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旻朝华琬和穆堂主安心一笑,轻松说道:“别担心,蹭破皮而已,白布是我自己缠的,好叫宫里人知道皇上是真的生气,你们若不信,我可以揭开你们看的。”

华琬吓的瞪圆眼睛,“我相信殿下。”

殿下也是不懂事,包扎好的伤口揭开会更难恢复。

“阿琬,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了。”赵允旻嘴角弯着,笑意渐深。

站在一旁的穆堂主尴尬地咳嗽一声,华琬撇过脸不想再与殿下说话。

赵允旻走到穆堂主跟前,躬身道:“这几日辛苦穆叔了。”

穆堂主很欣慰,“殿下顺利出宫了就好,接下来我们可以隔岸观火了。”

华琬不知道殿下与穆堂主具体有什么打算,但她只静静地听着,从不胡乱问。

赵允旻牵过华琬,请穆堂主一起围桌案坐下,“穆叔,张家那怎样了。”

“张奎被人下了药,病发在蘅园,王芷蓉逃不脱干系,张家宴席办不成了。”穆堂主暗叹殿下料事如神,当初殿下安排人进蘅园,言什么也不用做,只盯紧蘅园便可。

张家的蘅园原本一直空着,是张贵妃安排王芷蓉入张府暂住,才打扫出来。

偌大的府邸,唯有蘅园疏于防范,是张家的疏漏处。

苍松堂安排进去的人不几日就发现蘅园的婢子被齐家人收买。

齐家掘地三尺都查不出姚沅、刘燎等人的错处,查不到任何能做把柄或者诟病的事情。

无法削弱张氏党羽,齐家只能将目光转入张府内宅。

至于王芷蓉,齐家人从方镆瑞和平三堂下人的招认中,认定其是狐媚子。

若非这些狐媚子勾引二皇子,二皇子岂会被迷惑,最后落到软禁的下场。

张贵妃想让王芷蓉嫁给大皇子以此笼络人心,齐家偏就不让张家如意。

不过齐家虽将破魂散交给了蘅园婢子,但没有令婢子在今日下药。

是苍松堂的人乔装成收买婢子的齐家人,向婢子下的假命令。

服破魂散者,重责毙命,轻则神智不清。

张奎本是个无用的纨绔子弟,可现在漫说承家业,他连传宗接代都不行了。

终归是王芷蓉荒淫无耻,张奎贪色成性,令旁人钻到空子。

华琬听完穆堂主说的,疑惑道:“当初张家是为什么接走王芷蓉?”

王芷蓉不是省油的灯,张家简直是引火焚屋。

赵允旻苦笑,“张家目的是我,张贵妃将王芷蓉过继到琅琊王氏嫡支,虚造了王芷蓉家世身份,欲让王芷蓉成为大皇子妃,以此更好地牵制和利用我。”

华琬又惊又气,王芷蓉行为不端,怎么配得上殿下。

华琬气愤地说道:“张贵妃太过分了。”

“现在他们自食其果,阿琬也别生气了。”赵允旻揉了揉华琬额前碎发。

“我们先留些给张家请郎中为张奎治病的时间,殿下也正好休息几日,三日后,彦章会将张家违背新宋律法的证据交给丁良史,到时候张家就不得安宁了。”

赵允旻颌首道:“穆堂主,晚上请姚大人和杜监察过来,我有事与他们商量。”

现在齐家的节度使齐长利还未有动静,所以张家暂不能倒下。

赵允旻目的是断张家财路,商贾出身,钱财铺路,财路一旦断了,张家先损七八。

赵允旻接过华琬递过来的饮子,又想起了一人。

今日御书房内,姚大人、萧中郎皆知他的打算,故听似在劝,实则有意无意地帮他。

而睿宗帝身边的连公公……赵允旻有些好奇了。

他以为连公公不理会这些,可现在他发现,连公公待他胜过待其他皇子。

连公公与云岚不一样,云岚思虑不周,总会把事情想得简单,而连公公守在睿宗帝身旁数十年,其实比朝中许多大臣要厉害。

或许他该找机会,好好了解连公公。

穆堂主吩咐人送来点心饮子,先寻了个由头离开厢房,独留赵允旻和华琬在一起。

厢房门合上,赵允旻轻搂华琬入胸怀。

华琬倚在赵允旻宽厚的胸膛,殿下心跳声就在耳边。

似黎明时分响起的晨鼓晓钟,沉稳旷远,满是力量,能一下散开浓雾现出晨曦明光。

殿下没有了皇子身份,宫中纷纷扰扰就与他们无关。

华琬知道宁静是暂时的,可她愿意全心享受这片刻安宁。

“阿琬。”

