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嫃转头一看,竟是连世珏,他不知什么时候从西屋里转了出来。

“夫君。”宝嫃急忙过去连世珏身边,“晌午了,你快睡个觉吧,上午累着你了。”

连世珏垂头望着她,将她手一拉,便拉入了屋内,一直到了炕边上:“那就歇会吧。”他自顾自躺倒,又拿眼睛看宝嫃。

宝嫃被他一拉,跌坐在炕边上身子歪了歪,手便抵在男人的胸口,手底下硬邦邦地,宝嫃忍不住就摸了摸,喃喃道:“夫君,你的身子真结实啊。”

连世珏唇角微动,却不言语,只是望着宝嫃,看看她的脸,又看看那摸在自己胸口的小手,只觉得她的手摸在胸口上,软软地,说不出的熨帖舒服。

宝嫃摸了两把,却又张开手,在男人的胸口比量起来。

男人垂眸,见她的拇指跟食指张开,像是两条小腿儿一般,在自己胸口上横着走,从这边儿横到那边……男人本来以为宝嫃在玩耍,细看看又觉得不是,她的表情很是认真地,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数数儿。

连世珏眉头动了动,问道:“你在做什么?”

宝嫃道:“夫君,我要给你做身儿新衣裳,先前做得都短了好些。”说话间,那手指已经又“爬”到他的肩头上,一点一点地又丈量起来,从肩头认认真真地比量到他袖口处。

连世珏这才明白,着实好笑,却也安安静静地等她忙活完了肩膀。

那小手儿又比划到他腰间,细嫩的手指落在他劲瘦的腰上,男人的身子忍不住就稍微弹了一下,腰便绷起来。

宝嫃却认认真真地数了一番,手指不紧不慢地:“一,二、三……”还赞一句,“夫君,你真个长了好些啊。”

男人不为人知地笑了一笑,耐着性子,就看她的动作,竟是每个细微的动作都不放过:她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身体上寸寸丈量……那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手指的动作,花儿般嘟着的嘴唇喃喃地念着……

胸口,肩膀,腰……然后是长腿……她甚至连他的脚也没错过,量完了后歪着头笑说:“夫君,昨儿我看过你的脚,先铰了个鞋样子,没似这般一样比量,没想到一点儿也没错呢。”

“嗯。”连世珏答应一声,却望着她的脸。

宝嫃又把比量的数字在心里过了一遍,道:“夫君,我织了些布,本来要卖掉的,正赶上农忙,就没有去……你看是不是老天爷的意思,让你这时候回来,我给你做一身儿衣裳,剩下的等赶集去卖掉,好不好?”

连世珏又“嗯”了声:“织布?”

宝嫃点点头,忽然道:“夫君,我不扰你,你先睡吧。”

“你呢?”男人问。

“我把布拿出来裁裁。”宝嫃下了炕,去开柜门,又喃喃轻声道,“若是夫君穿的不好,旁人会笑话家里的娘子懒的。”

连世珏望着宝嫃,看了会儿,便垂了眸子,默默地转过身去。

他身子转过去了,耳朵却还听着身后的动静,只听宝嫃的动作很轻,不知忙活了些什么,然后就听到咯吱咯吱地剪刀铰布的声音,而后就没了什么动静,偶尔有点声儿,却是窸窸窣窣地布料蹭动的声音。

男人到底是压不住好奇心的,便转过身儿来,却见宝嫃坐在炕边上,膝盖上摊着块儿布,正一针一线地在缝着。

宝嫃本正垂着头望着手中针线,察觉男人转过头来,便冲他一笑。

连世珏定定看着她,搁在腰间的手动了动,却又停下,隔了会儿,看宝嫃正盯着那块布,他的手便挪了一下,压住她垂在炕上的一角儿衣裙,指腹在上面摸了一摸,暗地里抓住了,便才和了双眸睡去。

下午起了晌,连家嫁出去的女儿连巧姑回来了,还带着娃娃。原来连世珏在家的时候,连巧姑就嫁了,连世珏二十有二才娶了宝嫃,连巧姑比连世珏小四岁,女孩儿经不得拖,十七岁上嫁了,隔年生了个儿子。

