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池则在一个海岛上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哭灵,歃血为盟,誓斩妖妃的好戏。他为自己的那些兄弟、府中的妻妾儿女设了灵堂,大哭一场之后,与海上其他蠢蠢欲动多年的十三个岛主歃血为盟,名正言顺地起兵了。檄文中不提海澜皇帝,不提十五皇子,只针对安贵妃一人,称之为清君侧,诛妖妃。

他做的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安贵妃不死,他就永远都有理由打下去;安贵妃一死,不管是不是海澜王杀的,他都稳操胜券。十五皇子年龄尚幼,没了安贵妃,就什么都不是。而海澜王没了安贵妃和十五皇子,到底还是只有依靠他一人。

万龙岛的地位,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白鸣灿还记得白老爷子的一句原话:“羽池是个狠心的,却不是个擅于利用名声舆论的。他谋反这件事情,一环扣一环,缜密细致,手段狠毒,断然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出来的。这后面,只怕少不了你那姐夫一分力。彦信这个人,若是我还年轻二十年,尚有能力决心与他好好斗上一斗,如今我老了,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你此去能让他偏向我们,中断他与羽池的合作那是最好,若实在不行,就只能求他设法保全一下万龙岛了。”

白老爷子不无担忧地说:“若是他也不肯施以援手,万龙岛覆灭之日近在眼前。”

白老夫人怪责他对初晨的事情做得太绝,不给自己留后路。白老爷子扶着额头叹息自己老了,该退了。

白鸣灿看着彦信那张笑得滴水不漏的脸,头痛万分。他现在唯一能想的,只是求彦信保全万龙岛而已。他很聪明地没有再提政治上的敏感问题,说是自己的妻子又有了身孕,想念唯一的亲姐,自己这才来的。

斯大将军不咸不淡地挖苦了他几句,似乎是很信任彦信的样子,很爽快地告辞了,任由两连襟自去谈天说地,家长里短。

这种尴尬的情形一直维持到初晨来才算是缓解。

白鸣灿见了初晨,也不啰嗦,干脆利落地一拜,替白老爷子赔罪,求初晨看在陆宛凝地面子上保全万龙岛。

初晨笑道:“你夫妇二人是我的至亲,我没理由不帮你们。不如你们搬来兰若好了。”边说边拿眼睛看彦信,示意他拉住白鸣灿。政治上的事情,她到底不如彦信,还是等彦信定夺的好。

彦信拉着白鸣灿,不准他再拜,只说喊他安心住下,从长计议。白鸣灿无奈只得安心住下,初晨看他那委曲求全的样子,想起自己初上万龙岛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虽然觉得解气,又觉得对不起陆宛凝。

夜里,彦信笑着揽过她,要听她对万龙岛这件事情的看法。初晨笑道:“我是没你懂的,但你既然要我说,我就说。说错了,你不许笑我。”

彦信鼓励地道:“说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大局意识。也好培养你做我的首辅大臣。省得我累得要死要活,你在那里舒服快活。”

“我觉得咱们应该帮万龙岛。”初晨其实知道彦信心中早有定论,肯定是要帮万龙岛的。要不然他根本不会让白鸣灿出现在斯莱面前,他就是要借斯莱告诉羽池,这是他亲戚,悠着点儿,留条后路。

“为何?”

“羽池此人野心颇大,而且舍得抛弃妻儿,是个狠绝的。单凭这一点,他将来必然是咱们最大的心腹大患。万龙岛和他隔阂已深,不可能有更近一步的合作,若是能扶持起万龙岛,最近这些年,咱们都不必把心思花在这边了,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好。”

“哟,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你不嫌我阴险狠辣了?”彦信作势敲了她的头一下,咬牙切齿地道:“不要脸的老贼,敢这样算计你。他若是不派你妹夫来,我一定要好好折磨他一番。不过,压惊费是免不了的。咱们在羽池那里的投资,正好从他这里收回来。”他奸笑着说:“我听说万龙岛的奇珍异宝不少呢。”

