕出几口清水而已。冷沁沁的月光下,她脸色青白,一脸的泪痕,雪白的脖子上还留着他刚才掐的指印。

“不要激怒我。我一发怒就会忍不住做违背你意愿的事情。”他命令,“看着我。”她纹丝不动。

他伸手在她脖子的伤痕上轻柔地抚摸,又重申了一遍:“睁眼看着我。”她惊恐地瑟缩了一下,睫毛动了动,还是固执地不肯看他。

不远处的海里,一条银灰色的尖嘴怪鱼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转身急速向大海深处游去。

萧摩云弯腰将初晨抱起,温柔地说:“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初晨又气又恨,冷声道:“放开我。我自己走。”她的脖子受了伤,声音沙哑难听。

“好,我放开你。”

初晨走进自己的舱房,一头扎倒在床上,泪流满面。萧摩云跟着她进去,看见她哭,也不劝,也不制止,只说:“桌上有刚从岛上摘来的新鲜果子,你不想吃饭,就吃它吧。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说话了,我再告诉你我设了多少道关卡等着彦信来送死。”说完呵呵笑着走了。

初晨伏在床上等了一刻钟左右,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轻轻拉开床边的帐幔,从船壁上取下一小块雕花木板,船壁上已经有了一个颇深的凿痕。她先取了手巾在下面铺好,才从发髻里取出一小支磨成凿子样的簪子,慢慢地凿起来,船壁是用坚硬的紫檀做的,很厚实,她忙活了很久,也不过是凿进了浅浅一点而已。

她一边收拾手巾上的木屑,一边在心里恨恨地咒骂着萧摩云,没事把船壁弄这么厚实做什么?木屑收拾好了,她又重新把那块雕花木板放回原处,把帐幔拉下来盖好。做完这一切,她才下床拿起桌上不知名的红色果实喂进嘴里。

吃饱喝足,她坐到烛台边,取了发簪,在烧溶的烛油里滚一圈,等簪子沾满了烛油,取出来放在早就备好的巾帕上捋去烛油。再把发簪放进去沾烛油,如此反复多次,方才住手。她看着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实际上已经被她取走许多烛油的蜡烛,满意地一笑。

天微亮时,驼背奴仆进来收走蜡烛,看见桌上摆着的果子残核,欣喜地跑出去对着萧摩云一阵叽哩哇啦地比划。萧摩云看了那残核,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粒珠子,随手扔给驼背。驼背激动地用袖口擦了擦珠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跑去拿来一大筐红色的果子,洗净重新装了盘,送入初晨房里。

萧摩云站在床前,仔细聆听初晨的呼吸声,又在屋里细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异状,才退了出去。

初晨开始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也没有再抗拒吃船上的食物。她根本不按照船上的生活规律走,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有时候是半夜三更,有时候是别人刚吃完,吃东西挑三拣四,总之,人家什么时候最不方便她就什么时候给人家找麻烦。

她经常浪费船上的淡水,天天都要洗澡,换衣服。时间一晃就过了二十多天,让她失望的是,无论她怎么折腾,萧摩云都是笑眯眯地满足她,从来没有丝毫的厌烦。从那夜之后,他也不再对她动手动脚,有礼得很。倒是那驼背的奴仆,到了后面一看见初晨,眼里就流露出控制不住的憎恶之情。

三更时分,“啪!”初晨抬手挥落一碟热腾腾的糕点,抬脚踩得一地都是,她指着糕点对长期睡眠不足,满脸菜色的驼背奴仆尖声说:“这也算是桂花糕?你有没有见过桂花糕是什么样子?这是给人吃的吗?喂猪还差不多!”

驼背奴仆愤怒地抬起眼,憎恶地看着初晨,恨不得把手里的筷子插进初晨喋喋不休地殷红小口里。为了她,他一夜未睡,忙活了几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弄出这盘桂花糕。他承认是没有大酒楼做的好,但在这物资稀缺的海上已是分外难得,可恶的女人,不爱吃也就算了,哪能这样糟蹋?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初晨不屑地戳戳他的额头,“瞪什么瞪?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驼背终于忍不住,怪叫一声,不假思索地举起手里的筷子就朝初晨的嘴戳去。初晨就等着他这一下,抬掌一拍,就将他打飞了出去。驼背本身并没有武功,完全凭着一时的冲动意气,初晨这一掌打得他扑倒在甲板上,牙齿跌出血来。

他挣扎着起来,初晨慢慢走出去,抬脚放在他手上,将踩未踩,笑道:“我听他说,你是最有才华的厨师,说我想吃什么你都能满足我,我偏不服气,果然你连一道正宗的桂花糕都做不出来。留着你这双手做什么,我帮你废了它。”

驼背绝望地看着初晨的脚要踩在他赖以为生的手上,心中充满了绝望悲伤。抬眼看见萧摩云站在不远处,犹如看见了救星,大叫着向萧摩云爬去。

他满以为萧摩云一定会帮他,结果萧摩云好看的嘴里冷冰冰地吐出一句:“阿晨,他怎么得罪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初晨淡淡一笑:“没什么,他做的桂花糕不正宗。”她隐去了驼背用筷子刺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