连巧姑人如其名,格外能说,一回来就扯着嗓子说个不停,满屋里都是她喜气洋洋地说笑声。

连婆子对女儿跟对媳妇是两码事,娘儿两个见了面,算是投了契,呱啦呱啦,连家顿时又是一阵儿热闹,宝嫃竟是插不上嘴,只是笑着给她倒了水喝,又去拿了把花生过来哄孩子吃。

连巧姑喝了口水润喉,笑道:“我就说哥哥必然是要回来的,咱们老连家是有福气的,爹娘以前还总担心,这不是白担心了吗?哈哈哈……”

连世珏听着那高亢夸张的嗓音,有些受不住,连巧姑的那孩子咬着花生,凑过来仰头看他。

连世珏目光一扫,那孩子对上男人的眼神,手中的花生落了一地,“哇”地就大哭了起来。

连巧姑急忙过来把孩子抱了去:“干什么哭了这是?不认得舅舅了吗?这孩子……哈哈哈……”说了两句,又化作高亢过人的笑声。

连世珏转身便出了门。

连巧姑呆了半个时辰,便嚷嚷着要回家,说家里头活儿忙,脱不开身,连婆子知道她是个极顾家的人,就也没拦,打发宝嫃去院子里摘了几根胡瓜,几个紫茄子给她带着回家。

等连巧姑走了,宝嫃去打谷场上把麦子翻了翻,回来后又去织了会儿布,看看时候不早了,便忙活着把饭做了。

宝嫃做饭的时候,外头那只鸡便“咯咯哒,咯咯哒”地叫了几声,宝嫃怕它饿了,正想去给它弄把旧麦子,却听连婆子在外惊喜交加地叫:“这鸡下蛋了!”

宝嫃出外一看,果真看到连婆子正俯身从墙角的草堆里捡了一枚红皮鸡蛋出来,握在手里,乐得合不拢嘴:“这有鸡蛋了,以后就不用买了……宝嫃,好好喂着啊……”她叮嘱了句,又皱眉,“就怕再给猫叼走。”

宝嫃应着,看那母鸡兀自在欢快地叫个不停,好像挺

骄傲,她便赶紧去取了把麦子来,算是犒劳它了,母鸡一边儿叫着,一边探头探脑地去啄麦子吃。

晚上吃过了饭,天已经黑了,宝嫃便在厨下忙活,连婆子在堂内叫了声儿,宝嫃没听到,连世珏倒是听到了。

连婆子没听到宝嫃回答,便有些恼:“这宝嫃,干什么呢!天都黑了,这得赶紧地去把麦子堆起来盖一盖,万一下雨咋办?”

正想去叫宝嫃,连世珏从内出来:“我去。”说完之后,也不等连婆子答应,迈大步就出了门。

等宝嫃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早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且说连世珏慢慢到了打谷场上,一路看不尽地炊烟袅袅,暮色苍茫,耳畔听到东家呼儿,西家叫子,鼻端也嗅到各种各样的菜味儿,仔细闻一闻,能知道谁家吃的是什么。

打谷场上,有的场地里麦子还是摊着,有的谨慎人家却把麦子又堆了起来,一个个麦堆好像矮矮的小屋似的矗立着。

远处也还有人在忙活着,男人眼力好,看到人家手中都拿着工具,独他是空手来的。

他便闷声一笑,将袖子挽起来,弯腰就去抱麦子,谁知正弯腰瞬间,旁边有一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将他拦腰一抱,压低着声儿喜道:“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快乐。。

19、解甲:随山将万转

连爱娇焦躁不安地在打谷场上等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微黑的时候,她就借口串门子出来了,遮遮掩掩地躲在打谷场的草垛后面。

昔日她跟连世珏两个,就常在此幽会,堆起的一个个草垛是天然的屏障。

想想以前的种种情境,又想到今日在村口上的不期而遇,——三年不见,他的身形居然又长了好些,乍一看还以为是另一个人,然而容颜却没变,依旧是昔日的俊美,而且,不知是否因为在军中历练过,更多了一份令人心悸的英武气质。

只看了他一眼,连爱娇的双腿就软了。

她特意洗了身子,擦了香脂,细细梳了时下最流行的发型,换了最轻便贴身儿的衣裳,将她的婀娜身材勾勒无余。

她的确有几分姿色,在村里走一圈儿,会引得那些青壮男子眼睛移不开。她也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美,她有这个自信,只要男人的手在她的腰上一搂,保管他就从此松不开手。