白鸣灿把消息送回万龙岛时,他尽量选了比较中和的词句,只怕气着一辈子强横惯了的白老爷子。结果白老爷子只是叹了口气:“他还算客气,给我留了几分薄面。好好对你媳妇,你媳妇是个有福的。”说完带着鱼竿钓鱼去了。

大船再过一日便要进入兰若境内,斯莱与众人自此便要分道扬镳,彦信起了个大早要与斯莱告别。刚出了舱门,罗二便从阴影里闪出身来:“爷,北岐那边追丢了人。”

彦信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重新派人去追。传令下去,一旦见了,杀无赦。”

“三哥?”屋里传来初晨刚醒,还有些沙哑慵懒的声音。

罗二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变成三哥了?他自然不知道,这是两人的新规矩,从此以后,初晨必须称彦信为三哥。不管多生气,都不能直呼其名,用彦信的话来说,那样听上去太生硬,会伤感情。初晨自然是笑着满足了他的小要求。

在下属面前被撞破了小秘密,彦信有些尴尬,威严地沉了嗓子:“做什么?我在做事呢。”

屋里没有声息。

彦信转而瞪向罗二:“还不快去?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等罗二走远,他忙推开门,讨好地笑道:“唤我做什么?”

初晨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先做完事再说啦,我这里不忙。”

彦信道:“你快说,再不说我真的要做事情去了。事多着呢,今日要与斯莱饯行。”

初晨表情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彦信的脸色沉下来,声音里好似有寒冰:“你要为萧摩云求情?”

第94章 春与青溪长(下)

“也不是求情。我只是想要你,关键时刻放他一马。说到底,他也没把我怎么样。而且,此次的事情就算他不是刻意想帮你的忙,但实际上,我们是沾了他的光的。”其实初晨被萧摩云单独俘虏了这许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别人眼里看来很是微妙尴尬。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彦信误会,从而伤了夫妻感情,于情于理,此刻初晨都该避嫌,而不该为萧摩云求情。

初晨见彦信神色不豫,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不恨他做的那些事情。而是,你如果真的把他杀了,人家还指不定要怎么编排我呢。”人言到底可畏,她再怎么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到底和萧摩云孤男寡女相处了那么久,何况萧摩云也的确占了她一些便宜,这些在有心人的眼里,已经够做许多文章。彦信现在不说,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二人感情好也就罢了,若是将来有了龌龊,他又翻出来说,她只怕要羞愤而死。萧摩云若是活着还有个说法,若是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她根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彦信冷笑:“你这算是变相的跟我解释?”

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初晨拿不准他的真实想法,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恼了,只得豁出去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假如真的有什么想法,现在趁早说出来,不要在心里窝着,免得将来大家难过后悔。”

彦信失望地站起来,意兴阑珊:“我到底是错看你了,你始终都不曾相信我半点。先前和我置气,吃醋也就算了,现在又是为的什么,我这是为谁来?”

初晨见他要走,心里空落落的,要她开口求他,她却是万万做不到。她肯开口跟他解释,已是顾着他,放下自己的尊严了,要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肯低这个头?

她以为她开了这个头,他怎么都该跟她表示一下,宽慰一下她,谁知道竟然得了这么几句话。听见舱门关上,一时之间,初晨只觉得万念俱灰,甚至生出离开的念头。

正在床上发呆,门轻响了一声,她头也不回地说:“碧丝,我还想躺会儿,我需要会叫你的。”

来人把门关好,径直走到她身边,怒气冲冲地将她拖起来:“起来,跟我出去吃饭。在这里做给谁看呢?”

彦信愤怒地瞪着她,不等她开口,指着她的鼻子一长串地骂出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今天你就跟我说清楚!咱们划出道道来,钉是钉铆是铆,我受不了你这副怪模样!”

