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谬赞了,若非娘娘和善,下官亦不敢擅作主张,下官只是为求万全。”华琬心里惶恐,其实主意是殿下出的,话也是殿下教她说的。

华琬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却已深深地感受到后宫掩在平静下的汹涌暗流,她心有抗拒,可已置身其中,便由不得她怯弱。

叶昭仪揪着素面锦帕,双唇略显苍白,“不瞒华匠师,自从皇上想起后宫还有我这么一人,我便日日活在惶恐之中,帝王的恩宠并非每一位女子皆能受得起,我与张贵妃不同,皇上今日记得我,明日就可能将我忘记,我不想成为张贵妃的眼中钉,只想看着云清平安长大,看着云清嫁到好人家。”

叶昭仪提到睿宗帝时,语气淡淡的,甚至隐有抗拒,大约对睿宗帝真没有爱意了。

“昭仪可有想过,若张贵妃已有心结,纵是皇上将您忘记,张贵妃亦不会罢休,没有了皇上的照拂,张贵妃要再做些什么就更容易了,云清公主尚且年幼,昭仪该打起精神,保云清公主一世无忧。”华琬在替萃音阁担心,今日她和殿下肯帮昭仪和云清,明日换一人就不一定了。

“后宫乃葬花之地。”叶昭仪睫毛轻颤,素洁的秀甲隔着锦帕掐入手心,半晌后点点头,“华匠师,谢谢你,我明白该如何做的。”

华琬将锦匣合上,捧至叶昭仪跟前,“昭仪可还要这支步摇?”

叶昭仪眸光闪烁,手指碰在锦匣的莲花纹上,“我出生在江南的寻常人家,在京城没有帮衬,华匠师可否帮我查查步摇可有不妥。”

华琬躬身答应下,“不论步摇是否不妥,下官都会尽快回禀昭仪。”

华琬知晓这一来二去的,她就将与萃音阁熟稔了,而叶昭仪显然也选择了相信她。

不一会晴莲和晴竹带云清公主回来,叶昭仪见云清的绣鞋底沾了花泥,问云清是否去了附近的芳萼园,“怎这般开心,笑的嘴也合不拢。”叶昭仪执帕子擦去云清额角的薄汗。

晴莲笑道:“华匠师好手艺,大家看见公主的步摇羡慕不已。”

一旁晴竹亦说道:“在芳萼园遇见了五皇子,五皇子由张贵妃身边的嬷嬷带着,嬷嬷言公主簪这步摇水灵,夸的公主怕是连睡觉都不肯取下了。”

叶昭仪笑问道:“是吗,五皇子还有说什么。”

“五皇子在玩一只草蛐蛐,不曾与公主说话。大约是怕和公主闹上,五皇子很快被嬷嬷带离了。”晴竹如实说道。

叶昭仪不动声色地与华琬对视一瞬,华琬又小坐片刻,起身告辞了。

华琬往凤阳阁看望了云岚公主,云岚要留华琬一道用午膳,无奈华琬再三推拒。

“下官又制了几只鲁班锁,过两日专程送进宫予公主。”华琬见云岚不高兴,忙说道。

“好吧,就你忙。”云岚撅起嘴。

华琬笑了笑,不肯云岚相送,独自随宫婢快步离开凤阳阁。

云岚望着华琬背影,小声嘀咕,“性子好、技艺好,才六品金匠师,真可惜。”

走在通往宫门的青石路上,思及叶昭仪所言,华琬心中升起几分怆然。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原先她念着诗不明白,如今见到叶昭仪,才知宫中女子难与外人道的愁绪。

宫门外有马车等候,华琬知殿下在马车上,可这会她开心不起来。

乘上马车,赵允旻见华琬神色萎顿,皱了皱眉,“阿琬怎么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你。”

“没有人为难我,我只是有感慨,殿下,若叶昭仪没有被皇上看中,仍只是江南的一名寻常女子,现在生活会更肆意和开心吧。”华琬在靠近车帘子的地方坐下,不肯再往里挪,她打心里替叶昭仪不值,嫁到寻常百姓家,凭了叶昭仪的灵秀和心性,定能相夫教子经营好府邸,过上比现在好百倍的生活。