当看到男人出现的时候,她按捺不住满心喜悦,看看左右无人,远处依稀有个农人,但隔着一段距离又借着天黑,她便肆无忌惮地跃出来,从背后抱了过去。

谁知道乍然一扑,却扑了个空,闪电般,手腕却被擒住,往前一带,那铁钳般的力道,疼得她的泪几乎都涌出来。

男人的五感俱是极为出色,更有一种极敏锐的野兽似的直觉。当耳畔听到细微的声响之际,脚下一踏轻易闪开,便将“来袭”之人擒住。

鼻端嗅到一股极浓的脂粉香气,本来要喝问一声,望见连爱娇一张脸的时候却陡然明白过来,当下将手松开,冷冷一哼。

连爱娇捂着手腕,痛的低低叫:“要死了你,人家不过是想抱一抱,做什么这么大力?”兀自没察觉异样,话语里头几分娇嗔。

连世珏皱着眉,对此情形有些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连爱娇却靠近身来:“死人,是要吃人吗?把人家的手都捏断了。”娇滴滴地嗔了声,便又欲靠过来。

男人蓦地后退一步,沉声道:“自重!”

连爱娇怔住:“什么?”

男人耳畔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正往这边逼近,听来熟悉,他心念一转,却不动,只是对连爱娇说:“勿要纠缠,你走吧。”

连爱娇听得这样绝情的话,她哪里又肯走?当下道:“连世珏你怎么了?”

男人耳畔的那脚步声逼近了些,却又猛地停了。

他不说话,连爱娇却变了脸色,道:“你、你怎地跟换了个人似地,先前见了我,也不似往常般笑,莫不是……”

男人眉头一皱,双眸冷寒,夜色里看来竟有几分森然。

连爱娇打了个寒战,道:“莫不是你嫌弃我了?”

男人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一时无言。

连爱娇道:“难道你、你还想这三年里我一直都等着你?你当初一声不吭地走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年纪也不小了,你家里还有人,难道你要让我一直等下去?”

男人有几分不耐烦,便去搬弄那些麦堆,他的动作自是生疏,但却有效,连爱娇望着,越发愤怒:“连世珏!”冲过去将男人的手臂一拉,“你给我停下!”

他耳畔听到后面那人,脚下似动了动,却又没了声儿。

他便只看着连爱娇,却见女人道:“当初你为什么非要娶宝嫃?你若是早给我定了名分,我就是你家的人,现在又何必还这么偷偷摸摸地,……你现在却因为这个嫌弃我?”

他实在不愿意对个女人纠缠:“够了。”停了停,又加一句,“既然你成亲了,两不相干便是!”

“世珏!”连爱娇望着他,有些儿不甘,“别这样儿好吗,我们以前多好……实在不行,我可以和离,不过你也得跟宝嫃……反正你也不喜欢她,她只不过是……”

连世珏心道不好,耳畔听到那本来安静下来的脚步声重新响起,来得极快。

“狐狸精,不要脸,你在说什么!”宝嫃愤怒的眼睛发红,不顾一切地从草垛后冲出来。

连世珏望着她娇小的身影飞快地跳过来,挡在他的跟前,挥着手中本用来堆麦子的木叉,毫不留情地打向连爱娇。

宝嫃从未跟别人红过脸,可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连爱娇慌忙逃出了几步:“你发什么疯!你敢打我一下!”

她素来是不肯吃亏的性子,今晚上却连连地遭遇意外,看着宝嫃的情形,她不敢硬碰,就看男人:“连世珏,你就这么看着她发疯?你跟她说,当初是为什么娶她的?你曾跟我说你后悔的很……你记得吗?”

宝嫃一呆,尖叫着:“你胡说!你胡说,我跟你拼了!”她气得冲上去又要打,身子却被从后面一抱,原来是男人上前来,悄无声息搂着她的腰,便把她搂抱了起来。

连爱娇见状,略微镇定:“不信你问他,连世珏!你倒是说啊!”

宝嫃手心里出汗,浑身发抖,握着木叉挥动:“狐狸精,狐狸精!珏哥放我下来!”