初晨叹口气,伸手去拿衣服,彦信已递了过来,她憋着气去抢,他不让,偏要亲手给她穿上。初晨憋着气说:“谁让你给我穿衣了?你不是要和我划出道道来,受不了我这副怪模样吗?”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滴落下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乌龟呀!要我怎么说你才好?我想说我不在乎,你肯定又说我不在乎你的死活,心里没你。想说在乎,想多问两句,又怕你说我怀疑你,借着风和我闹个没完没了。我都这样小心翼翼了,你还要怎样?你不把我气死,你就不好过么?”

初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哽咽道:“我不是怕你日后不喜欢我了,就翻这些话来伤人吗?那时候我人也老了,没人要了,我怎么办?”

他使劲掐了她一把:“你还想嫁人?想嫁谁呢?等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看你怎么嫁?”

“你敢!”她含着眼泪一巴掌打过去。

“是,我不敢。都给你留着,不要哭了。走,咱们去吃饭,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胡闹了。害我事情没做完就急匆匆跑回来,你可真是妖颜祸水。”

“我不去。人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我哭过了,会笑我的,丢脸死了,不去,不去。”

“我去拿来给你吃?就算是给你赔礼了,好不好?”他奴颜媚骨地讨好她。

“让碧丝去吧。你端着盘子走,以后谁还听你的命令?”

“好。”他笑得见眉不见眼,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到底还是自家老婆知道疼人,知道维护夫君的威严。”

“感情你是骗我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去拿来我吃。”她瞪大眼睛,满屋追杀他。彦信呵呵笑着跑出去把门关严,在门外低声说:“我喊碧丝给你送来,我忙事情去了,好多人等着呢。”

碧丝早端了早饭站在门口候着,看见二人亲昵的样子,想起自己和罗二来,不由黯然神伤。

彦信神态轻松地走了没多远,迎面撞上苏缜,他笑眯眯地说:“苏师兄,你给我出的那个主意果然不错。谢谢你啦。”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要论最了解初晨脾气,最知道怎么对付她的还是苏缜,这个认知让他颇有点不是滋味,暗自下了决心,迟早要把那只张牙舞爪的猫毛捋顺。

苏缜看见他眉梢眼角都是喜意,打心眼里为二人高兴,微笑道:“我可没跟你出什么主意,不过就是告诉你,夫妻之间有什么要多交流,不要藏着掖着,一藏就要出问题。”

碧丝跟初晨说起她和罗二去找羽池的经过,她很会讲故事。把萧摩云故意安排她带罗二去送信,二人遇到暴风雨,怎样与暴风雨搏斗,小船被打翻,又如何被厚翁养的海豚发现,送到羽池的船边,这才送出信去。初晨的船行踪诡异,又是怎样被海豚发现,他们如何跟踪,彦信算到萧摩云必然会在白兰港补给,早早便等在那里找机会混上船的事情讲得精彩万分,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初晨笑道:“看不出来碧丝还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将来我可不寂寞了。”

碧丝低头道:“夫人可原谅奴婢原来做的糊涂事了?”

“你良心未泯,我早就原谅你了。你母亲的事情,我会托人去办。”

碧丝笑道:“谢夫人。夫人不必费心了,罗二哥已经跟殿下说了,殿下答应等战争一结束,就把她送到我身边来。”

初晨调侃道:“哟,不喊罗二爷,喊上罗二哥了?”

碧丝眼神一黯:“他让奴婢这样喊的。将来若是罗太太不肯,奴婢自然还喊他罗二爷。”

初晨忍住笑说:“罗太太不正在我们船上么?”