“嗯?”华琬以为殿下要交代什么,或者告诉她如何布置界北巷的小院,不想赵允旻开口就说道:“阿琬,我有些怕。”

华琬紧张地看着赵允旻,“殿下在怕什么,是不是额头的伤口会疼。”

赵允旻摇摇头,一脸担忧,“阿琬,我为求娶你而被贬为庶民的事情传开了,明日街坊百姓传阿琬的流言该如何是好。”

华琬被问的一怔,半晌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说道:“我深处凝光院,外头流言与我何干,碍我何事。”

赵允旻赞许地点头,“嗯,流言止于智者,阿琬真的很聪明。”

这有什么值得夸的。

“殿下别闹了,晚上殿下住到界北巷吗?”

“当然,那儿离阿琬近。”

赵允旻抬起华琬下颌,凝视华琬双眸,“阿琬,穆堂主言今日是吉日,我们可以定终身,待下一个吉日,我再请冰人上凝光院或者阿琬舅舅家提亲,陶婶娘回来,我们便全礼,阿琬说好不好。”

赵允旻从宗庙除名后等同于没有了长辈,而华琬的父母早已离世。

两人皆不用尊什么父母之命。

华琬羞涩地咬着下唇,碎玉般的小白牙很可爱。

华琬细若蚊声地答应下。

赵允旻满心欢愉,将一块迦南凤坠放进华琬手心,“一对龙凤坠,凤坠要阿琬收着。”

赵允旻曾以为自己的一生不论成为何人,站在何处,内心皆与北梁的冰雪原一样,清冷孤寂。

直到遇见华琬,是他意料之外,又是他一生之幸。

二人互诉衷肠,绵长不倦,直到橘色光芒盛满厢房……

夕食后赵允旻要与姚沅等人见面,二人只能依依不舍地作别。

当华琬走到苍松堂外,惊讶地看见安琚坐在马车旁的石墩上,神情格外落寞沮丧。

第224章解不开

安琚心事浅性子直,哪怕当初安掌柜不同意他进苍松堂,父子两吵得不可开交,安琚也不曾这样。

大约是被云岚公主欺负狠了。

直到华琬站在身边,安琚才回过神,赶忙站起,“阿琬,你要回凝光院吗,我护送你。”

“不用的,都在城里,我又有马车。”

安琚‘嗯’一声又开始魂不守舍,华琬小心探问道:“是不是先才送云岚公主回宫,云岚公主惹你不高兴了。”

安琚撇撇嘴,哼哼唧唧的不想提云岚。

顿了顿,安琚说道:“阿琬,我要去洛阳,彦章哥那事情多,我可以帮上忙。”

华琬一愣,“穆堂主同意了吗,是否该与安叔商量了。”

安琚点点头,“穆堂主同意了,爹不会管我,好不容易学些本事,不能在京城瞎打瞎闹荒废了,阿琬,我去洛阳后,爹那若有事儿,帮忙照应则个。”

“放心,我会经常探望安叔的。”

安琚说的在理,学了本事就该尽其才,可华琬还是直觉安琚和云岚公主之间出了问题。

她想问安琚,云岚公主是否知道他要离京了,可不敢开口。

先才安琚口中的瞎打瞎闹,就是暗指云岚。

“安琚,洛阳的事情忙完,你会回京城吗。”

“忙完我会听殿下和穆堂主的安排,对了,云岚公主因为殿下被贬一事很生气,阿琬你尽量别理会她,免得迁怒于你惹到无妄之祸。”安琚送华琬乘上马车。

云岚公主生气时只有安琚在身旁,看来安琚一人承受了云岚的怒气。

华琬很愧疚,这一切皆是因她和殿下而起。

“嗯,安琚你在洛阳行事一定要小心了。”