赵允旻心嘴角浮起一丝笑,朝华琬招招手,见华琬一动不动的,知是有心结了,赵允旻只好自个儿乖乖地挪过去。

“阿琬,我与你想的一样,睿宗帝不但对不起叶昭仪,亦对不起我娘,后宫女子间尔虞我诈、相互倾轧,不论谁输谁赢,皆是不公平的,我从不愿如此。”赵允旻将华琬揽进怀里,眉目温暖从容,“自我记事,常看见娘站在殿外昏黄宫灯下,翘首痴盼,那时娘尚得宠,反因此更加患得患失,常年郁郁寡欢,而我除了不舍娘难过,其余也没有办法。”

华琬听着心痛,暗暗责怪自己不懂事,若非她胡乱伤感,就不会勾起殿下的愁绪。

“阿琬,”赵允旻的笑声很轻很软,“小时虽然没办法,但我却下了决心,将来不论是指点天下,还是白衣归隐,终归一生得一心人就好,风华正茂时红袍加身,蓄须白首时含饴弄孙,每日每夜皆与枕边人倾诉爱意,生同衾死同穴,如此才能不负阿琬不负我心。”

华琬浑身血都要冲到脸上,伸手去推赵允旻,“你胡说些什么,也不嫌脸红。”

一直以来华琬的心都同明镜似的,若殿下真有一日登临大宝,后宫妃子几人并不由帝王说了算,到那日,若殿下肯,她就静静地当匠师,若殿下不肯,她便四海为家,绝不留在宫中。

纵如此,能听到殿下承诺,华琬心底欢喜仍如晨光,渐渐扩满整片天空。

赵允旻埋在华琬脖颈间轻嗅,许久一声叹息,“阿琬,你一定要相信,不许不要我。”

听得这话,华琬眼睛一下潮湿了。

第171章识香

马车碌碌前行,华琬见殿下粘着她不肯分开,狠狠心一巴掌拍在殿下手背上。

赵允旻一脸委屈,“阿琬好大的力气。”神情竟比孩童还软。

华琬不理会,掏出锦匣与赵允旻说道:“殿下,锦匣里是张贵妃拿过的步摇。”

赵允旻‘嗯’一声,继续含情脉脉地看华琬,见华琬真要生气了,才速速将锦匣拿走。

步摇粗看无问题,赵允旻目光落在晃动不停的花丝宝瓶上,他听到了细微的摩擦声。

用巾帕挡在手心,倒置宝瓶,再轻轻一磕,一粒极小的黑色丸子滚落在白底锦帕上格外醒目。

见赵允旻要去嗅,华琬忙伸手阻拦,“殿下,会不会有毒。”

赵允旻碰了碰华琬额头,“放心,纵是有毒,也是轻微的,否则张贵妃和她身边的嬷嬷怎敢碰,而且你也说过,云清公主戴着步摇在芳萼园遇见了五皇子。”

“是一种香料,味道很淡,闻之没有不适感。”赵允旻略略嗅了,将香丸用巾帕裹上放进锦匣,“对香料我亦不了解,待我至苍松堂寻穆堂主,再递消息与阿琬。”

“穆堂主精通药理吗?”华琬好奇问道。

赵允旻摇摇头,“不通,但是现在苍松堂内聚了不少能人异士,说不定有懂的。”

毒理药性错综复杂,最初跟在赵允旻身边的兄弟皆是武道大家,充其量能辨出常见的迷药、毒药,譬如前些时日在庆国公府用的漪香。

华琬与赵允旻对望,眼睛一亮,同时想到一人。

“殿下,若是香丸,可以请安掌柜帮忙了。”

安掌柜经营香料铺子十数年,不但对香料极熟悉,而且对任何可调香的药草亦了如指掌,华琬还曾亲眼看见安掌柜就着女客带来的、已经燃烬的香灰,辨出有哪几味药草。

此处去潘楼街不远,赵允旻颌首赞同,于赵允旻而言,寻安掌柜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他能与华琬再多相处一会。

马车在仪香堂外停下,安掌柜正向女客推荐新上的苏合香。

赵允旻留在车内,华琬独自落马车进仪香堂。

安掌柜看见华琬大喜,招呼客人的心思都淡了,“华娘子来了,快请坐。”

安掌柜不忘向女客介绍道:“这位是凝光院六品金匠师,留在咱们京城的两位北梁人,就是这位华匠师的徒弟。”

北梁人仰慕新宋国匠师的技艺,并留下徒弟学艺一事,早在坊间传为佳话。

桑家瓦肆里有许多说书人添油加醋地说成故事,凝光院华匠师亦被传成神匠。

女客不敢置信地打量华琬,半晌嗤笑道:“安掌柜,你莫要诓我,华匠师怎可能是年轻的小娘,别扯胡话,苏合新香不错,我要一匣子。”