碧丝脸一白,垂下眼道:“她既然在这里,奴婢也该去拜谢她一下。”

初晨道:“你去吧。她的住处,你问罗二就知道了,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碧丝惨白着脸,眼神却是坚定无比地去找罗二了。初晨想起春意来,她曾经答应过春意,让她自己选择自己的归宿,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找到没有?初晨身边的几个丫头,跟她最久,感情最深的两个,境遇远不如后面来的春黛和润露。春意现在是下落不明,还有背叛了她的润雨,早在她离开广陵王府之后没多久,就“病死”在左清的手里。死的时候,彦信过问了一声,才得到一口棺材,没有被一床草席裹了扔进乱葬岗了事。

想起过去的那些岁月,她十五岁那场盛大的宴会还犹若昨日,那些美丽动人,聪敏得意的女子,一个个还提着裙子兴奋地偷看着彦宁、彦信这些皇子,满怀憧憬,争风吃醋,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转眼之间,繁华不再。死去的叶柠,曾萝,彦宁,疯了的金玉露,还有许多陌生的熟悉的面孔,她们的如花美貌,爱恨嗔痴,都已烟消云散。初晨叹了口气,有恍若隔世之感。

门一阵轻响,碧丝红着脸走进来,见了初晨张张嘴,想说什么,脸却是更红。最后才冒出一句:“夫人捉弄奴婢。”

初晨笑道:“你不喜欢吗?罗太太?他什么时候来提亲?”罗二本来就没有什么从小定亲的未婚妻,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扰乱碧丝心神的罢了。如今见着这两人情投意合,她少不得要撮合二人。

碧丝红了脸谢她:“谢夫人成全。提亲的事情,他说要等过一段时间,等时局稳定了,他再风风光光地来提亲。”

主仆两个正在笑闹,彦信推门进来,碧丝见他脸色不对,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初晨见他眉宇间全是疲倦,心疼地送上热茶,“我给你捏捏?”彦信握住她的手,“今日早些摆晚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初晨知他心中有事,他不肯说,她也就不再追问,只是精心准备了晚饭,尤其在汤品上下足了功夫,劝着彦信多喝了些汤。

饭后,天已擦黑,船在一个小岛的港口停下来。二人乘了一叶轻舟,只许旁人远远跟着,彦信自己划了船,将船停在一个僻静地海湾处,让初晨过来靠在他怀里,两人依偎着坐下来。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几缕温柔的海风偶尔吹过,天边的晚霞还未消失,月亮就已爬上天空。初晨靠在彦信怀里,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想到这就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的良人,心里柔软起来,不由更靠紧了他些,“今天我撮合了罗二和碧丝。”

“嗯。他们两个不错。”彦信摸摸她的头发,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他的脸凉凉的,胡子茬稍微有些戳人。

“我想起了春意她们,不知道春意现在过得如何。”

“我派人去找。”

“我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伤感,想起那年的继孝节,还有那些人,那些事,恍若隔世。”

“我也是。我今天想起了我的母后。”彦信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想听听她的事情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提起易香雪。初晨轻轻点头:“我一直都想听你告诉我。”彦信今夜难得的感伤,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第95章 远山晴更多(上)

“其实,我早就忘记了她的眉眼。我离开她的时候,我才五岁,等回来,她已经不在了。只记得,我走的那天早上,她站在那株白梅树下,忧伤地看着我,偏偏又要挤出一个笑容来。我那个时候,很害怕。现在她留给我的只剩下一株死了白梅和那股冷梅香。”彦信的脸湿湿的,初晨贴紧了他,握住他的手。

“你应该记得我们大婚第二日,我带你去看梅花,梅林旁边那株死了的梅树吧?它就是母后最爱的那株白梅,是那个人当年为了讨好她,从江南寻来,亲手栽的。母后不在了,梅树死了,而那个人,仍然比谁都活得好。”彦信早已不称瑞帝为父皇,而是称为那个人。

“我一直都是觉得孤独的,只有闻到那股冷梅香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母后在我的身边陪着我。那个梅嫔,她长得颇有几分像我的母后。”他讲到这里,脸有些红,“她主动接近我,让我教她吹箫,我那时候非常需要一个人在父皇身边给我传递消息,所以我……”

初晨按住他的嘴唇,轻声道:“我知道。我心疼你。”十多岁的少年想要活下去,付出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她又怎能去怪责他?彦信紧紧搂紧她:“你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财富,娶你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我之所以跟你说母后的事情,是想告诉你,死者已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好每时每刻。”

“我也是。”初晨躺在他怀里,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讲这个,不过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如此的惬意,比什么都要好。

彦信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她俏皮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瞅上你的?”

