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回握住清时的手,低笑着道:“我在。”

清时依旧拽着南渊的手,像是想放又不能放,于是僵成了个木头人,南渊倒是浑不在意,转而牵着清时将他往身后带去,自己挺身迎上了那只巨虫。

不知是因为火光还是因为这番动静,那巨虫在这时候终于动了,那双巨大的眼睛瞪视着前方众人,它巨大的身躯缓缓撑了起来,身子摩擦山洞,发出刺耳的声响,而因为那巨大的身躯,整个山洞都在颤抖,山洞墙壁上的小虫被这番动静吓到,开始四处飞蹿,四周不住有飞虫振翅之声响起,却无一者敢靠近此处。

但纵然如此,南渊也能感觉到身旁的清时早已经被这番动静给吓坏了,置身于虫窟之中,清时几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就连拽着南渊手的力气也没了,只是茫然的靠在南渊身侧,南渊轻叹一声,抬手缓缓将他拥住。

小时候南渊总用这样的办法让清时能够远离恐惧,但如今的清时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孩子了,他的身量比南渊要高,虽然身形偏瘦,这般抱着却也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不像姐弟倒有些像男女之间的亲密动作。

南渊想到此处,动作不由微顿,清时身上清淡的香味透过衣料传来,依旧熟悉无比,南渊心下微乱,却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事情。

她沉了沉心,在头脑中将这些事情放在一边,只低声道:“清时,你在我身后就好了。”

她这般说着,感觉到清时僵硬的四肢似乎稍稍恢复了些,只是不知为何耳尖泛起了一层粉色。她无暇探究原因,只重又转身,朝那四名同样被吓了一跳,但却尚可自理的蛇族青年道:“你们以前来的时候,没有这东西?”

眼前的大虫还在嘶鸣着,释放出可怕的妖气,洞**内不住掉落着细小石块,几名青年茫然间只想拔腿逃跑,却没料到南渊还有心情问话。几个人相互交错着视线,其中一人仓促摇头道:“没、没有……”

“所以。”南渊说到此处,回头看向那只可怕的生物道,“这东西,或许就是这座山最近出事的原因。”

众人又是一惊,想到进来来着山上无辜失踪的人,蛇族青年们的心当即沉到了谷底,谁都知道来这山上有危险,但当危险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所做的那些准备根本不够。

太巨大了,太可怕了,面对着这么一个巨大的妖虫,几名蛇族青年吓得几乎连动弹也无法。

同样被吓得不能动弹的还有清时。不过与那几名蛇族青年不同,以清时的能为要对付这个东西也不是难事,但清时的恐惧,却是源于另一种情绪。

南渊心里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当即对那四名蛇族青年道:“你们退开。”

四人听到这话,想也没想就退走了,南渊松开清时的手,当即往那妖虫靠近。那四名蛇族青年看着她一名女子上前,忍不住道:“姑娘小心啊,这家伙这么大……”

“没事。”南渊随口应了一声,不以为意。事实上若这四名青年见过她原身的话,就知道她的原身,比眼前这家伙还要大得多。

南渊答完四人的话便要出手,谁知下一刻,身后又传来了一个还有些涩然的声音:“姐姐,小心!”

南渊脚步停住,回头看向清时。

清时与之对视,这次终于没有闪躲,只是脸上神情怎么看都没有底气,连带着说话也有些轻言细语的。

错身的一眼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孩子,南渊眉梢微挑,对清时笑到:“好。”

以南渊妖界四大妖兽的身份,这种妖兽见到南渊自是无法反抗,南渊出手极快,掌中银弓乍现,不过是短短眨眼的功夫,三支羽箭同时掠出,分向那妖虫三处要害而去,山洞内那白色妖火随之摇晃飞散,而就在将要熄灭的刹那,三支羽箭化作三道更加炫目的光芒乍然亮出,亮光直指妖虫之身!

瞬时之间,原本狂躁的妖虫突然静了下来。

山洞的摇晃也随之止住,洞壁上一缕尘土倾泻而下,落在泥泞之间,成为了最后的声响。

整个山洞似乎恢复了先前的沉寂,但眼前的一切又昭示着一场战斗的存在痕迹。只是这一场战斗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让人有反应的余地,那四名蛇族青年本欲出手相助于南渊,眨眼之间,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便已经处理完了一切。

南渊掌中银芒飞散,弓箭已然消失。

前方的妖虫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突然浑身散发出一道黑气,便如同撕裂般整个外壳剥落消失,最后黑气尽散,化成了一只毫不起眼的爬虫。