“有眼不识泰山。”安掌柜背过人小声嘀咕,请华琬坐后,麻利地打发了女客。

“安叔,安琚身子骨怎样了。”华琬还记得年关时安琚被折磨到浑身酸痛的悲惨模样。

“华娘子有段时日未见着小儿了吧,判若两人咯。”安掌柜呵呵笑着,“那小子知晓华娘子过来,不知会高兴成甚样。”

最后一次见安琚是她被北梁皇子掳走那日,她在苍松堂看到安琚练剑。

确实是判若两人了。

“华娘子过来也未打声招呼,是顺路?”安掌柜亲自端了饮子与华琬。

华琬摇摇头,“不瞒安掌柜,小女过来是有要事,想请安掌柜替小女看看,此为何香。”

思及殿下尚在马车内等候,华琬不多寒暄,将锦帕打开露出小香丸。

安掌柜端起锦帕,嗅了嗅,放下锦帕,“华娘子,此香不能用,是假龙涎,往后华娘子要用香,皆到我这来,要什么尽管挑,分文不收。”

“安叔勿忧,”华琬感激一笑,“此香并非小女的,不知安叔说的假龙涎有甚玄机。”

“华娘子未曾用过就好,”安掌柜松口气,详细道:“真龙涎名贵,坊间不知情的百姓,以为龙涎香是真龙的涎液,实则龙涎为多食国附近海域的一种巨鱼所产,常用于和香、聚香,药理是活血助阳道……”

安掌柜尴尬地咳嗽一声,见华琬神色凝重听得认真,安掌柜又继续说下去,“至于假龙涎,则是回纥国的一种草药,单提炼此草药气味寡淡,可若合以桃金娘、没药、白蜜,窨香后能产生与龙涎极相似的气味。在新宋除了皇亲贵胄几乎无人用得起龙涎香,故早年有不少慕香者用此假香,本以为无碍,不料一段时间后皆出现血亏之症,这才知假龙涎有毒,会伤人之根本,华娘子手中这颗纯度高,易发散于空中,千万不能常接触。”

华琬气得眉心紧锁,就算后宫妃子间再如何争夺帝宠,也不该伤及一名孩子,若非殿下与她留了心,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助张贵妃伤害云清公主的帮凶了。

“谢谢安叔,小女会小心的。”华琬回过神,重新将香丸包起收回匣子。

安掌柜想到什么又说道:“安叔没别的本事,可要论识香调香,在京城是数一数二,华娘子可想略学一二,尤其是哪些香看似寻常,可合用却可能成为毒物的,华娘子费点时间,了解了说不得有用。”

识香是安掌柜的安生立命之本,而她只是外人,安掌柜肯主动教令华琬很惊讶。

若她真能学会,将来说不定能帮到殿下,华琬朝安掌柜深深鞠躬,“小女想学。”

“好,老夫皆在仪香堂,华娘子得空就过来,若方便提前递消息,不方便直接来亦可。”华琬愿意常来,安掌柜很高兴。

华琬惦记赵允旻,遂先与安掌柜道别回马车。

华琬与赵允旻说了香丸一事,赵允旻点点头,其实先才他都已听见,后宫见不得人的事不胜枚举,张贵妃这招已是轻的了。

“阿琬既要制首饰,又要来仪香堂学香,太辛苦了。”赵允旻心疼华琬。

“不会的,我每日抽一个时辰到仪香堂,若能习得皮毛是幸事。”华琬打定主意,往后她再提早一个时辰起身,如此凝光院的事情也不会耽误。

回到凝光院,华琬撩开帘子,未落马车先瞧见李仲仁负手站在院墙的琉璃瓦下。

第172章小人

马车格窗帘子透出一丝缝,赵允旻静静地看着院门外的两人。

明日李仲仁会正式到翰林院任职,今日不知寻华琬何事。

华琬见马车停住不肯走,不禁头痛。

罢了,不理会殿下,华琬朝李仲仁笑道:“恭喜表哥入翰林院。”

“惭愧,幸亏遇见贵人,否则我现在已不在京城了。”李仲仁眸光微亮,他的满腹才学,终于有用武之地。

“贵人肯相助,亦是因为哥哥有才干,对了,舅舅和舅娘已经搬去光化坊了吗。”站在凝光院外,不时有匠师和仆妇进出,旁人的打量令华琬有几分不自在。

“嗯,昨日搬去的,院子里还乱着,待一切收拾妥当,再请阿琬去。”李仲仁看出了华琬的顾忌,情绪微微起伏,可为了殿下,他不应在儿女情长上耗费精力。

“阿琬,我过来是怕你误会,阿琬大约也知晓林娘子的事情,她接连数日到枣家子巷,已经惹得邻里议论,我是郎君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她一名女娘会因此坏了名声,未免她再做出格的事,我只能说重话。阿琬,我非肤浅之人,对士农工商皆无偏见,阿琬别误会。”

