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什么事都没的一个人,刚刚还那般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就这刹那的时间,面色白得就像是一张纸,连唇瓣都毫无血色,就那样阖着双眼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死人,且还是死了很久的人一般。

她的心中大痛。

是谁,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身上有这种毒?

颤抖地掀开他身上的毯子,她也挤到了长椅上,在他身侧躺了下来,紧紧将他冰凉的身子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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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音是被脸上的潮热湿润弄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男人的俊颜。

似是在亲她。

“醒了?”

弦音还有些在神游,惺惺松松、半梦半醒地看了看他,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作势要睡过去。

“天亮了。”男人低醇的嗓音又响在耳畔。

她闭着眼睛蹙眉嘟囔,对他的聒噪表示不满,忽的想起什么,陡然睁开眼睛,自男人怀里猛地坐起身。

看看他,又看看周遭,满眼的懵懂。

“天这么快就亮了......”

她感觉似乎刚睡着。

转眸看向男人:“王爷没事吧?”

“没事,”男人黑眸如曜,凝着她,“你怎么睡到躺椅上来了?”

弦音眸光闪了闪,挠挠头,“是啊,我怎么躺到这里来了?难道......梦游?”

卞惊寒在寿宴上说她梦游的事,以及后来跟皇帝要了禁卫,全员寻找梦游的她,神医都已经跟她讲了,她也知道,因为这个,皇帝才让她不用去太子府,留在三王府的。

男人笑:“嗯,梦游。”

“天那么亮了,快点起吧,等会儿桃红或者神医过来看到不好,”弦音从躺椅上下来,忽的想起什么:“对了,秦羌也进来了。”

“看到了。”

“王爷见过?”弦音有些意外。

男人点点头,没做声。

见男人情绪不明,弦音恐他误会,连忙解释道:“他进来,跟我无关,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的确是进来发疯的。”男人想起昨夜的一幕,漫不经心开口道。

弦音没听懂,“什么?”

“没什么,”男人看着她,“有胭脂吗?今日脸上还得点几个红斑。”

“对,有。”

梳洗完毕,弦音将自己的脸上点好红斑,闹着要亲手给卞惊寒点。

卞惊寒自是由着她。

结果弦音就在他的眉心点了一颗美人痣,在他的鼻翼和嘴角中间点了一颗媒婆痣。

卞惊寒倒是没什么反应,弦音自己笑得前俯后仰。

好吧,果然有颜就是任性,这样的两颗痣,他也完全hold得住。

弦音当然不会真的让他这个样子出去见人,又在他白璧的脸上随手点了几颗。

早膳是内务府准备好让人送过来的,桃红在前厅布好,便一一通知几人。

厉竹没有来。

秦羌来了。

面色很憔悴,眼睛里也布满血丝,似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弦音本想读读他的心里,他又一直低敛着眉眼,但,见他如此,弦音已是猜出昨夜他跟神医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去看看神医。”

弦音有些担心,拿了一盘芙蓉糕和一碗小米粥、一碟小菜,放在托盘上,端着便走。

她十分意外的是,卞惊寒竟然没有阻拦她,连一句不中听的话都没说,甚至还提醒她忘了拿勺子。

弦音走后,前厅里便只剩下卞惊寒和秦羌了。

两人都低垂着眉眼,优雅地吃着碗里的米粥,谁都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最后,还是秦羌打破了沉默。

“昨夜,你看到了什么?”

声音沉沉,语气不善。

卞惊寒眸光微敛,徐徐抬眼看向他。

连三王爷都不叫,用的是“你”,看来,对他意见不轻。

他知道他问什么,换句话说,他知道他在意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就是明摆着的,昨夜,他自然是什么都看到了,这个男人却还是要问,还是要听他亲口答,可见他心里的在意程度。

当然,他理解,若昨夜是他跟聂弦音,他或许会杀了闯入之人,又或者,废了那人眼睛。

停了手中瓷勺,他不徐不疾开口:“殿下放心,本王眼中早已看不到他人。”

2 第524章 妙不可言(3更)

弦音回到前厅的时候,就只见卞惊寒一人坐在那里,如清风霁月般优雅地用着早膳。

“秦羌呢?”