南渊自一名蛇族青年手中接过一方手巾,上前将那变小后的妖虫捉了起来,那妖虫瑟瑟的待在南渊手里,却是不敢再有任何躁动。南渊这才回头对众人道:“没事了,不过是个吸收了山间瘴气偶然变强的小虫子。”她知道清时怕这种东西,便将妖虫交给了其中一名青年,自己则很快来到清时身前。

清时似乎仍惊魂未定,垂眸还站在方才那处。南渊笑了笑,正欲开口,无意间却又想起了方才的那个短暂的拥抱,还有他耳尖微红的模样。

第三十九章

两人小时候这般亲密的动作也不知有过多少, 甚至许多时候夜里没有住处露宿山头, 两个人就这般相拥而眠。当时不见清时有任何异样, 如今却不知为何有了差别。

南渊不待深究, 因为这时候几名蛇族人已经叫出了声来。

南渊与清时几乎同时错开视线转头望去, 便见就在刚才那巨虫所处的地方后面,山洞顿时更加开阔起来, 与前面众人一路走来的景色截然不同。

整个山洞走到这里成了一处宽广的溪水汇流之处, 脚下溪水淌过,松软的泥地里生长着不知名的小草。不知是否是因为不能见光的关系, 此处的草地显得十分不同,它们皆泛着雪白的光色, 众人脚步踏来, 无数荧光便自草间飞散而出, 摇摇晃晃漂浮在众人四周,不需南渊的妖火, 便将整个山洞照得明亮, 将溪水照得澄澈。

而就在这片细碎的草地中央,正生长着一株通身碧蓝的花。

花瓣舒展,蓝色的花瓣映衬着四周浅白的光晕,那一抹蓝便变得更加柔和纯粹, 不论是流水还是浮草,都在这碧蓝色泽的掩映下变得朦胧如雾, 四周顿时变得静谧无比, 唯有那些荧光还在草间穿梭飘摆, 像是无数星辰坠落于其间。当真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蛇族青年看得呆住,良久方才轻轻叹道:“真美。”

这就是奇花,他们一直要找的东西。然而面对着这番情景,却是无人肯上前采摘。谁都不愿成为破坏这美景的人,况且这样的奇花,总有些采摘的方法,若是贸然动手,恐怕会伤及花叶。

最后上前的人是清时。

他已经从刚才那番动静当中回过了神来,如今来到花前,俯下身轻轻触碰了那花叶。

“哎……那花不能随便碰……”蛇族青年正要唤住清时,南渊却一把拦住了他,摇头笑到,“别担心,他能摘下那朵花。”

蛇族青年犹自不解,转头又见清时正盯着那花一动不动,倒有些像是在发怔,他疑惑的皱眉问道:“他……是在做什么?”

南渊道:“应该是在与花交谈吧。”

“交谈?”蛇族青年一怔,要知道万物皆可修炼成妖灵,然而修为不足的妖灵却是无法与旁人沟通,除非他们同属一类。蛇族青年想到此处,忍不住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清时道:“他是花妖?”

草木为妖,是最难修炼的,而像清时这样拥有这样深厚修为的妖,更是极为罕见,莫怪这几名青年会这样惊讶。

他们惊奇的瞪着南渊,似乎是想听听南渊的说法,然而南渊却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只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清时身上。这时候清时已经与那奇花交谈结束,他抬手将那蓝色的异花摘了下来,然后捧着它到了南渊的面前,并递到了对方手里。

南渊抬眸看他,才听得清时低声道:“它已经修炼出花灵了,不过离幻化成人还有很久,说它生来便是为了替人治病,有人需要它,它便愿意出手相助,你们将它带走吧。”

南渊结果那朵花,看着掌中蓝色异化柔弱的花瓣随着自己的动作轻轻摇动,她心中一动,想起了清时从前的模样,她喃喃问道:“你打算走了?”

清时被南渊看穿了打算,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很快退后一步再次与南渊拉开了距离:“烛明殿还有事,我先走了。”

方才一战之中这人还牵着手唤自己姐姐,如今事情解决了他转身便要离开,南渊自是不允,她低声问道:“你就这样不想跟我接触么?为什么?”

清时不愿回应,依然要离开,南渊便又道:“你就不想知道你花了这么大力气带他们来采花,要救的究竟是什么人吗?”