华琬颌首道:“表哥此举是对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希望林馨能理解表哥的苦心,不再打扰表哥和误了自己。”

得华琬认同,李仲仁心中郁结先解三分。

华琬想起林家提亲一事,又问道:“表哥,初六那日你真将林家的冰人逐出门了?”

李仲仁蹙紧眉头,“冰人多番言林家家财万贯,可用金银为我铺就仕途官道,甚至……”

李仲仁抿紧嘴唇不肯再往下说。

华琬也大致明白了,又惊又气,“表哥寒窗多年,皆凭本事,岂容人侮辱。”

“嗯,阿琬,谢谢你理解。”林馨真真是李仲仁见过脸皮最厚的,乡里的小娘尚且知廉耻,可林馨呢?碍于林馨是华琬朋友,李仲仁未将话说的太难听,又委婉地劝华琬不要与林馨太亲近。

华琬和李仲仁终于告别,候在马车里的赵允旻松一口气,为今他希望阿琬能信他,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马车跟在李仲仁身后离开,华琬哭笑不得,进凝光院大门时,余光见王芷蓉斜倚在阍室木梁上,眯眼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华琬未理会王芷蓉,继续朝前走,王芷蓉敏捷地跨一步挡在她身前。

华琬深吸口气,“有什么事吗?”

王芷蓉冷嘲热讽,“华匠师好大本事,如今宫里哪位贵人不是指名道姓要你制首饰,好似凝光院只有你一名金匠师似的。”

华琬知晓王芷蓉是来故意挑事了,因为反感,华琬也不屑解释和辩驳,“王匠师既知我忙,就别挡路,误了宫中贵人的事,你我皆担待不起。”

王芷蓉气的一跺脚,乡下来的孤女竟然也敢回嘴。

王芷蓉磨磨牙,继续道:“华匠师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来恭喜你的,表哥去了翰林院,只要你顺利抓住表哥,就是官家夫人了,往后不必在凝光院辛苦,可以自过好日子去。”

华琬脸一沉,绕开王芷蓉,“还请王匠师积口德,不要乱说话。”

“哪有乱说话,我都瞧见了,你们兄妹二人郎情妾意地在凝光院门口说什么?”王芷蓉绝色容颜里透出一股子戾气,故意跟上华琬,今儿她气堵胸口,就是要找华琬晦气。

“表哥过来与我言搬家一事,王芷蓉,我的容忍亦有底线,你再这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华琬很生气,瞪向王芷蓉的眸光锋利。

王芷蓉要继续与华琬撕破脸皮争吵,后头忽然传来仆妇的叫唤声,“王匠师,有你的信。”

王芷蓉不得不停下脚步,华琬则仰首往前走去。

王芷蓉拿到信,字迹是方镆瑞的,慌忙拆开,看完信内容她才恍然大悟,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是她误会殿下了,至于华琬,这次定能叫她好看。

……

华琬回到工事房,见少府监递了二皇子的木牒下来。

怪道王芷蓉拦着她疯言疯语,原先二皇子和齐淑妃的首饰皆是王芷蓉包揽的。

华琬颦眉不喜,她才不愿帮二皇子制首饰,希望罗坊主能尽快教会王芷蓉花丝技法,她也可省心,华琬瞥了眼木牒,二皇子定的首饰倒不十分难,她交给辛苍和辛芜做。

王芷蓉一路脚尖跟着脚跟地去了铸造坊。

铸形堂里林馨拿着铜锤在敲金箔,王芷蓉忍下呯呯嘭嘭的敲打声,走到林馨身前。

一片黑影压下,林馨不耐烦地抬起头,挥挥手,“快让开,挡着光我没法做事情了。”

“亏你还与华琬交好,人家华琬在上界坊风风光光地做金匠师,今儿去一趟宫里,又得了不少赏赐,你是没瞧见张贵妃赏的锦缎,跑遍京城绸缎庄,都遇不见那般好的。”王芷蓉拿起林馨放在桌案一角的平锤把玩,声音酸溜溜的。