“走了。”卞惊寒抬眼看向她。

走了?

弦音一怔,“走哪里了?”

“出了明宫,这会儿应该也出了行宫吧,应该是要回午国去了。”卞惊寒淡声道。

弦音很是意外,“为什么?”

昨夜那样对厉神医,一早就拍拍屁股走人?

卞惊寒微微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说他回午国治水痘。”

或许是有事,或许是知道厉神医不愿意面对他,又或许是知道留下来几人尴尬,也或许是要理理清自己,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过来用早膳看似是问他问题,实则是过来宣示主权。

想必是确认了他对厉神医无任何非分之心,又宣示完了自己的主权,所以,才放心地走了。

弦音站在那里怔忡了片刻。

其实秦羌走了也好,对神医来说,是好事,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你吃了吗?”卞惊寒问她。

她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身便走:“吃完来我厢房。”

留下卞惊寒一人坐在那里怔了好一会儿。

这丫头刚刚是在命令他吗?

**

匆匆结束了早膳,卞惊寒便来了弦音的房间。

厢房里,弦音一人静静坐在桌边上,一动不动,似是在想什么事情,又似是在专门等他。

“怎么了?”他举步走过去。

弦音回过神,扭头瞥了他一眼,朝他敲了敲自己边上的桌面,示意他坐过去。

见她小脸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卞惊寒心中疑惑,不知她意欲何为,依言撩袍坐在她边上。

然后看着她。

看着她自袖中掏出一个可以挤的那种小囊,“啪”地往桌上一放。

卞惊寒眼波微微一敛,问她:“什么?”

她没答,却是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点。

卞惊寒一头雾水。

不过,因为对方是她,他也乐意回应,且还心情甚好。

身子朝前微微一倾,逼视到她的脸前,差点亲上她的鼻尖。

弦音长睫颤了颤,也未避开,与他四目相对。

还以为她是要跟他说什么悄悄话,没想到她只是这样一瞬不瞬地凝着他。

心中更加莫名,遂笑道:“这是要比谁先眨眼睛吗?”

末了,又道:“那你肯定比不过,本王可是练武之人,睁着眼睛睡觉都能办到,何况这种简......”

“别动!”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弦音打断。

他一怔,便停了话,也定了身子。

弦音抬手伸到他的脸上,两指撑开他的上下眼睑看,就像是大夫检查病人瞳孔时那样。

看完左眼,又看右眼。

卞惊寒心中疑惑更甚。

“本王很好奇,你到底在做什么?”

弦音将手拿下:“我是在看,王爷有没有长针眼,若是长了,就得给王爷上点眼药水了。”

边说,边拿起桌上的那个小囊:“没长也得上点,预防它长。”

话落,就动手拧那小囊的盖子。

卞惊寒:“......”

无语的同时,恍然大悟。

汗啊。

他抬手扶额,身子朝后面椅背上一靠,低低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他都忘了她会读心术了,看来她是从厉神医那里知晓了昨夜发生的一切,包括他贸然踢开厢房的门,将秦羌和厉神医那什么的画面尽收眼底,也将厉神医什么都没穿的身子尽收眼底。

所以......

他低低笑:“聂弦音,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呢,吃味也能吃得如此另类。”

“谁吃味了?”弦音当即就不悦了,朝他勾手:“过来,我给王爷上眼药。”

卞惊寒笑着将她拿药囊的手按下来握住。

“放心,本王绝对不会长针眼。”

边说,边朝她面前一凑,唇瓣贴上她的耳珠,暧昧吐息:“除了你,别的女人在本王眼里,都是物。”

弦音心尖一颤,很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的,特别意外。

斜眼睨他。

一副不相信怀疑之姿。

还以为他会再说几句这种千年难得一闻的情话,他却已坐起腰身:“不过,你这一说,本王觉得还真有可能会长针眼。”

弦音小脸瞬时就冷了,轻哼:“刚刚谁说绝对不会来着?”