仍是没有回应,清时似乎主意已定,不愿再与南渊交谈,又恢复了进入山洞之前的态度。

南渊见状微微挑眉,也没有去追,只是站在原地开口又道:“先前那虫妖虽然除了,不过它好像留下了不少的后代在山洞里,既然你不愿跟我们一起走,那你自己可要小心那些小家伙。”

清时浑身一僵,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最后清时还是答应了与南渊一道先随着那几名蛇族青年去一趟山下的镇上看看。

山上困扰了众人许久的祸害终于有消失了,人们自是十分高兴,见到南渊他们带着那四名蛇族青年下山的时候,镇上的人们都满是惊讶,等那几个蛇族青年将事情经过告知其他人后,他们才不住对南渊道谢。事实上若当真算起来,南渊不过是出手对付了那妖虫,而真正救下那四名蛇族青年的人是清时才是。但清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倒是将旁人的谢意隔绝了开来,也没有几个人敢靠近他,南渊被人群包围其中,隔着人群往清时那处看去,才发觉他正默然无言的站在角落之中,檐角落下的阴影将他的身形遮了大半。

他似乎已经十分习惯这样的对待了,更是习惯了用这样的面貌来应对旁人,但这与南渊记忆中的清时却是截然相反的。

待道谢的人群散去之后,南渊立即便来到了清时身旁。

“怎么都不说话?”两人所靠的是同一面墙,阳光自檐角被划去了半截,两人的影子也只映了半身,一高一低的并肩在地面上。

清时似乎心思仍不在此处,听见南渊的问话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道:“我该回去了。”

“是你救了他们,那些镇民原本想感谢你的。”南渊假作没有听见清时的话,开口又道。

清时也像是没听见南渊的话,坚持说着自己的事情:“堆雪还在等我,我有别的事要处理。”

南渊心下有几分无奈,两个人聊到这个份上竟然有点自说自话的意思,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你知道吗,从山洞出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清时住了口,终于认真听南渊说话。

南渊话音有些无奈,她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从小到大你生气了不理我,从来都是你自己先受不了,先开口对我说话,你从来都不会真正的生气,也不会真的不理我。”

“可是现在你却一直在避开我。”南渊说到这里,神情认真了几分,一双黑眸定定看向清时,直欲看进对方心里,“所以我刚才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有别的原因,让你不得不避开我呢?”

南渊说到此处,又往前一步,扬起脸向清时问道:“比如说,一件能够危及性命的事情?清时,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

第四十章

日头斜了下来, 阳光洒落而下的角度也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些许, 暖色的阳光将清时的长发也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南渊盯着他,再次问道:“清时, 你不想让我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清时将视线与南渊错开, 摇头道:“不要自以为是了, 姐姐。”

清时唤过许多次“姐姐”,在许多时候,许多情况下,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生硬,那两个字脱口而出, 却像是沉重无比。

就在南渊一怔之际,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师父醒过来啦!”不久前跟随着两人一道自山上下来的其中一名蛇族青年快步跑了过来,视线在南渊与清时的身上交错片刻,喘了一口气高兴道:“多亏了二位帮忙采下的那朵奇花, 师父身体已经好些了, 虽然还没大好, 不过已经能够坐起来说话了,师父说想要谢过两位恩人……不知道二位能否去一趟, 也让师父好当面谢过二位?”

听得这话,清时摇头似是正要拒绝, 南渊却看了清时一眼, 将方才的疑惑暂时放到了一旁, 点头笑道:“好。”

她随之一把扣住清时手腕, 对那名蛇族青年道:“请带路吧。”

蛇族青年这才转而带着两人往镇上另一个方向而去,三人穿过几条狭窄的街巷,进入了一处偏僻的院落之中。

与外面相比,此处的院落显得有些陈旧,然而因为打扫得极为干净,还种着无数花草,这陈旧的院落很罕见的却并不给人破败的感觉,反而四处焕发着生机。

其余有两名青年正等在院中一处房屋的门口,眼见那名青年带着南渊与清时二人走进院中,那两人连忙带着笑意迎了上来:“师父正在等着,现在精神还不错,多亏二位了,二位快进屋吧。”

清时看着这处院落,不知为何似是有些分身,南渊牵着清时的手,轻轻唤了他的名字,清时虽是看来不情不愿,却依然跟随着南渊一道进入了房中。

此处房间与外面一般简陋,这处镇子本就偏远,人们过得也十分朴素,南渊来时便已经听说了这四名青年的事情。四人都是镇中的孤儿,自小无父无母是被师父抚养长大,而这位师父也是伤病缠身,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照顾四个小家伙,日子自然也不会太优渥,所以看到此情此景,南渊也并不觉得太惊讶。