彦信有些讶然,挑眉看着她:“难道不是被我强占以后?你失身于我,只好死心塌地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慢慢地就认命了?”

“呸!你以为你是恶霸强占人妻女呢。”初晨想想,可不是么,彦信当初扮演的就是一个恶霸,硬强占了她。不由大乐,补充一句,“你是史上最想让人被你强占的恶霸。”

彦信听了她的话,眸色变深,低下头吻住她:“你确定?”

“嗯。”她反吻他,舌尖灵活地挑逗着他。彦信一声低喘,一把将她拉开,“妖精。”

初晨见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彦信随即的温柔弥补了她的遗憾。他拉她的手去抚摸他,声音沙哑地说:“怎么办,它不听我的指挥。我跟它说,这里风大,还有人跟着,不好。它不肯听我的,非要出头硬撑,我现在难受得很。怎么办?”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上初晨的脑海,她面热心跳,却忍不住垂着眼,低声说:“也许……我知道怎么办。不过,我不敢。”她要是做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太那个了?

“你不敢?你不敢还说?”彦信仿佛知道她所想,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不依地把冰凉的手伸进她衣襟里,放在她胸前的敏感上狠狠一捏,初晨“啊……”的一声低吟出来,脸上红得滴得下血来,咬着唇瞪着他,明明是想骂他,嘴里却呻吟一般地唤了一声:“三哥……”

彦信低叹了口气,“你等着。”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远远跟在身后的小船一眼,船上诸人很有默契地回过身去,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他方回过头开始折磨初晨。他的手滑如游鱼,时轻时重,在她身体各处游走,有时停留在山峰之巅流连不去,有时穿过森林,在溪谷滑翔,在花核处拨弄,在花径深处跳舞,如蜻蜓点水,又如疾风暴雨。初晨死死咬着嘴唇,仍然无法控制住唇边轻逸而出的低吟轻叹,她低低地喊着:“三哥,三哥……”蜜汁四溢,盛情邀请他的进入。

他偏停了手,声音嘶哑地问:“晨儿,你想不想我?”

她费力地点头。

“想不想要?”

大约是发现他的不怀好意,她倔强地咬紧了嘴唇,不说话。见她眉尖紧蹙,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他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埋首于她的花谷中,用舌尖与她共舞。

她骤然抓紧了他的肩头,长长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他也不觉得疼,只感到莫名的兴奋和悸动。在感觉到她全身绷紧如琴弦,一触即断之时,他停了下来,痴痴地看着她娇艳如花的容颜,水雾缭绕的眸子,鲜红欲滴的娇唇。她茫然失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不管是心还是身体都空荡荡地难受。

彦信嘶哑着嗓子,眼睛灿若晨星,挑逗地看着她:“你不想尝试一下刚才的想法?你做了,我就给你。”

初晨为难地咬着唇,轻声说:“你闭上眼睛,不许动,不许笑我,不许嫌我。”

“好。”他期待地闭上眼,把她往怀里带,“傻瓜,我永远都不会嫌你,我只怕你嫌我。”

“我不嫌你。”初晨红着脸解开他的衣带,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充满了激动和不安。月光下,他健硕的身体线条优美流畅,犹如一只豹子,紧实的肌肉充满了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初晨轻叹了口气,“三哥,你真美。”男子的阳刚美,一点也不亚于女子的阴柔美,一样可以让人垂涎欲滴。

彦信不安地动了动,“心动不如行动,你与其在那里滴口水,还不如早些吃下去。”

初晨听了他的话,心中一动,他知道她心中所想,这是在鼓励她,暗示她他的希望吗?她看向他,见他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羞涩而魅惑地望着他一笑,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指顺着他的身体,爬高下低,流连忘返,最后停留在他的骄傲处,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轻一舔……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全身绷紧如拉满的劲弓,大手不安地在她的腰间和臀部流连,低声求她:“晨儿,心肝,你行行好?对我好一点行不行?”