“不是,昨夜不是给你擦药了吗?你那处里里外外本王都看了个干净......”

弦音汗,手里的药囊直接朝他砸了过去:“流.氓!”

卞惊寒轻轻松松将药囊接在手中。

“聂弦音,本王就喜欢看你吃味的样子。”

弦音:“......”

自然是不承认。

“谁吃味了?谁吃味了?搞搞清楚,到底是谁吃神医的味儿了?在神医府,我夜里去神医房间,衣服被榴莲羹弄脏了,披了神医的披风回来,是谁吃味发疯?我跟神医写信,是谁不放心,怕我们暗通款曲,非要亲自过目?素芳通房那夜,我说,神医说养生之道是过午不食,是谁特别没风度地说神医半夜饮酒是不是养死之道?那日看到神医前来,我从梯子上滑下来,是谁沉着脸说话酸我,还将我支到了浣衣房?还有昨夜,看到我那里被缝针,是谁愤然而起,直接杀上门去找人算账?”

弦音气呼呼,一连搞了几个质问。

卞惊寒也不否认,轻哼了一声,斥她:“原来你都知道啊,既然知道,还不懂收敛?”

“人家是个女的,我为何要收敛?”

“本王不知道啊,你若告诉本王了,又怎会有这些纠复?”

弦音想想,似乎也对。

又想起昨夜,自己追出去发现这个男人木桩一般站在走廊上的情景,还有看到她时,他的那一笑,那会心又意味深长的一笑。

原来是因为发现了神医是女人。

难怪说自己改变主意了,难怪说自己是去感谢神医的,难怪她给神医送早膳他没有阻拦。

眉眼一弯,她双手一揆桌面,凑到他跟前,“那我且采访采访王爷,昨夜得知神医是女人的那一刻,王爷是何种心情?”

采访?

男人挑挑眉,然后很认真地想了想,薄唇轻启,逸出四字:“妙不可言。”

2 第525章 深画于心(1更)

上午的时候,卞惊寒就坐在厢房的窗边看书。

弦音就是搞不懂,书,有那么好看吗?明宫里没有书,还专门让内务府的人通知管深送书过来,且都是些什么书嘛,看也看不懂的。

她本想去陪陪神医,后又恐自己前去反而是打扰,不如让其一人静静,便做了罢。

最主要的,她会读心,其实,她并不想窥探人的心事,但恰好看到在所难免,神医明显不想让人知道太多她和秦羌的事,跟她说话之时,经常避开她的视线,所以,她还是不去为好。

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她便起来坐在了卞惊寒的对面,泼墨挥毫。

作画。

画对面的美男。

要说,他还真是长得好看,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五官轮廓分明,眉宇间英气逼人,头顶冠玉束发,脑后墨发轻垂,又着一袭黑袍,矜贵中透着稳重,尤其是这般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完美的样子,委实天下无双。

笔尖落纸,一笔一笔勾勒,她也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细心,就好似那一笔笔,不是落在纸上,而是画在心间,她要将他的每根线条,每个轮廓都深画于心。

画着画着,她想起一件事。

“对了,王爷在午国的时候,不是说回来要跟皇上请示,也请胡家双面绣的人去宫里给各宫娘娘绣像吗?”

男人闻言,自书中徐徐抬眼看向她。

“本是想让秦心柔引见一下胡家人的,后来不是接着发生了裂迟之事,这件事就给搁置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当时,他只是担心她走,担心她离开,故意这般一说想要留住她而已。

“哦。”弦音点点头,小脸略显失望。