不过等看清那四名青年口中所说的师父,南渊眼中才露出了几分讶异。

屋中点着香,似乎是为了凝神静气替那位师父调养身体,几名青年进屋之后便围在了屋中唯一的那张床边上,而就在那床上,此时正有一人靠座在床头,朝那四名青年低声笑语着什么。

那是一名女子,南渊无法从她的容貌窥得她的年岁,不过从神态与目光看来,应当不会太过年轻。那女子的容貌并非美艳动人的模样,但却又叫人不觉得普通,她听见动静,抬头往南渊二人看来,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笑意,不过一眼便叫人觉出了温暖柔和的意味。

这是个叫人无法生出恶感的人,似乎必须要温柔的对待,就连大声的与之说话都仿佛怕冲撞了对方一般。

这是一种被厚重年月洗练过才有的眼神。

接触到这人的目光,南渊不觉怔住,片刻后才对他轻轻颔首。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称呼,南渊也无法开口,只与之静静相望。

一名蛇族青年适时对那女子介绍道:“师父,这两位就是救我们下山,除去妖虫帮我们找到奇花的人,南渊姑娘,清时公子。”

那女子含笑点头,虽是病中虚弱,笑容却依然春风一般带着暖意。那蛇族青年接着对南渊二人道:“这便是我们师父,她……”

“宁遇。”那女子打断了那人的话,轻声道:“我的名字叫宁遇。”

这是个十分陌生的名字,南渊正欲开口,才见宁遇的目光似乎越过自己,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南渊顺着宁遇的视线看到了清时的身上,这才听她含笑问道:“小花妖,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

此言一出,不光是那几名蛇族的青年,就连南渊也是一怔,谁也没有想到宁遇与清时,竟然是旧识。

清时看起来并未太过惊讶,他似乎从进屋之前就已经有了猜想,所以在听到宁遇叫出自己身份的时候,他也只是沉默的回应着对方的视线。

众人都在等待着,等着清时的回应,清时沉默良久,终于道:“好久不见了,宁遇前辈。”

面对眼前的这般情况,清时自然是没有要解释的打算,经过了一番解释之后,南渊才总算明白了二人究竟是何时相识的。

宁遇原本是鲛人族人,只是某日突然受人袭击,被捉进了一处山洞中关押起来,而她这一身的伤病,便是在那时候受的。

而被关押在山洞内的时候,宁遇见到了清时。

南渊早已经从堆雪的口中了解过清时这些年的过往,听到宁遇的说法,很快就判断出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裂云城受人袭击,许多人受伤身死,清时便是在那时候被那群神秘的黑衣人捉进了山洞当中。只是堆雪一直不知道到底在那山洞的监牢内发生了什么,他所能知道的,只是清时从那监牢内出来之后就拥有了一身可怕的修为,也查到了关于那黑衣人们的许多事情。

对于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南渊依旧不清楚,但现在她至少知道,清时在那里认识了宁遇,而当初宁遇也是被清时所救出来的,后来她离开监牢之后,就流落到了这处小镇,收留了几名少年,如今五百多年过去,几个少年也成长了起来,而她却因为旧时的伤一病不起,险些失去性命。

正如同清时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所救的人就是昔年所认识的宁遇,宁遇也没有想到救他的恩人竟然会是清时,两人相隔多年再次相见,自然是有些话要说,南渊见清时遇上故人,心中也是高兴,当即带着几名青年出了房间,只将这处留给了两人。

离开房间之后,南渊与几名青年聊了起来,打听了一番宁遇在这里每日的生活,对于这位拖着伤病之躯独自抚养了四名蛇族青年的前辈,南渊心中满是敬意。

屋中的两人没有聊上太久,清时便推门走了出来,南渊当即起身望去,清时便道:“宁遇前辈身体没恢复,不宜太过劳累,你们进去照顾她吧。”清时这话自然是对几名蛇族青年说的,众人赶紧去了房中。

当晚,因为宁遇极力挽留的关系,原本打算要离开的清时便又在这处住了下来,而同样住下来的还有南渊。因为治好了宁遇身上的伤病,几名蛇族青年自是十分高兴,晚上的饭菜十分丰盛,渐渐地也开始与清时聊了起来,清时原本一直冷着一张脸将自己与旁人隔开来,但耐不住那几名蛇族青年的热情,最后还是有一句每一句的与之聊了起来。

而看着清时与那几名青年交谈,南渊笑了笑,独自起身敲开了宁遇的房门。

宁遇没有休息,似乎是早已经预料到南渊会来,她此时正披着一身衣裳坐在床边低头看书。

南渊合上房门,见状笑到:“原来前辈已经可以起身了。”