“放心。”

安琚目光愣怔地看着马车行远,小声嘀咕,“阿琬和殿下皆是好人。”都怪云岚一直来烦他,否则可以留在京城,守在殿下和阿琬身边。

……

皇宫萃音阁内,叶昭仪知睿宗帝因为情绪起伏而头疼,特意点了少许檀香。

扶睿宗帝在矮榻上舒服地靠着,叶昭仪回到琴案旁抚琴。

轻缓悠扬的古琴曲十分悦耳,和着檀香,一点一点安抚了睿宗帝的焦躁。

一曲终了,睿宗帝招手让叶昭仪到他身边。

“皇上,可好些了。”叶昭仪解意地替睿宗帝按揉额角,恰好揉在穴位上,不轻不重。

“好多了。”

萃音阁宁静祥和,睿宗帝怒气散尽,终于能沉下心仔细思量今日发生的事情。

心确实是疼的,睿宗帝长长地叹息,“姝儿,你说朕怎就养出了这么一帮逆子。”

赵允佶品德败坏不论,赵允旻竟然为了一名女子放弃皇子身份。

“皇上,华匠师臣妾亦见过,确是极好的,也不怪大皇子了。”叶昭仪中肯地说道。

“小小年纪失去双亲,再好也是福薄的。”

睿宗帝看着殿墙上的手绘春兰,清灵秀雅,也就萃音阁有此韵质。

“朕只是不同意华匠师为妃,将来赵允旻自立府邸,要纳几名妾室,朕还能一一过问?哼,想走就走吧,朕只当他死在北梁了,过几日朕就命宗庙将他名字除去。”

叶昭仪抿了抿唇,柔缓地说道:“大皇子是重情义之人,现在皇上圣旨已下,大皇子也离开皇宫了,宗庙除名这事不着急,待明年祭祀前,再除名都不迟的。”

“嗯,确实不是急事,云清怎样了,吃了医官开的药后有没有好转。”

睿宗帝记得云清害了暑热,日日精神萎顿,他看过几次,可昭仪担心过病气,不肯他多看望。

“已经好许多了。”叶昭仪轻松地笑道:“今儿还到外头玩了一会,玩累了才睡下,明日一早云清大约就会闹着向皇上请安。”

大皇子离宫前给她递了消息,言张贵妃自顾不暇,云清不必再受苦装病。

“如此就好,这些孩子,也就云岚和云清最懂事体贴。”

睿宗帝刚念到云岚,萃音阁外内侍就通报云岚公主到了。

云岚一巴掌打走安琚打,自己亦心烦意乱。

回到凤阳阁,她脑海里大哥和安琚离开时决绝的背影挥之不去,令她坐立难安。

大哥说什么心结解不开了,压根没有尝试过,就胡说八道。

云岚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晚膳也吃不下,实在忍受不住,干脆往萃音阁寻睿宗帝。

“父皇!”

云岚似一团火,急急地扑到睿宗帝跟前,“大哥不能走啊。”

叶昭仪连忙起身,亲自为云岚公主斟一碗殷红清透的葡萄饮,上前虚扶云岚公主一把,“公主,别着急,慢慢说话。”

睿宗帝见女儿挤作一团的眉心,心疼地哄道:“你大哥要走,父皇留不住啊,好了,别生气了。”

云岚一股脑儿地说道:“父皇为什么不同意大哥纳华琬为正妃,同意大哥就不会走了,还有,父皇为什么总冷落大哥,大哥是四品朝官,可父皇不同意大哥上朝,甚至御书房唤朝臣论事,也从不带大哥。”

“云岚,先休息一会吧。”叶昭仪听到云岚说这些,脸都吓青了。

睿宗帝第一次在云岚跟前沉下脸,“父皇已经好言与你说过不止一次,你不懂曾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干涉,你要送赵允旻名驹朕同意了,让赵允旻当少府监官员朕亦同意了,这一切皆是因为父皇疼你,若非如此,赵允旻在皇宫内不愁衣食,就已是朕对他的最大恩赐。”

甄家的事情是扎在睿宗帝心上的一根刺,不论是谁,碰了就生疼。

一番话听的云岚目瞪口呆。

不愁衣食已是最大恩赐?