见她狡猾地躲开又含住,他再也忍不住,一手压紧她的肩头,一手搂紧她的纤腰,把她拉向他……

一抹轻纱般的白云掩住了月亮,星星也害羞地闭上了眼睛。只有小船在温柔的海浪里随波逐流。

初晨躺在彦信的臂弯里昏昏欲睡,彦信像傻了似的,忽而发出一声轻笑,见怀里的人居然没有问他为什么笑,不满地摇醒她:“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瞅上我的,快说出来也让我虚荣一把。”

“就是十五岁继孝节那个宴会上,你乘舟踏月而来,一袭白袍,一缕箫音,我就着迷了。”

彦信得意地一甩头,“那是,我就知道当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女人都被我给迷住了。别看你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我其实知道你一直都在偷偷瞅我。”

“你就臭美吧你,我还没说完呢,”初晨拖长声音,“我后来看清了你,原来是白天那个杀人未遂犯,顿时觉得老天爷瞎了眼,怎么让你长成这副人模狗样的。”

“你又骂你自己了。”

“我怎么骂自己了?”

彦信低声笑起来,“琉璃谷时你就骂过我一次狗,你记得我是怎么说的?”那时候初晨骂他是狗,他反过来说狗的老婆是母狗。

初晨大怒,咬着牙说:“好啊,你皮子痒痒啊?要不要姑娘我替你松松皮?”

“还姑娘呢,都黄脸婆了。”两人打作一团。险些把船晃翻,看得身后的人提心吊胆的。

等初晨笑累了,彦信抱紧她突然说:“深呼吸,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初晨紧张地看向他,他的眉头紧锁,眼睛黑沉沉的,她的心狂跳起来,没来由地觉得害怕。

“深呼吸。看着我。”

在她依言深呼吸之后,他说:“你父亲没了。她也跟着去了。”

初晨一愣,喉头被堵住,迅速背过身去。彦信轻轻抱住她,低声说:“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

尽管眼里的泪不停地流,初晨还是竭力让自己不失态:“什么时候去的?”其实她上次从北地过的时候,风子瑛就已是病入膏肓,她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只是绿绮夫人去得极突然。

“刚刚收到的消息。从北地把消息传到这里,怎么都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咱们是赶不到了。初阳和初蕴赶回去了,我也安排了人去帮忙,他们会把事情办得很好的。”

“她是怎么去的?”

彦信沉默了一会,递给她一封书信,“这是她托人送来给我的。你看看吧。”

风子瑛死后,绿绮夫人把他的遗体收拾完毕,布置好灵堂,把该准备,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了。她说她有些累,由丫鬟春碧伺候着沐浴更衣之后,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不准人去打扰。众人以为她悲伤劳累过度,再加上她平时严苛,竟然无人敢去打扰她,任由她紧闭房门整整一夜。待初阳赶到时,不见她出来,阿怜去唤她,这才发现她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已是落气多时了。

绿绮夫人留下的信上,首先是跟彦信道歉,请他看在她已经死去的面上,忘了她的过去和失误,求他善待她的家人,其实初晨觉得,绿绮夫人所谓的这个家人,恐怕单指初蕴。她虽然也提到了初阳、初晨和陆宛凝,但并没有要求这三个孩子原谅她,还说:若是时间回到从前,她仍然还会选择这么做。末了,她不无辛酸地说,她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是,她的两个女儿都做到了她不曾做到的,也是最渴望的事情——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第96章 远山晴更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