男人望一眼怀中的宝嫃,只觉得她“张牙舞爪”地样子,却跟发怒的小猫似的。

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宝嫃不仅有柔顺怯懦的一面,还有这样被激怒了之后的“厉害”呢。

奇怪的是,这个发现竟让他心里有种难言的愉悦感,他望着那满是愤怒的小脸儿,不由自主地竟笑了一笑:“若是我不娶她,才会后悔。”

星光之中,俊美的脸上,神情有几分温柔,他始终望着宝嫃,声音虽低却清晰。

“你……你……”连爱娇呆若木鸡,又恨,又怕惊扰到远处的人,于是咬牙,“连世珏,你有种!”她愤怒而狼狈地转身,极快地消失在打谷场上。

宝嫃被连世珏用手臂揽着,双脚都离了地,手里还愣愣地捏着木叉,整个人像在做梦。

手上忽然一暖,却是被人握住了,他的大手在她手上一动,把木具取了过去,扔在旁边:“怎么了?”不动声色地轻轻揉着她的小手。

宝嫃转头,望向身边的人,她的身子轻轻地发着抖:“夫君……你刚刚说……”

“嗯……”他的声音淡淡地,却不容分说。

蓝黑色的天幕上,星光闪烁,村庄的夜空,清净而耀眼,星子一颗一颗,恁般清晰,像是天神看向人间的温柔而戏谑的眼神。

这样的星空他依稀曾看过,那是在军帐外,大旗下,他佩剑带刀,戎装待发,曾惊鸿一瞥看上眼,而后多半会伴随着夜袭的冲杀声。

对他而言,那是无情的、冷血的月。

可是如今,鼻端嗅到麦堆散发出的干燥踏实的味道,怀中人的身上,却带着一丝令他格外安稳的馨香。

温软而静好的,从天而降,尽数落在他的怀中,他所作的只有紧紧地抱住,不再松开,不再松开。

怀中的宝嫃挣扎了一下,男人不情不愿地将她放落地上。

宝嫃转过身来,并不抬头看他。

“夫君,”半晌,她的声音低低地,不似方才一样“勇敢”,带着一点儿乞求,一点儿轻颤,“不要喜欢别人,也不要跟别人好……好不好?”

男人静静地望着面前垂着头的女人,她颤抖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今夜的星光是如此的闪亮,星光都在她的眼睛里,在泪海中翻涌。

男人伸手,抹去她眼角的一星泪,他俯身,嘴唇贴在她的耳畔,轻声:“只有你是我的心爱,我也……只跟你……好。”

他此生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对着个柔弱的小女子说出这样的话,这实在是太过儿女情长了,梦境里都绝不会梦见,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想到,曾属于他的只有铁马冰河,狠绝无情,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此番,幸好是借着夜色掩饰,才藏住一张脸上那会暴露心迹的大红跟腾然而起的燥热,他竟如个青涩莽撞的年轻小伙儿般赧颜了。

把宝嫃的身子拥入怀中,他的声音从她的耳朵旁边钻入心里,然后有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便不期然地涌了出来。

宝嫃抬手,有些窘迫地想揉揉眼睛,手却被男人握住。

他忽然生出一种想要亲亲面前人的冲动,事实上等他回过神来后他已经这样做了,滚烫的双唇落在宝嫃的额头上,肌肤相接的感觉好生奇异。

唇下的感觉,温柔,细腻,他的唇顺着她的眉心,缓缓往下,在她一双眼睛上流连,尝到一点晶莹地咸,是她方才的泪,他忽地觉得,不能再叫她哭了,因为这味道,会让他心里觉得酸,他坚如铁石的心,也会有一丝柔软的酸,是如许异样的事。

手底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他的大手罩着她的腰,她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任凭他动作,他的唇滑到了那绵软香甜、花瓣似的唇上,像是找到了一生的终点。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叫做“第一次亲密接触”,或者“一吻定情”啥的~~

小白兔被激怒了,就会变成小猫,然后小猫被激怒了,就会变成。。。变变变(我在说什么。。

(#‵′)最近我老有点提不起精神是怎么回事,好痛苦

20、解甲:趣途无百里

双唇轻轻地蹭在一块儿,起初是试探地触碰,可是当贴上那娇柔的唇瓣时候,就好像上头有莫大的吸引力,令他再也无法离开。

含着她的唇瓣,他细细地吮着,轻轻咬一口,又软又糯,还有些弹牙,又依依不舍地松开。

她唇间的蜜,有一点湿湿地染在他的唇瓣上,他怔了怔,伸出舌尖舔了舔,那一种甜赫然便在舌尖上濡染开来,他的心也随着荡漾似地摇摆了一下,无限欢喜。

他一世人,吃过许多悲的酸涩,痛的辛苦,却从未试过如此清冽又诱人的甜,甚至难以想象,世间会有这般的甜供他拥有。

宝嫃很紧张,被男人拥着,只觉得身体发僵,这一整天里头她的心情起伏跌宕,从连世誉的挑拨,连婆子的催逼,一直到晚间连爱娇的“来袭”……像是颠簸在小舟里随波逐流,弄得她的心惶惶然地。