林馨一把抢下平锤,“你不也是金匠师,怎么,比不过华琬要与我这被制艺坊赶出来的下三流匠师比?你长点心吧。”

“要长心的不是我,是林馨你,现在华琬财色双收,可你有什么呢,真打算在凝光院碌碌无为一辈子?”王芷蓉捂嘴直笑。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馨不解地看着王芷蓉。,

“先才我亲眼看见华琬和她表哥在凝光院外亲亲密密的不知说甚,林馨,我真替你不值,华琬与她表哥早已情投意合,却将你瞒在鼓里,不但欺骗你还在背地里嘲笑你,你怎忍得下。”王芷蓉板起脸,严肃地说道。

“李仲仁来凝光院了?可是昨日华琬才说,她与李仲仁无任何私情的。”林馨原本被华琬发毒誓压在心底疑惑又爬了起来。

“你信?她都不知瞒骗了我们多少事情,何况今日她与李仲仁在院外相会,不止我一人瞧见。”王芷蓉转了转眼珠子,俯身问道:“林馨,李仲仁入贡院那日你可去送了?”

林馨摇摇头。

“华琬去送了,回到凝光院还舍不得将手中桂枝丢掉,这件事华琬一定未告诉你吧。”王芷蓉见林馨面色越来越阴沉,继续添油加醋。

“我去问她。”

林馨猛地站起身,王芷蓉忙将林馨按下,“你就学不聪明,质问换来的只会是百般抵赖。”

见林馨怒目圆睁,王芷蓉耸耸肩,“也是,若你聪明早识破华琬虚伪了。”

“王芷蓉,你也想看我笑话对吗?”

“怎会,我很珍惜你我之间多年的同窗情,今日过来,只想让你知道,华琬才是不折不扣的恶人,我们应该联手协作,才能出这口恶气,才不会一直被华琬压着了。”

林馨想起当年工学堂,亲眼见的王芷蓉偷华琬耳铛一事,不过后来王芷蓉反被她下了套。

王芷蓉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可现在她对华琬确实是又恨又妒。

王芷蓉见林馨放下戒备,便请了林馨到铸造坊外,阴恻恻地说了一番。今天双更,一会还有一章

第173章夜聚

夜里回厢房,林馨看着坐在床榻旁认真打络子的华琬,她很想问今日李仲仁是否来过。

可就像王芷蓉说的,华琬这种不敬畏毒誓的,不论问什么,都只会百般欺瞒和狡辩。

“阿琬,我见你打了许多络子,是送谁的?”林馨试探地问道。

华琬脸颊微红,“是送一位好友。”

果然如此,林馨背过身冷笑,华琬在京城能有什么好友,无非是送李仲仁,算她当初瞎了眼。

华琬一直踩在她们身上风光,不将华琬拽下来,确实咽不下这口气。

……

这日夜里,京城西郊一处罕有人至的庄子聚集了苍松堂的数十名堂众。

宽阔疏朗的庭院内燃着熊熊篝火,两旁食案摆了上好酒肉任人拿食。

月上枝头,有壮士执刀走到篝火旁,请人上前比试。

“这就摆起擂台了?”安琚抱着一大块牛肉,好奇地询问身旁的彦章大哥。

彦章点点头,“是的,我们老堂众每隔几月都会到庄子上角力和互相切磋,安小郎,穆堂主真的很看重你,往常我们是不会带新人来的。”

“承蒙穆堂主和彦章哥看得起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了。”安琚重重地咬一口烘得又香又嫩的牛肉,好吃到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平日他在家里虽不缺吃,但从未如此肆意和豪爽过。

“好,一会安小郎亦可上前比试,我们皆点到为止,安小郎不必担心。”彦章拿过一坛酒,直接用碗盛着喝,看的安琚好不佩服,可惜他酒量还未练出来,三碗必倒。

眼见篝火旁比武的人已经换去三四拨,安琚再坐不住,三两口吃净手中牛肉,抓起他最趁手的棠溪剑,两步飞跃到篝火旁。

此刻守擂的壮士看到安琚朗声大笑,“这位就是穆堂主新收的徒弟?”

安琚雄赳赳气昂昂,中气十足,“正是!”

“哈哈,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白面小儿,我如何下得去手。”

壮士一句话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安琚脸一红,大喝一声,“少瞧不起人了,看招!”

也不知是壮士真掉以轻心了,还是先才连打三人现在气力不济,竟叫血气方刚的安琚压得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安琚一个灵活闪身,一剑勾掉壮士执的铜环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