“那奇花的效用确实不小,还得多亏姑娘和清时。”见南渊进屋,宁遇放下手中的书,示意南渊在床边坐下,这才笑到:“今天白日里见姑娘的神态,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想要问我。”

多年的岁月让宁遇拥有比之旁人更敏锐的目光,南渊知道自己的目的被其看穿,便无奈的笑了起来:“瞒不过前辈。”

“与清时有关?”宁遇又道。

南渊老实的点头:“恳请前辈告诉我,五百多年前在那山洞牢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话音微顿,南渊抬眸直视宁遇眸子,无比认真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宁遇喃喃念了一句,似乎有所感怀。

南渊毫不犹豫,再次点头。

宁遇忽而笑了起来,恍惚叹道:“很多年前,我也曾经有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她说完这话,见南渊面色疑惑不解,便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摇头笑到:“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我知道的那些事情。”

见宁遇终于打算开口,南渊静静坐在床边,倾听她说那段五百多年前的往事。

与清时不同,宁遇被关在那山洞牢狱里的日子极长,长到她已经有些分不清年月,那牢狱中的人一换再换,唯有宁遇始终待在最角落处的牢中,不与任何人说话,也不指望着有一天能够逃出。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新的一批人被送了进来,然后那其中有一名清瘦苍白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少年就是清时。

那时候清时刚被关进来,也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日子,他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苦难,逆来顺受到了极点,又似乎是始终怀着希望,不曾因眼前的情景而生惧,不论如何,他是宁遇这么多年来所遇到唯一一个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里还能够时时微笑的人。

他的存在让宁遇十分在意,宁遇待在属于自己的监牢当中,总忍不住时时往清时看去,终于在某一日,宁遇忍不住隔着一道铁栅栏,朝清时道:“小家伙,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清时摇头。

宁遇道是果然不知者无畏,她在心中苦笑一声,接着道:“这里是丹牢。”

“丹?”清时不解询问。

宁遇轻瞥清时一眼,颔首道:“不错,这里关押着的每个人,在那群家伙看来,不过只是一颗内丹罢了。”

“而被关在这里的所有人,到最后都会被那个神秘的家伙摘去内丹,吞入腹中。几百年来,从来没人能够逃出去。”

第四十一章

面对这样的绝境, 很少有人能够面不改色,更何况清时不过是个没什么修为的小妖。他呆了呆, 缩在墙角处许久也没有说话。

宁遇如愿的让这个小家伙变了脸色,心里面却并不怎么高兴, 她轻轻叹了一声,朝着清时靠近了些道:“你也别担心了,像你这样的小妖, 内丹估计吃了也没用, 也许那家伙还懒得吃你。”

清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微微泛红, 怔怔看着宁遇, 像是在求证她这句话的真假。

宁遇被这小家伙说哭就哭的阵势给吓了一跳,睁眼说了句瞎话, 点头道:“真的, 你别哭了。”

清时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相信宁遇的话, 他抱膝坐在角落里, 在宁遇的注视下良久才再度仰起头来, 用细弱的声音问道:“你呢, 你也会被人吃掉内丹吗?”

“嗯, 应该是吧。”宁遇沉下眼眸, 嘲弄似地扬起眉稍道, “不过我的内丹比较值钱,我被关在这里几百年了,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我。”

清时道:“你不想出去吗?”

宁遇话音一住, 这次没有回应。

清时眨去了眼底的涩然,低声道:“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出去找一个人,她很担心我,我如果不见了她会找我的,我要是死在这里,她找不到我,或许会找一辈子的……”

宁遇听到此处,才明白清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在担心另一个人。

她听着这番话,心底某一处弦似乎也被无意间拨动,她轻叹一声,干脆靠在铁栅栏的旁边,与清时并肩坐了下来。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心思。”宁遇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她望着监牢里发黑的潮湿墙壁,缓声道,“不过我跟你一样,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要先看他一眼,我才能安心去死。”

这就是清时与宁遇的第一次交谈,两个人情绪都变得十分低落,后面也没有人再开口,只安静的坐着,各自想着各自心中的那个人。

后来两个人就相熟了起来,清时是随着裂云城的一帮人一起被抓进来的,所以就算在牢狱里也并不显得孤零零的,相反宁遇却始终是一个人。清时与她相熟之后,便经常过来说话,连带着裂云城其他人也都常来与宁遇交谈,宁遇在这阴冷的牢狱里待了几百年,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忙碌过,每天都要忙着应付每个人的问候,只觉得自己活得似乎不像是在监牢里,而是在普通的街巷里,过的是邻里之间的普通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