僵硬着身子被亲吻着,好一会儿宝嫃才反应过来,随着挣扎了一下:“夫、夫夫夫君……”

他没有刻意禁锢她,她一侧脸,便躲开他的动作。

失去了那软糯香甜的唇瓣,男人有些失落,也有些意外,将她的脸捏着转过来:“怎么了?”

宝嫃的脸红的像发烧,声音也有些哆嗦:“夫、夫君……别在这里,给人看见……”她的声音很轻,又颤抖着,却像是柔软的羽毛,挠来挠去,若有若无,弄得他的心也痒痒地。

他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乱来,只不过却又极舍不得撒手,目光好不容易自她脸上移开,看向周遭。

暮色降临,周遭渐渐地尽数漆黑,原先在远处忙碌的农人也不见了踪影,打谷场往西南,是村庄,浮现点点灯火,另一侧,则是原野,黑幽幽地,一望无际似的。

头顶繁星灿烂,夜风徐徐吹拂,男人脑中无端跳出一句读过的诗句:星垂平野阔……

他笑了笑,浴随着和煦的夜风,顶着灿灿的繁星,他的心也霍然开朗,双臂用力地将身边的人一抱,低低地说道:“那我就听娘子的……”

宝嫃只觉得自己整个儿似刚从蒸笼里被拿出来,从脚尖到头顶都冒着丝丝地热气,直直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男人却将她放开,取了她先前拿着的木叉,看那叉子似是一根树枝制成,直直地到底儿,却分开两边,像是两支手臂探了出去。

男人笑笑,即刻便知该怎么劳作,持着木叉,三下两下,极为利落地将摊着的麦子尽数都挑了起来,叠放一块儿,他动作极快,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宝嫃才反应过来,从原地撒腿跑过来:“夫君……”

“让我来就好。”男人将她一拦,把剩下的活儿都做完了,才拉起那芦苇席子,把麦堆盖了起来。

忙活完了这些,男人转身,笑问:“这下该差不多了,娘子看看,是不是哪里还有不妥当的?”

宝嫃听了这个,刚消散下去的热度复又升了起来,心慌意乱地扫了几眼:“没、没有……很好。”

男人见她傻傻地,便将她的手握住:“那回去吧?”

“哦……”宝嫃答应。

男人拉着她的手往回走,月光如水,映着两个人的影子,他看着,忽然就不舍得就这么早地回去,见四周无人,就刻意放慢了步子。

宝嫃察觉手被拉住,便狐疑回头看,却对上男人明亮的眸子,宝嫃道:“夫君,怎么啦?”

“没什么。”他微微一笑,皎洁的月光下,朦胧的夜色里,很是诱惑。

宝嫃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忍不住怦怦乱跳,急忙转过头去不看,心里想道:“都说珏哥好看,可真是太好看了……也不是好事,会被人缠着……我得好好地看着,不能再让坏女人勾引珏哥。”

两人回了家,连婆子不免聒噪:“怎么才回来呢?”看一眼两人,“不早了,赶紧关了门儿睡吧。”临去之前又特意看了宝嫃一眼,宝嫃低着头没看见,连世珏却看了个清楚。

宝嫃正在找她那只母鸡,见她在墙根稻草上趴着,就道:“夫君,你说它在这里行吗?”

“怎么了?”

宝嫃看连婆子已经回屋了,才担忧道:“我养过几只小鸡,可是没等长大就给叼走了,不知是黄鼠狼子还是猫。”

男人挑眉,忍着笑:“还能这样……这只鸡这么大,该不会能被叼走吧?”

“不一定呢,”宝嫃忧心忡忡地,比划着,“我听说咱们村里有一家,那么大的公鸡都给叼走了。”

“那不如先把它抱到屋子里去。”男人随口说道。

宝嫃一喜:“是了,那我就先把它抱到柴房里去,把门关上,窗户也关好,估计就叼不去了。”

男人见她一心一意关怀这只鸡,真真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