原来大哥言父皇心结解不开是真的,并非在敷衍她。

“当初甄家事发时,大哥年纪尚幼,大哥是无辜的,甄家事情与他无关。”云岚道。

“他为甄氏女所生,怎会无关,从今日他毅然为一女子舍弃皇子身份,就可看出他同甄家人一样,皆是狼心狗肺。”

睿宗帝咬着牙,眼中透出寒意,“云岚,你生性纯良,父皇不想苛责你,但你记住,赵允旻如今已是庶人,不再是朕的皇长子,更不是你的大哥。”

云岚嘴唇颤抖,半晌一抹眼睛,“父皇,儿觉得大哥很可怜。”

睿宗帝听言一怔,回过神时云岚已经转身跑出内殿,叶昭仪追着唤了几声,可惜云岚正伤心,什么也不顾了。

叶昭仪无奈地叹息,还是回到睿宗帝身边伺候。

睿宗帝没有因为云岚的口不择言而发怒,只在眼中透出一抹伤痛。

第225章懂

“姝儿,你认为朕错了吗?”睿宗帝双目无神地问道。

叶昭仪温柔地靠着睿宗帝:“皇上何尝不想与寻常百姓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给孩子最好的,让他们无忧无虑、每日里快快乐乐,可皇上不行,不是做不到更不是不疼爱,而是因为皇上乃一国之君,皇上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皆要思虑江山,顾及万千子民,云岚公主还小,将来会理解皇上苦心的。”

没有说对还是错,可睿宗帝心底涌起滔天骇浪。

睿宗帝望着叶昭仪,“唯有姝儿懂朕。”

叶昭仪靠进睿宗帝怀里,笑容温暖,心中却在期盼赵允旻的谋划能顺利。

次日崇政殿内。

内侍高声宣读赵允旻贬为庶民的诏书。

赵允旻没有母家,没有依附的大臣。

诏书宣毕,一声钦此后大殿寂静无声,无一名朝臣站出来替赵允旻说话。

睿宗帝冷冷地看着垂首无言的众臣,他明白云岚为何同情赵允旻了。

他的皇长子,没有野心不生邪念,不会结党营私。

若非甄家谋逆,赵允旻仍是十年前可以在他臂弯撒娇的长子。

除了赵允旻被贬,还有另一份诏书。

叶昭仪由从二品昭仪升为一品贤妃。

后宫里张贵妃和齐淑妃听闻此消息皆变了脸色,但她们为了各自母家的事情已焦头烂额,分不出精力对付叶氏,反正叶氏没有皇子,可以不急于一时。

如今齐淑妃对洛阳的消息是望眼欲穿,而张贵妃则在昏暗中悔青了肠子。

张家嫡子张奎,命是救回来了,可变得疯疯癫癫,心智不如三岁孩童。

王芷蓉和蘅园的下人皆被抓起严刑拷问,王芷蓉娇娇弱弱的,根本经受不住。

几度昏死又被冰水泼醒,她早将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可惜张家人不信。

最初的确是她勾引的张奎,可后来是张奎半夜摸到蘅元。

张奎不若二皇子勇猛,但温柔嘴甜。

王芷蓉不愿华琬捡便宜嫁进张家,且已非处子之身不十分在意,是以三言两语、一支金簪便从了张奎。

王芷蓉不论容貌、身段皆堪称尤物,张奎尝到甜头,思欲大甚,几乎每晚都要至蘅园与王芷蓉厮混,后来还算着王芷蓉不用学琵琶和乐舞的日子,白日也悄悄过来。

极尽玩乐,二人皆迷了心窍,压根没发觉有人要暗害。

冰肌玉骨的王芷蓉已被打的没了人形,绝美面庞上划了刀痕、烫上烙印。

经受着残忍折磨,王芷蓉真真是生不如死。

她还指望张家能抓到下毒之人再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